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肃方言“父母”称谓词探究

2015-11-27 05:10陈娜雯,郭海莲
丝绸之路 2015年16期
关键词:词头父母读音

*本文的研究得到了西北师范大学“本科生学术能力提升计划”2013年“甘肃方言亲属称谓词调查研究”项目的资助。本文的写作得到了西北师范大学文学院语言学及应用语言学研究所雒鹏、黄海英老师的指导,在此表示衷心的感谢!

[摘要]本文主要从“父母”称谓的分布和源流两方面探讨甘肃方言“父母”称谓词的特点。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5-3115(2015)16-0008-02

本文所说甘肃方言既包括汉语方言也包括少数民族方言,依据材料主要是通过问卷和田野调查的方式获得,涉及甘肃省80多个方言点。“父母”称谓词是语言基本词汇里的核心成员,具有重要的研究价值。本文从甘肃方言“父母”称谓词的分布类型、来源以及成因方面探讨其特点。

一、甘肃方言“父母”称谓词的类型

(一)“父亲”称谓词的类型

甘肃方言中父亲称谓的面称形式主要有“爹”“、达”“、达达”“、阿达”、“哀达”“、爸”、“爸爸”“、阿爸”等。从读音上看可分为三类:一类是包含“爹”的词,一类是包含“达”的词,一类是包含“爸”的词。三类里都有以“阿”做词头的形式。

从空间分布来说,甘肃大部分地区称呼“父亲”为“爹”或“达”,少数地区称呼“父亲”为“阿达”,如临夏及周边地区。“爸”类称谓的分布不是很平衡,少数地方可能是传承于古汉语,但是大范围的使用,可以看做是近几十年来受强势普通话的影响而形成的。从语言的角度来说“,爹”类说法多分布在兰州及其周边地区和河西走廊一带的兰银官话中,“达”类说法多分布在以上地区之外的甘肃省中原官话区,“爸”类说法有在全省逐渐扩大的趋势。以“阿”做词头的叫法主要分布在甘肃西南部的临夏和甘南州等地,这类称谓与民族语言的相互影响有关。

除上面所说以外,甘肃方言里称呼父亲也有用“爷”的,但这都存在于方言的熟语里,往往并举或对举,如“爷父”、“爷儿父子”等。

(二)“母亲”称谓词的类型

甘肃方言中的母亲称谓的面称形式主要是“妈”、“妈妈”“、阿妈”、“娘”“、阿娘”、“阿娜”等。从读音上看可分为二类:一类是包含“娘”的词,一类是包含“妈”的词,一类是包含“娜”的词。三类里都有以“阿”做词头的形式。

“妈”类称谓主要和“达”类称谓对应“,娘”类称谓主要和“爹”类相对应。“妈”类称谓基本涵盖了整个甘肃地区“,娘”类称谓主要分布在甘肃中南部地区,“娜”类称谓主要分布在临夏一带的回族口音里,称母亲为“阿娜”。以“阿”做词头的叫法,与父亲的叫法相应,主要分布在西南部的临夏和甘南州等地,与民族语言的相互影响有关,尤以“阿娜”最为明显。

(三)“父母”称谓词的结构特点

甘肃方言中的父母称谓词,从构词法的角度来说,既有单纯词,又有合成词,后者主要由两种方式构成,一种是重叠式,一种是附加式。

“父母”称谓重叠式词有“爸爸”、“达达”、“妈妈”等,这类词主要由单纯词“爸”、“达”和“妈”重叠构成。这种形式的称谓词在表达时带有亲昵色彩。据调查,母亲称谓词中用重叠的情况较少,究其原因可能跟社会的转型有关,比如母系社会向父系社会的转型。

“父母”称谓附加式词有“阿达”、“阿爸”、“阿娘”、“阿娜”等。这些“阿”类的称谓词主要是由“阿+词根”构成。带有“阿”的称谓最早出现在汉魏时期的文献中,如《悲愤诗》:“阿母常仁慈,今何更不慈?”再如《乐府诗集·木兰诗二首》:“阿耶无大儿,木兰无长兄。”到了唐宋时期,称母亲为“阿娘”、“阿孃”。如《敦煌变文集》卷1《汉将王陵变》中记载:“阿孃何必到如斯,盖是逆儿行事拙。”称父亲为“阿爷”,如《寒山诗》:“阿爷恶见伊,阿娘嫌不悦。”到明清时期,“阿”类的称谓词更常见,如清代李观海《歧路灯》:“偎红倚醉阳台下,阿母惊魂几欲飞。”也就是说“阿”类的称谓古已有之,而甘肃地区的“阿”类称谓,一方面可能是继承了古汉语的说法,另一方面由于“阿”类称谓词分布的河州地区多少数民族聚居,可能是长时间以来语言接触和影响的结果。

二、“父母”称谓词探源

(一)“父亲”称谓词探源

关于“爹”的最早的记载,见于《广雅·释亲》:“爹,,父也。”这里“爹”和“”为异体字。“爹”在《切韵》一系的韵书中有“徒可切”的读音,后又有“陟邪切”的读法。甘肃大部分方言称“父亲”为“达”,实际是“爹”的“徒可切”读音的遗留。“爹”今甘肃方言里读die音的,似为“陟邪切”的读法的遗留,只不过声母还是古舌头音的读法而已。

“哀达”这类称谓比较有特色,主要分布在陇西一带的方言里。关于“达”的来源上文已有交待,不再多述。关于“哀达”中的“哀”,需要做一探析。清代的顾炎武在《酉阳杂笔》有“寻常称父母曰哀爷、哀娘者,又有称哀姐者”的记载。“哀”加在亲属称谓词前的说法,这跟陇西一带称父亲为“哀达”是同一种结构形式。今我国的语言里,亲属称谓词前加前缀的现象比较普遍,且常见的是“阿”,王力先生在《汉语语法史》里就有较详明的论述。“阿”中古音里是歌韵字,上古在歌部,据王力先生的拟音,为ai韵母,声母为影母。“阿”在陇西一带的方言里,有读零声母的,也有读ɡ[k]声母的,都符合甘肃方言里的语音演变规律。据学者研究,作为词头的“阿”大量出现于汉代,而甘肃方言里还有“哀达”之类的构词和特殊读音,我们认为它保留了一些上古音的特征。《现代汉语词典》里有“娭毑”一词条,据以上分析,“娭”字也可能是“阿”词头的上古音遗留的写音字。

甘肃方言里“父亲”称谓用“爹”和“达”的现象,雒鹏的《甘肃方言“父亲”称谓考》一文已有详细论述,此不赘述。而我们对“哀达”这种称谓的探析,也是在雒鹏先生研究基础上的一种延伸。下面再说说“爸”类称谓词。

“爸”最早见于三国魏张揖著的《广雅》,其中有“爸,……父也”的说法。往后,宋代的《集韵·祃韵》里有“爸,吴人呼父曰爸”的说法。由此看来,用“爸”字记载父亲的称呼在三国时就产生了。“爸”应该是“父”字音变之后又造的一个写音字。汉语语音史的研究里有清人钱大昕的“古无轻唇音”的说法,据此,我们可知“父”在上古音里如“爸”音,三国时,“父”字的读音发生了变化,但口语里称呼父亲还是“爸”音,所以,给表示父亲称谓的概念又造了一个从父巴声的形声字。虽然大范围的唇音三等字声母由重唇变轻唇是10世纪前后的事,但少数词的音变可能是比较早的。

“爸爸”最早见于清代《老残游记》:“府里南门大街西边的小胡同里,有一家子,只有父子两个:他爸爸四十来岁,他女儿十七八岁,长的有十分人才,还没有婆家。她爸爸做些小生意,住了三间草房,一个土墙院子。”明代张自烈的字书《正字通》里有“爸”字,解释说:“爸,侇语称老者为‘八八’或‘巴巴’,后人因加父作‘爸’字。”《正字通》中认为“爸爸”是南方少数民族的称谓,他们称年长者为“巴巴”或“八八”,在字典的编纂时加了一个“父”字头,便成了“爸”。今甘肃有些方言里,“爸爸”重叠还可以称呼叔父,这也是比较有意义的一个问题,留待以后讨论。

(二)“母亲”称谓词探源

“妈”之称最先见于《玉篇·女部》:“妈,母也。”而方以智在《通雅》中解释为:“妈,姥等,皆母之传也。”也就是说今天称呼“妈”是传承了“母”的读音的结果。文献里记载母亲称谓,“母”是早期的形式。由于“母”的读音发生了变化,口语里一直是ma的音,所以后人就造了一个从女马声的形声字“妈”,虽然普通话里读阴平调,但甘肃很多方言里还是上声调。今中国西南地区的苗族、瑶族、侗族如今还称“母”为“ma”或“mi”,因此可以认为“妈”是“母”的口语的语音。至于“mi”的音,甘肃方言里也有,只不过是作为一个区别词来使用,多见于称说雌性的人或动物,如“女子”叫“米子”,“母猫”叫“米猫”。

“妈妈”之称最早见于唐代,《续传灯录》卷7中有:“爹爹、妈妈,明日请和尚斎。”爹爹、妈妈对举,可知“妈妈”是“妈”的重叠形式。普通话大力普及以来,今甘肃方言孩童嘴里称呼母亲由单音节的“妈”多变成了“妈妈”。

“娘”也写作“孃”,在《玉篇·女部》中解释为:“孃,母也。”“娘”这个称呼最早出现在魏晋南北朝的民歌《木兰诗》:“爷娘闻女来,出郭相扶将;阿姊闻妹来,当户理红妆;小弟闻姊来,磨刀霍霍向猪羊。”从文意可看出“爷娘”并列,“爷”即父亲,“娘”即母亲。今甘肃天水、陇南一带的方言里,称呼母亲为“娘”也是很常见的,“我的妈呀!”或“我的老天爷!”等意思的表达经常说“我的娘!”或“我的娘娘!”只是音变成了nia。但不能认为“娘”可以重叠为“娘娘”还表示对母亲的称谓,因为在甘肃的一些方言里,“娘娘”多用来称呼父亲的姐妹即“姑姑”或称呼母亲的姐妹即“姨姨”。这些现象虽然只在一个小系统的方言里出现,但在整个甘肃方言大系统里出现还是会造成交际的混乱。

“妈”类和“娘”类的称谓呈现出继承性特点,而“阿娜”这一特殊的称谓,我们看作是语言接触产生的结果。

三、结语

通过对甘肃方言“父母”称谓的类型分布及来源的大致探析,可以看出甘肃方言“父母”称谓词的特点,既有显著的继承性特点,又有在继承的基础上而独创的地域性特点。后者与周边少数民族语言的接触是分不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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