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美妙的假期

◎李露娅

十日谈

春天美妙的假期

◎李露娅

绿油油的股市大盘，染绿了阮宏斌的脸

十多天来，阮宏斌手里握着60万，眼睛一直紧盯着夏莲推荐的一只股票，心情随着那只股票起起落落，一直不敢出手。这一天，阮宏斌盯着的那只股票，早上开盘就涨了5个点。阮宏斌后悔不已，心里算计着，要是昨天收盘时吃进，如今已赚了多少钱。算完，他在QQ上对夏莲说：“郁闷，3万块钱没了。”夏莲回复说：“呵呵，老这么优柔寡断，你会后悔一辈子的。”被夏莲一激，阮宏斌出手了，挂了买入单，一个低得离谱的价，该股票从昨天的收盘价下跌5个点，才能成交。而从该股票走势来看，这是不可能的。

中午，办公室通知，市领导下午要来本公司视察，全体员工紧急行动起来，搞卫生。阮宏斌写得一手好字，欢迎领导莅临的横幅就由他负责。标语是公司的面子，阮宏斌写得很用心，老总很满意，看完标语频频点头，赏了阮宏斌一支软中华。

忙完标语，已是下午两点半，阮宏斌回到座位上，急忙打开证券交易网。不可能的事情发生了，下午开盘后，大势不妙，阮宏斌盯着的那只股票急剧下挫，跌穿他挂单的价位后，还在继续下跌！阮宏斌进入交易账户，早上挂的单，已于15分钟前交易成功，亏损1.68万元。绿油油的股市大盘，染绿了阮宏斌的脸。

夏莲的QQ头像闪动起来：“恭喜你逃过一劫！”阮宏斌回复一个眼泪横飞的表情：“在劫难逃。我15分钟前进去了，亏损1.68万元。”看一眼交易账户，又补上一句，“又跌了，亏损1.82万元。”

就在这时，老总陪着市领导视察来了。全体同事起立，鼓掌。市领导笑容可掬，与各位同志亲切握手。握到阮宏斌时，老总在边上介绍：“阮宏斌，策划部的才子，您刚才称赞的字儿就是他写的。”市领导是个书法爱好者，他拍了拍阮宏斌的肩膀，说：“不错，不错。”顺势在阮宏斌的椅子上坐下，“小阮今天在策划什么呢？”市领导边说边捏着鼠标乱点，一点，点出了隐藏的证券交易网页，又一点，点出了夏莲的回复，一个自定义表情：妈妈用鸡毛掸子抽孩子屁股，抽一下，骂一句：“你傻呀你！”

老总、阮宏斌一干人尴尬不已，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市领导依然笑容可掬，说：“工作节奏太紧张，也不好，关注一下金融形势，适当放松，也有必要。”老总连连点头。

市领导再次握了握阮宏斌的手，继续视察其他办公室。老总跟在市领导身后，回过头来，冷冰冰地横了阮宏斌一眼。

上班时间炒股票，聊QQ，本来没什么，大家都在炒，都在聊，谁也不说谁。可是，被市领导当场抓住，那就什么都有了。阮宏斌知道，自己惨了。

借酒浇一浇心中块垒，

借酒和夏莲说一说心里话

市领导走后，股市也收盘了。阮宏斌买下的那只股票，绝地反击，以略高于他的买入价收盘，他赚了一千多块。但阮宏斌一点也兴奋不起来，他只觉得天要塌了，以他犯下的错误，公司怎么处分他都不过分，开除他都有可能。“我该如何应对呢？”阮宏斌在QQ上向夏莲诉苦。夏莲抚慰他几句，上班炒股聊QQ，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必要有太大心理压力云云，就因为忙着接待客户，不再回复了。阮宏斌不知道夏莲是真忙还是装忙，心中越发郁闷。

快下班时，阮宏斌又给夏莲QQ留言：“晚上一起吃饭吧。”今晚，阮宏斌很想喝酒。借酒浇一浇心中块垒，借酒和夏莲说一说心里话。

阮宏斌看到，QQ对话框里，夏莲输入又抹去，抹了又输入，最后，只回复一个字：“好。”

阮宏斌在香蜜湖，夏莲在国贸大厦，每一次和夏莲吃饭，开车都得经过拥挤的滨河路。今天照例堵车，阮宏斌一路走走停停，在宝安路口，还差点与一辆日本车追尾。千辛万苦，挣扎着来到国贸大厦，阮宏斌给夏莲打电话，她却说：“实在抱歉，今晚有应酬，推托不了，明天好不？”阮宏斌还不敢对夏莲说“不好”，心中虽然极度郁闷，也只能说“好吧”。

夏莲不来，酒还是要喝的。阮宏斌停好车，就近进了一家湘菜馆。三杯酒下去，百般酸楚，涌上心头。

2002年，阮宏斌大学毕业刚到深圳，他爸就死于一场矿难，老板赔偿30万元。其时，深圳的房价还是四五千块一平方米，阮宏斌很想买一套房子，把受苦受难的母亲接到深圳来享福。可深圳的房价比山西老家县城的房价高出10倍，阮宏斌看了十来处房子，看来看去，不敢出手，只想房价掉一点。不想，房价一路飙升，如今，普遍涨幅已达10倍以上。这些年，阮宏斌也积攒了60来万，加上老爸的卖命钱，他的钱仅够一套普通住宅的首付。阮宏斌不甘心。

阮宏斌也想过用那30万来投资，又怕商场凶险，血本无归，一直没敢出手。2007年，股市疯涨，阮宏斌眼见众朋友炒股炒得笑呵呵，心里一激动，凑齐90万，进军股市。不料，阮宏斌一进去，股市即崩盘，几个月，90万缩水三分之二，又折腾几年，赚回来一点，正好60万，他老爸卖命的30万没了。阮宏斌的房子越发买不成了，他不想供楼，被银行死死按着每月揭皮，他要买房子就一次性付清。

没有房子，阮宏斌的母亲就来不了。没有房子，阮宏斌的爱情也迟迟不来。

十多年来，阮宏斌追过几个女孩，均因他没有房子，未能修成正果。去年秋天，阮宏斌开始追夏莲，使尽浑身解数，夏莲还是只把他当普通明友，不谈爱情只谈房子，没有房子，爱情没有容身之地呀。

没有房子，就没有爱情，就没有底气，阮宏斌只有老老实实做人，诚诚恳恳工作。没想到，如今，只怕连工作也保不住了。

一瓶陈年二锅头，没能浇去阮宏斌心中块垒，只是把他喝醉了。

阮宏斌开车刚出停车场，交警就把他拦下了，让他吹泡泡。阮宏斌紧握着交警的手，眼泪汪汪：“同志，你是我的大救星呀同志！”

拘留半个月，

其实是一个美妙的假期

醉酒开车，拘留15天。一天都不能少。

第二天，警察对酒醒的阮宏斌说，可以打电话给家人和单位，告知酒驾被拘留的事。阮宏斌想一想夏莲和老板，把手机交给警察，说：“我不想告诉任何人，就让我彻底消失半个月吧。”

来深圳这些年，阮宏斌做梦都没有消停过。上涨的房价，下跌的股票，时刻揪着他的心；女友的一颦一笑，老板的一举一动，永远让他捉摸不透。阮宏斌突然觉得，拘留半个月，其实是一个美妙的假期。

半个月后，阮宏斌拘留期满，办完相关手续，领回手机，开机，几百条短信呼啸而来。

可读性最强的是夏莲的短信：

l．昨晚失约，深表歉意。今晚我请客。

2．生我气了？阮宏斌你不会那么小气吧？

3．三天没有消息，因为上班炒股票聊QQ，你被老板关禁闭了？

4．没有你的“骚扰”，好像有些不习惯了。

5．单位也在找你，说你好几天没来上班，阮宏斌你可千万别出事呀！

6．阮宏斌你再跟我玩失踪，我永远不理你！

7．阮宏斌你是个傻子，一个女孩子如果愿意接受你的鲜花，愿意跟你出去吃饭、看电影，愿意逛街时把包交给你背着，你们就不是普通朋友了，你没有必要再小心翼翼，过马路时，她会很乐意你牵着她的手。

……

15．阮宏斌，如果你还在人世，我不要荣华富贵，不要大房子，我只要你爱我。

读完夏莲的短信，阮宏斌打的直奔国贸大厦。

正是中午下班时分，夏莲站在十字路口，左看看，右看看，她要到马路对面去吃过桥米线。的士停在夏莲身边，阮宏斌夺门而出，抱起夏莲，飞奔到马路对面。

夏莲惊叫一声，骂道：“阮宏斌你个死人呀！”

阮宏斌正和夏莲情意绵绵吃过桥米线，老板来电话：“小阮你在哪？小阮我一直把你当兄弟啦，你上班炒股票聊QQ，我都睁只眼闭只眼，你这样不辞而别，不仗义呀兄弟。”阮宏斌上班炒股票聊QQ，在市领导面前丢人现眼，老板本来是要严厉惩处，甚至开除他。没想到，阮宏斌自动消失后，策划部就像失魂落魄一般，做出的方案老板一个也看不上，老板这时才发现，阮宏斌原来真的是个才子；还有，那位热爱书法的市领导已打来两次电话，要与小阮切磋书法艺术。老板只以为阮宏斌已跳槽，决定不惜血本，也要把他请回来。

下午，阮宏斌回到公司，犹如英雄凯旋，受到隆重欢迎。

热闹过后，阮宏斌回到自己的座位，打开电脑，习惯性登录证券交易网，进入自己的账户，立刻目瞪口呆：半个月前他买入的那只股票连续10个涨停板，60万已变成160多万！阮宏斌呵呵直乐，决定请那个查获他醉酒开车的交警吃饭，所有的好事都是因为拘留半个月而来的呀，以他的炒股风格，有个十来万的赚头，他肯定就喜滋滋跑掉了。

160万，可以马马虎虎买一套关外的小两房了，可以把老妈接来深圳了，也可以结婚了。还是一次性付清吧，股票这东西，几万块闲钱，随便炒着玩玩就行了。

（原载《女报·故事》2015年第7期 湖北李云贵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