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重文化身份下“他者”形象的颠覆——解读《华女阿五》中的阿五

2015-11-22 11:29王小玲
剑南文学 2015年4期
关键词:黄玉族裔

■王小玲

《华女阿五》 中的阿五即黄玉雪既是女性,又是美国华裔,这一独特女性、异国、异族的他者身份在以美国白人为中心的主流社会及唐人街父权思想的压制下并没有被双重边缘化,而是通过个人的努力,不仅在个人的生活中,而且在思想上形成一个会独立思考的个体,成了美籍华人的“模范”,从而实现了对少数族裔女性的他者形象的颠覆。

1.引言

他者(the other)是西方后殖民批评理论中的一个术语,起源于黑格尔和萨特的理论。黑格尔在《精神现象学》中对主人——奴隶关系分析中说到他者的显现对构成我的 “自我意识”是必不可少的。主奴双方之间的行为是一场殊死的对抗,任何一方都试图消灭对方,都以对方为中介确证自己的存在。(1979)在后殖民的理论中,西方人往往被称为主体性的“自我”(Self),殖民地的人民则被称为“殖民地的他者”,或直接称为“他者”。 “他者”并非属于第三人称的他那个人,而是本土以外的他国、其他国家的政治、意识形态和文化等,以及这种政治、意识形态和文化的具体体现者,还包括其他的种族、民族、宗教等文化蕴含。”(张首映,1999:559)“他者”和“自我”及“本土”(native)与“他者”是两组相对的概念。西方人将“自我”以外的非西方世界视为“他者”,而本土和他者也是相对的,它会随着参照物的不同而改变。如对于西方,东方即为他者;在男权社会中,女性是男性的他者;在美国社会中,少数族裔则是美国白人的他者。本土作为主体、自我、民族、种族、普遍性、成规、同化、整体等,具有自己的范畴体系;他者作为客体、异己、国外、特殊性、片断、差异等,显示外在于本土的身份和角色 (张首映,1999:558)。他者的身份特点在少数族裔人物上尤为明显,美国华裔女作家黄玉雪笔下的 《华女阿五》(Fifth Chinese Daughter)中的主人公便是明显的一个例子。

《华女阿五》中的主人公也是叙述者黄玉雪是一户美国华人家中的第五个女儿,小时候起,他们家就教育她在家里一切要听从长辈的,在学校,老师就是家长,一切都要听老师的。正如黄玉雪在小说中叙述到“黄家的女儿生来就要忍受他们无法理解的苛刻要求。这些要求总是没有说清楚,稍有逾越,父母便严加教训,令其改正。(P59)“唐人街父权压制下,女性处于从属地位,没有话语权,更没有得到家长的重视;在受教育方面,玉雪父亲资助哥哥的教育,很多华人都认为“女儿最终要嫁到别的家庭,不可能永远属于本家庭。所以,他们认为花钱让女儿读书不值得。”(P13)

玉雪在11 岁时到一个临近的小型的学校读书,那里只有一个华裔学生,“她在这里没有结交朋友”(P60)一个名字叫理查德的白人小男孩欺负她,充满恶意地叫她“中国鬼,中国鬼,中国佬”,并拿黑板擦扔她,并哈哈大笑道:“看看这个中国鬼,凭票取衣!”(P61)由于华人当时在美国由于受到种族歧视,大多人被迫从事洗衣业,“凭票取衣”成了取笑华人的代名词。作为华人移民的后裔,生活在美国唐人街的黄玉雪处于双重身份,不仅深受父权思想的压制,而且还深受白人的排斥和歧视。被迫处于长辈、男性、受教育及美国白人主流的他者地位。

被尊为西方当代女性主义的“母亲”的当代英美女性主义理论代表、英国作家沃尔夫(Virginia Woolf)在《自己的一间屋子》中曾假设莎士比亚有一位同样才华洋溢的妹妹,但是这位女莎士比亚的命运肯定无法和她的哥哥相比:她不会被鼓励接受教育,十几岁便会被要求出嫁,尽管她不顾父亲的软硬兼施,逃到伦敦的某个剧院,但男性根本不允许她施展才能,结果为剧院经理诱奸,怀孕后自尽,埋尸郊外。沃尔夫借此指出,女性在心智上和男性完全平等,但是在男权的压迫下,无法培养自己的才能,即使具备才能也没有用武之地。(朱刚,2006:343)从沃尔夫的假想中我们可以看到,对于女性,要想在男权社会及父权的双重压制下获得成就,困难和阻碍之大是可想而知的。生活在美国唐人街的华裔女性黄玉雪,背负着父权压制下的他者和美国主流社会的他者双重身份。这一身份的颠覆更是艰难。

2.双重文化身份下他者形象的颠覆

20 世纪初,随着中国新文化运动展开,提出了新道德、女性独立的思想,但中国当时的社会处于内忧外患的处境,社会主题主要是围绕在救国、政治及经济上,对于女性的地位问题还是被落后封建的女性观念所统治,她们受中国几千年的封建礼教、男尊女卑思想约束,大部分没有工作和收入,主要依附在男性和家庭上,成为男性的附属品。黄玉雪父母于二十世纪初移民到美国,思想上还保留着传统的中国思想。在男性把女性看作他者,认为女性应该尊敬服从男性的思想模式影响下,即使自己是女性,黄玉雪的母亲也慢慢认同了自身的他者身份,并想当然的认为凡是男女之间的矛盾都是因女性自身引起,故在女儿受到邻居男孩欺负时,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女儿先犯错,男性可以犯错,男性至上,而女性只是可以争论,可以把东西拿走,只有男孩子才能动手打人。正如她母亲说“即使别人打你,你也不能打他。否则你的罪过比他的还大。”(P12)母亲的这种他者形象代表了当时中国甚至美国唐人街大部分女性,然而黄玉雪尽管也是属于女性及西方社会的他者,身处他者的双重困境中,但是她并不像其他大部分女性那样保持沉默,而是通过个人的奋斗和努力,实现了对束缚在东方移民女性的他者形象的颠覆。

黄玉雪从小就树立了远大的理想,为自己的理想奋斗,为家人的荣誉奋斗,“她决定要为父母增光。她还下决心等她长大后要做一番事业”(74)。“我下定决心,要为妈妈争光,证明那些对她孩子的恶意预言是错误的。”爸爸生病时,她曾经这样发誓。“请给我力量和能力,让我向家人证明他们是不公平的,让他们更加以我,而不是以其他人而自豪。”(P97)

为了实现理想,在行动上她“在如饥似渴的读书中找到快乐和逃避的最大源泉……她每天一边听老师讲课,一边看完一本书,暂时忘记自我或者华裔生活的各种要求。”(P61-2)由于自身的努力,在初中阶段,她不仅荣获杰出居民的印有蓝白条相间的运动衫,而且老师还免去她半级。她十二岁时有资格上高中了。(P62)在家庭里,黄玉雪也表现出她的处事能力,在一次她爸爸生病后,她马上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主动在主日学校里暂时替代她爸爸的空缺。被安排去“教初级班,辅导整组初学者唱歌,给他们讲《圣经》的故事。这二十多个华人小孩充满激情,对和他们促膝交谈的人很有感情。这给玉雪带来新的欢乐和激情。她把剩余的精力和爱心全部倾注在主日学校的工作上,竭尽全力创造辉煌的记录,以便爸爸回来时检查。(P74)

中文学校毕业后,玉雪认真地寻找解决她自己经济问题的办法。基于两个原因,她决定尽量到外面(自家工厂以外)工作。首先,她可以多赚点钱,即使没有,她至少可以逃避一些家庭冲突。她请州立就业中心帮她找到几个家务空缺。接下去六个月,玉雪在七个不同家庭干活。(P93)到了高中毕业那年,为了不占用太多的时间,她只能做兼职工作。于是她选择做几份临时工。通过口头分配,她订了四份合同。这些活使她忙得不可开交。(P94)由于个人的努力“她现在每月赚二十美元,自己支付午餐、车费、衣服和一个十五岁女生所需要的其他东西。(P94)并顺利从中文学校及美国英语学校毕业。

在临近高中毕业时,玉雪就开始咨询上大学的资格,但是报名费和其他费用,加上长期车票和书本费,远远超出了她自己兼职工作赚到的钱和所有的积蓄,她现在的费用都从这些打工赚来的钱里开销。(P96)她父亲曾经说过,“教育是你通往自由之路,”如果不上大学,玉雪找不到自己的出路。于是她主动申请了大学并收到了州立大学奖学金委员会的通知。但由于申请人数众多,她拿不到奖学金。她决定上专科学校。她对她父亲说:“我已经决定在旧金山上专科学校。我会找个固定工作,支付我的费用。然后暑假干活,存够钱上完最后的两年大学。”(P109)到了大学后,为了解决经济问题,黄玉雪开始找工作。她通过一个朋友得知,有个辛普森夫人需要帮手料理家务。于是她去参加了应聘并被雇佣。玉雪发现做饭无所不包,从糕点、布丁、肉、牛排、青菜到三明治,而且还要端菜、洗碗、清扫房子,为辛普森夫妇和上班的女儿洗、烫衣服。(P111)玉雪工作繁多劳累,但是她可以每月获得二十美元的报酬。大学生活尽管比较艰难,但还玉雪得到了很好的回报,首先是她对当选为Alpha Gamma Sigma 成员感到很满足,那是一个州立学院的荣誉。她还收到了AGS助学金主席寄来的为加利福尼亚专科学校最优秀的女生而奖励的五十美元的支票。黄玉雪的导师邀请她作为十名尖子生去竞争在毕业典礼上的发言。她顺利获得了邀请作为学生代表在毕业典礼上致辞。发言进展得很成功,获得了巨大的掌声,人们激动得掉下眼泪,相互祝贺。(P122)发言结束后,玉雪父亲邀请了她的老师和他们在中国餐馆一起吃饭,这是“自从她和父母决裂以来,妈妈和爸爸第一次肯定了她,接受了她。他们第一次在公共场合和她的美国朋友见面。这标志着他们最终宽恕她为寻找自己的生活模式所做出的努力。(P123)那次演讲的成功成了父亲对她看法的转折点,女性也一样可以成功,一样成为家庭的骄傲和自豪。

专科毕业后的那年六月底为止,玉雪的全部积蓄达到一百六十七点六八美元。支付完专科学校的费用后,她通过为辛普森家做家务积蓄了一百一十七点五美元。再加上五十美元的奖学金。玉雪估量了自己的财力,思考着实现她的梦想的机会——完成州立大学的大学教育。(P132)一个偶然的机会从辛普森夫人的女儿口中得知米尔斯学院的院长对东方人很感兴趣,并在他们的鼓励下写信约见了校长,最终米尔斯学院愿意为她提供全额奖学金,加上她在主人家做家务(主人提供食宿)及在主人办公室做些办公室工作以赚钱支付个人费用。在父权思想主宰的社会中,黄玉雪因为她个人的努力及在专科学校优秀的表现,受到了米尔斯学院的青睐和极大的欢迎。在米尔斯学院经过一年的学习,“她慢慢学会了分析、评价自己所听到的、所读到的东西,随时用英语表达自己的思想。”(P149)“老师正在逐渐引导她颠覆她父母所强加的终身做法——把自己的思想埋在心里。以前她只关心事实和中国的绝对顺序。现在她从这个束缚中解放出来,转向关心事实后面的原因,阐释和连续变化的紧迫感。”(P149)她带领同学参观她爸爸的制衣厂及她们居住的地方、撰写的文章《中国小说》被选择在学院举行的英语会议上宣读。一年来她惊叹地望着、听着这些白人女生的一举一动。她们轻轻松松地参与学院的活动;她们全身心投入、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而她却是个旁观者。现在她最后可以说自己也是个参与者。(P152)

玉雪的思想也逐渐在学习生活中发展和成熟起来,形成一个会独立思考的个体。在米尔斯学院第一年结束后,玉雪是班里前十名学生之一,她的奖学金可以继续全额发放。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黄玉雪从对音乐一无所知变得有兴趣, 感到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内心冲动。(P154)此外,她成功地为主人家举办的四重奏乐队盛大晚会准备了令大家满意的中国菜。

由于音乐带来的愉悦感,玉雪开始对其他艺术感兴趣,包括现代舞、木工制品、陶艺等。她没有花父母的一分钱,一分不欠的从米尔斯学院毕业,顺利拿到了毕业文凭和两张“联谊会成员”及“以优异的成绩毕业于经济学和社会学专业”证书,在毕业典礼那天玉雪带她家人到学院的艺术画廊观看学生的手工制品展览。他父亲看到她的一套架子也摆列在其他同学的绘画和雕刻之中,上面放着她制作出来的最好的陶器,一条腰带和一个铜碗时,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说:“这些都是你做的吗?(P164)对于玉雪来说,这几个能够让父亲理解和欣赏的作品比起她艰难获得的联谊会资格还重要。此外,父亲还主动请米尔斯和女儿合影留念。父亲的这些行动及表现充分表明了他对玉雪看法的改变,女儿也可以为黄家“争光”。

大学毕业后,黄玉雪到学校的就业办公室寻找就业信息,办公室的人员对她说“如果你聪明的话,应该只在华人的公司里找工作。你在美国人的公司里不会有什么作为。总之,我想你应该意识到太平洋沿岸和种族偏见会严重地阻碍你的发展。”(P172)作为移民,在白人眼里明显也是属于他者,在白人社会中难以找到合适的位置。但玉雪并没有屈服于移民及女性的他者地位,而是成功地在美国人的公司找到了工作,并做得很好出色。单德兴于1995 年8 月11 日在美国加州旧金山采访她时黄玉雪说“人家告诉我(黄玉雪)说,即使我有大学学位,也无法在华埠之外找到工作。当时的商业界没人雇佣华人女子。我拒绝承认这一切。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当过一阵子秘书……我为美国红十字会工作、在造船厂工作。别人对我的工作没有偏见、因为我做得很好。然后我为海军工作,当然是在办公室里……”(单德兴,2006:216)

工作中,她参加了矿工征文比赛,被推选为该项比赛的获胜者。文章被收编入一份国会报告并呈送给总统。玉雪被邀请在电台讲话,向国外广播。她的照片不仅印在举办竞赛的报纸上,而且还印在所有的中文报纸上,上面还附带她的报告要点译文。甚至连唐人街都感到自豪——他们的一个女性公民在征文比赛中打败白种美国人。社区的激动甚至渗透到爸爸身上,让他一个晚上满面红光地回家,这是少有的。(P180)接着,为征文比赛提供奖品的造船厂还邀请黄玉雪去主持他们下一艘名叫威廉A 琼斯自由号舰的下水仪式。这是一个很高的殊荣。下水仪式后,他们全家人第一次聚在一起在唐人街餐馆吃饭,为他们的第五个女儿而感到自豪。

黄玉雪加入了陶器协会,在那里不仅通过制陶学到了陶器的知识,还学会了如何分析陶土及釉的化学成分,掌握了陶器制作整个过程的技术,并在中国宋瓷的工艺基础上进行了革新。在掌握了制陶技术后,黄玉雪二十三岁时开始了她的陶器生意,成功地在美国开创了个人的陶瓷事业。因在制作的过程中加入了个人的创新,黄玉雪所制造的陶器风格独特,深受欢迎。张子清在对她的访谈时黄玉雪也曾说过“当我在陶器业发展时,各个主要博物馆馆长写信给我,邀请我去展览我的陶器。其中一些人购买我的陶器,作为永久的收藏品。”(张子清,2004:233)黄玉雪的这番话说明她的陶器受欢迎的程度相当高。黄玉雪自己创业,并通过个人的努力取得了较大的成功,改变了对依附男性的命运,这是对女性他者形象最大的颠覆。

3.结语

他者代表着隔离、对立、疏离之意。《华女阿五》中的阿五即黄玉雪既是女性,又是美国华裔,这一独特女性、异国、异族的他者身份在以美国白人为中心的主流社会及唐人街父权制思想的压制下并没有被双重文化边缘化。她从小树立理想,从中学到大学直到大学毕业后工作,一路走来,通过个人的努力,一步步成长,不仅在个人的生活中,而且在在思想上也有了质的飞跃,形成一个会独立思考的个体,树立了一个美籍华人“模范”少数族裔的好形象。家人特别是父亲从对她最初的忽视、到赞许、认同到最终以她而自豪,实现了对东方移民族裔女性的他者刻板形象的颠覆。这一形象的颠覆也正是美国当局喜欢的。他们看中的是《华女阿五》以现身说法的形式表明“一个穷苦中国移民的女儿能够在有偏见的美国人中获得立足之地、使华人的成就得到西方世界的承认”,作为少数族裔的美籍华人可以中美国民主中受益——二战后,有关美国种族歧视的各种指控在发展中国家传开,人们对美国的世界领袖地位提出质疑,黄玉雪的书有助于宣传少数族裔只要努力就可以获得成功。(Kim,1982:61)黄玉雪对华裔移民女性他者形象的颠覆在某种程度上迎合了西方人通过小说中少数族裔成功形象来说明少数族裔在西方社会中也能取得成功,并没有受到歧视和偏见。因此,该小说出版后获得了大量美国白人读者及美国当局的相当重视。美国国务院相继出版了小说日语、泰语、汉语等多个国家及地区的语言译本。小说的巨大成功和关注原因之一在于黄玉雪对他者形象的颠覆。这一族裔女性形象的颠覆在美国族裔小说创作上有一定的意义,为美国族裔特别是华裔创作赢得了“发声权”,对华裔文学的发展和繁荣有一定的推动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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