水缸里的月亮

2015-11-17 16:22□夏
微型小说选刊 2015年6期
关键词:小武水缸楼顶

□夏 阳

水缸里的月亮

□夏 阳

对面的楼顶,响起了哗啦哗啦的流水声。阿细又要洗澡了。我、小武、和尚三人激动地挤在窗前,抻长脖子,屏声敛息地等待着。

皎洁的月光,照着城中村的睡梦,还有远处的山川、河流。阿细披着浴巾,秀发赤足,踩着细碎的月光,向水缸走去。在水缸边,她褪下浴巾的一刹那,我们眼前仿佛划过一道白光,白晃晃的,亮得刺眼,瞬间击中了我们。

月光下,鲜花怒放,芳香在夜空里弥漫。

我们揉了揉眼睛,仔细再看,阿细已经坐在水缸里。坐在水缸里的阿细,轻扭着玲珑曼妙的胴体,隐隐约约,像一个俏月亮。水摇摇摆摆,荡漾四溢,水珠坠在地上,溅起一地清冽银碎的星子。阿细的头顶,夜幕蓝玉般深邃,月亮像嫦娥的乳房一样鲜明地凸立着,隐隐地跳跃在衣衫之下,颤巍巍地,让人恍若闻到了奶汁的芬芳。

我们三人趴在窗沿,如痴如醉,亢奋不已。

那年,我二十出头,迷恋写诗,在天河城的地下隧道里摆地摊儿。诗歌没法按斤两出售,但我还是发挥了写诗的特长,在自己卖新潮避孕套的地摊前写了一句话:“我们的生活戴套套。”我对小武、和尚说,大俗即雅,这是行为艺术,不是你们能比的。小武是个画家,蹲在隧道里给人画肖像,画一张五块钱,收入微薄,还不时要补贴贵州老家读书的弟弟妹妹。和尚剃个光头,流浪歌手,虽然卖艺不卖身,靠别人施舍过日子,但远比我们富裕。和尚的父亲是内地的一个副市长。隧道三结义。我们亲如兄弟,合伙住在城中村的一间出租屋里。

在荷尔蒙燃烧的午夜,我们发现了对面的阿细。阿细租住在楼顶的天台小屋,月圆之夜,喜欢水缸浴。这个发现,让我们兴奋异常。关于阿细,我们讨论过很多,比如那口水缸从哪里来的,怎么弄上九楼楼顶的;比如阿细水缸浴为什么只选在月圆之夜,用的是冷水还是热水;比如阿细哪儿的人,多大啦,有没有男朋友。东方发白,我们的口水依然在飞,烟头满地。

每天,阿细回来都很晚。我们三人轮流蹲守。只要阿细一出现,就会有人推醒其他俩人:喂,喂,醒醒,春天来了!

对,阿细就是我们的春天。

有一次,小武弄了一架望远镜,对着对面的楼顶机关枪一样扫射,得意地说,老子要让你水落石出。和尚一把夺了过来,直接从十楼的窗口扔了下去,愤怒地骂道,无耻。小武无辜地看着我。我也恶狠狠地说,无耻。

不可否认,我们三人同时爱上了阿细。阿细在一家酒楼做部长,来自西南边陲,老家有水缸月浴的风俗。我们对阿细亲如胞妹,且一度打趣道,如果阿细愿意,我们就共用一个老婆,有福同享,兄弟嘛。

那绝对不行。阿细轻咬着嘴唇,否定了我们荒诞的想法。她说,一个人怎么可能同时坐进三口水缸呢。

那怎么办?

阿细低着头,沉默了半天,纠结地说,我也不知道,你们自己商量吧。

商量?太荒唐了。那天,我们破天荒没有出工,窝在出租屋里喝酒。三个人都喝得酩酊大醉。小武摇着和尚的胳膊说,阿细是不是好姑娘?

是。

是好姑娘,我们就得让她幸福,对啵?

对。

小武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我,最后指着和尚说,我们三个人,只有你有条件让阿细用上浴缸,带电动按摩的那种,半个房间大,对啵?

和尚不说话,眼泪流了下来。三人抱头痛哭。

阿细却不同意,认为不公平。她说,我给你们出一道题吧,你们不是偷看过我洗澡吗?就以《水缸里的月亮》为题,依照你们的专长,各自给我写一首诗,画一幅画,唱一首歌。我中意你们哪个作品,就嫁给谁。

考试招亲。

和尚偷偷把我拉到一旁,问,我们是兄弟么?

是,刎颈之交的兄弟。

和尚继续道,按照家庭条件,我们以后找老婆不难,只是小武……

最后,阿细嫁给了小武。阿细说,在小武的画里,我感受到了他的心。感受到了自己是他心目中的月亮女神。

小武带阿细回贵州老家完婚后,就再也没有露面。和尚在外晃荡了几年。终于听从了做副市长的父亲的安排,回内地开了一家房地产公司。只有我,还在广州做老本行,不过地摊早升级成了一间门面不小的批发店。

月色妩媚之夜,我常伫立窗前,望着对面空空如也的楼顶,想起小武和阿细,想起和尚,想起“隧道三结义”,想起月光下的那口水缸以及水缸里那个轻轻扭动的俏月亮。

(原载《幽默文摘》2014年第12期 福建吕丽妮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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