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子降临

2015-11-22 03:42赵炎秋
文艺论坛 2015年11期
关键词:纳尔逊露丝米勒

○ 赵炎秋

人子降临

○ 赵炎秋

总统车队出了总统府的大门,沿着B街匀速前行。

总统坐在第三辆车上,透过防弹玻璃,看着外面的大街。街上并没有戒严,人们照常活动,但其他的车辆已被警察挡在路口,本来有点拥挤的街道显得比较空阔。有人觉出了总统的车队,做了个打招呼的手式。总统微笑了一下,朝打招呼的人点了点头。虽然知道外面的人看不见他,但他还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他很在意公众对他的态度,注意给公众留下好的印象。他上台执政快两年了,民众支持率一直在稳步上升,目前已达到百分之六十八点五。他觉得这不仅与他的政绩有关,也与他给公众留下的印象有关。

但总统的内心并不轻松。近几个月发生的一连串著名科学家遇害的事件困扰着他。三个月前,H大学生命科学院首席教授,诺贝尔生物奖获得者史密斯博士被人发现死在自己的实验室里。一颗子弹精确地从他的后脑打进去,从其前额穿出来,凶手消失得无影无踪。两个月前,B大学著名生物学教授罗杰斯特博士在驾车回家途经一在建的高层建筑时,塔吊突然倒下,博士当场殒命。一个月前,总统的首席科学顾问,C大学的范德教授在外考察经过C州跨海大桥时,坐驾意外穿过护栏,跌入几百米深的海水,教授与警卫死在车内,司机失踪,尸体怎么也没找到……

想到这里,总统下意识地看了一下他的司机。司机叫谢尔曼,是总统的老朋友。在他当众议员时就已为他开车了。总统当了六年众议员,后又当了六年州长,到现在,谢尔曼已为他开了近十四年的车,一直没有中断。谢尔曼为人忠厚,沉默寡言,妻子也是政府雇员,两个孩子一个在读小学,一个已进入高中。谢尔曼一直在国内生活,从没出过国,甚至连短暂的国外旅游经历都没有,这在这个国家是罕见的。白人、爱国、家庭幸福、驾驶技术娴熟、没有复杂的社会关系、没有什么特别的个人爱好、没有国外生活经历。安全部门认为,这是总统司机的最佳人选。总统在当选总统之后,让谢尔曼继续为他开车的提议,在安全部门没有受到任何质疑,马上就通过了。

近几个月来一连串著名科学家非正常死亡的事件已在这个国家产生了巨大的反响。报纸、电视、网络尽是有关的报道、议论与责问。总统知道,这种事件如不得到迅速制止,背后原因如不迅速地查明,有关凶手如不迅速缉拿归案,不仅将影响到他个人的声誉,也将影响到人们对政府反恐的能力与决心的

信任。而更重要的,是会影响这个国家的发展。像史密斯、范德这样的杰出科学家全世界也找不出多少,他们的死去,对他们所在学科和这个国家的科学的发展将会产生巨大的影响。这样的事件再发生几个,这个国家将无法承受。其他科学家可能会因避祸而离开这个国家,这个国家的科学将会衰退,随之而来的则是经济的衰退、国力的衰退、人民的不满、政治的混乱,整个国家将陷入灾难之中。

“不能容忍!”

总统突然的自言自语使车上人都吃了一惊。除了谢尔曼,大家都转过头来看着他。这是一辆加长的特制防弹车。除司机外,副驾驶座上,坐着总统卫队队长。这位38岁的前海军陆战队官员,身手敏捷,观察敏锐,反应迅速。他一般情况下不一定要随着总统出行,但这一向情况特殊,他担心总统的安全,决定不离总统的左右。总统的旁边,是他的私人秘书,总统的后面,是他的生活秘书和另一个警卫。

见大家都询问地望着他,总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微笑着摇摇头,表示没有什么事情。

车队上了R立交桥第三层,第三层长约800米,最高处离地面20米。过桥之后再走几百米,就到目的地了。总统的随行人员暗自松了一口气。这时,司机谢尔曼脸上忽然闪过一丝痛苦的表情,专车左右摇晃了一下,突然向左转向,朝着桥栏冲去。感觉到这一突变的总统私人秘书不禁发出一声惊叫。

就在私人秘书发出惊叫的同时,不,准确地说,在他的惊叫还没有发出的时候,坐在副驾驶座上的警卫队长已经伸出左手,抓住了方向盘,接着把整个身子扑过去,两只手握在方向盘上,拼命地想把方向回正。但司机谢尔曼疯了似地,用尽全身的力气向左猛打方向,专车在桥上剧烈地扭动着。警卫队长由于坐的位置不对,有力使不上,在争夺中处于下风,专车开始向桥的左侧斜去。就在这时,跟在总统座驾后面的4号车猛地从左边超车过来,撞在已接近左边桥栏的总统专车的前侧部。专车打了一个旋,在桥上横了过来。与此同时,从震惊中清醒过来的总统私人秘书拿起随身带着的公文箱,朝着谢尔曼后脑狠狠砸去。谢尔曼昏了过去。

警卫队长腾出手来,抓住手刹,向上用力一拉。

专车在桥上停了下来。

中央调查局特别行动处处长纳尔逊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后面,看着总统遭袭的内部通报。他的身子陷在高大的皮转椅中,眼睛布满血丝。

“见鬼!这个时候他跑出来究竟要干什么?”他转过头来看着自己的副手,特别行动处副处长费恩。后者正从外面进来,想向他请示什么。

费恩愣了一下,明白了纳尔逊的意思。

“总统是准备出席首都新闻界的一个高级别的聚餐会。他准备在会上发表演讲,为自己的经济政策争取新闻界的支持。

“乱弹琴!他的支持率已经够高的了。”

费恩没有做声。

在调查局,纳尔逊是个知名人物。他本来是H大学计算机高手,因协助侦破一桩计算机大案而为中央调查局看中,从此走上职业侦探之路。他是一个很特别的人物,一般的案件很少介入。平常没事的时候,他把处里所有的工作都交给副手费恩处理,自己则呆在调查局研究中心看书、做实验、研究各种案例,一有国家级的大案、要案,他就活跃起来,而他也的确侦破过不少重案。凭他的资历与才干,按理他现在应该坐在一个更高的位置上,但他为人直率,说话常常口无遮拦,因此在这个位置上呆了八年还未得到提升。他也并不在乎,依然我行我素,还是该怎么干就怎么干。

神秘的科学家系列谋杀案发生后,调查局做了很多努力,但侦破工作毫无进展。调查局领导层经过郑重考虑,决定把分散的破案活动统一起来,由纳尔逊和他领导的特别行动处负责,并由他们统一协调全国各地的侦破活动。

然而,纳尔逊派出精兵强将,折腾了一个多月,

仍是毫无收获。这一连串谋杀案有一个特点,就是凶手不是消失得无影无踪,就是已经死了。而对已经知道的凶手进行调查,却发现他们没有任何前科,也没有任何可疑的地方,调查在他们身上就中止了,找不到任何新的线索。这使纳尔逊十分恼火,感觉特别窝囊。

费恩还站在他的身旁。纳尔逊抬眼看了他一下,“有事吗?”

“想问一下,总统司机谢尔曼如何处理?”

“调查做了没有?”

“做了。表现一直很好,没有任何前科,出事前也没有任何可疑的活动。熟悉他的人都不相信他会做出这种事。”

“又是这一套!”纳尔逊不耐烦地挥了一下手。

突然,一个念头在他脑海深处闪了一下。他马上闭上眼睛,拼命地把这个念头抓住,然后慢慢地扯着它的尾巴,把它从脑海深处拉出来,就像一个钓到一条大鱼的人拉着钓线,将鱼慢慢地拉到岸边一样。

念头越来越清晰了。纳尔逊伸出手,按了按桌上的一个按纽。

“处长。”扩音器里传来女秘书甜美的声音。

“叫费恩来。”

“处长?”费恩在旁边说道。

纳尔逊睁开眼,不好意思地说,“你还没走?正好。你看这一连串谋杀案,包括总统的在内,有什么共同点?”

“我还没有看出来。”费恩谨慎地说。

“至少有两个共同点。”纳尔逊有点兴奋地说,“第一,这些被谋杀的科学家都是生命科学家,而总统则是生命科学的坚定支持者和强有力的后盾。这不可能是偶然的。这一连串的谋杀案很可能有一个共同的目标,是同一个组织所为,我们应该将它们联系起来考虑,并案侦察。第二,从我们已掌握的凶手们的情况看,在出事前,他们都是家人和同事眼中的好人,爱国者,没有前科,没有任何犯罪记录。他们也的确没有任何不良的行为。可是,他们却都突然犯了大罪。这种情况是反常的。这里面一定有着某种原因。”

“对呀,”费恩感兴趣地点着头,“这里面肯定有某种原因。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对了,这样,谢尔曼就有重要的价值。他是这一系列凶杀案中唯一一个被我们抓到的嫌疑人。我们也许能在他的身上找到突破口。我觉得,谢尔曼为总统开了14年的车,对总统一直忠心耿耿,总统对他也一直十分关照。按常理,总统越健康,在国家事务中越活跃,才越符合他的利益。可他却采取极端的措施暗杀总统,甚至不惜搭上自己的性命。这实在有点奇怪。”

“你和我想到一块去了。你小子皮肤黑,脑袋里面清白啊。我要是还有一个年龄大点的女儿,一定嫁给你。”

“我能聚到苏珊就谢天谢地了。”费恩知道,纳尔逊为人严肃,不是特别高兴,他不会开玩笑,更不会拿自己女儿开玩笑。因此跟着凑趣。

“苏珊不行,她要嫁给能做总统的人,至少要做一个参议员。”

“您怎么知道我做不到参议员呢?在这个国家,什么都有可能。”

“那就等你做到参议员再说吧。”纳尔逊停了一下,收起笑容,“马上通知行动组,将谢尔曼带到处里来。”

乔治·米勒从小就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他的父亲是个中学英语教师,耳濡目染,米勒还在五岁的时候,就已能背诵哈姆雷特的那段著名台词“是死还是活”。骄傲的父亲请来邻居与亲朋好友,在自家院子里用两张桌子拼成了一个台子。小米勒模仿着电影《王子复仇记》中哈姆雷特的扮演者劳伦斯·奥列佛的样子,在台子上缓慢地踱着步,一只手撑在额头上,脸上满是忧虑的神情,一字一板地背着台词:“是死还是活,这是个问题……”

人们报以热烈的掌声,妇女们将他抱在怀里,亲了无数个吻。大家都把米勒当作榜样,自己孩子学习

的目标。这使米勒小小的心灵得到极大的满足,也使他从小就养成了强烈的出人头地的欲望。

然而,这个一直被大家看好的文学神童长大之后,却做了一个令亲朋好友惊奇不已的决定,他没有选择英语专业,而是报考了S大学的计算机系,并被顺利录取。大学四年,他刻苦努力,不仅专业成绩全年级排名第一,而且在文学与演讲方面也取得了长足进展。

大学毕业之后,米勒又做了一个使人吃惊的决定。他没有进入人人看好的明达计算机公司,而是从父亲处借了十万元,自己办了一个小小的电子商务公司。那时互联网才刚刚兴起,米勒敏锐地看到了网络中隐藏着的巨大商机,率先利用网络做起了电子商务。开始几年极其艰难,既没有买家,也没有卖家。从父亲那里借来的钱很快就用完了。米勒不得不辞掉公司唯一的雇员,自己维护网站。他在明达公司找了一份工作,白天在明达上班,挣自己的面包和维持网站所需的经费,晚上替自己做事,更新网站的内容,与潜在的客户联系。

父母心痛儿子,在关键时候再次出手,不仅重新注资20万,而且利用自己在当地从教三十多年的资源,发动自己的邻居、亲朋、同事、学生到米勒的网站定购商品。米勒辞去了明达的工作,开着一辆全身作响的人货两用小型卡车,根据顾客的要求到处采购商品,近的他就送货上门,远的则通过邮局寄去。他新婚的妻子则负责网站的维护和内容的更新。渐渐地,他打开了市场,向他定购商品的人越来越多。他租了办公室,重新雇了雇员,在长期的采购活动中,他的公司同许多供货商以及厂家建立了固定的联系,能够比别的零售商买到更便宜的商品。接着,他又开设了网上交易平台,让买家与卖家直接联系,他只提供交易平台,保证交易的有序和安全。接着,他又把业务扩大到商务领域,除了直接的商品交易,还从事各种商务活动。到20世纪末,他的公司的雇员已经达到3千多人,业务活动遍及全球五大洲,除了军火与毒品,他的网站什么生意都做。

电子商务有了起色之后,米勒便让出了总经理的职务,只担任董事长一职。他将腾出来的时间与精力用在了他最感兴趣的微型计算机的研制方面。他成立了微型计算机研究所,自任所长,组织了一个庞大的研究班子,投入了大量的经费。他创造性地提出了压缩包原理,采用了新的绝缘与散热技术,从而实现了将计算机做得只有鸡蛋大的梦想。这一产品得到了市场的追捧,给他带来了无数的财富。

就在事业突飞猛进的时候,米勒连续受到几次沉重的打击。

首先,是他的妻子、父亲与母亲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连续死去。米勒的妻子是他大学时的同学,是在他事业最困难的时候来到他身边的,夫妻两人感情很深。妻子后来得了肺癌。米勒空有大把的金钱却无法挽救妻子的生命,痛苦得无法形容。医生告诉他,他妻子的病可能是在试制计算机时受了有毒气体的侵害造成的。米勒后悔莫及。

米勒的父母都是中学教师,一个教英语,一个教音乐。两个人一辈子崇尚自然,很少与高科技打交道,直到去世也不会使用计算机。但两人却阳错阴差地死在高科技产品的手中。这其中的原因追究起来还得算到米勒的头上。原来米勒是他父母的独子,夫妻俩将他看作掌上明珠,一直不遗余力地支持着孩子。米勒对父母有很深的感情。为了报答父母,在父母退休之后,他专门请了两个人,租了一架小型飞机,陪着父母周游世界。偏偏事不凑巧,在一次去非洲的旅途中,飞机发生故障,从天上掉了下来,他的父母双双死于非命。

飞机出事前的几天。他去看望准备去非洲旅行的父母。父亲告诉他,这次非洲之行之后,他和米勒的母亲不打算再出去了。米勒尽力劝说父亲改变主意,尽量享受生活。

父亲叹口气说,“乔治,我们怎么不明白你的好意呢?但是你不明白我们。在我们看来,真正的幸福不在于坐着飞机飞来飞去,而是与自己的儿子、孙子坐在一起聊天。我们看见你整天忙忙碌碌,发明这发明那,可你究竟给人类幸福增加了什么呢?没有电子

商务,没有计算机的时候,我们不也生活得很愉快吗?有人告诉我们,你的资产已经超过三百亿,换成现金可以堆满这座屋子,可这给你带来了什么呢,你不还是一餐只能吃一碗饭,晚上只能睡一张床吗?莉达不还是去世了吗?托尔斯泰有一篇小说,叫做《一个人究竟需要多少土地?》。写一个人到一个部落买土地,按照部落的规矩,他在日出的时候从一个地点出发,日落之前回到这个地点,他所走过的地方就是他的。他为了多得土地,拼命地多走,结果太阳快落时,离出发的地点还差很远。他拼命地赶,想在日落之前回到出发的地点。结果,离出发地点还有一百米时,他精疲力竭地倒地死去了。他死之后,人们挖了个两米长一米宽的坑将他埋了。他生前拼命地占有土地,死后两个平方也就够了。我们不是想惹你不高兴,我们只是想告诉你,物质和金钱不能使我们幸福。你给我们的不是我们想要的,我们想要的你却没有时间给我们。”

当时,米勒不大赞同父母的意见。后来他理解了,父母却不在了。

正在这时,他又听到了两条消息。一条是他发明的微型计算机被军方用在精密制导炸弹上,在一场战争中剥夺了许多人的生命。另一条消息是一个恐怖组织将他发明的微型计算机用在遥控炸弹上,制造了几起公共汽车爆炸案。

米勒将自己关在屋里,整整三个多月没有出门。当他带着一尺多长的胡须再次出现在公众面前时,他宣布了一个惊人的决定,他决心退出科学与商业领域,转而从事宗教活动。他将自己的股票全部出让,出让后得到的三百五十多亿现金除了给两个孩子每人五千万,其余的全部用来支持他的宗教活动。主流的宗教组织因为他没有上过神学院,而且思想有点异端而不接纳他,他也不愿意参加主流的宗教组织。他自己建立了一个教派,起名“人子降临”,意思是世界正处于罪恶与混乱之中,需要耶稣再次下凡拯救人类。而耶稣当然不可能再次下凡,于是他就只好勉为其难了。他自称“上帝之子”,意思是说,他是在代替耶稣传播福音。他拯救人类的办法就是要求放慢甚至制止科学的发展,使人类重新回到与自然和谐的生存方式上去。这种思想得到了社会上一部分人的共鸣,加上他的资金雄厚,慈善活动搞得有声有色,再加上他仪表堂堂,能说会道,声音富于磁性,极具煽动性与亲和力,短短几年,他竟然有了为数可观的支持者、拥护者和赞助者。

“人子降临”的总部坐落在B街的另一端,2980号,与总统府遥遥相对。这里本来是“圣友会”总部和布道中心,后“圣友会”因经费拮据,加之活动中心转向西部,遂在几年前将这个地方转卖给了“人子降临”。“人子降临”买下之后,将它略做改造,做了自己的总部和传道中心。

总部的核心建筑是大教堂和传道中心。大教堂及其附属建筑是公共区,与B大街平行,教堂的大门开在教堂的中部,直接对着总部的大门,两者大约相距50米左右。在大教堂里面,与其平行大约100米的地方,有一道铁栅栏,铁栅栏里面,是一幢五层楼的庞大建筑,这就是传道中心,“人子降临”所有机构都在里面办公。但大主教、“上帝之子”米勒的办公地点却不在中心里面,而在中心后面一个不大起眼的角落的一幢两层的小楼。第一层是米勒会客、举行会议的地方,第二层是米勒办公的地方。但这幢楼有一个很大的地下室,里面通风良好、光照充分、设备精良,是米勒进行科研的地方。很少人知道这个地下室,米勒经常和他精心挑选的科研助手们在这里集会,研究各种科研计划,有时甚至亲自参加科学实验。

这天下午,米勒在自己二楼的办公室里接见了他的副手之一,“人子降临”负责安全事务的副大主教奎恩。

奎恩是个40多岁的白人男子,个子不是很高,但体格匀称、肌肉结实。他大学计算机专业毕业后在特种部队服役15年,精通各种武器和战术战法。退役后曾在国会工作,负责国会的保卫工作,与当时的

参议员、现在的副总统麦克尔关系很好。5年前成为米勒的狂热支持者,转到“人子降临”工作,成为米勒的安全助手。

“教主,您找我?”奎恩站在米勒的桌子前面,帽子拿在手中,身子微微前倾,恭敬地问。

米勒目光炯炯地盯着他:“我想知道总统的座驾是怎么回事?”

“是这样的,”奎思小心翼翼地说,“为了做好准备,我们控制了总统的司机。但没想到他今天擅自行动,试图与总统同归于尽。”

“擅自行动?不是你下的指令?”米勒逼视着奎恩。

奎恩低下了头。

“我早告诉你,不要擅自扩大行动的范围。我们的目的不是杀人,是要拯救人类。我们是宗教组织,不是恐怖组织。肉体清除只是我们达到拯救人类的目的的最后手段,不到迫不得已的时候,不能采用。总统只是史密斯们的支持者,他本人不是史密斯。我们可以通过工作改变他,说服他。”

“我很惭愧,”奎恩嗫嚅着说,“这种事以后不会发生了。”

“绝对不能再发生。我再重申一遍,所有实行肉体清除的人,必须报我批准。如果再出现超范围行动的现象,你就不再会是‘人子降临’的副主教了。”

“是。”奎恩的头压得更低了。他掏出纸巾擦拭额头上的汗水。

奎恩走后,米勒按了一下桌上那组按纽中的黄色按纽。

一个身材苗条、面容姣好的三十多岁的女子应声推门进来。她给米勒倒了一杯咖啡,在米勒的桌前坐下。

“这个奎恩,气死我了。”米勒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

“我已看到相关消息了。奎恩这么做目的是什么呢?”

“他军人出身,喜欢打打杀杀?”

“没有这么简单吧?”

“你发现了什么,露丝?”

“没有。不过先生,我觉得奎恩一直是个小心谨慎的人,很少擅自行动。但在肉体清除上,连这次他已经两次违反您的意思了。而且这次是清除总统这样的大事,他都没有得到您的授权而擅自行动。以‘喜欢打打杀杀’恐怕难以解释吧?”总部几乎所有的教士和工作人员都称米勒为教主或者“人子”,只有露丝一直坚持叫他先生。

“我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但找不到他的真正动机。他这样做对他并没有什么好处。”

“还是小心一点为好。先生。上个月您要吉米组建的人子卫队已经组建起来了。吉米自己担任队长。您看卫队的人数是否再增加一些,再配备一些杀伤力强的重武器?”

米勒沉思了一会,“好吧。鸡蛋放在两个篮子里总比一个好。”他感谢地看着露丝,“谢谢你,露丝。在这个地方,你是我最信任的人。”

“能为您服务,是我最大的荣幸。”露丝看着米勒,眼中现出柔情。米勒微微侧了侧头,没去看它。

“先生,您强调严格限制肉体清除的范围,我是赞成的。但我觉得最好是取消它。我总觉得它给我们神圣的事业溅上了污泥。”露丝语调带上了忧虑。

米勒叹了口气。“是啊,我何尝不是这样想呢。但没有办法,有些人是无法改变的。你知道的,我和史密斯长谈了三次。”

“先生,我看您很疲倦。我给您按摩一下头部吧。”露丝转了话题。

那天晚上,奎恩睡得较晚。正准备上床时,手机响了。他黑暗中拿过手机,疲倦地“喂”了一声。

“今天怎么失手了?”电话里传出一个严厉的声音。

“啊,先生。”奎恩恭敬地说,“听说是卫队长反应敏锐,抓住了方向盘。”

“以后要注意,不能再失手。”

“先生……”

“说。”

“教主已经对我起了戒心。他另外成立了一支教主卫队,由他的办公室主任任队长,直接向他负责,不属我管。”

“所以我们要抓紧行动。只要掌握了国家,一个米勒算什么。”

“是。”奎恩无声地叹了口气。

“不要泄气。”电话那端似乎觉出了奎恩的情绪不高,“只要你做到了这件事,我给你的承诺一定兑现。”

“好的,先生放心!我会抓紧的。”

中午回到家里,道格拉斯洗了个澡,换上便装。两点钟的时候,开车前往“人子降临”去听布道。他是D区警察局的探员。两个多月前,局长将他叫到局长办公室,要他近段时间多抽空到“人子降临”去转转。

“有人反映这个组织有邪教倾向。你去看看吧。”局长拍拍道格拉斯的肩膀。这是局长的一个习惯动作,对于那些他认为承担了重要任务的人,他总要拍拍肩膀,一是表示信任,一是表示鼓励。

那是个星期六,街上熙熙攘攘,尽是来听布道的人。几个交通警察在街上来回奔走,疏导交通。十几个穿着黄色上衣的“人子降临”的工作人员,分散在人群之中,维持着秩序。道格拉斯随着人流慢慢地向前移动。离大门近五十米的地方,人流停住了。四条由手腕粗的不锈钢管组成的栏杆,像两个漏斗,将人群吞进自己的怀中。漏斗渐渐变窄,最后变成只允许一个人通过的狭窄通道,逼使人们排成两道单人纵队,慢慢向前移动。栏杆外面,隔两米有一个黄衣男子,负责让人们顺序前进。快到教堂门口时,有人拿着电子扩音器,提醒人们将随身携带的金属物品拿出来,像过飞机安检门一样,将这些物品放在一个盒子里,人再从安全门过去。道格拉斯顺利通过。但他后面的一个人则没有那么幸运。金属门发出嘟嘟的响声,旁边安全室闪出两个穿黄色衣服的人,将那人带到一边,又重新检查了一篇。

教堂大厅可容纳两千多人。道格拉斯来得较早,在教堂靠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找了一个地方坐下。人们陆续涌入,不一会,教堂就坐满了,后来的人只好挤在走廊和教堂后部的空地里。道格拉斯坐的地方靠近走廊,他听见一个中年妇女不停地抱怨她的丈夫,埋怨他在路上开慢了,没能占到前面的座位,看不清“上帝之子”的面容。丈夫讨好地笑着,从身上掏出一台望远镜,递到妻子的手里。远处几个姑娘叽叽喳喳,后悔没有穿更漂亮一些的衣服来。

四点的时候,教堂的大钟庄严地响了,人群发出一阵“嘘”的声音,吵吵嚷嚷的教堂顿时安静下来。四个穿着黄色长袍的教堂执事打着羽扇,走到布道坛的前面,分两边站定。接着,两个穿着黄色僧侣袍的教士捧着经书走到布道坛的两旁站定,最后,身穿黄袍、头戴黄色教主帽的“上帝之子”迈着庄重的步伐,走到布道坛前,垂头闭目,用左手在胸前划了个十字,然后两手像纳粹军人一样向前伸出,用富有磁性的男中音高声说道:

“上帝保佑你们,我的孩子。”

麦克风将他的这一祝福传到教堂的每一个角落。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掌声、欢呼声。道格拉斯不禁为他的风度所吸引。他感到米勒真的有耶稣的风度,他称自己为“上帝之子”,不是没有道理。

今天布道的题目是“知识与幸福”。

“幸福是什么?”“上帝之子”问道。他停了一下,让人们思索。但他并不要求大家回答,因为他接着就说了下去。“是坐上宇宙飞船,到月球上旅行吗?不是。是在太平洋底丢颗原子弹,将地球炸个窟窿吗?不是。是进入别人的脑海之中,将别人的秘密知道得一清二楚吗?不是。是把生命的奥秘完全掌握,将人和羊的基因结合起来造出一个怪胎,或者克隆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吗?不是。幸福就在于一天劳作之后能与自己的家人在一起快乐地吃顿晚餐,幸福就在能在青山绿水之中自由地淌洋。幸福就在与自己,与我们的邻人和谐地相处。这些需要电脑、需要网络、需要基因技术吗?不需要。”

“上帝之子”侃侃而谈。

“我们只有一个躯体,只有一个大脑,只有一张胃。要使它们满足,只需要很少的一点东西。可是现在,我们却拼命地让它们承受起它们无法承受的东西。我们的大脑本来只能接受一个屋子的信息,可是现在我们却要它接受一个院子、甚至一个摩天大楼的信息。于是我们只能整天沉浸在信息之中,信息对于我们成为一种陌生,一种外在的压迫着我们的东西。它们不再建立在我们的亲身体验的基础之上,它们与我们没有亲近感,它们只是一堆数据,一个电脑优盘,一种强制性地灌输到我们头脑中的东西。信息只能使我们疲惫,我们在信息中再也感觉不到幸福。”

上帝之子逐渐激动起来,走下布道台,站在布道坛的边缘,面对听众,充满激情地说:

“你们知道,我以前是搞计算机研究的,而且小有成就。可是我的研究对人类有什么好处呢?除了让军队能够利用我的成果制造更加精密的杀人武器,除了让恐怖组织能够利用我的成果制造更加恐怖的遥控炸弹,除此之外,什么好处也没有。‘相对论’之父爱因斯坦指出利用原子能的可能性,其结果却导致了原子弹的产生,使整个人类至今仍在核弹的威胁之下颤栗。爱因斯坦晚年曾说,帮助美国研制出原子弹是他一生所犯的最大错误。他是对的,然而他却无法改变人类进入原子时代这一现实。魔鬼一旦出来,就无法再将他放进瓶子里去了。现在又有人要搞基因,要搞生命工程,要搞克隆。他们说是要造福人类,可是他们能够做到的,只是再生产几个比原子弹更可怕的魔鬼。人哪人,你们究竟想要什么?”

“上帝之子”伸出手来,悲哀地问道,

“你们抽空了地球,将石油提出来烧掉。你们挖空了大山,将钢铁挖出来锈掉。你们造出千年不化的塑料,只是为了让它污染土壤。你们是自然的一部分,可你们却想主宰自然。上帝曾经告诫我们,我们来自土壤,还得回到土壤里去。我们脚下的大地,是我们生存的根本,可是我们却在肆无忌惮地破坏着这个根本。我们的身体是上帝的创造的最高秘密,我们却想破解上帝的秘密。你们有这个能力吗?能源危机、资源短缺、环境污染,臭氧空洞、南极消融,你们已把上帝的伊甸园弄得不成样子了,我们生存的这个地球已经不适合我们生存了。我们自以为前进,可是我们每前进一步却后退了十步,我们自以为聪明,可是相对于生存的智慧,我们的智慧只是愚蠢。我们已经毁灭了地球,地狱已经张开大口,在等着我们了。”

“上帝之子”把头垂到胸前,显得无比的沮丧与悲哀。人群一片沉寂,有人在小声咒骂那些科学家们。

“我们该怎样拯救自己?”“上帝之子”“嚯”地抬起头来,目光炯炯地看着下面的听众,“上帝已经给我们指出了道路。《创世纪》告诉我们,亚当与夏娃幸福地生活在伊甸园里。饿了,摘树上的果子,渴了,饮小溪的清泉。可他们却不顾上帝的禁令,摘了智慧之树上的果子。上帝将他们赶出了伊甸园。是上帝残忍吗?不是,上帝是关心他们。上帝的智慧是我们凡人的头脑无法理解的,宇宙的奥秘是我们人类不应破译的。面对上帝,面对上帝的制造物,我们应该顺应它,服从它,而不是企图去主宰它,破解它。我们需要的,是摘吃智慧之果之前的亚当与夏娃的那种纯朴状态,而不是之后的那种‘聪明’状态。那只是‘聪明’,而不是智慧。这种聪明只会破坏上帝的安排,从而危及他们自己。因此,上帝将他们赶了出去,是拯救他们,关爱他们,而不是抛弃他们、惩罚他们。”

接着,“上帝之子”举了很多事例,说明了现代科技给人类带来的灾祸,叙述了人类面临的困境。然后说:

“我知道,贪婪的人们哪,要你们将已经得到的东西拿出来是不可能的,但至少,我们不要再挑战上帝的智慧与权威了。我们不要再去试图破解生命的奥秘了,那是上帝的创造,我们小小的人类是破解不了的。我们的破解带给我们的只是癌症、艾滋,只是不健全的个体,只是人兽界限的模糊,只是人的尊严的

丧失。”

“不要现代科技,不要诺贝尔奖,不要基因,不要克隆,不要……”

忽然有人喊起了口号,教堂里一片狂热,人们站到椅子上,双手在空中疯狂地飞舞,口中发出阵阵叫声,不少妇女激动得热泪盈眶,不管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抱住旁边的人就吻起来。道格拉斯感染着这种狂热,也跟着跺着脚,喊起口号来。

米勒双手往上抬了抬,人群又马上安静下来。

“亲爱的教友,我的孩子,在这欲望横流的社会,我们的责任重大,虽然艰难,我们得担起自己的责任,哪怕这需要我们付出我们的一切。我希望大家回去之后,向自己的亲人、朋友宣传‘人子降临’的主张,得到大家理解、支持。愿上帝保佑你们。阿门。”

几只篮子在人群中传送。道格拉斯知道,这是“人子降临”在募捐。他旁边的一个人拿出一叠百元大钞,数也不数就放在篮子里。道格拉本不想拿钱,但篮子传到他手里后,他又不好意思空着传给下一个人,于是,也从口袋里掏出一张20元的钞票,放在了那叠百元大钞的旁边。

“谢谢您。”旁边的妇女接过篮子,真诚地对他说道。

布道结束后,人们激情未消地拥到教堂后面圣餐房领取免费晚餐。晚餐很丰盛,还有免费的“伊甸园”饮料供应。道格拉斯也去领了一份,找了一个安静的角落,有滋有味地吃了起来。

那天晚上,道格拉斯回到家里,一夜没有睡着。他一直想着“上帝之子”的演讲,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人类科技发展太快,地球已经快被挖空了。现在是能源危机,很快就会出现钢铁危机、铝危机、铜危机。基因将改变物种的界限,克隆将使人类失去自身的稳定性,生命科学的发展使人的身体不再有任何秘密,而伴随这些秘密的破解,将是权力的滥用,人的尊严的丧失。而这一切的最终的结果,是人类的灭亡、地球的毁灭。霍金预言,人类在地球上只能存在200年了,看来并不是危言耸听。既然如此,我们要这些先进的科技干什么呢?为了加速人类的灭亡?他感到,自己以前模模糊糊担心的东西,现在都被“上帝之子”用明确的语言讲出来了。

道格拉斯又到B街2980号去了几次。渐渐地,他被那里吸引住了。他不仅迷恋“上帝之子”的布道,也迷恋那里的氛围,迷恋大家敞开心扉的交流,甚至迷恋那顿丰盛的晚餐。他填了表,成为“人子降临”的正式成员。每周星期六都来听“上帝之子”的布道。而对局里,则说自己去了解情况。

这样,大概十来次之后,一天晚餐后,他正准备离开,一个穿着黄色长袍、长相清秀的女教士来到他身旁,低声问道:“对不起,是道格拉斯先生吧?”

“是的。”道格拉斯点点头,有点惊异地看着她。

“我叫露丝,‘上帝之子’的私人秘书。我很荣幸地通知您,‘上帝之子’请您去小教堂,参加教友恳谈会。”

道格拉斯一阵激动。这种恳谈会每半个月举行一次,是教主与教徒的私下交流,是“上帝之子”给予教徒的最高荣誉,每次只有五个人能被选上,被选上的人就被看作是“人子降临”的中坚。

“不会要我们举行效忠仪式吧?如果要我宣誓效忠,我怎么办呢?我得想个法子推辞。我是国家公职人员,只应效忠自己的国家。但不宣誓,他们不要我参加又怎么办呢?”去的路上,道格拉斯跟在漂亮女教士的后面,狐疑地想道。

但出乎道格拉斯的意外,教友恳谈会开得十分随意。“上帝之子”与大家坐在一起,很随意地交谈着。他谈自己的童年,谈自己的父母,谈自己为什么抛弃科学而从事宗教活动,谈放缓甚至停止某些科学的发展的必要,谈科学发展给人类带来的危害,谈科学导致人类毁灭的可能性,谈为了拯救人类,他时刻准备献出自己的一切。大家也都敞开心扉,毫无顾忌地讲了自己的想法。“上帝之子”认真地倾听,随时表达自己的见解,这些见解明达、睿智,显示出他丰富的知识与非凡的洞察力。

“米勒先生,您和‘人子降临’都以反对高科技特别是生命科学而著名,而且您不隐瞒自己的观点。但政府和科技界的主流都是力挺尖端科技的,把人类的未来和社会问题的解决都寄托在它的身上。您的观点是否会减少您的潜在的支持者?”一个参与座谈女子问道。

道格拉斯竖起耳朵。这也正是他关心却又不好意思问的。

“这正是我们担心的事情。”米勒坦率地说,“不过我担心的不是潜在支持者的减少,而是民众对科技的盲目的崇拜。人类的目的是追求幸福,但幸福能否靠高科技获得?我的回答是否定的。人的幸福在于内心的安宁、精神的满足,这与科技其实没有关系。坐飞船去月球旅行和过去坐木船沿着美希比河漂流,哪个获得的幸福更多?恐怕很难有个肯定的答案。科技给我们带来了新的物质享受,但我们也为科技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有些代价实际上是我们无法承受的。比如环境的污染、资源的枯竭、人类的退化。古希腊斯巴达的婴儿出生后要放到旷野三天,能够生存下来再抱回家抚养。这是残忍了些,但它保证了斯巴达人健壮的体质和在古希腊的霸权。现在医疗技术发达了,一些本应自然淘汰的个体却生存了下来。残疾、智障的比例已经达到了历史的新高。一项统计说明,整体来说,现代人的素质正在下降,生存能力也正在下降。我们如果没有文明的成果,已经无法在野外生存。这还不说,因为人既然出生,就有权利生存,有权利享受幸福。更令人愤怒的是,现在有些生命科学家正在试图挑战上帝的规定。试管婴儿出来了、克隆人出来了、在其他动物身上培育的人体器官出来了、一男两女的试验胚胎出来了。如果不加禁止,不要多久,人与动物的基因移植也会出来。到时满世界走着的不仅有人与人的后代,而且有人与羊的后代、人与狼的后代、人与猪的后代,这是多么可怕的情景。上帝创造的秩序被那些所谓的生命科学家完全破坏了。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人与其他的动物有着绝对的界限,如果这种界限被打破,人还有什么尊严可言,还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地方?”

“有些科学家说,之所以研究人兽杂交体,是为了给人类供应相关的器官,解决人类的病痛。”那位早先提问女子说。

“谎言!”米勒提高了声音,“就算发明者的初衷是这样,谁能保证这些技术不被滥用?再说,人终有一死,假如得了某些不治之症,为什么非要治好?与治好极少数人的不治之症相比,让人兽杂交体成为现实、被人滥用,是否危害更大?弗洛伊德说,人类不会放弃自己能够得到的任何享受。我补充一句,人类特别是人类中的某些个体不会放弃任何能够增进个体福利、满足个人欲望的手段。很多科技发明动机是好的,包括原子能,但很快就被滥用。或者被政府,或者被个人,或者被某些团体。因此,要避免霍金的预言成为事实,就必须制止某些高科技特别是生命科学的发展,要消灭那些热衷于发展这些技术的人。”米勒顿了一下,接着说,“当然,我说的消灭不是肉体的消灭。而是说我们要创造这样一种环境,让那些从事高科技研究的人无利可图,得不到金钱、荣誉和地位,成为过街老鼠,这样他们就不会从事那些研究了,人类就安全了,幸福也就有了保证。”

“我赞成米勒先生的观点。”一个参加座谈的男士说,“我有一个表妹,她的双胞胎生产时间太长,脑部严重缺氧,生命垂危。当时医生告诉她和她丈夫,如果放弃抢救两个孩子就会死掉,如果抢救,不仅要花大量的钱,而且抢救过来后很可能会有严重的智障。他们夫妇舍不得,要求医生抢救。后来果然成为智障。现在十三四岁了,还经常把屎尿拉在身上。小时侯还好,一把就提起来了,现在,他们妈妈都抱不起他们呢,得爸爸抱,但爸爸还得上班。一家人被两个孩子磨得死去活来,一点幸福的感觉也没有。有时连杀死他们的心思都有。可是又不能。两夫妻的一生就这样毁了。”

“是呀。当然,从情感的角度说,他们要求抢救两个孩子是可以理解的。怪只能怪医术太发达。如果医术发展慢一点,两个孩子抢救不过来,岂不是皆大欢喜?两个孩子不会受罪,两夫妇不会受良心谴责,

也不会有现在这样的辛苦,社会也少了一个负担。可是医学太发达了,孩子抢救过来了,于是一切都变得无法收拾。”米勒摊开两手,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你们说这究竟是造福人类还是祸害人类?”

“什么是一男两女的试验胚胎?”在米勒谈话的过程中,道格拉斯悄悄地问旁边一位参加座谈的人。那人摇摇头。

“一男两女试验胚胎是指将一男一女的受精卵再移植到另一女子的卵子中去,目的是避免某些遗传的疾病。但也可以用来有意识地增加某种遗传疾病,打乱基因的排序。”漂亮女教士低声插话。

他们前面的桌子上,摆着各种点心、水果和“伊甸园”饮料。这些饮料瓶子的形状和商标的颜色都与他们晚餐时吃的不一样,像是特制的。30来岁的漂亮女教士殷情地为道格拉斯开了一瓶,他呡了一口,感觉味道比他们晚餐时吃的又要好一些。于是又喝了几大口。再以后,他就慢慢地品。在品的过程中,他感到舌头上有什么砂子似的东西留了下来,但他没好意思吐出来,而是又喝了一大口饮料,将它们吞了下去。

几天以后,在开车上班的途中,道格拉斯忽然感到头部一阵剧痛,就像有人用针在他脑袋里面狠狠地扎了一下。他几乎昏厥,连忙将车开到路旁休息了一会。抬起头时,他发现车窗外面,一个警察正关切地看着他。

“你没事吧?”

“没事,只是突然头有点痛。”

“我看你脸白得历害,以为你出了什么事。”警察解释说。

以后几天,道格拉斯的头部又痛了几次,但都没有第一次历害,而且很快就过去了。他自恃身体好,加上工作也忙,就没有去医院检查。

一个多月之后,道格拉斯出现了一些幻觉。其实严格地说,也不能算是幻觉。真实的情况是,他的脑海中常常出现一些他从来没有意识到的思想和从来没有接触过的知识。比如,他从来没有系统地了解过科技发展给人类带来的负面影响,也没有系统地了解过科技发展可能给人类带来的灾难,但他突然就无师自通地知道了这些,而且非常的系统与专业。在“人子降临”举行的一次名为“科技发展与人类的未来”的辩论赛上,他成功地运用了这些知识,竟然获得了二等奖。这使他既激动又有点担心。他从来没有渊博知识和能言善辩过,但他为什么突然变了呢?它会将他引向什么地方?他是个实践型的人,不习惯深入思考这些问题,而且他也似乎集中不起精力来思考这些问题,每当他试图思考这类问题时,他就感觉疲倦,精力不能集中,他于是只好放弃。但是他对现代科技的反对态度却因这些知识的增加越来越强烈了。

近一个月来,他的脑海里又常常出现一个他从没见过的女子的形象。这个女子四十来岁,身材苗条,长相端正,戴一副眼睛,文质彬彬的样子。他又无师自通地知道,这个女子叫凯瑟琳。他上网了解了有关凯瑟琳的情况,知道她是H大学的高材生,现为E大学生物系的教师,正接替她的老师,被人暗杀的史密斯博士主持一项基因研究计划。这项计划如果成功,人的各种器官便能“种植”在试验动物身上,从而生产出人和动物的混合胚胎,给人类的器官移植,人的某些器质性疾病的治疗与预防,以及生命科学的发展带来关键性的突破。

这不是突破,而是人类的堕落。道格拉斯非常愤怒,他简直不能容忍对于人类尊严的这种亵渎。他一想到今后大街上走着的不仅有人,而且还有猪人、羊人、狼人,现在在科幻电影中看到的一切令人恶心的东西就会变成现实,全身就气得发抖,虽然凯瑟琳在一篇采访中反复强调人类将严格地限制这项技术的使用范围,甚至只会用来产生某些人类器官,使它为人类造福。但谁能保证这一技术不会被人滥用呢?谁能保证这一技术不会给人类带来灾难性的后果呢?这样的事还少吗?

必须阻止它,道格拉斯想道。但怎样阻止呢?突然,一个连他自己都感到害怕的念头钻了出来:杀了她。他赶快抛开了这一念头,然而,这一念头就像生

了根似的,粘在他的脑海中摆脱不掉了。而且每天都在加强,不管他愿不愿意,它每天都不停地在他脑中盘旋。渐渐地,他倾向于赞成这一念头。他觉得,杀了这个女人,不是犯罪,而是在为人类谋幸福。

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

谢尔曼从昏迷中苏醒过来。他的头上缠着绷带,秘书的公文箱包着铁皮的尖角在他的后脑留下了一个洞。由于流了不少血,他的脸色有些苍白,有些迷惘。谢尔曼昏迷期间,调查局人员对他进行了搜查,什么异样的东西都没找到,除了上衣衣领内缝进的一枚氰化钾颗粒。安全人员从此看到了他必死的决心,断定这次行动是他精心策划的。幸亏范德教授的死使安全部门提高了警惕,制定了有关的预案。幸亏出事的前一刻,警卫队长的目光恰巧落在谢尔曼的脸上,在他脸上发现了一种复杂的表情,引起了他的警觉,也幸亏警卫队长身手矫健、反应敏锐,否则总统必死无疑。知道内情的人想到这里,都不禁一身冷汗。

审讯由特别行动处副处长费恩主持,纳尔逊没有参与。他坐在单面玻璃的后面,静静地观察着审讯的进程。谢尔曼静静地坐在那里,拒不回答任何问题。但纳尔逊在他脸上发现了一种奇怪的表情。每当费恩提出一个问题,谢尔曼脸上都显出准备回答的样子,但当他准备开口的时候,他的脸上忽然闪过一种痛苦的表情,然后就默不做声了。似乎有某种东西在钳制或威胁着他,使他不能或不敢开口似的。

这个东西是什么呢?

纳尔逊决定自己亲自审讯。他屏退了包括费恩在内的所有的人,当着谢尔曼的面命令技术人员关闭了所有的监听监看设备,另外抽了一把椅子,坐在谢尔曼的对面,握着他的手,说:

“听着,谢尔曼,我知道你是一个好人,你并不恨总统,而且你也知道,总统对你一直很好,是你们一家的恩人。上个月你妻子四十岁生日,总统夫人还亲自出席了生日宴会。可是你为什么要暗害总统呢?是有什么把柄落在了别人手中,还是你的家人受到了什么威胁?”

“我不……”谢尔曼才说两个字,脸上忽又闪过那种痛苦的表情,不做声了。略停一会,他忽然抬起头,努力地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声音。他的脸上又现出那种奇怪的痛苦的表情。

“说吧,”纳尔逊鼓励地说,“别怕,这里除了我,没有任何人知道你说了没有,也没有任何人知道你说了什么。”

谢尔曼张了张嘴,还是没有发出声音。忽然,他泪流满面,把头向旁边的桌上狠狠地砸去,纳尔逊刚想阻拦,谢尔曼又自动停止了。

审讯持续了两个小时。害怕出现意外事件,纳尔逊将费恩叫了进去,吩咐重新打开了监听监看设备。谢尔曼总是那样,刚想说些什么,却又住了口。而他脸上痛苦的表现越来越频繁,持续的时间也越来越久。最后,他头痛欲裂似地抱着头,痛苦地呻吟起来。

审讯不得不暂时中止。

“我觉得谢尔曼今天的表现有些反常。”案情分析会上,费恩说出了大家共同的印象。“他好象有合作的欲望,想说些什么。可每当他要开口的时候,却又好象害怕什么似的。”

是啊,他害怕什么呢?害怕法律的制裁。可是与反恐小组合作,说出事件真相,不是减轻制裁的最好办法吗?害怕自己的安全?可从他事先准备好了氰化钾的行为看,他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了。害怕他的家人的安全?反恐小组讨论来讨论去,觉得只有这一点还有一些道理。纳尔逊决定将谢尔曼全家接来,与谢尔曼住在一起,一方面让谢尔曼对家人的安全放心,一方面也寄希望他的家人能够说服谢尔曼与警方合作,说出他知道的一切。通过反复调查,他相信这一家人对国家与总统的忠诚,觉得让他们住在一起有利于案件的侦破。

谢尔曼的妻子珍妮在市政府工作。特别行动处

的特工找到她的时候,她根本不相信自己的丈夫会谋害总统,认为是警方搞错了。经过反复说明,她才终于相信是自己的丈夫,给总统开车的约翰·谢尔曼出了事。她坐上特别行动处的车,匆匆赶到行动处的驻地。

珍妮觉得丈夫的行为不仅是一种忘恩负义,是这个家庭的奇耻大辱,而且是对国家和总统的一种极大的伤害,她决心以各种方式使谢尔曼与警方合作,说出真相。但不管她怎样努力,也不管他们的儿子与女儿如何劝说、责骂,谢尔曼总是一言不发。绝望之余,珍妮甚至当着谢尔曼的面割腕自杀,试图以此来打动自己的丈夫。但谢尔曼还是没有说出任何有用的信息。但谁都看得出,他的内心十分痛苦。他一直在试图说些什么,但每当他想说什么的时候,他的脸上就显出一种痛苦的表情,颤抖着嘴唇住了口。最后,他再一次出现头痛欲裂的症状,呻吟着倒在妻子的脚下,泪流满面。

纳尔逊一直在谢尔曼一家住的房间的隔壁,在谢尔曼一家不知情的情况下,透过单面玻璃墙观察着里面发生着的一切。他觉得谢尔曼的妻子、儿女劝说谢尔曼与警方合作的各种努力是真诚的,谢尔曼的痛苦是真实的,但谢尔曼没有说出任何有价值的东西也是无可怀疑的。从谢尔曼的种种表现中,他感觉谢尔曼似乎受到了某种辖制,但这种辖制来自何方?不可能来自外部,因为特别行动处的驻地戒备森严,这段时间连电子信息都屏蔽了,他和家人不可能受到任何威胁,而且,除了知道他被捕之外,外界也不可能知道他在这里的任何活动。那么,是来自他内心的自律?也不大可能。从任何方面分析,谢尔曼对这个国家,对总统本人都不可能产生如此深仇大恨,以至采取这样极端的手段。而且,从谢尔曼的表现来看,他的确是想说点什么的。他那痛苦的表情是真实的,不可能做假。而且,他只是一个开车的,也不可能有这种表演的才能。

纳尔逊叫了一个队员继续监视,自己来到调查局外的一个小咖啡馆,坐在一个角落,叫了一杯咖啡,独自啜饮。每当他破案遇到难题,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他就喜欢到这里来,喝上一杯咖啡,放松一下大脑,缓解一下焦虑。

邻桌一对情侣的窃窃私语钻进他的耳里。

“我要你只想我,不准想别的女人。”

纳尔逊瞟了一眼。一个三十来岁的女子,长相端正,比较丰满,正躺在一个四十来岁的男子怀中,右手伸出来,扯着他的耳朵。

“想都不准想啊?”男人坏坏地笑着。

“不准!”

“好,那就不想。”

“你保证?”

“我保证。”

“我才不信呢。”女人撒娇地说,“我要雇一个私人侦探,天天跟在你的后面。”

“你那些钱还不如给我呢。侦探也不可能知道我想什么啊。”男人笑道。

“那我就在你脑中装一个发报器,你一想别的女人,它就发报给我。看你还敢不敢想。”

纳尔逊笑了一下。在脑中装个发报器,亏她想得出。这些恋爱中的女人,一个个都傻得可爱。不过,装个发报器倒也不是一个坏主意,关键是装不装得进去,装进去后能否获得大脑的信息。

纳尔逊忽然被这一思路吸引住了。如果能在人的大脑里装一个发报器,那么,能否在人的大脑里装一个计算机,对人的思维进行干扰与控制?这一想法像一个强大的磁场,吸引着他。从谢尔曼的种种表现看,他的确像是被什么东西辖制着,这个东西会不会是他脑中的某个装置呢?纳尔逊曾经看过一则报道,目前的科学已能做到将一块装满信息的芯片植入人的大脑,使其与大脑相联,从而使被植入者的大脑容量扩大若干倍,使他的知识与能力扩大若干倍。但是如果这块芯片除了提供信息,还能对大脑发出指令呢?

纳尔逊忽地站起身,快步走出了店门。

“先生。”女服务生在后面提醒地喊道。

纳尔逊愣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二十元的钞票,塞在赶过来的女服务生的手中。

“不用找了。”

说完,便消失在调查局的大门里。

纳尔逊叫通了远在千里之外的H大学计算机权威谢菲尔德教授的电话。教授正在实验室里。他停下手头的工作,饶有兴致地听了纳尔逊关于案情的介绍。

“要是老杰克死了,对于我们计算机行业倒是一个福音。”谢菲尔德开玩笑说。他是总统的反对者。总统刚上台不久,就否定了一项高达三十亿元的计算机开发计划,将这笔款项转为生命科学研究经费。这引起许多计算机专家的不满。他们觉得总统太偏重生命科学了,他的决定牺牲了计算机行业的利益。谢菲尔德就是这些专家的领头羊之一。

“你这样说,我倒怀疑你与这件案子有牵连了。”纳尔逊笑道。

“我是有贼心无贼胆哪。不过,我倒不想要老杰克的命,我只希望他早点下台。”

“你这愿望只怕难以实现。你没看到,他的民众支持率已经达到百分之六十八点五了?”

“只要这一连串的谋杀案破不了,他就得引咎辞职,或者被国会弹劾,支撑不到任期届满了。”谢菲尔德教授对于政治并不陌生,“对不起,比尔,这件事上我不能帮你。”

“你不是帮我,而是在帮这个国家。”纳尔逊收起玩笑口吻,严肃地说,“如果总统遭到谋杀我们都不能破案,那般家伙还有什么事情不敢做,人们对我们安全部门会怎样想,公众还能有安全感吗?这个国家不乱套了吗?”

“算你历害。”谢菲尔德教授笑道,“你这家伙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能说会道了。读书时你不是一棍子也打不出个屁来的吗?”

“那还不是你太能说会道了。”纳尔逊又开起玩笑来。他与谢菲尔德教授在H大学计算机系学习时是同学,也是当时计算机系成绩最好的学生,被同学戏称为计算机系的双璧。只是一个毕业后仍然从事本行,而另一个却阳错阴差地进了联邦调查局,然而两人都在自己的领域干出了一番事业,因此不免惺惺相惜。两人平时虽然不大见面,但联系却从未断过。纳尔逊知道谢菲尔德的政治倾向,但也知道他是一个绝对的爱国主义者。只要是对国家有利的事,他是不会拒绝的。

“听着,我这里碰到了一些计算机方面的问题,需要你的帮助。”

“你自己不也是计算机高手吗?”

“好汉不提当年勇。我事情太杂,早已跟不上计算机的最新发展了。我可能会要你抽出几天时间到我这里来。但今天只向你咨询几个问题。”

“说吧。”

“按照目前的技术,可以制造出能够植入人的头部与大脑有效相联并对大脑进行控制的芯片吗?”

“芯片只能提供信息,不能发出指令。能够发出指令的,已经不是芯片了。”

“那么,计算机呢?”

谢菲尔德教授沉吟了一会,说,“微电脑技术在20世纪末曾得到高速发展。如果按照当时的发展速度,现在要造出这样的东西在技术上并不是一件难事。但后来政府对微电脑技术的发展进行了干预,在一定程度上抑制了它的发展。因此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听说哪家公司或个人发明出了这么小的计算机。”

“那有没有可能有人在私下偷偷地进行研制,将这种东西造出来了呢?”

谢菲尔德教授又沉吟了一会,“从理论上讲,这是可能的。计算机研究的隐密性很大,政府很难进行有效地监控。如果有人暗中进行这方面的开发,他是有可能成功的。可是研制经费呢?另外,如果研制出来进不了市场,他这样做的动力是什么呢?”

“如果他想用于不可告人的目的呢?”

“那就难说了。哎呀,”谢菲尔德教授突然紧张起

来,“如果你说的真的已成为现实,那这个国家就危险了。我们都有可能成为某些人的工具,干自己不想干的事。比尔,这是个严重问题,你一定不要放手。有需要我的地方,你给我打电话就是。”

得到这个许诺,纳尔逊放心了许多。但从谢菲尔德的惊慌中,他感到了一种正在迫近的巨大危险,心情变得沉重起来。

谢尔曼在严密的保卫下送进了空军总医院。总医院副院长,著名脑外科专家哈定博士亲自主持了对他的检查。

“从CT扫描的结果来看,谢尔曼的头部一切正常。”在会诊室里,哈定博士指着显示器上的一排CT照片说,“但在联系大脑左右两个半球的横行纤维胼胝体这里,有一个若隐若无的芝麻大的亮点。不注意的话,根本看不出来。开始我们以为那只是仪器的波动形成的一个偶尔的杂点,但仔细分析不像是杂点。因为好几张图片都在同一位置出现了这一亮点。你们看。”

纳尔逊顺着哈定博士手中讲解机的光点移动着自己的目光。尽管有哈定的指点,他还是很难将那光点与照片的灰白色基调准确地区分开来。但他没有进一步观察。既然哈定博士说有一可疑的亮点,那就肯定有这一亮点。现在的问题是要确定这个亮点意味着什么。

“这一亮点是否意味着谢尔曼的大脑存在某种问题。”纳尔逊问。

“从严格的科学意义上可以这样说,但从临床的角度看,既然谢尔曼其他方面的指标一切正常,行动也不存在问题,这个亮点是可以忽略的。”哈定博士回答。

“这个亮点是由什么形成的?”

“我也正在考虑这个问题。现在还不好说。金属物、某种杂质、脑部的某种病变都可能产生这种亮点。”

“有没有可能就是某种金属物呢?”纳尔逊有点激动地问。

“也有可能。但现在我们还不能确定。”

“什么时候能够确定?”

“我们还得观察一段时间。看看这个亮点是否会发生位移,大小、亮度是否改变,是否会随着脑波变化,以及是否会消失,然后才能得出结论。”

“可是我们没有时间了,我们需要马上知道结论。”纳尔逊用不可反驳的口吻说道。

“你说的马上指什么时候?”

“今天,最迟不超过明天上午。”

“那是不可能的,”哈定博士摇摇头,“除非把他的脑袋打开。”

“那就打开!”

哈定博士再次摇摇头,“这是不可能的。这个亮点在大脑皮层深处,手术探查有很大的危险,弄得不好就会造成病人的瘫痪,甚至死亡,或者使他成为植物人。”

纳尔逊踌躇了一下,决然地说,“即使要付出代价,这个手术也得做。”

这个决心他下得比较艰难,毕竟这牵涉到一个人的健康与生命。但时间的紧迫使他无法考虑得太多。他环视了一下会诊室,确定没有什么不合适的人之后,将自己的决定说了出来。

听了纳尔逊的讲述,哈定博士的助手,一位空军上校不禁“卟”地一声笑了出来,仿佛这是天方夜谭似的。但接着他就意识到自己笑得不合时宜,极力抿住嘴,脸部因此弄得奇形怪状。

哈定博士没有笑,严肃地问:“有这种可能吗?这种东西只有在科幻影片中才能看到。”

“有!”纳尔逊斩钉截铁地说。他将谢菲尔德教授的意见详细地复述了一遍,并且补充道,“而且只有这样,谢尔曼在审讯中的种种奇怪表现才能得到合理的解释。”

哈定博士沉吟了一会,斟酌着说,“如果你坚持,我们可以做这个手术。但我们需要授权。”

“哪一级的?”

“至少是部长级的授权。最好是总统本人的。”

“授权我去争取。请您做好手术的准备。”

“好的。不过,手术之前,你最好再征求一下谢尔曼家属的意见。”

谢尔曼的妻子与子女很快便同意了纳尔逊的要求。基于强烈的爱国心和洗涮耻辱的迫切心情,他们希望尽快查清真相。倒是取得总统的授权花费了不少时间。总统对手术可能产生的后果十分踌躇,害怕人们以后指责他滥用权力,损害犯罪嫌疑人的健康与生命。特别是这个嫌疑人还有可能是无辜的。但最终还是尽快破案的心情占了上风,在征求了国安会主任、卫生部长和司法部长的意见之后,总统终于签发了授权书。

十一

哈定博士的手术做得并不顺利。他本来准备只在后脑上打一个小洞,通过微创手术将那个发出亮光的东西取出来。但由于金属取物探头的干扰,进入之后,那个亮点却消失了,怎么也找不到那个发光物体。没有办法,哈定博士只好打开谢尔曼的头盖,经过一番寻找,那个发光体是找到了,但由于受创太重,谢尔曼的脑电波消失了,再也没有恢复过来。

看着伏在谢尔曼的尸体上哭泣的珍妮,纳尔逊感到无比的内疚。

“对不起,这种结果也是我们不想见到的。”纳尔逊歉意地说。

珍妮“嚯”地站起来,满是泪水的脸对着他,圆睁着美丽的眼睛。

“别猫哭耗子了。你为什么事先不告诉我们这台手术的危险?他虽然有罪,但没经法院审判,谁也无权夺走他的生命。你凭什么?……我,恨你!”

说完,珍妮便又哭了起来。

纳尔逊无话可说。因为怕节外生枝,他没有将可能的危险告诉谢尔曼的家人。他将手搭在珍妮的肩上,轻轻抚了几下。珍妮没有挣开,但整个身体僵着,谢尔曼的儿子与女儿也都敌视而恐惧地看着他。纳尔逊叹了一口气,低头走开了。珍妮又伏在了谢尔曼的身上。

发光体只有半颗米粒大,椭圆形,外表呈黑色。乘坐特别行动处的专机赶来的谢菲尔德教授经过一个不眠之夜,将这半个“米粒”放在各种仪器下反复测试,终于得出了肯定的答案。

“这是一台微型计算器。”在反恐小组的案情分析会上,谢菲尔德教授胸有成竹地提出了自己的看法。“由发电机、存储器、处理器和发射器四个部分组成。发电机实际上是一个微型蛋白质转换器,能够将人体中的蛋白质源源不断地转化为电能。存储器负责与植入体大脑的联系,收集大脑的信息并向大脑发出指令。处理器负责计算并产生必要的指令,它里面装了一些固定的程序,随时可以调用。发射器负责与外界的联系,能够发射或接收一些特殊的信号。发射的信号十分微弱,只有特定的装置能够收到,一般的仪器检测不出。”

“那它在谢尔曼的大脑中是怎样起作用的呢?”费恩问道。

“具体的工作程序与工作原理还有待进一步的研究。”谢菲尔德博士斟酌地说,“我的揣测是,这个小‘米粒’进入大脑之后,通过生物电与大脑神经元发生联系,从而对大脑产生影响。由于它的体积太小,功能不会十分强大,因此它不可能全面控制或者代替大脑的活动,但是它可以阻止大脑产生某些思想,发出一些指令强制大脑执行。这样,它就能在一定程度上控制人的行为。”

“计算机怎么能向大脑发指令呢?”纳尔逊的另一个助手不解地问。

“其实,这并不困难。严格地说,人的大脑思维也不过是一些电流现象。既是电流现象,那么只要米粒能够发出与脑电流相同的电流,它就能与大脑沟通。”谢菲尔德博士解释说。

“这么说,谢尔曼的谋杀总统的行为是身不由已?他是无辜的?”费恩问道。

“从主观意志的角度,可以这么说。他被‘米粒’操纵了。”

“天哪,太可怕了。”有人惊叹道,“这么说,我

们每一个人不是都有可能身不由已地成为罪犯吗?”

“是的,只要它进入了你的大脑。”谢菲尔德教授严肃地说,“从技术的角度,我很欣赏这个玩意儿,它的确是计算机科学的一大发明。但这技术用错了地方。它的发明者不是疯子就是极端的仇视人类者。”

“可它是怎么进入谢尔曼的头部的?通过手术吗?”纳尔逊提出了关键的问题。

“不可能。”哈定博士说,“我们手术前仔细观察过谢尔曼的头部,没有做过手术的痕迹。检查谢尔曼的病历档案,也没有做过手术的记载。再说这种手术难度十分高,没有精密的仪器和高超的医术,是做不出来的,而且也不能保证百分之百的成功。”

谢菲尔德教授赞同地点点头,说,“我的想法是,这个‘米粒’不是通过手术植入的,而是通过别的渠道进入人的身体,在人的体内组装,再进入到人的大脑中的。”

“你能否说得再详细一点?”纳尔逊说。

“我昨天晚上将‘米粒’的四个部分拆开了,发现它们竟有互相寻找的功能。”谢菲尔德教授说,“我把它们放在酒精里,它们竟然慢慢靠拢,最后竟重新组合在一起了。所以我想,它们一定是通过某种渠道比如消化系统进入人体,然后进入血管,在血管中组装在一起的。至于脑部的血管那么细,它是怎样到达脑部,并成功地突破血管,在脑部找到自己的位置的,我一时还没想清楚。但我相信,它在谢尔曼的脑部‘坐床’的时候,谢尔曼的脑袋一定有一段时间的不适。”

“你说的没错。”哈定博士翻着手中的一迭材料说,“两个月前,谢尔曼头部疼痛了好几天,去了几趟医院,都没有查出毛病。后来又自动地痊愈了。”

纳尔逊考虑了一会,站起来说,“根据谢菲尔德教授的介绍,我们可以断定,在我国,至少在首都地区,存在着一个掌握着先进的计算机技术的庞大的恐怖组织,这个组织目前正处于活跃时期。我们必须制止它的活动。马上抽调人力,到各个医院、诊所进行排查。凡是近一年内因头痛到医院做过检查又没有查出病因的人,都登记入册,强制性地进行CT扫描,如发现头部有可疑亮点,都暂时集中起来,由特别行动处派人看管。费恩具体负责此事,请空军总医院配合。”

人们纷纷站起,会议室里一片挪动椅子的声音。

十二

搜寻“亮点”的工作进行得比较顺利。很快便查出了几个嫌疑人,五男四女,大多是政府部门的工作人员,其中有三个警察,还有一个竟然是一位国会议员。这些人对于将他们软禁起来的做法提出了强烈的抗议,对将他们软禁起来的理由更是斥之为天方夜谭,认为这是中央调查局在滥用职权。纳尔逊在调查局和总统的支持下强行对这些人实施了软禁,只对众议员网开了一面。因为软禁议员需要得到国会的批准。但无论怎样解释,国会都不相信众议员有可能成为危险人物。纳尔逊只好妥协,派了两个特工跟随众议员行动。

但他知道,这种软禁是不能持续多久的,他必须尽快查出掌控“米粒”的幕后黑手,才能侦破这一连串的神秘死亡案件。偏偏在这方面他一点线索也没有。谢菲尔德只能提出自己的猜想,但如何破案,却不能给他任何主意。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天亮的时候,纳尔逊倒在行军床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已是上午九点。他草草地刷牙洗脸,用冷水冲了一下头,喝了一杯牛奶,顺手拿了一个面包,边吃边离开了办公室。他想到街上走走,一方面清醒头脑,一方面给女儿买点礼物。再过几天就是女儿20岁生日,纳尔逊决定,到时就是再忙,他也要抽出一点时间,陪女儿吃个晚饭。纳尔逊对女儿看得很重。在这个世界上,他就只女儿一个亲人了。他是独子,父母已经去世。他的妻子是个中学教师,因为无法适应他那独特的生活方式,已于十年前离他而去。当时女儿还只有十岁,他一人将女儿拉扯成人。女儿也很懂事,虽然父亲经常不在家,但

她从不抱怨,并凭着自己的努力,考上了著名的G大学。纳尔逊很爱女儿,但他不善表达感情,加上经常不在家,因此表面上与女儿有些疏远。女儿虽然爱父亲,但对父亲并不依恋,早已形成了独立生活的习惯,父亲不打电话给她,她很少主动与父亲联系。纳尔逊对此常感遗憾,觉得这是他为国家做出的重大牺牲。

纳尔逊不大会买礼品,跑了几条街,还只买了一个芭比娃娃,一套化妆品。但这点东西实在是太少了。女儿满十八岁成年礼的时候,他让她到欧洲旅行了一次。十九岁生日,他送她一台笔记本电脑。现在是二十岁的整生,总不能只送这点东西。干脆买一部跑车,给她一个惊喜。金钱不是父爱,但当父爱没有更好的表达方式时,金钱倒也是个不坏的选择。纳尔逊自我解嘲地想道。可惜自己没有时间,只能送她一张卡,让她自己去选。

这时,他感到有点口渴,四面张望一下,他发现前面不远处有一个卖饮料的小店。小店只卖一种叫作“伊甸园”的果肉饮料。纳尔逊知道这是“人子降临”的教主发明的一种饮料。“人子降临”是几年前才成立的一个宗教组织,其宗旨是反对现代科学,主张回到农耕社会,认为那才是人类的黄金时代。官方与主流教会都觉得这个组织有邪教的色彩,但它只是宣传自己的主张,没有实际的行动,因此也无法采取什么措施。有趣的是,“人子降临”的教主曾是一个著名的计算机专家。他靠尖端科技发了财,却转过来反对尖端科技。宣称尖端科技给人类带来的危险大于幸福,人类要想长治久安,就得废弃尖端科技,回到靠天吃饭的时代。他的这些主张获得了社会上部分人的支持,因此信徒越来越多。他自称“上帝之子”,每个周六下午亲自布道,这时,教堂总是人山人海。

纳尔逊掏出三元硬币买了一瓶“伊甸园”。这种果汁饮料口味多样,苹果、菠萝、橙子味的都有,其特点是真材实料。纳尔逊买的橙汁。他喝了一口,涌入口中的是一种惬意的清凉与酸甜,比可口可乐更合乎他的口味。这个“上帝之子”真是一个天才,可惜他是现代文明的反对者,要是他将自己的聪明才智用在推动现代文明的发展上,这个国家一定会得益不少。纳尔逊想。

他在路边一家商店的橱窗前停住了脚步。这是一家服装店,橱窗里一套漂亮的裙装吸引了他的眼睛。他想替女儿买下来。女儿身材很好,长相也不难看。但她总喜欢穿些奇形怪状的新潮服装,弄得自己怪模怪样,纳尔逊不大喜欢。他总觉得女儿应该穿得更淑女一些。

橱窗擦得很干净。由于橱窗里面较暗,街对面的景物便在橱窗玻璃上倒映出来。通过玻璃,纳尔逊突然发现街那边一个穿警察制服的中年男人正越过街道,向他走来,眼睛紧盯着他。纳尔逊觉得那人的脸上有一股杀气。出于一种本能的反应,他把买的东西移到左手,右手伸进裤子口袋,握住了那把体积偏小威力强大的V1特制手枪,同时调整了一下身体的位置,以便更好地观察那个警察的行动。

突然,那个警察的右手伸向腰间,拔出一把左轮手枪,向纳尔逊举起。纳尔逊一个翻滚,躲在街边的一个铁制的垃圾桶后,同时掏出手枪,在掏枪的过程中,他将手枪在大腿上擦了一下,使子弹上了膛。

“砰”“砰”两声枪响,打破了街道的沉静。人们惊叫着向四面散开。头一枪是那个警察打的,打在纳尔逊曾经站过的地方,打破了橱窗玻璃,正好击在那套纳尔逊看中的紫色裙装上,裙装像朵鲜花一样四处开放。第二枪是纳尔逊打的,打在那个警察右手腕上,警察的枪落在地上,他拔腿想跑,纳尔逊又是一枪,击中了警察的大腿。他本来可以击中警察的头部,但他不想剥夺他的性命,而且他也需要留个活口。

警察倒在地上,脸上露出绝望的神情。远处传来警车的呼叫声。纳尔逊小心地走向倒地的警察。突然,那个警察又用左手从身上抽出了另一支手枪。纳尔逊连忙卧倒。但警察没有向他射击,而是将枪指向自己的头部。

“不!”纳尔逊大叫一声,但是迟了。随着一声枪响,警察的头无力地倒在了地上。

纳尔逊懊丧地站了起来,在地上狠狠地跺了跺脚。

一辆警车停在他的面前,下来一男一女两个警察。纳尔逊亮明了身份,简单地向他们介绍了情况,表示这个案子将由特别行动处负责处理。两个警察敬了个礼便上车离开了。

纳尔逊遇袭事件在特别行动处引起了震惊,连总统都对此事表示了关注。大家震惊的不是遇袭这一事件本身,而是遇袭的时间与地点。特别行动处接手调查谋杀案的时间并不很久,除了几个政府高官和调查局内的几个有关人士之外,外界并不清楚。而纳尔逊的上街也是偶然的行为,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这个地点他受到了袭击?是一种偶然的巧合,还是恐怖分子已打入他们的内部,掌握了他们的一举一动?大家意识到这个恐怖组织的势力不可低估,感到一种强大的压力,同时也感到,特别行动处最近的行动可能触及到了恐怖组织敏感的地方,这说明他们的方向是正确的。

为了安全与保密,纳尔逊下达了一条命令:特别行动处的成员不准单独外出,外出行动必须有两人以上。同时他也敏感地意识到女儿可能的危险,他叫通了女儿的电话,告诉她,她的生日聚会他可能来不成了。

女儿大大咧咧地说:“没事,忙你的去吧,老爸。到时我把聚会的录相发给你。”

“最近没有什么异常的情况吧,”纳尔逊叮嘱道,“这一向你最好多和朋友在一起,不要一个人出门。”

“没关系,我学了中国功夫,一两个男人根本不是我的对手。”女儿仍是满不在乎的口吻。

纳尔逊很不放心。几乎央求地说,“中国功夫总比不上枪弹吧?这次你就听听爸爸的话吧,没事尽量少出门,呆在学校里。”

“好吧。”女儿听出父亲口气的异样,答应了他的要求。但接着她又感到一丝不安,“老爸,没出什么事吧?”

“没有,但是还是小心一点好。”

“那好,我知道了。老爸,你自己也要注意啊。没事了吧?挂了。”女儿对着话筒“滋”地亲了一下,挂了机。

纳尔逊对着话筒看了半天,压不下心中的忧虑。他决定派一个特工,暗中保护自己的女儿。如果说这是在使用特权,那他就用一回吧。

十三

袭击纳尔逊的警察的身份查明了,是千里之外的N州R市警察局的一名探长,名叫莱斯曼。据R市警局有关人士介绍,莱斯曼工作负责,一直是个称职的警官。三天前,他请假到首都处理私人事务,办了正式请假手续。大家谁都没有想到他会在首都的大街上袭击调查局的探员。纳尔逊要手下弄清楚莱斯曼最近是否有因头痛进医院治疗的情况,并委托哈定博士进行尸检,看能否再找出一颗“米粒”。

结果很快就出来了。R城警察局经过调查,发现莱斯曼三个月前,曾出现过头痛的症状,在医院看过几次,没有发现什么问题,后来疼痛自行消失。但哈定博士那里却没有发现什么东西。莱斯曼自杀用的是大威力的开花弹,大半个脑袋都轰掉了,脑部物质已所剩无几。

纳尔逊心里像压了一块铅。虽然没有找到,但他相信,与谢尔曼一样,莱斯曼也是一个身不由已的行动者。但他却来自千里之外。这说明,恐怖组织的触须已经伸到了全国各地,它利用“米粒”计算器控制某些人的活动,使这些人在身不由已的情况下执行这个组织的命令。想到这里,纳尔逊感到身上一阵阵地发紧。这些身不由已的人比真正的恐怖分子还要可怕。真正的恐怖分子还要顾及自己的性命,而这些人根本不会考虑自己的性命,他们已经失去了自由意志。这就意味着,什么事都可能发生。

晚上,又一桩祸事发生了。G大学著名生物学家鲍曼博士被人暗杀了。凶手逃跑。

最先告诉他这个消息的是他的女儿,鲍曼就是她所在系的教师,正指导她做一个实验。晚上8点,她如约来到鲍曼的实验室,却发现鲍曼死了。

“真是可怕极了,爸爸,”女儿抽泣着,断断续续地说,“鲍曼教授的大半个脑袋都不见了,地下是一大滩血。我差点晕过去。爸爸,你们调查局在干什么啊。……啊,对不起,爸爸,我知道你们也很辛苦。但鲍曼教授对我们实在是太好了,实在是,实在是太了不起了。”

纳尔逊知道女儿崇拜鲍曼教授。这位教授刚满四十岁,却已在生命科学领域做出了骄人的成绩。业内人士普遍认为,他是最有可能得到诺贝尔生物学奖的下一个国内学者。纳尔逊内心沉重而内疚。他安慰女儿不要过于悲伤,并答应尽快侦破此案。

不久,总统的电话直接找到了他。

“我知道你处境十分艰难,也知道你和你的部下已经尽了力了。”总统的语气严峻且带有一点恳求的意味,“但为了保卫无辜的人们,为了挽救这个国家,你们还必须更加努力,更加富有成效地工作。要不惜任何代价,不怕任何牺牲,争取在最快的时间侦破此案,破获这个恐怖组织。纳尔逊,拜托了。”

总统的话说到这个份上,纳尔逊感到无言以对,只有再次保证自己将以命相搏,尽快破获这一恐怖组织。

放下电话,纳尔逊决定召开特别行动处各部门负责人会议,同时邀请哈定、谢菲尔德等专家参加。

大家的眼睛都是红的,满脸疲惫,会场的气氛比较压抑。纳尔逊勉强笑了笑,用略带嘶哑的嗓音说:

“大家振作一点吧,别像只被打败的公鸡,我们并没失败。至少我们已经知道,近几个月来这一系列的谋杀案都是同一个恐怖组织所为。这个组织利用高科技手段,通过某种渠道将一种微型计算器植入人的大脑,从而控制这个人的思想与行为,使这个人身不由已地执行他们的指令,做别人指示他做的事情。”

“可是,这个组织在哪里?这些人是谁?到哪里去抓捕他们?”行动组的负责人罗杰斯特问道。

“这正是我们要解决的问题。”纳尔逊说,“现在的困难在于隐在后面的恐怖组织与在前台活动的人没有任何联系,我们无法按常规的办法找到其中的线索。但我们也不能盲人瞎马,走到哪里算哪里。我的想法是,先明确几个方向,锁定几个目标,然后再进行细致的调查。”

“我同意纳尔逊的意见。”谢菲尔德教授说,“我觉得,能够制造出这种微型计算器的不可能是一般的计算机公司和专家。建议调查所有拥有或可能拥有这种高端技术的公司和个人。”

费恩接着说:“‘米粒’还有很多未解之迷,值得继续研究。”

哈定说:“应该调查‘米粒’进入人脑的途径。搞清楚究竟是谁、他是怎样将这个东西送到人家脑袋中去的。”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出了很多主意。

“好,”纳尔逊最后总结说,“对计算机公司和专家的调查由技术组负责,请谢菲尔德教授做顾问,一切公开的和潜在的线索都不要放过,但要秘密进行,不要造成业内的恐慌。‘米粒’送调查局技术处,请他们组织专家继续研究,一定要弄清它所有的奥秘。谢菲尔德教授有时间也请参加。同时加大对‘米粒’进入人脑的途径的调查。请大家注意几个事实。第一,在已查出的有可疑亮点的人员中,以政府工作人员为主,而且警察占了三分之一。这说明,不管是以何种手段进入人脑,恐怖组织对‘米粒’进入的对象是有选择的。这种选择是如何进行的?第二,莱斯曼并不生活在首都。这说明,恐怖组织的触须已遍及全国各地。第三,所有发现头部有可疑亮点的人发生头痛现象的时间最早的是在四个月前,这说明,‘米粒’的发明是在四个月前,至少,恐怖组织是在四个月前才开始使用‘米粒’。第四,所有头部出现可疑亮点的人都没有做过手术。这说明,‘米粒’不是通过手术的方式植入人脑的。那么它是怎样进入的呢?我觉得谢菲尔德教授的揣测是有道理的,它很可能是通过消化系统进入人体,然后在体内组装,再自行转移到头部。因此,有必要调查所有在全国范围内销货

的食品和饮料,特别是无需再加工的饮料与食品。这件事由行动组负责,请调查局在各地的分局和当地警察局协助。第五,请大家注意,在这一系列的谋杀案中,被害者都是著名科学家,具体地说,都是生物学家,而且都是与生命科学有关的生物学家。总统也是大力支持生命科学的。这说明,这个组织对于生命科学是反对而且仇恨的。这种态度不可能不在社会中流露出来。因此,要马上调查所有的出版物和网站,找出那些反对生命科学的人和组织。这由信息组负责。还有,要加强对著名科学家特别是生命科学家的保卫工作。要尽快拟出需要保卫的科学家名单,每人至少配备两名保卫人员,全副武装,不离左右。保卫人员不仅要保卫科学家们的安全,还得想法抓住潜在的凶手。这件事由保卫组负责,人手不够请求局里和各地分局的支持。另外,对谢尔曼和莱斯曼的调查要继续进行,负责他们案件的特工不撤。要弄清他们近一年来的所有的活动、接触的人员,要多和他们的家属沟通,取得他们的支持,从他们那里得到第一手资料。大家意见如何?”

大家点头表示赞同。纳尔逊最后说:

“鲍曼教授死后,我接到一个公民的电话,问我们调查局在干什么?我无言以对。女士们先生们,我无言以对啊!请大家记住我们的职责,记住,我们早一天破获这个恐怖组织,就早一天解除悬在我国著名科学家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早一天将国家从危急中拯救出来──这不是我说的,是总统在电话里对我说的。大家努力工作吧!”

十四

所有的调查结果都集中到纳尔逊的办公室里。纳尔逊整天埋头在材料之中。饿了,叫个外卖,困了,和衣在行军床上躺一会儿。几天过去,眼眶陷了下去,胡子长了起来,自己都有点认不出自己了。

几个可疑的对象渐渐从材料中浮现出来。排在最前面的则是“人子降临”。他决定开一次碰头会,听听大家的看法。

“我觉得‘人子降临’值得怀疑。”费恩说,“这个组织反对现代科技,要求回到农耕社会。我早一向上网,搜索了它的网站,发现上面有许多攻击生命科学的文章。有一篇还是他们的教主署名。另外,人子降临有研发‘米粒’的条件。它拥有几个著名的计算机专家。它的教主米勒本人就是全国顶级的计算机专家。虽然我们还没有找到他们研制‘米粒’的证据,但不能排除他们私下在进行研制。还有,他们不缺研制的资金与技术。”

“我补充一点,”调查组组长说,“调查发现,谢尔曼与莱斯曼都是“人子降临”的信徒,多次参加过“人子降临”的布道活动,并且两人都受过“上帝之子”的接见。”

“也许,我们该弄张搜查令到里面看一看?”行动组长建议说。

“那不好。”费恩摇头说,“打草惊蛇。而且这个组织有一批支持者,万一我们怀疑错了,会弄得我们非常被动。”

最后,纳尔逊拍板,马上对“人子降临”进行秘密调查,派人暗中监视“人子降临”总部。

几天之后,又出现了新的结果。

一个由三名计算机专家和两名外科专家组成的五人小组经过一周的紧张研究,终于拿出了有关“米粒”的最后报告。专家组在谢菲尔德教授发现的基础上有了进一步的发现。首先,他们发现,“米粒”有突破血管的功能。专家们在“米粒”的一个部件上面发现了少数蛋白质粘合剂的残余。经过分析,发现这些蛋白质粘合剂是一种人造物质,不是人本身具有的。也就是说,它应该是“米粒”带进来的。经过仔细检查,专家们发现,每一个“米粒”部件的表皮下面都有一个很微小的不注意很难发现的管状小孔,与部件的表层处于同一平面,小孔里都有蛋白质粘合剂的残余。他们分析认为,这些蛋白质是用来粘合受损的血管的。这些部件在血管中运行到了一定的部位,便穿过血管来到血管外面,在穿过血管壁的时候,部件的表层受到挤压,事先灌在里面的粘合剂便被挤了

出来,留在血管壁上,堵上部件突出血管时形成的伤口。这样,他们也就解决了一个他们一直感到困惑的问题:脑部血管很细,“米粒”是怎样运行到指点位置而不影响脑部血液的流动,不影响脑部的功能的。他们认为,“米粒”不是在血管中组装,而是在血管外组装成形的。四个部件运行到预定位置后,先后突破血管,然后在脑部组合成微型计算器,然后再在脑部坐床,将自己的传输线与大脑的神经元联系起来,进而控制大脑的运行。在这一过程中,人会感到头部有些不适,有些痛疼,但不会影响人的正常活动。这一过程一结束,头部的不适感也就慢慢消失了。其次,他们发现,“米粒”发射的电波十分微弱,只有在一百米的范围内才能接受到,但能接受较远地方发来的电波。第三,他们发现,“米粒”的各个部件在其它液体中呈现惰性,只有在血液中才会活跃。“米粒”中的发电机实际上是一个能量转换器,能够将动物体内的蛋白质转化为电能。这说明,“米粒”是专为在人体中运行设计的。第四,“米粒”虽小,但技术含量高,制造工艺复杂,成本较高,如果不是商业化生产,很难有高的产量。

对于谢尔曼和莱斯曼的调查也有了新的进展。他们都是“人子降临”拥护者,都受过“上帝之子”的接见,在接见时,都喝了一种特制的“伊甸园”饮料。据莱斯曼的妻子回忆,自从迷上“上帝之子”之后,莱斯曼每月都会抽两天时间到“人子降临”总部听“上帝之子”的演讲。有一次,他还被“上帝之子”接见过。莱斯曼夫人回忆说,莱斯曼那天回来后很兴奋,一再地赞扬“上帝之子”,说他待人如何和蔼,思想如何深刻,仪表如何堂堂,并且爱屋及乌,硬说那天喝的“伊甸园”也比街上买的好喝。她故意怪他没给自己带一瓶出来,莱斯曼解释说虽然会面时饮料管喝,但递到他们手里的都是开了盖的,他们也不好意思带出来。莱斯曼夫人记得,莱斯曼被接见之后没有几天,就开始头痛,她当时还曾笑他是激动过度。

调查分析组的监视也发现了新的情况。他们发现,“人子降临”总部有一个区域戒备森严,只有少数人才能出入。另外,他们感觉,相对一个宗教组织来说,“人子降临”总部里安全人员的数量明显偏多,这有点反常。

所有调查结果的矛头都指向了“人子降临”,纳尔逊觉得可以采取下一步行动了。他再次召开了部门负责人和专家的联席会议。

会议议程仍是各人先汇报自己部门的工作,提出自己的意见与看法,然后大家讨论,最后纳尔逊做总结:

“情况已经明朗。现在基本可以肯定,这一系列神秘谋杀案的策划者与组织者就是自称‘人子降临’的邪教组织。这个组织利用布道来发展信徒,然后在信徒中选择对他们有用的人,通过教主单独接见的机会,给他们喝一种特制的含有‘米粒’部件的饮料‘伊甸园’,进而控制受害者大脑,强制受害者做他们要他做的事情。”见有人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纳尔逊解释说,“‘伊甸园’有两种,一种是普通的,就是大街上卖的那种,另一种是特制的,就是单独会见时给受害者喝的那一种。销售普通饮料的目的是造声势,使人们将‘伊甸园’和‘人子降临’捆绑在一起,这样,在单独会见时请大家喝‘伊甸园’也就理所当然,谁也不会怀疑了。当然,这些还只是我们的猜测,”纳尔逊话题一转,“我们还必须拿到确凿的证据。‘人子降临’的活动虽然十分隐蔽,但既然它做了,就不可能不留下蛛丝马迹。首先,它要制造‘米粒’,就需要采购有关的材料。我们要调查他们近一年的采购活动,获得它的采购清单。这件事由信息组负责。其次,马上与军方联系,请他们用卫星监视‘人子降临’总部,监视它的秘密活动。同时,调查与‘人子降临’关系密切的人,此事由调查组负责。第三,马上派人打入‘人之降临’内部,或者,从‘人子降临’的成员中寻找那些爱国、有责任感的不明真相的人,争取他们的合作,弄清教友恳谈会上喝的伊甸园饮料的秘密。此事也由调查组负责。此外,我们要马上组建一支特别行动队,执行机动任务,一旦掌握确凿证据,马上对‘人子降临’采取行动。此

事由行动组负责。大家还有什么意见没有?”纳尔逊目光炯炯地扫视着会场。

与会的人都很兴奋,个个摩拳擦掌。

十五

Z大学所在的Z市以治安状况不好闻名全国,但Z大学校园内却从没发生过什么重大的治安事件,因此,凯瑟琳博士对政府突然给她派来四名武装警卫感到有点意外。她,一个普通的生命科学家,与世无争,与社会也很少联系,整天呆在实验室里,做她的基因研究,连校门都很少出去,会有人与她过不去吗?但她也没有拒绝这些警卫人员。近来一连串生命科学家被害的事件她是知道的,其中就有她的导师,H大学的史密斯博士。史密斯教授去世之后,他正在研究的课题就由H大学转交给了她,史密斯教授的得意门生,课题组的第二号人物。因此,她对政府的举措是能够理解的,只是觉得有点小题大做了。

四个警卫两男两女。女警卫中年龄大点的叫范妮。凯瑟琳不大喜欢与生人打交道,但她与范妮却很投缘。范妮不仅身材、长相、肤色与她相似,甚至连头发的颜色与式样都与她一样。两个站在一起,不明内情的人肯定会把她们当成两姊妹。凯瑟琳一见就对她有种亲切感。

范妮对凯瑟琳也很亲热,一见面就与她认了干姐妹,然后就姐姐长、姐姐短地叫个不停。她说自己小时十分文静,最大的愿望就是当个大学教授,在实验室里做做实验。没想到长大后却阴错阳差地当了警察。但女科学家一直是她的偶像,特别是像凯瑟琳这样的著名学者。能有凯瑟琳这样的姐姐是她的福气。凯瑟琳不是一个善于言辞的人,但却喜欢范妮的叽叽喳喳。两人很快就形影不离。凯瑟琳休息的时候,其他警卫常常看到范妮附在她的耳边说着悄悄话,凯瑟琳则微笑地点着头。大家私下都笑她们成了同性恋了。范妮手一挥,“去去,别乱说,小心让博士听见。”

来的第二天晚上,范妮无意中抱怨走得匆忙,没带多少衣物。凯瑟琳听了,马上将自己常穿的几套衣服清了出来。范妮推辞不脱,只好穿上。穿上之后,她和凯瑟琳更像了,连凯瑟琳自己都开玩笑说如果范妮拿着她的身份卡出席有关会议,不会有人怀疑她的身份。

按照警卫小组的安排,凯瑟琳博士这段时间尽量不外出,不会客,不给本科生上课,不在公众场合出现。实验室的一切对外面保密,实验室不接受外来人员,实验室外的工作人员与课题组人员必须签订保密承诺,不向外界透露实验室的任何情况,包括实验室人员的情况。Z市警察局给凯瑟琳专门配了一辆防弹车,两个警卫紧随凯瑟琳左右,另外两个则做机动,负责处理其他情况。

这些措施正合凯瑟琳心意。自从老师去世之后,她感到自己肩上的担子骤然加重了许多,她只想抓紧时间,早日将老师的课题做出来,完成老师的遗愿。因此,她不仅严格遵守警卫小组的规定,还借机推掉了一些她本来需要参加的活动,如出席市政府的招待会、学校的一些学术会议等。需要一些什么私人物品,她一般委托范妮替她去买。

由于凯瑟琳不再露面,经常在外活动的范妮便被人们误认为凯瑟琳。有几次,走在校园里,都有人将她当成了凯瑟琳,问她的试验进行得怎么样了,或者说她变得更年轻漂亮了,向她请教保养的办法。每逢这种时候,范妮只是微笑,从不说破,别人叫她凯瑟琳博士,她也毫不迟疑地回答。后来,凯瑟琳的一个学生知道了此事,告诉了凯瑟琳,她有些不解。范妮拉着她的胳膊,撒娇地说:

“姐姐,我懒得和他们解释。我得说我不是你,然后又得解释不是你为什么这么像你,还穿着你的衣服,还得解释与你是什么关系,多麻烦哪。再说,我是多么地羡慕你啊,就让我装几天吧。”

凯瑟琳笑笑,点头同意了。专业之外,她是个简单的人,看不出范妮假扮她有什么不好的用心。

一天傍晚,范妮正在校园转悠,凯瑟琳托她到学生中心的邮局发几封信,她趁机绕了一个大弯,在校园里各个角落走了一圈。快到学生中心时,斜剌里穿出一个人来,对着她叫道。

“凯瑟琳博士!”

范妮转过身来,望着对方,模仿着凯瑟琳的语气,问道:“有事吗?”

这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年青人,略嫌早了一点地穿了一件长风衣,右手插在风衣口袋里,左手拿着一份文件。

范妮按响了衣兜里的隐密报警器。

这时,正好一群学生从他们身边走过。年青人慢慢地走向范妮,“系主任要我送份文件给您。”

范妮接过文件,翻了翻,却是几张空纸。她正要拔枪,年青人插在风衣口袋里的右手却先抬了起来,两发子弹一起打在范妮的胸前。鲜血从胸部喷涌而出,范妮晃了晃,倒在地上。

年青人转身就走,背后忽然传来一声低沉的断喝:

“不许动,调查局特工,举起手来!”

年青人慢慢举起手来,忽然,他往下一蹲,身子就势在地上打了一个滚,举起枪来。然而迟了一点,探员先开了枪,子弹打在他的右手上,他的枪掉在地上。他略一迟疑,左手抓住风衣领子,就往口里送。这时,躺在他旁边的范妮忽然伸出手,抓住他的头发,往后面用力一拉,年青人咬了一个空,一时不知所措。范妮翻身跃起,骑在他的身上。另一探员赶上来,给他铐上了手铐,然后用一把小刀,挑开他的风衣领子,搜出一粒绿色的胶囊。

范妮解开外套的一粒扣子,伸进手去,掏出两个塑料包,里面的血浆还未流完。她指着身上的防弹衣,笑笑,“这东西还真管用。不过穿着不大舒服。”

凯瑟琳博士知道事情真相后,不禁热泪盈眶。她一直以为自己对范妮很好,没想到范妮不仅处处为她着想,而且以身犯险,差点为她付出了性命。

行刺的年青人叫道格拉斯,首都警局的探员。抓获之后,当地调查分局马上派人用直升飞机将他押送到特别行动处的驻地。但驾驶员中途接到特别行动处的命令,将道格拉斯直接押送到空军总医院。那里已经为他做好了检查和手术的一切准备。

有了上次手术的经验,哈定博士这次手术做得十分顺利。他全部采用碳分子合成材料制成的手术器械,以避免对CT成像仪上那个微弱亮点的干扰。然后采用微创手术,成功地将道格拉斯头中的“米粒”取了出来。

道格拉斯从麻醉中清醒之后,向调查人员讲述了自己的故事。

得到道格拉斯的证词,纳尔逊马上决定,包围并搜查“人子降临”总部。

十六

奎恩匆匆地走进米勒的办公室,与正准备出门的露丝差点撞个满怀。

露丝诧异地看着奎恩,转身跟了进来。

米勒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后,一只手撑着额头,显得有些疲惫。

“教主,大事不好,道格拉斯被抓住了。”奎恩开门见山,连必要的礼节都顾不上了。

“消息可靠?”米勒震惊地问。

“绝对可靠。我们负责跟踪的人亲眼看到的。”

“没有将他击毙?”

“来不及。调查局早有准备。跟踪的人还没来得及行动,就来了一辆防弹车,将道格拉斯拉走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15分钟前。”

米勒沉思了一会,“马上将与‘米粒’有关的资料、设施与材料销毁,有关人员暂时转移。”

“教主,销毁是否暂缓一步?”奎恩斟酌地说,“这是我们的最高机密,花费了您不少的心血。”

“你有什么主意?”

“我建议,教主,先将与‘米粒’有关的资料、设施、材料和人员转移到一处秘密地点。同时启动C1计划。”奎恩压低声音,“总统晚上会出席一个中期选举的聚餐会。我准备派六个米粒携带者进入会场。只要总统一死,这个国家就会陷入混乱,我们的事就没人顾得上了。只要给我两天时间,我保证将一切处理得干干净净。”

“纳尔逊呢?他会受到干扰吗?”

奎恩一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

“我有办法对付纳尔逊。您看,这是他的宝贝女儿。只要她一消失,纳尔逊就吃嘛嘛也不香了,还有精力来管我们的事?”

米勒往奎恩手上看了一眼。一个长相秀丽、清纯的白人女孩正在对着他微笑。

“先生,我觉得不妥。”露丝插进来说。“清除总统是件大事,是对国家的背叛,不能这样草率决定。至于这个女孩,我不相信她对纳尔逊有这样大的作用。而且相关人员还可能对他封锁消息,他无法得知女儿的死讯,女儿的死自然也就无法干扰他的工作。”

“露丝说的有道理。”米勒沉吟地说,“清除总统是件大事。一旦走出这一步,我们就会成为国家的敌人,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这样做。我们的目的是光明正大的,不怕向世人公布,不能因此将自己陷入不义,在世人面前抬不起头,在历史上落下骂名。。”

“但是,教主……”奎恩想表示反对,看到米勒对他摆了摆手,又改口说,“纳尔逊怎么办?”

“他的女儿我们可以采取行动。有人对他封锁消息,我们可以将消息透露给他。这也是对他的惩罚。”米勒眼中现出怒气。

奎恩点点头走了。米勒盯着他放在桌上的照片,眼中渐渐充满忧郁。他从来没有直接下令杀人,只是在别人拟定的计划上签字。

露丝的双手搭在他的肩上。米勒抬起一只手,放在露丝的手背上,自言自语地说:

“《麦克白》有句台词,‘麦克白谋杀了睡眠’。你也谋杀了睡眠,从今以后,你很难睡得安稳了。”

“先生,”露丝将另一只手放在米勒的手背上,安慰地抚摸着。

“我一心想造福人类,不知道怎么一下变成杀人犯了。”米勒有些伤感地说,“研究米粒之前,我曾考虑到可能的后果。但有人劝我有备无患,先研制出来,可以不用。可是魔鬼一旦产生,不用是不可能的。于是我决定严格控制使用的范围。然而一旦开始使用,情势又逼使我不得不不断地扩大使用范围。现在连这样清纯的女孩、甚至连总统都进入了我们目标。我们究竟怎么了?”

米勒不禁泪盈眼眶。

露丝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先生,您还可以撤消您的指令。”

米勒摇摇头:“走不回去喽。莎士比亚的《裘力斯·凯撒》说,错误一旦开始,就只有用错误来维持。我们必须打乱纳尔逊的部署。”

露丝在米勒的话中感到一丝凄凉。她把米勒的手握得更紧了。

十七

奎恩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用一台红色的电话机往外打了一个电话。

“先生,米勒不同意清除杰克。”

“你先斩后奏。”

“现在办不到了。”

“为什么?”

“上次清除行动失败之后,米勒对我起了疑心,将对‘米粒’的控制权收回去了。”

“什么控制权?”

“是这样的。‘米粒’进入人脑之后,可以向携带者灌输其所内涵的思想,但并不会主动对携带者发出行动指令。要使携带者执行某种任务,就必须激活‘米粒’。这就需要密码。每粒‘米粒’都有一个密码。要向它发指令,必须先输入这个密码。上次事件后,米勒已经命令密码的保管者,没有他的亲笔签名,不能将密码告诉任何人。”

“能否收买那个人?”

“不可能。那是米勒心腹中的心腹,跟了他二十多年了。”

“如果米勒突然死了,‘人子降临’由谁掌握?”

“由负责宗教事务的副大主教掌握。但安全方面的事由我负责。”

“也就是说,米勒如果去世,‘米粒’就由你控制了?”

“是的。”

“那么,清除米勒。”

“清除米勒?!”奎恩吓了一跳。

“必须清除米勒!不然,你怎么掌握‘米粒’。”

“副总统……”

“不要叫我的职务。”对方严厉地打断了奎恩。

“对不起,先生。我是说,米勒在‘人子降临’的拥护者很多,而且警卫森严,清除他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而且很可能在‘人子降临’内部引发地震,混乱中安全人员不一定都会听我指挥。是不是缓一下。”

“没时间了。我告诉你,道格拉斯已经招供,纳尔逊已经准备对你们动手了。杰克忙于中期选举,委托我处理,我暂时拖着。但晚餐会过后,杰克就会腾出手来过问这件事,那时你们就在劫难逃了。惟一的机会就是今晚的聚餐会。我掌权之后,事情就好办了。你也能马上到国防部上班。”

“好——吧。”

“千万不要犹豫。做大事的人不能婆婆妈妈。我介绍给你的那两个人现在可以启用了。你就说,梵蒂岗要你们做一件事,他们就会按你说的去办的。”

那两个介绍进来的人外形上很有特点,一高一矮、一瘦一胖、一黑一白。听说是梵蒂岗交待的任务,两人态度都很积极。

“下午三点到五点是米勒的办公时间,没有特殊情况,他一般都会在办公室。进入米勒的办公室有两道关卡。”奎恩交待说,“第一道在大门口,那里有四个警卫。这道门管理比较松,有我发的通行证就可进去。但那里有一道金属探测门,带枪进去肯定会被发现。第二道在米勒办公室外,有两个警卫,我签发的通行证在这里不管用,你必须预约并经过米勒的秘书露丝的同意才能进去。进去后,你必须先经过秘书室,然后才能到达米勒的办公室。秘书室一般有两个人,一男一女。女的就是露丝,男的是海军陆战队出身,受过格斗训练,但没配武器。如对你们产生怀疑,他们也可随时阻止你们进入米勒的办公室。”

“那怎么办?”高瘦黑有点沮丧地问。

“干脆拿两把微冲冲进去。”矮胖白说。

“听我把话说完。”奎恩不高兴地说,“冲不是办法,米勒的卫兵都训练有素,你们不一定冲得进去。而且,米勒的办公室有暗道,外面发生骚动,他就躲进暗道去了,你们即使冲进去,也找不到他。因此,我们只能智取,不能蛮干。”

黑白二人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奎恩继续布置:“第一卡最重要。我可以给你们发一通行证,你们进入大门后不要走电梯,右转走楼梯,在一楼平台的消防柜里,我藏了一把手枪,带消音器。你们拿了手枪后,到二楼米勒办公室门口,不等警卫问话,就把他们干掉,拿到他们的武器。然后按门铃,交叉的两长两短,听到这个信号,里面的人就会把门打开,你们冲进去,一个人对付秘书室的人,另一个进去将米勒干掉。”

黑白二将显得兴奋起来。

“你们要做好牺牲的准备。”奎恩严肃地说,“你们闹出的动静很可能会被大门口的警卫查觉,这样,你们就出不来了。米勒的办公室内有暗道,出口就在他的转椅下面,但开关在哪里,怎么操作我不知道。到时愿上帝保佑你们。梵蒂岗交待,如果你们脱不了身,你们必须自裁,不能留活口到他们手里。他会照顾你们的家人。”

“放心,我们不怕死。”高瘦黑回答。

“愿为梵蒂岗效劳。”矮胖白举起右手,宣誓似的说。

奎恩目送他们离开,又用红色电话机向外打了一个电话。

“开始了。”

十八

露丝早晨起来,右眼皮跳了一阵,她没有在意。她用冷水拍了拍眼睛,用洗面奶仔细清洁了面部,敷上一片面膜,开始吃早餐。早餐后,她将早餐用具放在洗碗槽里,等钟点工来清理,然后取下面膜,用清水清了脸,细细涂上一层收缩水,再打上修复霜,换上工作套装。一个美丽、干练,人们熟悉的秘书便又新鲜地出现在大家的眼前。看着她脸上自信的笑容,

谁也不会想到,就在昨天晚上,她还偷偷地哭了一个钟头。

她来到米勒办公室门口,警卫麦克亲切地对她点点头:“露丝小姐,您今天气色特别好。”

“谢谢你,麦克。”露丝柔和地说,“先生还没来吧?”

“还没有。”

露丝走进米勒的办公室,将办公桌用抹布抹了一下,将花瓶里的水倒掉,换上清水。这时,另一个男秘书也走了进来。

“露丝小姐,这些杂事有勤杂工,您别大材小用了。”

露丝笑道:“闲着也没事,动一动活动筋骨。”

突然,她的右眼皮又跳了一阵。这勾起了她的忧郁。

“皮尔斯,我上次要你在办公室放一枝枪的,你准备了没有?”

“准备了。一把点45的大口径手枪。”男秘书回答。

“谢谢你,”露丝客气地说,“这几天我一直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总觉得会出什么事。我们得小心一点。”她打开门,“麦克,从今天起,我们将开门的暗号从交叉的两长两短改为三短一长,连续两次。”

“好的,放心,露丝小姐。”

上午平静地过去。米勒在地下室做研究,露丝和皮尔斯整理相关文件,将文件分类,并在另一张纸写上自己的处理意见,夹在文件中,供米勒处理时参考。下午三点,米勒来了。他今天心情不错,在秘书室与两位秘书聊了很大一会才进自己的办公室。

一切平静。

下午四点,传来交叉的两长两短的按铃声。露丝神色大变,看了皮尔斯一眼,皮尔斯从抽屉里拿出点45手枪,上了弹,慢慢移到门的侧面。两长两短的铃声又响了一次。露丝轻轻地上好保险,将门开开一条缝。一黑一白两条汉子拿着枪,杀气腾腾地站在门外。她连忙关门,但是门已被两人从外面抵住。“嗖、嗖”两声枪响,一枪打在露丝身上,一枪打在保险的铁链上。露丝倒下了,门打开了。高瘦黑和矮胖白闯进来,一个向米勒办公室冲去,一个停住脚步,眼睛在秘书室里搜索。闪在门侧的皮尔斯连忙开枪,两个闯入者还没来得及开枪,就先后倒下了。皮尔斯又在两人头上各补了一枪,然后向露丝跑去。与此同时,米勒也从办公室冲出来。

楼下的警卫听到枪声,迅即封锁各个通道,向楼上增援。办公室主任吉米带着卫队赶来,封锁了整幢房子。

露丝胸部中弹,伤口已被临时包扎,但鲜血仍在不停地向外渗透,整个上装一片红色。她靠在米勒的身上,眼睛尽量往上抬,想看米勒的脸。

“先生,”

“露丝,再坚持一下,救护车马上到了。”米勒一只手揽着露丝,另一只握着露丝的手,心如刀绞地说。

露丝微微摇摇头,“没必要了,先生。”她看看周围,“您请大家出去一下,我想和您说几句话。”

人们默默地退出去。

“先生,”露丝的声音已经很微弱了,“我18岁与您相遇,现在已经整整18年了,在您手下工作也已13年。我很感谢您给我这个机会,让我能与您朝夕相处。”

“我更感谢你,露丝,你是我幸福与愉悦的源泉。”米勒衷心地说。

“我爱您,先生,可是我一直没有机会对您说。我总感觉您在回避我。开始是因为夫人在,我明白。但夫人去世后,您还是回避我。为什么呢?”

“露丝,你不知道,我也爱你。但我不敢接受你的爱。开始是因为我的妻子,后来是因为我决心将自己献给上帝,为人类造福。再后来,‘米粒’开始杀人之后,我觉得我配不上你了。你太纯洁,而我,手上却沾上了鲜血。”

“我知道,您是迫不得已,您的内心是痛苦的。但是您的事业要求您这么做。我理解您,我不责怪您,我也没有资格责怪您,我也是参与者。”露丝轻轻咳了一下,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我害了你,露丝。”米勒悔恨地说。

“不,不。别这么说,我是自愿的。”露丝喘了一口气,“为什么说这些话呢?亲亲我吧,先生。我认识您这么多年,您没有亲过我一次。有时晚上想起这,我不禁哭出声来。”

米勒低下头,庄严地在露丝额上亲了一下。

“不,”露丝摇摇头,努起了嘴唇。

米勒再次低下头,两人吻在一起。

“我爱你,先生。”

“我也爱你,露丝。”

“我死后,请将我埋在夫人的旁边,我想在天国一直陪伴你们。先生,这是我最后的请求。”

“好的,我答应你,露丝。”米勒哽咽着说,“我们三人埋在一起,共同去往天国。”

“谢谢您,先生。”露丝脸上露出笑容。这笑容慢慢僵住,她的头无力地垂了下去。

“露丝——!”米勒撕心裂肺地喊着。

人们涌进来,米勒紧紧地抱着已无反应的露丝,露丝的血染在他的身上,两人红在了一起。

一个三十多岁的黑人青年看了看两个凶手,附在米勒耳边说:“教主,这两人是奎恩的手下。”

“赶快逮捕奎恩!”米勒抬起满是血泪的脸,咬着牙说。

“是。”黑人青年转身就走。

“吉米,多带些人去。”米勒冲着吉米的背影喊道。

十九

一阵激烈的枪声。吉米匆匆返回米勒的办公室。

“教主,奎恩已经自杀。他的几个亲信已被逮捕,我已接管安全部的指挥权。”

“好的。”米勒仍然抱着露丝坐在地上,但神色已经完全镇定。他正在向其他几个闻讯赶到的副主教发指令。

“马上停止‘米粒’的活动,将它们封存起来。”他指示自己的技术助手,管科技的副主教。“我们不应靠‘米粒’实现我们目标。我们应靠真理。以后,我们要加大宣传的力度。吉米,你马上着手清除奎恩的党羽。奎恩的职务也由你担任。”

这时,一阵更激烈的枪声从外面传来。

米勒询问地看着吉米。

“是纳尔逊。”吉米肯定地说,“他带着一千多军警将我们包围了。我已经命令保卫人员进入阵地,其他工作人员,参观的和前来参加礼拜的人暂时集中在大礼堂。”

负责宗教事务的副主教问:“你是想让这些人做人质吗?”

“由人子决定吧。不过,没有这些人质,我们两百来人的保安是无法抵挡配备了装甲车的一千多军警的。”

外面传来高音喇叭的广播声:

“米勒先生,你们被包围了,请停止抵抗,避免无谓的牺牲。米勒先生……”

“我们真的错了吗?”米勒看着大家问。

大家互相询问地看着。最后,负责宗教事务的副主教高尔史密斯打破了沉默。

“我认为我们没有错。我们的目的是人类的长远幸福、永久安宁。我们并不反对科技,我们反对的是那些会给人类带来灾难的科技,反对那些打着高科技的旗号来满足自己的私利的科学败类和无良政客。”

“也许,我们不该发展‘米粒’,”主管科技的副主教踌躇地说,“这给当局提供了打击我们的借口。”

“我们的确不应研制‘米粒’,这不仅是因为给了当局借口,更是因为它被滥用了。目的正确不见得手段就必然正确。我们应该吸取这个教训。”米勒停顿了一下,目光挨个地从每个人脸上扫过。“我决定停止抵抗,释放人质。抵抗只会增加死亡,是无意义的。而且我们的确有错,这个责任由我承担。”

“不,教主,我愿意承担。”负责宗教事务的副主教说。

“我来承担。”

“我们共同承担。”

“教主,地下室有一条通往外界的暗道,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我叫几个人保卫您和其他副主教先出去吧!”吉米说。

米勒摇摇头:“我们要的不是活命,我们要的是合法。只有合法,我们才能继续我们的事业。除了‘米粒’、暗杀,‘人子降临’没有其他违法的活动。我承担起违法的责任,你们再继续我们的事业。”

“教主,要承担责任也应该是我们这些从事具体工作的人。”高尔史密斯激动地说。

米勒坚定地摇摇头:“有些责任不是你要承担就承担得起来的。这个责任得我来承担,死去的奎恩也有责任。如果面临审判,你们可以把责任往我们两人身上推。不,不,你们不要劝我,我的决心已定。再说,露丝死了,我的心也死了,活着对我是件苦差使。吉米,把露丝放到我办公室的床上去。”

吉米小心地从米勒怀中接过露丝,将她轻轻地抱起,送到米勒的床上。

米勒站起来,对皮尔斯说,“替我拿套衣服来。”说完走进自己的办公室。

再从办公室出来,米勒恢复了以往的神态,从容、自信。他从口袋里掏出三个优盘,高尔史密斯、吉米和主管科技的副主教每人给了一个。

“三个盘中的内容是一样的,包括我对‘人子降临’今后工作的设想,我的一些科研计划和几个银行帐户。帐户的密码三个盘中各有一部分,合起来就是完整的密码。我估计你们会受到审判,但不会判刑。我希望风暴过去后,你们能再聚合起来,继续我们的事业。高尔史密斯担任主教,吉米担任负责安全的副主教,其他人职务不变。”

“教主……”大家黯然神伤。

米勒一一拥抱了大家。

“我去大教堂演讲。吉米,演讲之后,你让大家自由离开。然后,让卫队放下武器。你们几个,就留这里吧。他们会来带你们走的,不过不会有大的问题,最多关个几个月。走吧,吉米。”

在去教堂的路上。米勒嘱咐吉米,他死了之后,将他与露丝、他死去的夫人葬在一起。

“拜托了。”米勒停往脚步,郑重地向吉米鞠了一躬。

“教主,”吉米动情地说,“事情没有坏到那步田地。我们会请最好的律师尽力为您辩护的。”

米勒笑笑,“总得有人承担责任。再说,露丝死了,我的心也死了,活着对我是件苦差使。”

教堂聚集着几百‘人子降临’的工作人员、参观者和前来做礼拜的人。大门被武装警卫守着,不得出去。外面高音喇叭仍在不停地响着。人们六神无主、窃窃私语。忽然,米勒出现在布道坛上。这次他没穿教袍,而是穿的一套米色西装,潇洒、自信而从容。

“上帝之子!”大家都感到意外,不禁激动起来。

米勒用他那经典的动作,将两手向前伸出,人群慢慢平静下来。

“女士们、先生们、教友们,”“上帝之子”的声音仍然是那样的镇定,充满磁性,“现在政府出动了上千名武装人员,二十多辆装甲车,将‘人子降临’总部围得水泄不通,并开始摩拳擦掌,准备对无辜的‘人子降临’的工作人员大开杀戒了。我们做错了什么吗?没有。我们的目的只是想消除那些对人类的幸福与未来产生威胁的东西。这些东西以先进科技的面貌迷惑着公众,但是它们带给人类的只是痛苦、灾难与毁灭。对于这些貌似先进实则灾难的东西难道不应该制止吗?但是少数利益集团和一些无良科学家们却为了自己的私利,在政府的支持下以种种借口发展这些最终将导致人类毁灭的东西,将他们的利益建立在广大民众和整个人类的灾难之上,这难道合乎正义的原则吗?我们是爱好和平的,我们反对流血。但是面对这些受到政府支持的强势集团,我们的声音根本没有人听,我们的主张根本不可能被政府采纳。在毫无办法的情况下,我们采取了一些行动,有选择地清除了一些对人类危害极大的极端科技主义者。这难道是犯罪?不是,这是造福。‘人子降临’不谋求任何私利,它只祈求人类能够健康幸福地生活,只祈求人类能够永世长存。可是现在少数权势集团在政府的支持下却企图毁灭它。我呼请人民走上街头,表达自己的意愿,向权势集团和少数极端科技主义者表达你们的义愤,向祸害人民的政府表达你们的愤怒。我呼吁‘人子降临’的教友们马上行动起来,向政府进行抗议。我们不能任人宰割,我们愿将我们的满腔热血献

给人类的幸福。阿门!”

“阿门!”人们同声应和着。

“当然,我们做错了一些事,”米勒语气一转,“这责任由我一人承担,与‘人子降临’的其他工作人员无关,希望政府不要为难这些人。我愿意以自己的鲜血来洗清这些错误。请在场的教友为我做证。”

米勒手中忽然出现一把手枪,枪口对着太阳穴。

人群一阵惊叫。

惊叫中,枪响了,米勒倒在布道坛上。

二十

一年以后。城郊墓地。

一块朴素的大理石墓碑。上方是一位女孩的彩色半身像,她那清澈的大眼睛注视着前方,眼中满含着对未来的憧憬。照片的下方,是一行金色的字:

苏珊·纳尔逊

金字的下方,是一行红色的小字:

亲爱的女儿,爸爸愿你在天国幸福!

纳尔逊坐在墓碑前面,透过泪水,默默地凝视着女儿清秀的面容。

“人之降临”被取缔之后,各种事情纷至沓来,纳尔逊忙得没有时间与女儿联系。一天下午,他正在办公室研究从“人子降临”总部带回来的资料,调查局局长忽然走了进来。

“局长?”纳尔逊有点奇怪地站起来。没有特殊情况,局长很少亲自到他这儿来。

“坐,坐。”局长拉着纳尔逊坐下,“这次‘人子降临’的案件,特别行动处侦破得十分彻底,总统打电话来要我向你们表示感谢,等这一事件告一段落之后,总统将举行仪式,给其中的有关人员授勋。你将得到一枚国旗勋章。”

国旗勋章是国家最高荣誉,纳尔逊十分激动,请局长代他向总统表示感谢。

“最近和你女儿联系没有?”局长话题一转。

“还没有。”纳尔逊有点抱歉地说。攻陷“人子降临”总部之后,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了,他想忙过这一阵后再到女儿那里去,和她吃一顿饭,再到公园里散散步。

“有件事情想告诉你。”局长欲言又止地说。

“什么事?”纳尔逊心头掠过一片不祥的乌云,他下意识地抓住局长的手。

“你女儿去世了。”局长轻轻地说,不敢看纳尔逊的眼睛。

纳尔逊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局长的话似乎远在天边。

“一个‘米粒’携带者袭击了她和保护她的探员。你女儿表现得非常勇敢。在探员中弹牺牲之后,她一脚踢飞了袭击者的手枪,与袭击者展开了搏斗。袭击者就是那个学校体育专业的一名学生,身高体壮。你女儿终因体力不支,身中数刀,流血过多而死。但她的搏斗阻止了袭击者的逃跑,他被赶来的校园警察抓获。”

“苏珊——”纳尔逊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泪水在他眼中打旋,他仰起脸,以免它掉落下来。

局长悄悄地退出办公室,带上了门。

纳尔逊请了几天假,将女儿的遗体带回来,安放在城郊墓地西南角一个树荫浓密的地方。从此,这里成了纳尔逊常来的地方。他一有空,就驾车来到这里,在女儿的墓前坐上一会儿,换上一束新的鲜花。这样,他的心情便会平静、安宁许多。

有时,纳尔逊也在墓地周围走走。有一次,他竟意外地看到了米勒的墓。他的两旁,是他的夫人和一个叫作露丝的姑娘的墓。米勒的墓碑上刻着一行字:也许,他有错,但谁也不能否认他是一个良善的伟人。字的下面,是另一行小些的字:目的正确,手段也需正确。纳尔逊在米勒墓前坐了很久,对这个前对手他在内心深处有着一份尊敬。发现这块墓地后,来看女儿时,他有时也会带束鲜花,放在米勒的幕前。但他常常反思,米勒的手段是错的,他的目的就一定正确吗?他觉得自己无法得出肯定的回答。

在对奎恩的调查中,发现了他与副总统的通讯纪录。一条大鱼被抓住了,很多疑团也就得到了解释,包括“人子降临”为何如此消息灵通。

女儿去世之后,纳尔逊对于那个体育生虽然恨得咬牙切齿,但他还是从理智的角度原谅了他,考虑到体育生当时也是身不由已,不能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他主动请求法庭减轻对他的处罚。法庭最后判了体育生两年有期徒刑,监外执行。但体育生无法面对自己曾经犯下的罪行,整天生活在痛苦、自责与悔恨之中,终于有一天,他来到苏珊的墓前,开枪自杀了,以这种方式,承担起了自己行为的后果,向他的受害者谢罪。他的鲜血溅在苏珊的墓碑上,与苏珊的遗像一起,向世人昭示着“人子降临”的罪行。

“人子降临”取缔半年之后,其中的一些人又发起成立了一个叫作“自然教”的组织,继续从事反对高科技的活动,但态度平和了许多。近两个月来,由自然教牵头,社会上掀起了一股为“人子降临”翻案的潮流。这些人反对将“人子降临”定性为恐怖组织,也反对将它称为邪教。他们认为米勒等人是一群误入歧途的现代科技反对者,他们出发点是好的,心是善良的,只是采用了不恰当的手段。这一观点引起了大多数人特别是科学界与“米粒”受害者的愤慨,导致了一场波及全国的大讨论,讨论最后转移到对于现代科技的评价。在国会听证会上,纳尔逊以证人的身份发表了自己的看法。他认为,“人子降临”对于现代科技的看法是不正确的,所采用的手段更不正确。自己女儿的被暗杀以及体育生的悲剧,就是一个有力的证明。国会最后采纳了纳尔逊等多数人的意见,将“人子降临”定性为恐怖组织与邪教组织。但由“人子降临”引发的对于现代科技的看法问题却至今不能统一意见。米勒的幽灵还在不少人心中游荡。

一位漂亮的中年妇女出现在纳尔逊面前。那是珍妮。

说也凑巧,谢尔曼的墓地也在这个公墓里面,离苏珊的墓地不远。珍妮常到这里来看望她的丈夫,因此和纳尔逊常常见面。经过一年多的冷却,珍妮对纳尔逊的仇恨已经消失,对他失去女儿充满同情。慢慢地,两人竟产生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建立起了一种亲密的友谊。

“人子降临”事件结束不久,其潜在的支持者利用谢尔曼的死做文章,起诉到法庭,指责纳尔逊滥用职权,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贸然手术,导致了谢尔曼的死。他们争辩说人的尊严与生命权高于一切,不管破案如何需要,也不应拿无辜者的生命冒险。此案在总统书面证词的干预下被宣告败诉。但最使纳尔逊感动的还是珍妮以死者家属的身份做的证词:

“不能说我的丈夫是罪有应得,因为他是无辜的。但他的死的确是事出有因。当时‘人子降临’活动非常猖獗,每过几天,就有一位著名科学家死去。这在国内引起的混乱,大家有目共睹。而弄清谢尔曼杀人的动机,是破案的关键之一。在这种情况下纳尔逊决定给谢尔曼做手术,我觉得是无可非议的。而且这个手术又不是非死人不可。后来的很多例手术都很成功就是明证。从死者家属的角度,我可以保证,我和我的两个孩子都认为,纳尔逊的决定是必要的。”

珍妮的一番话说得原告律师哑口无言。也使得纳尔逊的心与她靠近了。

“回去吧。”珍妮站在纳尔逊的面前,轻声说道。

纳尔逊又看了女儿一眼,恋恋不舍地站了起来。

两人并肩向着城区走去。

赵炎秋,男,1953年生,文学博士,博士生导师,现为湖南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享受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专家。科研主要在文艺理论、比较文学和英美文学三个方面展开。主持国家社科基金课题3个,教育部课题4个,省社科、省教育厅课题10个,出版专著10部,译著5部,主编教材8部,发表论文200余篇,获湖南省社科一等奖、省教学成果一等奖等奖项12项。入大学前曾为湖南省常德地区文艺工作室(常德市文联的前身) 联系的业余作者,业余时间从事文学创作,已发表小说《敬蛇冲纪事》《同样的世界》等两篇,发表散文30余篇。

责任编辑 张韵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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