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落的人》中的“9·11”再现

2015-11-22 02:26■杨
剑南文学 2015年19期
关键词:双塔基斯德里

■杨 华

唐·德里罗名列当代美国四大文豪,其小说《坠落的人》被称为“9·11 小说定义之作”。小说所展现的反叙事、多维时空叙事、碎片化的叙事形式和内容与照片、绘画及表演艺术相得益彰,形成一种独特的“9·11”再现模式。

2011 年“9·11”事件中双塔的坠落引起了全世界最广泛的关注。此后不同的艺术家试图再现他们心中的“9·11”事件,譬如费舍尔(Fischl)的雕塑作品《坠落的女人》和帕里什(Parrish)的油画作品《恐怖和悲剧的循环》。评论家格雷(Gray)则更期待展现新世界观的小说。唐·德里罗(Don DeLillo,1936─)以“9·11”事件为背景创作了小说 《坠落的人》。本文以文本分析为基础,拟探讨德里罗如何将艺术再现融于文学叙事再现“9·11”事件的恐怖以及引起的恐惧和创伤。

一、反叙事

德里罗认为传统的叙事在瓦砾中终结并提出了“反叙事”的必要性。文学再现应该挑战后现代混乱中的极权主义冲动。德里罗塑造的哈马德有悖于传统媒体和西方人心中的恐怖分子形象。在德里罗的文学叙事中,恐怖分子的第一人称叙述模糊了“我们”和“他者”的传统界限。阿米尔对哈马德说“这一刻已经来临,我们的真理,我们的耻辱,每个人都成为另一个人,另一个人又成为别人,大家永不分离。”

美国摄影师理査得·德鲁的 “坠落的人”照片于2001 年9 月12 日刊登, 但很快就从公众视野中消失。德里罗在小说中不仅暗示了这幅照片,而且根据现实中的原型创造了动态版本的“坠落的人”街头表演艺术家戴维·雅尼阿克。这一形象象征了美国的黑暗面和主流媒体极力压制的消减性力量。同时媒体宣布的不确切死因和雅尼阿克的沉默必定会造成观众的集体恐惧。从某种意义上说德里罗履行了他的道德和政治义务,因为他将死去的恐怖分子和遇难者从公众的记忆中唤醒。

二、多维的时空叙事

奥茨(Oates)认为小说的任务就是创造出自我独立而又饱含意义的文本。《坠落的人》中描述的不是单一的世界,而是不同人物所处的相互作用的多维时空。同时这也表明了对基于创伤的集体身份的怀疑,因为不同时空中的创伤体验也随之不同。小说开始就预示着“9·11”事件将时空分离:“街道不复存在,已然变成了一个世界、一个时空。”小说中没有传统的时间指示词,代之以“9·11”以后的时间表达,譬如“飞机撞楼三天之后”和“自从9 月的那一天之后,在长达三年的时间里”。对于创伤患者来说,没有严格意义上的“9·11”之前,一切都带有“9·11”以后的印记,创伤的独特性质决定了叙事的术语都在坠落以后。

德里罗的叙事通过静态化的描写将时间拉长。基斯步行送贾斯汀上学,而步行似乎让时间停滞,让基斯和弗洛伦斯有时间回忆创伤经历。单一的线性叙事被“9·11”事件瓦解,颠倒的叙事时间混淆了因果关系,正如康德(Conte)所说“恐怖分子只能一路向前走向死亡并对应单一的、自闭的极权叙事;而德里罗的反叙事则是非线性自反的、开放循环的、沉思但又无果的。”“阿兹海默氏病”的患者需要时间遗忘进入退化的状态,创伤患者也需要时间退回创伤之地回忆过去。

创伤造成了患者认识的延后和混乱,叙事时间的断裂否定了传统的目的论叙述方式。小说中人物的名字都是推迟出现,或者是先出现别名或假名。小说用“有人”、“一件衬衣”指代基斯看见的“坠落的人”,直到后来读者才知道基斯的室友鲁姆齐也从塔楼坠落。同时,提喻的修辞手法使得指代的范围包括所有在塔楼中坠落的人。人称上的模糊性也暗示创伤经历对患者指涉能力的破坏。基斯和丽昂不能将所有的坠落的意象准确分别,这也放大了他们所经历的恐惧和创伤。

小说的开始和结束都是基斯走出塔楼,创造了循环的叙事时间,呈现出时空之间的巨大张力,故事似乎发生在分秒之间。恐怖分子将时间浓缩,而德里罗发挥巨大的想象力创造时间的真空。在“中止状态之中”,德里罗再现无法再现的“9·11”事件。正如尼采的“无限循环”历史观一样,无人能逃脱“9·11”事件的弥天恐怖之网。

“中止状态之中”的空间既是恐怖分子的密谋场所也是创伤患者的疗伤之地。不同空间相互作用但最终依然保持各自的独立封闭性,暗示着走出创伤的困难甚至无望。基斯必须放下公文包并且用没受伤的左手才能接现实世界中别人递过来的水瓶。基斯去的赌场位于沙漠之中与世隔绝,没有正常的时间和空间。贾斯汀和两个小伙伴密谋的哥斯拉公寓周围区域“形成了自身的天气系统”。恐怖分子也需要 “自己的空间”。小说中有关哈马德的叙述位于三部之末,不仅暗示了恐怖的无处不在,也表明了不同空间的排外性。只有在小说末哈马德与基斯相遇,而且相遇只是用称谓来代替,出现了基斯的全名基斯·诺伊德克,从此开始了“反英雄”基斯的后“9·11”征程。基斯和弗洛伦斯每次见面都带有试探性,而“这房间的样子他离开之后就无法描述。”甚至在基斯和弗洛伦斯发生关系的房间播放的音乐都必须来自基斯从塔楼中带出的唱机里的唱片。基斯和丽昂在公众场合的出租车里轻吻抚摸让她觉得“这是在拍电影”。基斯和弗洛伦斯关系的结束以及基斯不能融入家庭的空间都表明了创伤经历的巨大破坏性。

三、艺术再现与文学叙事的融合

“9·11”事件造成了再现的危机。“再现之再现”(ekphrasis)的理论提供了阐释的框架。韦伯(Webb)认为“现代的‘视觉’(visual)概念是对现实的再现和指涉,强调对象本身的视觉属性,而传统的‘再现之再现’模拟感知的影响,强调观众的视觉反应,让听众也能看见。”

虽然《坠落的人》不是一部‘再现之再现’的小说,但是包含‘再现之再现’的描述。照片、绘画和表演艺术本事就是再现的再现,而德里罗的文学叙事也实现了对照片、绘画和表演艺术的“再现之再现”。小说中“再现之再现”的描述旨在唤起“坠落的人”的意象,从而实现移情理解恐怖和创伤的目的。小说中“再现之再现”的描述主要与双塔和“坠落的人”有关,勾起对双塔倒塌以及从双塔中掉下或跳下的人的回忆。

在丽昂母亲妮娜的房间里挂着两幅乔治·莫兰迪的静物画。这幅画让丽昂、妮娜和马丁联想到双子塔楼。艾斯那(Elsner)认为“再现之再现”就是为了让读者或听众看到以前没有看到的东西。甚至是数字也可以唤醒丽昂脑海中的双塔恐怖意象。鲁姆齐有数数的强制性冲动,并且总数必须为10。于是10 和相邻的9、11 数的次数也最多,正好构成了“9·11”的意象。这样的描述在叙事中提供思考的时空以抗衡事件的飞逝,并构建心理的缓冲地带以对抗创伤经历的巨大影响。

在双子塔楼被撞的第二天,丽昂在报纸上第一次看见的照片所指的就是德鲁的“坠落的人”。德里罗将美学与恐怖并置一方面强化了恐怖的效果,另一方面暗指“坠落的人”的自主选择。

德里罗塑造的表演艺术家雅尼阿克在现实中的原型人物名为凯瑞·斯卡巴卡(Kerry Skarbakka),不同的是雅尼阿克从不提前通知并保持沉默。雅尼阿克代表了其他试图再现这场悲剧的艺术家。表演艺术和图片绘画的不同之处就在于前者创造了亲眼所见的效果,观众感受的不是“9·11”再现的恐怖而是“9·11”本身的恐怖。观众被动的接受以及观众和对象距离的缩短最大程度地增强了恐怖效果。观众无条件接受恐怖的画面并勾起对“9·11”事件的创伤回忆,从而为走出创伤创造条件。

四、结论

德里罗用后现代碎片化的形式和结构表现现实主义的内容,“中止状态”之中的叙事真空留下沉思的空间。德里罗没有直接再现“9·11”事件中飞机撞入双塔及其倒塌的画面,而是通过“再现之再现”的手法达到类似的移情效果。反叙事、多维时空叙事与照片、绘画及表演艺术相得益彰,形成一种独特的“9·11”再现模式,既谱写了一曲“9·11”历史的哀歌,又为后“9·11”时代人类的救赎提供了一个发人深省的文学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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