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的诉说(外一篇)

2015-12-11 18:37李炳锋
时代文学·上半月 2015年6期
关键词:县官河堤宾馆

李炳锋

盛夏的黄昏,落日变成了一个大大的火球,在大海的尽头跳跃着。余辉穿过天边的云朵,形成万道光束洒在海面上,色彩斑斓。几尺高的海浪推着客轮前行,一群群海鸥追逐着船儿,忽而冲向海面,忽而飞向高空……

再过几个小时就要到秦皇岛了。我们一行人站在船尾的甲板上,欣赏着眼前的景象,凉风习习,有说不出的惬意。这时,年轻的导游小王走了过来,一阵寒暄后,说:“我给大家讲一件发生在我们秦皇岛的真人真事吧。”同伴们一起向她投去期盼的目光。她看着远方,深思片刻,开口了。

几年前,也是一个夏天的一个晚上。天空突然阴云密布,大雨倾盆,如织的游客顷刻间就拥进了秦皇岛的大小宾馆、旅社,北戴河区域内更是人满为患。雨中,一对年迈的夫妇不停地奔走着,他们已经问过十几家宾馆、旅社了,可都因客满无法接纳。两个老人在水中艰难地行走着,一副沿街乞讨的样子。

雨越下越大,天越来越黑了。老夫妇来到一家非常考究的宾馆,富丽堂皇的大厅里有两个正在值班的小伙子。“请问先生,还有空房吗?”满面愁容,丝丝银发,显出几分苍凉的一位老人用不太纯正的普通话问道。“没有了,别说空房,就是加床也都满了。”其中一个小伙子冷冷地说道,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老人哀求着:“你看雨下得这么大,人生地不熟的,就给我们老两口想想办法,好吗?”小伙子不耐烦地答道:“真啰嗦,不是都给你讲明了吗,赶快走吧!”无奈,两位老人失望地摇着头,转过身向宾馆外而去。

“老先生,请您等一下。”这时,刚才埋头算账的小伙子站起来说道。两位老人一愣,“对不起,我们宾馆确实没有空床了。不过您看这样行不行,今晚我值班,如果你们不嫌弃的话,就在我的宿舍里凑合一夜吧!这么晚,到哪里恐怕也不好找住的地方了。”老先生转过身来,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只见小伙子高高的个头,黑黑的脸膛,端正的五官。尤其那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透出诚实和善良。老人不住地点着头,非常感激地说道:“那,那可太不好意思了,给您添麻烦了!”老夫妇在小伙子的带领下,向宾馆的后面走去。

第二天的早晨,老人家执意要给小伙子一些钱,小伙子坚决不收,说谁都有难处。在老人的一再要求下,只是把自己的名字和联系方式留给了他们。

时光如流水。两年后的一天,小伙子正在宾馆的大堂里值班,突然收到了来自法国巴黎的一封信。他十分好奇地打开了,信中这样写道:

×××先生:

你好,还记得两年前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吗?是你的善良和真诚之举,使我们度过了难堪的时刻。我与老伴是本世纪30年代定居法国的华侨,膝下无儿无女。经过反复考虑,我们决定选择你为巴黎WRG宾馆的继承人。希望你做好亲人的工作,尽快启程,我们时刻盼望着……另附路费两万美元,请查收!

××× 1998年8月

看完信,小伙子一切都明白了。一个月后,小伙子来到了巴黎。在老夫妇的帮助下,勤奋努力,作为总经理,他把WRG宾馆搞得更加红红火火。后又娶妻生子,与两位老人一起过着幸福的生活。

故事讲完了,整个船上一片寂静,只有大海的波涛在耳畔回荡……

童年的夏夜

人到中年,乡村生活的印记永远定格在自己的脑海里,时常翻腾出来,聊以慰藉。

孩童时,夏天的夜晚大多是在村头的河堤上度过的。坐在宽宽的河堤上,我常常与深远的天空中那一颗颗锃亮的星星对视,向着挂在天边的月亮诉说心事。伴随着夏天的湿热,心里涌出一阵阵躁动,在清凉的微风中畅想着自己的未来。

说是河堤,其实就是村头的过道。白天行人不断,但到了晚上小路就会安静下来。小河在过道下的涵洞里潜身而过。哗哗的水流、尖叫的知了、呱呱的蛙鸣、吱吱的蟋蟀,飞舞的蜻蜓、碧绿的庄稼,还有那飞来飞去的萤火虫,都是夏天交响乐不可或缺的音符。老老少少聚在一起谈论着天下的见闻,村里的佚事。好奇而又聚精会神的孩童们是不会顾及周围的河呀、树呀、虫呀、绿呀的。我们安坐在地上,依偎在大人身旁,听着那些漫无边际的话题,心里充满着对外面精彩世界的憧憬。

振水爷是走过南闯过北的人。他总是滔滔不绝地讲着在异域他乡教书时的所见所闻。总是讲哪里哪里的东西好吃,馋得我与伙伴们直流口水,甚至忘了蚊虫的叮咬。有时振水爷会从家里拿来用艾草捻成的绳子,点着放在脚下,驱赶蚊虫,让我们能够安心地听他大讲特讲。他口若悬河,唾沫星子乱飞,手里的蒲扇摇着,眼睛半迷着,兴浓时还会站起来用手指指点点,彷佛任何事情都是他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他的投入程度,绝不逊于口若悬河的演讲家。时间长了,伙伴们就给他起了个绰号——天下知,私下里悄悄地喊着。振水爷兴致勃勃地拉呱说事,可他从不提自己为啥辞职回乡,我家对门的福胜在振水爷拉呱说事的间隙曾问过他一次,但他很快就岔开了话题。

有一天晚上,我去河堤晚了,很远就听到吵架的声音。走近一看,是生产队里有名的“泥腿”——牛高马大的三邪子正冲着振水爷嚷:“你没有不知道的事,你没有不认识的人,谁也不如你能!你咋不拉拉你为啥让人家撵回来的?”树怕剥皮,人怕揭短。看来是戳到了痛处,振水爷气得脸色发紫,手脚打颤,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振水爷为啥回的乡?这的确是我困惑的一件事儿。后来听学校的王老师讲,他是因男女之事被开除的,其朦朦胧胧、似懂非懂地印在我的脑子里。男女的事对于我们是次要的,故事却要听下去。

与振水爷拉呱相抗衡的,是佐书爷。他眼睛不好,但记忆力过人,能把一段段历史故事讲得活灵活现。什么关公耍大刀、张飞智取瓦口驿、桃园三结义、武松打虎,等等,就是从他那里听到的。除了讲《三国演义》、《水浒》、《西游记》里面的人物,他还讲一些民间传说,至今我还清楚地记得“一断双钉”的故事。说的是古时候,某地发生一起命案,县官令仵作三天三夜查明死因。到了第三天夜里,案情没有丝毫进展,这可把仵作急坏了。看他着急的样子,妻子突然提醒道:“你看看死者的头上有没有东西?”仵作顿悟,急忙赶到停尸房,一摸死者的头顶,果然有一铁钉,死因水落石出。仵作大喜,天亮时连忙向县官禀报。县官一阵惊喜后,反问仵作几天查验都无结果,你怎么突然想到死者的头顶呢?仵作连忙说是自己的妻子提醒的。县官立即把仵作的妻子召了来,一阵棒打后,女子说出实情,三年前曾用此法害死前夫,然后隐姓埋名嫁给仵作。县官令一路人马火速赶到女子前夫的坟地,开棺验尸,头骨上果然有一锈迹斑斑的铁钉,真相大白。

佐书爷就像一块大大的磁铁,吸引着我们。时间长了,听时政的、天下奇闻的就坐在振水爷身旁;而愿意听故事的,就向佐书爷靠拢。听故事的当然多,所以佐书爷身旁的人就像滚雪球般的越来越多,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佐书爷讲故事时,总是先扒下自己的那双老布鞋,把其中的一只垫在屁股下面,然后用手抠另一只鞋里的泥土,抠出后还要把泥土拿到鼻子上闻了又闻,然后再替换另一只。这样的动作做过后,故事开讲了,有时也会边讲故事边抠鞋。后来我明白了,他这样做是弥补自己眼睛的缺失,眼睛几乎是看不清东西的,只好用鼻子闻。可能因视力低下的缘故,所以佐书讲故事就特别投入,声情并茂,手脚并用,大伙听得特别过瘾!我曾不止一次地怀揣理想,长大后一定要做一个像佐书爷这样能说会道的人,当一个名扬四海的教师。好长一段时间这几乎成了我每天晚上临睡前的幻想,总希望梦里成真。

再说说振水爷吧。大多数听众被佐书爷争夺去,被冷落了的他会愤愤地抛出一句话:“回家睡觉了!”然后提着那暗灰色的马扎拂身而去。路过佐书爷身边时还会狠狠地瞪上一眼。而听得入迷的小伙伴们是不会在意这些的。

听故事时最怕下雨。大雨一来,会无情地把我们瞬间冲散,大伙四处抱头鼠窜。每当下雨的当儿,村里总是传出喊着乳名的叫声“胜哎”、“天津”、“青江”、“六十”、“巴子”……名字五花八门。一位位母亲的喊叫声,夹杂在轰隆隆的雷声、哗哗的雨声中。然而不到几分钟的工夫,村庄便安静下来,完全浸在风声雨声里。

秋风初起,河水凉得无法洗澡,田里的青稞变黄了,夏天真的过去了。每当夜幕降下,我与伙伴们还是自觉不自觉地来到村头的河堤上,当确认确实没了振水爷和佐书爷的身影时,才恋恋不舍地离开那里,然后是漫长的等待,盼望着来年夏天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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