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研究在美国

2015-12-05 08:15TimothyGrose励轩
社会观察 2015年5期
关键词:学者新疆研究

文/Timothy Grose 励轩

美国的新疆研究历史

傅礼初(Joseph Fletcher)是美国人研究新疆的先行者,被认为是“中国伊斯兰研究的开路人”。在他之前,人们往往将伊斯兰研究和中国研究分开,傅礼初将两者结合起来。尤其是他研究了中国西北的苏菲派,并且对“新清史”有所贡献,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天才人物,可惜壮年早逝。

20世纪80年代有美国学者开始关注新疆在文化、政治上与内地的联系,也试图研究20世纪40年代的伊犁暴动,并且在冷战的大背景下,他们希望从新疆问题透视中苏关系。这一时期的代表作有安德鲁·福布斯(Andrew Forbes)的《中国中亚的军阀与穆斯林:民国新疆政治史(1911~1949)》以及琳达·本森(Linda Benson)的《伊犁叛乱:穆斯林对中国新疆政权的挑战(1944~1949)》。

20世纪90年代开始,部分美国人类学家的注意力终于从中国东南地区转移到西北地区,民族认同和民族识别是这一时期的一大研究课题。杜磊(Dru Gladney)的研究最重要,但他重点探讨的是回族的身份认同。李普曼·乔纳森(Jonathan Lipman)在1997年出版了《熟悉的陌生人》一书,对中国西北穆斯林历史进行了研究。划时代的著作是贾斯丁·鲁德尔森(Justin Rudelson)的《绿洲认同》,这是美国学者第一次在新疆进行人类学调查,作者详细描绘了当地人从地方认同到民族认同的发展,虽然这本书的研究时间短,参与观察的对象也很少。

2000年以后,美国的新疆研究开始有变热的迹象。导致越来越多的美国学者投身于新疆的研究可能有两个原因:一是在2000年之前中国新疆发生了暴力事件,比如1997年的伊宁二·五事件,引起了人们的广泛关注;二是“9·11”事件后,美国学者有研究穆斯林世界的义务,但是他们很难到伊拉克、阿富汗等地进行田野调查,于是他们选择新疆作为研究的突破口。美国学者非常关注温和穆斯林,他们发现在中国有很多这样的穆斯林,应予以重视和研究。当然,东南亚的穆斯林也是进入美国学者视野的一个群体。

西方青年学者的新疆研究之路

对于笔者(Grose)而言,进入新疆研究是一个自然而然的过程。本科时代,笔者对中国感兴趣,但缺乏严肃的学术焦点。那时,我刚开始学习汉语并在北京生活了一学期。在北京,海外学习项目安排了一趟“丝绸之路”旅行。沿着北京、兰州、敦煌、吐鲁番,最后到达喀什。这趟旅行极大拓展了我对中国文化和认同的理解,彻底颠覆了我之前在美国形成的对中国同质化的印象,让我意识到中国在民族、语言、宗教和文化上是多样的。“丝绸之路”旅行改变了我的学习规划,自那以后,我就打算研究新疆。

不幸的是,在21世纪00年代早期,关于新疆的英文著作是极少的。美国大学图书馆几乎没有什么新疆方面的英文书可以满足我对知识的渴求,刚开始只能通过阅读早期基督教传教士和西方探险家/外交官的游记来了解新疆,比如乔治·亨特(George Hunter)、欧文·拉铁摩尔(Owen Lattimore)。在学术著作方面,选择余地也是极少的,绝大多数都只涉及特定时段的历史,诸如琳达·本森和安德鲁·福布斯讲民国时期新疆的书。而和许多其他初学者一样,我那时更关心当代问题。

对于想要从事当代新疆问题研究的学者来说,那时只能从极少量的研究成果中得到知识上的满足。贾斯丁·鲁德尔森在21世纪90年代出版了《绿洲认同》,正如上文所提及的那样,这是一本关于维吾尔人的民族志研究,但访谈对象过少这一原因最终影响了贾斯丁的研究。杜磊一开始是研究回族的学者,后来写了些关于新疆的文章,尽管他未长期投身对该地区的研究。老实说,直到21世纪00年代中期,青年学者对新疆的知识基础还很难建立,除非能在中国生活和学习。

2004年《新疆:中国的穆斯林边疆》的出版对于西方的新疆研究来说是一个分水岭。尽管这本书引起很大争议,但它却促使一整代学人(虽然人数还是很少)开始从事对新疆的研究。一些研究生用这本书作为跳板着手对新疆进行更有焦点的研究。此外,这本书的许多作者也于那时在美国和英国的大学获得了教职。新疆,作为一门研究领域,开始在西方形成。

美国的新疆研究资源

对于那些对新疆感兴趣又想进入研究生院的人来说,第一步当然是学习相关语言,特别是汉语和维吾尔语。遗憾的是,在美国只有极少学术机构有资源训练对新疆研究感兴趣的学生,而这些资源主要集中在两个学校:印第安纳大学和哈佛大学。

印第安纳大学有世界顶级的中央欧亚区域研究机构:中央欧亚研究系(The Department of Central Eurasian Studies, 简称CEUS)。CEUS涵盖的区域研究范围囊括了从中国东北到波罗的海沿岸的欧亚大陆,其中新疆是非常重要的一部分。CEUS拥有美国历史最悠久的维吾尔语培训项目,由维吾尔人担任语言讲师,目前在西方从事新疆研究的学者,不少都受惠于这个语言项目。选择以新疆为方向的博士研究生,必须经过为期三年的维吾尔语训练,并且还须掌握汉语和另外一门研究性语言。CEUS另有专职的新疆研究教授负责指导新疆方向的博士研究生,学生须和教授商量选择辅修专业来弥补区域研究项目在方法论上的不足。CEUS的新疆研究偏重于现当代新疆的历史、政治、社会和文化,这也是为什么我们当初选择这里的主要原因。但这不意味着CEUS的学生接触不到古代的研究,这里所开设的古突厥语、察合台语、中亚历史、中亚伊斯兰史等课程会满足对古代研究感兴趣的学生。

哈佛大学是除印第安纳大学外,美国新疆研究者最集中的学术机构。尽管它没有专门的新疆研究教职,但该校的中国史教授却是非常支持对新疆的研究,因此,哈佛大学汇聚了一批从事新疆历史研究的博士研究生。他们中一些人的语言能力得益于在新疆和印第安纳大学的学习,几年前哈佛大学东亚系新开设的两年制维吾尔语课程也帮助那些试图进入新疆研究的学生打下语言基础。哈佛大学的满文教学极为出色,给这里的博士研究生研究清代新疆提供了极大的便利,所以我们丝毫不用惊奇哈佛大学的新疆研究偏重于近现代新疆历史。

至于其他美国高校,则只有堪萨斯大学和威斯康辛大学麦迪逊分校设有维吾尔语项目。堪萨斯大学的新疆研究侧重人类学,这与那里从事新疆研究的教授是一位语言人类学家有关。威斯康辛大学麦迪逊分校目前在从事新疆研究的教授来自历史系,是一位年轻的助理教授。

与藏学相比,美国的新疆研究并不是一个热门领域。根据笔者(励轩)的调查,目前总共有11位教授在美国高校从事新疆研究。在对这11位教授的专业背景进行分析后,我们发现,大多数教授来自两个领域:历史学和人类学。有多达四位教授来自历史学专业,四位教授来自人类学专业,剩下的三位则分别来自政治学、地理学和东亚研究。这种专业分布让我们可以大致了解大多数美国学者的关注点:他们目前更关注新疆的历史和文化。

未来的展望

众所周知,新疆现在所面临的最紧迫任务是如何改善内部的冲突。而与冲突研究相关性相对较高的学科应当是政治科学。那么,美国未来新疆研究的学科重心是否会从历史学和人类学转向政治科学?我们的观点是,在短期内不会。

政治科学在美国是量化程度比较高的学科,定量研究则要求以大数据为基础。而目前,无论是中国还是西方的新疆研究,都缺乏可以利用的成熟的大数据库。如果美国学者去新疆亲自搜集大数据,那么又面临成本过高的问题。即使有少数政治科学家愿意从事新疆的定性研究,他/她也需要面临克服选题敏感性问题。政治科学对于研究新疆内部的冲突确实有很大帮助,可重重障碍在前,短期内美国新疆研究的学科重心很难会向政治科学转移。

相比政治科学而言,历史学和人类学以定性为主,它们并不需要依赖现成的大数据。历史学家可以根据档案、回忆录、报刊资料等来做研究,人类学家则只需在新疆做小规模田野调查就能获取足够的数据。这些优势保证了历史学家和人类学家可以不需要付出太高成本就能做出成果。同时,尽管历史学家和人类学家也会面临选题敏感性问题,可他们(特别是历史学家)要比政治科学家的处境好一些,要知道研究清代新疆法律制度的敏感度远小于新疆反恐研究。所以我们认为,历史学和人类学统治新疆研究的局面在短期内还将会继续。

相对于20年前美国甚至是整个西方研究新疆的学者只有寥寥数人而言,目前的状况从人数上来说已经是历史上最好。如果等那群正在美国攻读博士学位的学生们毕业,那么未来会有更多成熟学者加入到新疆研究的圈子中来。无论新疆研究在美国如何发展,对于那些研究新疆的美国学者来说,与中国学者之间建立持久、互信的关系依旧是极为重要的。我们看到,中美学者之间在新疆研究方面的合作尽管还很有限,但已经开始。越来越多的中国学生和访问学者会来印第安纳大学中央欧亚研究系和哈佛大学学习与交流,同时,在美国的新疆研究者近几年也常会到中国社会科学院、北京大学、中国人民大学、中央民族大学以及新疆高校进行交流。我们希望双方这种学术上的合作能够更好地促进新疆研究在世界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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