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庄的秋空下总会有些什么在等着我们去拣拾

2015-12-06 08:55崔士学
今日辽宁 2015年4期
关键词:老天爷村里人黄豆

◎文/崔士学

村庄的秋空下总会有些什么在等着我们去拣拾

◎文/崔士学

是在这个秋空下的村庄,那些高粱、玉米、谷子,还有那些草木都在低头向着自己的内心微笑。那么多在春天出发的想法,都在秋天里等着回家。

村子的秋道都开始垫了。是村里的永桂领着干的,村里家家按人口出的义务工。桂芝家男的打工还没回来,说就先记着,等明年赶趟了再补上。

补上的、修了的村道,南梁往村里来的路最好走了,都是硬板道,呱嗒呱嗒的跑小驴车没问题。都装得忽忽悠悠的,南梁一等地里的谷子就一车一车的往家拉。东梁上就不行了,多少年的从东山上犁杖沟下来的雨水把道冲得坡坡坎坎的,上不去车,下不来辄的。就不是一年一时的能修补好的了,上坡下梁的,也就只能赶着骡子一趟趟地往家驮。

村子外山坡上的那些庄稼,有的长得急躁,有的就慢腾。这也像了村子里人的性子。有的沾火星噌就着,有的火上房了还在那磨。哪块地先收,哪块庄稼先割,都是有数的。庄稼不说话,自己知道。村里人也知道。掐掐谷粒,搓一枝豆夹,去垄头地脑的转了好几个来回了,不待差的啊。

看着院里的玉米爬上房了,高粱穗子在墙头上都起摞了,大门口的谷垛堆起来了,村里人的心思才会踏实。长在地里的是庄稼,收回来这才叫粮食啊。

在收过后的田里地里,总是会有那么多的惊喜在埋着,在躲着,在等着。总会有苹果躲在叶子后面还没被摘走,总会有一粒粮食落在垄沟里没被收走。

在祖先种下的这个村子里生长。人们总会落下些什么,人们总会拣回些什么。是自己春天里种下的东西,在秋天也不一定都要被自己收走的。在这个村庄的秋天里,村里人都会拣一些不是春天自己种下的庄稼回家。

没种黄豆的人家过年也能吃一板大豆腐,没种小豆的人家腊月里也能蒸一锅小豆馅的粘豆包。还不都是拣来的。翻别人家刨完后的地瓜地,找人家擗完后的玉米秧。

我跟着姐姐去翻地瓜,地瓜地里,一堆堆的地瓜秧被一场霜打得黑着脸色蔫在一起,瓜地里的土被翻了个了,暄暄的能没脚。东踅摸西瞅,地头地脑的,混在草长得楞实的地方,总会有没刨的瓜秧在跑着。有半拉的地瓜在土里藏着,还有大半个的呢,在一丛鸡爪草下竟会有一棵瓜蔓还没割呢。地皮裂了纹儿,一锨蹬下去,骨碌一个大地瓜,像大棒槌呢。在柳条筐里挎回家,好的囫囵的在锅里端出来,妈烀熟了人吃,半拉的破的在缸里捞出来,圈里的猪吃了。猪吃了,知道饱了。

孩子漫山遍野地跑,不知道累。村里数得上岁数的老人,是春明他奶奶,都八十八了,我和她叫二嫂,辈儿就是这么排的。就像春明我俩岁数差不多,可他也得和我叫小爷爷儿。村里的每个秋天,也是她蹒着小脚最忙的时候。在村头的东坡下拣几枝谁家驴车上颠达下的黄豆枝,拣几穗别人家驮子上掉下的几穗红高粱。她把黄豆荚搓了粒放在瓷盆里说留着换豆腐,她把高粱穗搓了粒放在小瓢里说等着喂一只鸡呢。老人总是很满足的样子,说街坊邻居照顾了。她最多能走到东坡下,每次我跟着爸赶着拉黄豆的驴车路过他们家门口,我都盼着车上的黄豆棵能在车上颠达下来多几枝。

即使别人在前面看见了,也会假装绕过去,等着老太太去拣呢。

我们小孩子就更不稀罕了,我们去村外的地里去,满山遍野的多好啊。村子里的老人总说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儿,可城市里没有老天爷,城市的天被人弄得支离破碎的,老天爷一定是不稀罕住。那些被城里的烟囱熏黑了翅子的麻雀也一定是飞来飞去的不得劲儿啊。

总有些什么是我们拣来的,总有些什么是被我们落下了。到自己手的东西就认为天经地义是自己的,也不一定。被自己抓住的东西就心安理得的认为是自己该得的,也不一定。

拣一些别人落下的东西回家,我们也总会有些东西落下被别人拣到啊。没有谁能把一个村子的秋都给收走的,村子里腿脚最勤最会过日子的朱老五都这么说,你就想都不该那么想。

在春天里被打短了翅子的鸡可以随意墙上墙下地飞了,落在地上的谷粒叨几口,就不稀罕了呢。在夏天里被带着箍嘴的驴也在场院里放开地嚼了,爸顺手扔几穗玉米棒子过去,那驴就低下头嘎嘣嘎嘣地嚼起来。秋也就不光是人的秋啊,都是张嘴的活物啊。

在村子外山坡上生长的那些色彩,不再那么拥挤。在村子上空里飞过的那些声音,也都不再那么喧哗。曾经那么绿的草,已结满了黄黄的籽粒。曾经那么嫩的芽,都已开过饱满的花朵。那些奔跑了几个季节的地垄,都终于可以歇下脚来,向这个村庄秋空的远处望一望,向这个村庄秋空的深处想一想。

村庄的秋空很高,村庄的秋野很低。留了很大的空间给风和我们这些孩子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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