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君武：为历史存正气

徐鹏飞

今年是我国著名漫画家华君武100周年诞辰。

他从事漫画创作70余载，留下了许多针砭时弊、惩恶扬善的传世之作。

“凡作传世之文者，必先有可以传世之心。”这就是我们今天纪念华君武的意义所在。

华君武是新中国美术事业的奠基人之一，被誉为国内“漫坛四老”之首，为我国美术事业作出了重要贡献。

在华君武100周年诞辰之际，我参与了有关部门组织的一系列纪念活动，越发深深感到：华君武既是一座富矿，又是一所大学。从他那简约而不简单的漫画里，可以汲取很多营养。他“为历史存正气”的担当与骨气令人由衷敬佩，他讽刺漫画独有的政治智慧和艺术手法更令人受益无穷。

一、对事不对人

由于文化背景不同，国外的许多漫画大都指名道姓地去讽刺政府首脑或政治要人。因中国的国情不同，华君武在实践中探索出了“讽刺漫画只对事，而不对具体人”的策略。

比方说，他讽刺自我吹嘘的漫画，是以中国民间俗语“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中的王婆为画面主人公，画她左手拿着一个很小的西瓜，右手指着这个“迷你西瓜”说道：“要点是生瓜说成熟瓜，苦瓜说成甜瓜，烂瓜说成进口瓜……”主席台上，王婆的左侧一头公牛的前方桌牌上写着“牛皮”；右侧有一位戴墨镜的人前方桌牌上写着“广告”。该画的题目为《卖瓜经验交流》。这幅画形象生动地揭示了人性中自吹自擂的弱点，具有普遍的教育意义。

再比如，他的漫画《猫虎同宗》，是画了一只小猫瞪着眼睛，翘着尾巴。小猫四周的文字写道：“猫虎同宗。老虎当了领导，刚愎自用，老虎屁股摸不得，外号一言堂主，不必细说。小猫参加工作，形态动人，叫声喵喵，人皆爱之。有人喷香水，有人摸顺毛，有人誉之为虎，小猫大乐，偶逆其毛，即大呼：小猫屁股也摸不得。可见虎性尚存。”这幅画讽刺了一些人骄傲自满，听不得批评的心态。

从以上这两幅漫画可以看到，华君武“对事不对人”的讽刺漫画，既具有概括性，又具有典型性，比一些直接针对具体人和具体事情的漫画，更具生命力，属于美学理论中“对人终极关怀”的佳作。

华君武还创作了系列讽刺漫画《疑难杂症》、《猪八戒》和《笑林广告》等，这些系列作品之所以成为传世之作，关键在于这些漫画“对事不对人”。

可以说，“对事不对人”是华君武等老一辈漫画家开创的创作中国讽刺漫画的通用法则。

二、“分寸感”很重要

华君武常教导我们：“画漫画的时候一定要注意分寸，‘分寸感’很重要。”

画讽刺漫画，掌握不好分寸，就会在无意间伤害无辜，华君武在这方面想得很周全。

比如，1956年6月华君武在《光明日报》上发表了讽刺漫画《听相声》。画面上一家三口在听收音机里的相声，他们的脸上不仅没有笑容，反而表现出无奈和倦容，小孩子和小猫也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华君武这是在讽刺有些相声艺术水平不高，不吸引人的现象。

华君武考虑此画发表出来，会伤害当时在社会上知名度很高的相声表演艺术家侯宝林，因此他在发表这幅漫画时，在画的旁边还专门配发了《华君武给侯宝林的一封信》，信中写道：“宝林同志：现在有些相声，叫人笑不起来，特画此图并非是讽刺你。但我很想送给你。你的很多相声是极好笑的，《天文学》似乎也差些。我的漫画也有笑不出的，可谓同病。”

华君武这封带有解释和自嘲意味的附信，既向读者们和侯宝林说明了该画不是专门讽刺侯宝林的，又告诉大家：不见得所有人的艺术都完美无缺，包括他自己。

华君武亮出的这套“组合拳”，令人警醒。同时也使我们领略到：他在处理讽刺分寸时的那种政治智慧和艺术手法。

正因为华君武能够把握好讽刺的分寸，所以他才能在战争年代的对敌斗争中，将漫画的讽刺功能发挥得淋漓尽致。一件作于1947年名为《磨好刀再杀》的漫画，以夸张手法刻画出蒋介石一手举着《和平方案》做幌子，一手正磨刀霍霍。当年这一作品抵得上十万雄兵，为此国民党反动派悬赏缉拿华君武。

在和平时期，尤其是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别人都不敢画讽刺漫画的时候，华君武能够在相当长的时间里，在《光明日报》“东风”副刊上取得了一周发表一幅内部讽刺漫画的战绩。这种“单枪匹马”坚守讽刺漫画阵地的现象，成为中国现代漫画史中的一大亮点。

三、考虑社会效果

新中国成立以来，华君武长期担任中国文联和中国美协的领导，繁忙的行政事务没有耽误他的漫画创作。他紧跟时代步伐，关心国内外的政治时事，总能站在一般人难以达到的思想高度去评判社会上的是非曲直。

比如，在改革开放初期，华君武很反感那些画讽刺住房紧张的“五世同堂”题材的漫画。他说：“有没有‘五世同堂’呢？当然有。群众确实对住房紧张有意见。是不是可以讽刺呢？假如我们的党和国家不管这些事，那倒可以画。可是现在我们的政府不断地盖房子，但还是不能把群众住房问题马上解决。既然这样，就不要去火上浇油，不要去扩大群众与政府之间的矛盾，画漫画一定要注意这个问题。”他还说：“一个事物不要只看一面，还要看另外一面，要考虑你这张画发表之后的社会效果如何。”

可见华君武把什么东西可以画，什么东西不可以画，把控得很好。他常说：“画漫画最根本的问题就是加强政治修养。”

“凡作传世之文者，必先有可以传世之心。”这就是华君武讽刺漫画带给我们的重要启示。

（责任编辑：王锦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