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以来西方时人对“大清王朝”的认知

2015-12-17 14:10黄建平,王惠
关键词:评价

网络出版时间:2015-06-25 13:03网络出版地址:http://www.cnki.net/kcms/detail/34.1045.C.20150625.1612.021.html

近代以来西方时人对“大清王朝”的认知

黄建平,王惠

(安庆师范学院政治学院,安徽安庆246133)

摘要:西方时人对不同时期大清王朝的评价,不管是拒斥、赞颂还是抨击,都暗含了西方人价值取向与现实利益,其目的既在于证明西方体制的合理性,更在于证明西方文明的优越性,企图以此去推动中国进入一个完全以西方规则为标准的世界秩序之中。

关键词:大清王朝;评价;近世西方

收稿日期:2015-02-16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

作者简介:黄建平,男,安徽宿松人,安庆师范学院政治学院讲师,硕士;王惠,女,安徽舒城人,安庆师范学院政治学院讲师,硕士。

中图分类号:K249

DOI:10.13757/j.cnki.cn34-1045/c.2015.03.024

近世是中西遭遇的重要时期,也是中西交流日益增强的重要历史时段。从清政权的初步确立至康乾盛世,从“大清国”的衰落至“大清王朝”的崩溃,西方时人曾对“大清国”作出过大量的评价。评价到底如何,以及为何如此评价,是值得研究的问题。

一、清初西方时人对“大清国”的认知

清初,西方时人对清廷统治之评价主要体现在此时期来华的传教士或早期对东亚作殖民试探的殖民者言论中。明末清初滞留于中国的西方传教士,不仅经历了明清替换的变局,更亲身感受到明清政权统治的不同。不过,令人惊奇的是:他们似乎也经历了一个对清初清廷统治中国的抵制过程。更准确地说,就是他们对于清初满族人入主中原、统治中国,在思想观念上也经历了一个类似东方“臣民”“华夷大防”的心理抵制过程。为何出现如此现象,笔者认为,主要原因有以下三点:第一,明代尤其是明末明廷对西方传教士所持友好政策给他们留下了相当深刻的印象。明末士大夫对西方传教士所带来的“天学”知识的认同,以及对西方宗教普世意义的某种认可使这些来华的传教士对中国人产生好感;相反,清初满清政权对西方传教士以及传教政策的相对限制,甚至粗虐对待使这些来华传教士在心理上更偏向于明廷的统治,而对满清的统治加以排斥。第二,明代汉人统治及其所取得的辉煌成就也使明末清初来华传教士对其多有好感。在来华传教士看来,郑和下西洋等活动不仅是中国开始向外开放的征兆,还是明廷统治辉煌成就的象征。而对于清初满清统治,这些西方传教士一方面出于对这一“边夷”民族的陌生,另一方面也出于对这一文明开化程度远不及汉民族的少数民族的蔑视,他们大多不抱好感。第三,清初满族政权制度的不成熟、政策上的失误,以及清兵屠杀抢劫等行为也给这些西方人心理上留下了相当大的阴影。他们对满清的中国统治几乎与已经充分儒化的朝鲜、日本一样,不予认可。概言之,清初西方时人对满清统治的认知主要体现在以下方面:

第一,谴责清廷官员无官不贪。在西方早期来华传教士看来,清廷统治下的官员都非常贪婪。如1636年前后来华的葡萄牙传教士安文思就称:“每天都看得见古代有关罗马的说法:万物均可出售。一城或一镇的官职,想得到的人,无不花费几千克朗,有时两三万,按比例及于其他大小官职。一省的总督即州长,在得到正式任命前,得付出两三万甚至六七万克朗。而这种钱,皇帝一丁点儿都没收到,他根本不知道这种丑行——这些往往都是国家的大臣、阁老,即国之参议、朝廷的六部的官员干的。他们私下把官职卖给总督和各省的大曼达林。”[1]84-85

第二,批评清初清廷统治下的中国执法不公。安文思称:“如果曼达林在审判的过程中按律法办事,符合皇帝之意,那么中国会是世上最完美、治理最好的国家。但实际上他们外表一本正经,内心则是虚伪、邪恶和凶残的。他们干了无数诡诈欺骗之事,罄竹难书。”而就清廷最高的司法部门刑部而言,清初来华传教士也认为它是一个腐败异常、非常糟糕的司法衙门:“第五个部叫做刑部,类似Toumelle,即法国议会刑事庭,权力及于全国。他们按国法审查、拷问和惩处罪犯。国法大都是极公、正当和符合理性的。那么如果这个部的曼达林,还有其余各部的,均能正当遵法守纪,就不会每天发生非法和暴虐的事件。因为现时很少有案件是按照理性和律法审讯的。谁给了钱,谁就总是对的,直到另一个给的钱更多,那么他就更有权利。”[1]110

二、盛世时期西方时人对“大清国”的认知

鼎盛时期西方时人对大清国的评价主要体现在以下方面:

第一,对清廷统治者的赞扬。张诚(P.Jean)在自己日记中就认为康熙帝非常节俭:“这里的宫苑确实精致,但却不富丽奢华……他的私人费用和赏赐都极有节制,虽然他毫无疑问是当今世界上最富有的帝王。”[2]75就雍正帝而言,虽然他曾对传教士进行过严厉的管制,但他们仍给他以较高评价。法国神父龚当信就称:“雍正皇帝不知疲倦地勤政治国。他日日夜夜想着如何明智治国,为他的臣民造福。”[3]131-132对于乾隆帝,此期间出入清廷的传教士基本上也予以赞扬。法国神父汪宏达就称:“(乾隆)皇上高大英俊,而且和善,又令人肃然起敬……他是一个伟大的君王,他亲自过问一切。不管冬夏,天一亮,他就上朝,开始处理政务。”[3]223-224

第二,对大清国法律制度的认可。此时期西方时人对清朝法律的认可不仅体现在一般来华传教士的口中,更体现在西方思想家的笔下。如伏尔泰就对“大清国”司法给予了较高的评价:“如果说曾经有过一个国家,在那里人们的生命、荣誉和财产受到法律保护,那就是中华帝国。执行这些法律的机构越多,行政系统就越不能专政。尽管有时君主可以滥用职权加害于他所熟悉的少数人,但他无法滥用职权加害于他所不认识的、在法律保护下的大多数百姓。”[4]461而卢梭更对清廷统治下的司法运作给出了近乎夸大的评价:“在中国,皇帝的座右铭是裁决官民争议时务须顺应民意。在任何省份里,如果粮价过高,该省的长官就得关进监狱。”[5]137-138总之,此时期大清王朝的法律体制、司法体制给西方时人的总体感觉是:“中国法律建立起来的优良秩序是无与伦比的。如果所有的官员都不放纵自己的感情,而是严格依法办事,人们还可以肯定地说,世界上没有一个王国会有这里这么快乐。”[6]257

第三,对清廷统治下国富民强、物产丰富的赞美。似乎明清换代并没有给此时期西方时人带来多大影响,在他们看来,此时期大清帝国仍是一个国富民强、物产丰富的帝国。如这一时期对东方实行殖民式航行的巴奥达勒波索·托斯卡内里在其日记中就记录了他第一次考察中国时的印象。他称:“那里人多富有,邦国、省区、城邑之多不计其数。”[7]335-339而1675年俄国使节尼·斯·米列斯库(罗马尼亚人)出使大清帝国后,在其所著《中国漫记》一书中也称:“总之,别国的稀有景象,在中国这里却俯拾皆是,再找一个像中国这样的国家,只能是枉然。中国的许多东西都是举世无双的,因此可以说,中国犹如镶嵌在戒指上的稀世宝石。”[8]23-24

三、西力东渐下西方时人对“大清国”的批判

自16世纪始,中西之间不仅进入了一个交往不断增强的时代,而且也进入了一个相互碰撞的时代。如果说西方人对18世纪以前的大清帝国还心存敬意、不敢小视的话,那么进入19世纪后,这一情况已经发生了质的变化。一方面,随着西方资本主义国家的形成和殖民帝国的成长,它们开始渴望对外进行殖民扩张;另一方面,随着康乾盛世的结束,大清帝国江河日下,帝国自身所暴露出的衰败、腐朽、无能均给西方各国以机会。此前西方世界曾暗藏于心的贸易渴望和对帝国闭关锁国的不满,一下子爆发出来。而随着19世纪以来相互之间的一系列碰撞和清廷在冲突中的一再败北,更进一步刺激了西方人及西方世界对大清国的批判。从此以后,他们在新的宗教理念的支配下,用新的文明标准去“开化”中国,并力图用西方世界新的体制和价值理念去重新塑造出一个新的世界秩序。在此背景下,西方时人以及西方世界对落日余晖下大清国之评价与盛世时期相比可谓一落千丈。在他们看来,不仅清廷为代表的中国的典章制度、法律章程是落后的,就是中国人的性格、品质、素质相对于所谓开化国家而言也是落后的。

第一,政治腐败、司法不公。马士就曾指责清朝政治腐败、司法黑暗:“中国法律的精神与实施脱节的另一个原因,是由于中国县官和法官的出名的腐败。因为他们是嘴里讲‘理’而心里要钱,他们的裁判是望着荷包任意处理。”[9]129而晚清时期《伦敦每日新闻》对大清国官员的腐败行为所发出的谴责,更为骇人听闻,称:“即使是他们在买东西的过程中,行贿受贿现象和贪污行为也比比皆是。”该报进一步批判称:“日本人向我们展示出了已经病入膏肓的政治腐败、深入骨髓的野蛮习性和无可救药的愚昧无知正在怎样地让这个腐烂之中的巨兽摇摇欲坠,而这就是我们崇拜至今的大清帝国。”[10]108-109

第二,军事落后。19世纪西方人认为清朝在军事上也是十分落后的。裨治文就称:“天朝的联合舰队无能力驱赶一艘只配备数名欧籍武装人员的货船。我们已经见识过一些他们自吹自擂的英雄们,可以断言,英国兵只要有一个团,就可以击退他们几个省的军队。”[11]251875年10月2日《纽约时报》对大清帝国的军事给予这样的评价:“世界上没有任何一国的军事力量像大清国这样脆弱。拥有巨大人力资源的大清国,其士兵数量相对来说少之又少,并且,这些所谓的士兵,其中大部分都名不符实。他们装备极差,而且几乎全军都缺乏严格的军事训练。他们在军容严整的欧洲军队面前恐怕抵抗不了五分钟。”[10]215-217

第三,中国科举乃至文化落后。19世纪西方人对大清帝国的科举乃至文化也进行了严厉的批判,他们认为中国的科举和文化是阻碍中国进步的重要因素。如1875年7月6日《纽约时报》就批判了中国“士”的无知。该报指责(中国士人):“反对电报、铁路以及一切新鲜的东西。他们阅读的经典著作是孔夫子时代创作的……从那以后,华人就一直在不断地咀嚼着那几块干骨头,并且,如果有任何其他知识的小舟敢于向他们靠近的话,他们就会咆哮不止。”该报还称:中国“把教育模式限制在如此狭窄的道路上,致使人的心智就像大清国女人的小脚一样被挤压而萎缩。”[10]90-92

第四,对中国人的批判。19世纪中国的失败、清政府的腐败无能都进一步刺激西方人对中国的批判。他们不仅批判中国体制、文化,还对中国人的品格、特点进行批判,企图借此证明,中国在19世纪的衰败,不仅是体制问题,而且也是种性的问题。如卫三畏称:中国人“确实很可怜,因为一方面他们既敏感又骄傲……而另一方面,他们对于治理国家的一些最简单的方法还不清楚。”[12]234明恩溥也称:“要改造中国,就要找到中国人性格的根源。”他们 “没有时间观念”,他们那“误解的天性”和“理智混乱”,使得他们“没有同情心”且“互相怀疑”[11]311-312。

四、帝国即将崩溃或崩溃后西方时人对“大清国”的评价

在近代西方时人看来,大清帝国的崩溃或许可以使中国重新走上富强发达的道路。但是辛亥革命后的事实却告诉他们:大清帝国崩溃后,近代中国不仅没有马上振兴起来,相反却进一步陷入四分五裂、家国沉沦的困境。如此景象给此时期的西方人以下印象:大清国的沉沦还在继续,这一沉沦在很大程度上与清廷一直以来的闭关锁国、盲目自大密切相关。此时作为胜利者的他们遂认为,大清帝国的保守统治不仅造成了近世以来中华文明停滞不前,而且还导致了它在面对西方冲击时,在对策和具体交涉的运作上,僵化保守,没有还手之力。更为重要的是,作为胜利者的西方人甚至还认为,大清国的中国统治不只是导致了具有几千年历史的中国文明从此停滞不前,而且还导致了近代中国的腐败、野蛮、落后。立足于此等论调,西方学者遂认为,对近代中国遭受侵略负主要责任的应该是清廷而不是西方。

第一,对满族统治保守顽固的批判。如罗兹曼称:“因出身蛮族,清廷的正统性颇遭世人怀疑,它对此一直忧心忡忡。这也许就是驱使它更加固执和昏顽的原因。”[13]26

第二,晚清统治者的无能进一步导致了对“帝国”衰败的批判。如马士就称:“甚至在一八〇〇年前后,帝国的情形对于敏锐的观察家如马戛尔尼和阿美士德以及他们使团里的历史作家们也曾产生过一种非常良好的印象。但是这个文明被阻止了而不能有任何进步;而且自从嘉庆在一七九六年登位以后,帝国竟不幸出了一连串软弱的君主,在他们统治之下,行政变得腐败,道德也堕落;最后经过太平天国的蹂躏,国家陷于一种困苦与无政府的状态。”[14]433

第三,对清廷统治导致中国思想、文明停滞不前的批判。如拉铁摩尔称:“在满洲人最后突破万里长城之前,欧洲人制造的大炮在同满洲人作战中曾经打过大胜仗。这次胜利可以看作是有象征性的。虽然枪炮很快地就在中国普遍地为人知晓,甚至在中国也制造过粗陋的滑膛枪。但满洲族的政治家可以说在很大程度上仍然企图在中国依靠弓箭维持贵族政治,而不管整个世界正在发生的变化。”[15]

第四,对大清帝国在晚期遭受侵略所提出的一种“合理性”诠释。此时期某些学者认为,至大清国灭亡之际,中国已经不再是文明国家了;西方对它用武,迫使其开化、进步,是应该的。如马士就称:“用和平的手段是不是可以获得更有利的结果;我们不能认为满意的进展,其过失是不是可以追溯到自从康熙时代以来外国人在中国所做的那些不公正而又邪恶的行为;如果公正、中和与诚信,双方都遵守,是不是会好些,这些不是今日可以决定的问题。假使我们着手回忆一下,而把已往所做的一切罪行和错误设法补偿起来,我怕我们的前途不致有多大的进展。我们只能接受现实,借经验而获益;如果从经验可以获得任何教训的话,那个教训就是,忍耐和劝说都不曾在这一个国家里把文明事业向前推进一步过。”[14]485

第五,对近代中国无法回应西方冲击的批判。费正清就认为,中国近代化的失败,关键在于它的统治阶级和它的体制——作为士绅阶层的那些政府官员,他们的生活方式同讲求效率的西方化生活方式不相容[16]。而何伟亚则认为,由于“中国的文化注定被置于与西方的现代性相抗争的地位,而且恰恰是由于这种文化主义僵硬的特点,它无法创造性地回应西方。”[17]62

五、结 语

满清统治的“大清国”大致经历了一个初期政权确立、中期鼎盛、晚期沉沦和最终灭亡的过程,在以上各阶段,西方时人都对它作出了大量的评价。历史证明,由于利益与价值的取向,决定了西方时人对大清国各阶段的评价是别有用心的。其目的既在于证明西方体制的合理性[18],更在于证明西方文明的优越性[17],企图以此去推动中国进入一个完全以西方规则为标准的世界秩序之中,与中国人对大清国为代表的中国体制、中国精神、中国思想加以抨击,力图通过脱胎换骨的方式重振中华的思想迥然有别。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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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校:徐希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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