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的啤酒瓶

2015-11-21 05:38
老年世界 2015年4期
关键词:炊事员公狼大公

郑 欣

我打着饱嗝,心满意足的踏上岗柳大队的沙坝,脚底下的砂石路发出轻柔的“沙沙”声,心情也一扫来时的忧郁。

下午在村东的小山坡上看青,凝望东边连绵起伏的群山,仿佛望穿青山便能见到家乡上海似的。下放到安徽定远已快两年了,前途尚在渺茫之中,尤其是清汤寡水的伙食让我难以忍受。我的眼珠不由得定格在十里外定滁交界处的岱山脚下,那儿是坦克部队驻地,有个同学在此当炊事员,想到他,就仿佛嗅到了香喷喷的红烧肉,简直无法抵挡这份诱惑。我费劲的咽下口水,提着看青用的小竹竿开溜了。

天如人愿,晚餐时我撑下一大碗红烧肉,灌了两瓶啤酒,已有几分飘飘欲仙的感觉,但还不影响赶路。临走时,炊事员找来个没盖的破书包,塞入四瓶捆好的啤酒。破包沉甸甸的背在肩上,一手还须揽着,以免瓶子滑落。这是1971年的盛夏,在这定远县东北的偏僻角落,居然背着“上海黄啤”,能不稀罕吗?要知道在那年代就是找遍县城也甭想!赶早不如赶巧,今儿赶上了,也是集体户的伙伴有口福!

那晚正逢农历十六,皓月当空如玉盘悬挂,山林田野都溶化在清纯的月色中。平日里的树木野花摇身一变都化为玉枝琼葩,处处瑰奇幽丽,令人三分酒醉七分景迷……

陡然,我察觉身后一阵轻轻的“沙沙”声,蓦然回首,一条大狗悄然出现,圆滚滚的像条母狗,月光下毛色也泛银白的辉色,似乎很可爱也挺温柔,静静的望着我。人走它也走,人停它也停,渐渐地感觉不对了,荒僻的沙岗,前后几里地都没有村庄,哪来的狗呢?我返身慢慢地向它靠拢,它的眼皮搭拉着,这是一种半眯着、友善的目光,一步一步终于快到它跟前了,狗眼突然大睁,寒光回射,嘴一呲利牙森森,浑身的毛发也陡然怒耸,一个轻巧腾挪,身姿竟然分外矫健。天哪!再蠢的人也会清醒,这是一条狼。这绿莹莹野性勃发的寒光,狗何曾有过?脑袋轰然作响,脊背后面一下子都是凉嗖嗖的冷汗。我小心翼翼的侧回身一步步的挪开,它又恢复旧态宛如淑女一般的娴静。等我走远些了,它又悄悄跟上。这条沙坝足有七八百米长,下了坝子再走二里地才有村庄,这是仁和公社人烟最稀少的地方,天晓得我怎么会选择这条黑道?本来小路近,沿途都有村庄,但都得从水田埂上走,我天性最怕蛇,哪怕是水蛇也会惊出一身鸡皮疙瘩。现在可惨了,躲过小鬼,招来大鬼!狼可不是吃素的,也许它一会儿可以人肉、猪肉一块儿品尝,因为晚餐的红烧肉在我肚里还没消化掉呢!

怎么办?忽然一闪念:“狗怕弯腰,狼怕瞅”。手里这根竹竿三尺长,能否冒充一下?心里直发毛,人却壮着胆勉强站定,端起竹竿像支步枪那样抖抖地瞄准它。一秒、二秒,空气好像凝固了,至少过了三分钟,它却满不在乎的伸个懒腰,抖抖屁股撅撅嘴巴。我坚持不住了,收起竹竿落荒而去,才退出十几米远,顿然醒悟:人跑不过狼,万万不可示弱,只能慢慢撤。母狼又紧紧跟了上来,就在几步远处蹲下,我摸着破包埋怨,要是瓶子没有捆在一起,就能抽两瓶当武器,这比轻飘飘的细竹竿有威力。狼是铜头铁额麻杆腰,只要将酒瓶猛砸它的腰椎,一切就会风云突变了。或者有把小刀也行,可以偷偷割开绳子,抽出酒瓶,那时我将先声夺人,冲过去打个漂亮的反击战!然而小刀不会从天上掉下来,要解开绳子,短时间根本不可能,倘若埋头解绳,母狼趁机扑上来,那就措手不及了。罢了,万不得已只能抡起这捆啤酒当大锤,虽不灵活总比空手肉搏强。

“唉!”我捶着头悔青了肠子,炊事员要留我住一宿,我偏逞能,说什么大月亮照着怕什么,记得村里老人说过,大雪封山狼饥饿难忍才会出山找吃的。就这一念之差,惨了,逼得我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长坝越走越短。刚才还皎洁的月光,现在却觉得惨淡无比,触目之处白得人,像是在办丧事。只剩两步就可以下坝了。母狼忽然停止脚步,晃晃脑袋又稍稍后退几步。我松了一口气,难道母狼的这一段跟踪,只是为了“十八相送?”我转过身来,按照老习惯正欲下到坝脚的平石上,就在这一瞬间,令人毛骨耸然的恐怖景象突现了!一头牛犊般的大公狼一挺身“呼啦”一声竖立起来了,两只巨大的前爪重重的敲在我的双肩,硕大的脑袋长长的利牙,发出了雷霆一击。这万难逃过的一劫,竟由于我几近晕厥一个踉跄,阴差阳错的躲过了,狠狠合拢的利嘴虽然扑空,但仍一下子抵住了我的咽喉。此刻尚存意识的我,又感到后背也重重搭上了两只爪子,鲜血迸飞仅在呼吸之间!在这万分绝望之刻,奇迹竟然发生了,梦幻般只听得“砰!”“砰!”的霹雳声接连响起,在寂静的月夜中显得惊天动地!公狼楞傻了,寒光闪射的眼睛迸发出惊恐的火花,巨大的前爪剧烈地抽搐,猛然间它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嗥啸,一头裁了下去,蜷缩着身躯打滚悲嗥,三、四个翻滚过后,大公狼才歪歪倒倒的爬起,涉过浅浅的小溪向对面的沙滩逃窜,悲鸣之声渐渐远去……

背后的爪子早已没了,我缩着脖子转回身,一瞧,那惊呆的母狼眼中流露出人一般的诧异神色。这畜牲怎么也弄不懂,强悍无比的那口子竟会被这莫名其妙的响声击垮,刚才呼天扯地的嗥啸声,分明是受到了肢解般的酷刑。良久,母狼才清醒过来,急吼吼低嗥,越过我的身边,跳到坝下溅着水花寻觅而去,坝下只留下公狼喷洒的鲜血……

我魂不附体的瘫在坝坡上,久久才相信还活着。摸摸喉咙潮糊糊的,似乎淌了不少血,伸手在月光下照照,原来是公狼的腥臭黏糊哈喇子,这时我才恍然大悟,母狼驱赶我到了公狼伏击圈,它又麻痹我,由公狼从坝坡的平石上,由下往上出其不意的雷霆一击直取咽喉,母狼则乘势两面夹攻,谋略不可谓不深,简直大有与人媲美的智慧。公狼的功亏一篑纯粹是由于巧合,四瓶黄啤在我大惊之时滑出,掉在大平石上,也就是恰巧掉在大公狼的两胯之间。于是乎,在野兽无法理解的大爆炸声中,无数锋利的碎玻璃狠狠飞向它的两条后腿,插向小腹,两面夹攻的毒计顿时鸡飞蛋打了。

直到此时,我才感到钻心的疼痛,低头一看,两腿间也有几处血肉模糊,当然比起大公狼挨的要轻得多,这大约是人类首次从啤酒瓶爆炸中得大于失的事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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