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民国初年的政党斗争——以唐绍仪出走天津为例

2015-11-28 07:34龚佩玉
黑龙江史志 2015年3期
关键词:同盟会袁世凯内阁

龚佩玉

(天津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 天津 300387)

武昌起义后不久,民国初年的政党斗争便初露端倪,随着政党社团的兴起,各政党间的斗争也日益激烈,各党派之间唇枪舌剑,争吵不已。袁世凯就任大总统后,为控制内阁,使责任内阁制有名无实,便推荐亲信唐绍仪为内阁总理,组建北京临时政府也即中华民国的第一届责任内阁,又因内阁中同盟会会员占多数,因此该内阁又被称为“同盟会中心内阁”。唐绍仪内阁成立后,在宋教仁和蔡元培等人的努力下,曾提出过一些有利于巩固共和制度、发展资本主义的政策和措施。但随着袁世凯和唐绍仪之间矛盾的不断激化,直至最后决裂,1912年6月15日,唐绍仪出走天津,第一届责任内阁失败。

围绕唐绍仪的出走,以及继任内阁的问题,民初各派政治力量纷纷从各自利益出发,发表言论,做出反应。关于民初的第一届责任内阁以及当时的政党斗争问题,不少学者已有研究,且成果丰硕,如杨立强的《论民国初年的政党、党争与社会》,李吉奎的《论民元唐绍仪内阁》,张华腾的《袁世凯与唐绍仪关系述论》,高路的《论唐绍仪内阁执政短暂的原因》,孙宏云的《再析民初政党政治失败的原因》,马建标的《袁世凯与民初“党争”》以及刘伟的《评民初第一届国会的党争》等等。本文拟以唐绍仪出走天津后各党派之反应为切入点,浅谈民国初年的政党斗争问题,不正之处,敬请斧正。

一、民初政党概况

随着1911年武昌起义以及1912年中华民国在南京建立,中国的民主政治体制初具规模,各界人士纷纷结成党政社团,颁布纲领,对中国今后的政治、经济、外交、文化、教育等等发表看法,提出各自的主张。关于民国初年究竟有多少政党社团,至今仍没有确切的统计数据。有学者统计,“仅上海、苏州、南京、广州、武汉、天津、北京七地,从1911年10月至1913年4月的一年半时间里,先后成立的党、社,加上少量1911年10月前成立在这一时期继续活动的团体,共计386个,其中政党与具有明显政治色彩的社团271个(见表)。这个数字可能仍不完整,但从中已经可以窥视民初党、社的概貌。在当时的各地市镇社会上,人们确实对结党结社倾注极高的热情”。

1911.10—1913.4上海等七地区政党社团统计表(1)

民初政党的合并、重组也十分频繁,“自武昌革命军起到民国临时政府成立,几个月间,革命派的同盟会和立宪派的宪友会,都起了绝大的变化。”(2)两派之间因政见理念不同、利益不同等不断分化、化合,以至于一时间政党林立,直到“第一次正式国会成立的前后,又化成革命派与立宪派对立的两个大党:前者为国民党,后者为进步党。”(3)其中过程极为复杂,在此便不一一叙述,下图已将其中情形脉络大致展现。

图一

二、唐绍仪出走天津

唐绍仪在朝鲜时便与袁世凯相识,从小站练兵到山东、直隶,唐绍仪一直跟随袁世凯,并多次被提拔,二人关系匪浅,袁世凯更视唐绍仪为亲信,因此在组织内阁时,袁世凯提名唐绍仪为内阁总理。然而唐绍仪组织内阁后,不仅没有完全听命于袁世凯,反而与袁世凯之间产生矛盾并不断激化,直至最终决裂。由于责任内阁的限制和唐绍仪的“不合作”,袁世凯便不断为其制造障碍,致使内阁危机不断,矛盾重重。除从国务院内部对责任内阁进行破坏之外,袁世凯还通过立法对内阁的权限进行削弱和限制。

唐绍仪内阁成立后首先遇到的便是严重的财政问题。在向六国银行团借款的问题上,唐绍仪因顾虑同盟会的态度,断然拒绝了银行团提出的监督中国财政和军事开支的无理要求。然而,袁世凯改派财政总长熊希龄与银行团签署了借款章程,社会各界一片哗然,唐绍仪及其内阁受到了极大的压力。

此外,袁世凯还蓄意制造了王芝祥事件。王芝祥是南方革命军的一名将领,亦是同盟会会员。唐绍仪在南京组阁时便已同意由王芝祥做直隶总督,直隶革命党人也运动直隶省议会正式公举王芝祥为直隶都督。唐绍仪入京后将该事报告袁世凯,也获得了当面许可。于是唐绍仪于1912年5月5日发电黄兴,商议王芝祥来京的相关事宜,并把王芝祥将任直隶总督一事告知直隶绅民,但是当王芝祥来京就职时,直隶的五路军队突然通电反对,而直隶各团体则纷纷表示拥护王芝祥为直隶总督。此时袁世凯以军队反对为由,改委王芝祥为南方军队宣慰使,并要求唐绍仪在委任状上副署,遭到了拒绝,后袁世凯不顾唐绍仪的反对,将未经副署的委任状公布并交与王芝祥,公开破坏《临时约法》所规定的大总统发布命令须由内阁副署的条例。唐绍仪因此于6月15日出走天津,6月17日以“感受风热,牵动旧疾”为由请假五日,6月27日辞职,不久,宋教仁、蔡元培、王宠惠、王正廷等人联袂辞职,第一届责任内阁瓦解。

三、各方之反应

围绕唐绍仪的出走以及继任内阁的问题,民初各派政治力量纷纷从各自利益出发,发表言论,做出反应。

首先关于唐绍仪出走天津之原因,当时的一些报纸给出了自己的解读。“总理此次出京,极为秘密。国务院、总统府无知之者。……出京之种种原因。总理关于用人行政,外受本党之要求,内不得大总统同意,已屡怀怏怏。近因王芝祥督直问题,总统因北方军界反对,不得已改派王芝祥南行安置军队。总理谓直隶都督一席,已允王芝祥,今无端失信,决不副署。又自借款归熊希龄接办后,生出种种波折,熊又以种种手段欺侮,唐大灰心。又近日财政支绌,积欠皇室经费,清内务府大臣世续,屡与大总统交涉。唐以此为不急之款,待国库充裕,自当补给。大总统以信条宜守,不应予人以口实,遂饬梁士诒转告交通部,在铁路余利项下提出银十五万两,解交清内务府。唐力争之,与总统语有冲突。此数事皆出走之原因也。”

各大报纸同时也报道了各政党对此事的态度,例如“同盟会对于唐总理出京一事,其态度极为郑重。以唐忠于党见,颇致钦仰。外间谓拟除党籍,实系无稽之谈,不足信也。至将来改组政府问题,主一部改组或全部改组,尚无明白之表示。共和党员对于唐总理出京,视为极好之资料,肆意攻讦,以便该党取而代之。但据该党主要人物所言,将来政府改组无论为一部的、全体的,本党决无竞争政权之意。惟绝不赞成反对党再占总理一席,其意似欲无所属者出而为之,使各政党皆处于超然之地位,以免政府多生摇动。统一党则主张就现在各总长中择一人兼署,以免摇动大局云。”许多政治力量还对唐绍仪的被迫出走一事加以利用,大肆攻击。《时报》于6月22日便刊文称唐绍仪出京是因为受到了宋教仁的排挤,“国务院内意见不和,总理久已受困。近日农林总长宋教仁野心勃勃,尤不满于总理,因借款问题财政总长与总理有连带之关系,遂用明攻熊希龄,暗攻总理之手段,以冀间接使总理去位……宋之目中无唐,实政界所尽知也。……农林总长宋教仁一派,刻正野心勃勃。欲以宋为总理而兼财政总长。”1912年6月,北京统一党向上海各界发去公函,宣告同盟会阁员的罪状。“唐绍仪擅离官守,乘间潜逃,实以监守自盗,恐被发觉。……按唐绍仪滥款未清,逃脱避责,法律之所不宥,不容再与留任。宋、蔡则惟务党争,不为国计,非以同时辞职要挟,则以政党内阁饰词。……唐绍仪罪有应得,不可挽留。其同盟阁员等,果以辞职宣言,亦应听其连罢。”

对于唐绍仪的被逼出走以及一些报纸、政党的胡乱猜测、大肆攻击,同盟会十分不满。6月20日,陈其美发电责问袁世凯等人,“临时政府甫成立,忽传逼退总理之恶耗。丁兹时艰,奚堪演此恶剧?唐总理因受逼而退矣,试问逼之者何心,继之者何人?果于大局无害而有益,即更举总统可也。如其不然,宁毋躁!”6月24日,《民立报》刊登了《中国同盟会本部通告各支部唐绍仪出京原因电》,认为“唐之此举,不徒拥护共和、尊重信义、服从党见之点,为晚近政客所难能,而就法律政治上观之,尤有口大之关系。……唐以主张约法上之特权之故,不惜以国务员之地位,为保障之代价。吾人闻之,当如何崇仰、效法。至其始则委曲求全,继见事不可为,内断于衷,决然舍去,断绝葛藤。态度之严正果决,方之东西大政治家实无愧色。”

对于陈其美的通电,北京《大自由报》于6月26日刊登了《北京报界要求拿办陈其美电(二件)》作为回应,电文称“唐绍仪弃职潜逃,法在不宥,推其心迹,实以监守自盗,恐被重诛,初无人逼迫之也。乃陈其美通电,挟持党见,肆其莠言,既以逼迫为辞,又欲总统、总理同时进退。按总理变置,乃是政界常规;总统猝更,必由国中异变。陈其美并为一谈,是何肺腑!”

而对于随之而来的继任内阁问题,袁世凯在6月20日与同盟会代表谈话时说到,不论是超然内阁还是政党内阁都不适宜,他认为组织内阁不应以政党为中心,而应以人才为中心,“余之主义在于得人,但问其才与不才,无论其党与不党。”

同盟会坚持应采取完全政党内阁,因为他们认为“此次唐内阁成立以来,一切政务不能著著进行,实因党派混杂,意见不一之故。盖非纯粹政党内阁,当然有此弊病,此在南北初经统一,第一次之内阁,不能不如此组织,亦当局者不得已之苦衷。唯此后欲图政治之进行,非采完全政党内阁不可。故同盟会之意见以为,第二次内阁只有二种:一、超然内阁,一、政党内阁。如仍采混成内阁之制,同盟会会员惟愿不再加入。”

共和党则主张超然内阁,1912年6月20日,共和党发电通告全国政治团体,认为“唐绍仪潜踪赴津,政界骤起恐慌。……唐既蔑视职守,自无腼颜回任之理。继任何人,关系全局。默察大势,对外对内同盟会员实不宜再为总理,而本党组织内阁之机现亦尚未成熟。应由大总统遴择无党派者,任为超然总理,但令对外有信用,对内无恶感,各党拥护之,既免互攻,自获安全,庶于临时期内,不致别生波折。至于阁员组织,不妨各党协商。当推定交际员分往同盟会、统一共和党交换意见,全体职员,咸表同情。”围绕新内阁的组成问题,政党们因各自利益相互争斗,各大报刊也纷纷发表评论。最后,袁世凯提名陆征祥为内阁总理重新组阁,获得议院批准,但随后又起波澜。

民国元年成立的唐绍仪内阁是北京临时政府的同时也是中华民国的第一届责任内阁,其意义及重要性不言而喻,然而,民国初年,政治混乱,党社繁杂,并没有形成相对较为健全的社会机制,各党派又急功近利,目光短浅,存在着种种严重缺陷,这些都是由民国初年资本主义经济、政治、社会、文化很不成熟决定的。

[1]李新:《中华民国史》,北京,中华书局,1982年;

[2]张宪文:《中华民国史》,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5年;

[3]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中华民国史档案资料汇编·第二辑·南京临时政府》,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1981年;

[4]钱实甫:《北洋政府时期的政治制度》,北京,中华书局,1982年;[5]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中华民国史研究室主编,朱宗震、杨光辉编:《中华民国史资料丛稿·民初政争与二次革命》,上海人民出版社,1983年;

[6]李剑农:《戊戌以后三十年中国政治史》,北京,中华书局,1965年;

注释:

(1)杨立强:《论民国初年的政党、党争与社会》,《复旦学报》(社会科学版),1993年,第2期,第62页,本表的统计原则:(一)同一团体若变更名称而基本宗旨不变者,只统计一次。(二)若干团体合并为一新团体,则新团体作一次统计。(三)1911年10月前成立的同乡会、会馆、行业公所不计在内。(四)设有支部、分部的党、社,如同盟会、社会党、共和党等,只在其总部、本部所在地作一次统计,各地支部、分部不再计入当地的党、社数目。本表主要资料来源:《申报》、《时报》、《民立报》、《神州日报》、《东方杂志》、《大共和日报》、《中国日报》、《大江报》、《中华民国公报》、《大公报》、《文史资料》(全国的和上述七市的)、《一九一二年中国之政党结社》(宗方小太郎著)等;

(2)李剑农:《戊戌以后三十年中国政治史》,北京,中华书局,1965年,第152页;

(3)李剑农:《戊戌以后三十年中国政治史》,北京,中华书局,1965年,第152、15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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