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存在的城市(组章)

2015-12-23 06:28语伞
诗歌月刊 2015年11期
关键词:房间

语伞

隐形的房间

不确定是哪一天,不确定影子是否真实。

“来,黄昏最后的微笑在此,我们将夜晚延长,我们形成无数的第二天。”

房间预设在这里。

从那里出发吧。是的,从那里,抛开时间、世界、人类、命运,甚至,食物和美。当饱满的种子一样成熟的空在我身上聚集,你从一场大雨中醒来,用恍若隔世的寂静跨越万物,如果我听见敲门的声音,摘下面具,你会是谁?

不存在的百叶窗只透出一丝丝微光,我看不清你的面孔,我只印证了一个存在,那个存在仿佛在说,我们从不陌生。

然后我们的眼神中生出了更多的光来,然后我们穿行在这些鬼魅的光线之中。一道道。线状的。环形的。无形的。被捆扎。被纠缠。除了我们,再没有别人。

我语无伦次的时候,我就开始沉默了。

瓶子里的熏衣草是干的,我嘴里的葡萄有吮吸不尽的汁液。

坐吧,亲爱的。这里的椅子和沙发没有区别,正如这里的我和这里的你没有国籍一样。你尽可能的自由,你尽可能的忘记习俗和礼仪。你说什么我都能听懂。但伟大的汉语,承载着我们不可复制的预言,任何语种都不能代替,对,任何语种。

我们还需要一种精确的颜色。你看看吧。天花板、墙壁、衣橱、床、书桌……再余留一些空间给我。比如阳台,比如,窗。比如,你的眼睛。

我在喜爱的黑夜中向往光明的事物。我手中的笔行走在一张白纸上。我写下的你在历经人世沧桑之后,像古罗马的早晨。

钟声落进你的心脏,这个你也许是来世的你。

由此我说,我的思考只是游戏。

由此我说,大概最真实的活着就是与自己交谈。

每天都有人庆祝生日。每天都有人在脑中闪现死亡。时间的脾气很好。我有时抬头,有时弯腰,有时我在白昼中筑建月光,为了等待十指紧扣的那一刻。

那么,再回到这里来。

转瞬我就不记得此刻的我了。你坐在对面。整个早晨。整个上午。整个下午。整个晚上。整夜整夜。房间随时都在变幻,壁画、枕头的花色、书架的方向、你踩过的地面、浴室里水龙头的声音……在絮絮不休的话语和睡眠之间,在书本和身体的暗喻里,菜肴和酒杯离我们很近的时候,我总是重复,房间的味道很好,很好。

于是,我扮演的角色回到童年。

于是,我捕捉故事的细节,从激烈到平静,然后,我把秘密放入口中。

你不说话的时候空气也是热的。

窗外是另一个世界。当我再看四季轮回,一切显得异常陌生。

我只是窗内的我,足不出户的我,不经世事的我;看着果实压弯树枝就会心疼的我,遇见花朵凋零就要流泪的我,发现一粒尘埃就想为它披上优美外壳的我。

原始的我,暂时忘却了地球文明,心中没有理想主义,不必理解我所处的时代。

对于那些杞人忧天的事,无须谈担当和情怀,我们在星空下散步,它们自然而然就迈过去了,而且很圆满。

或者我可以用另一种方式说,我只想在你禅定的眼神里摔跤,只想在你嘴唇的悬崖上跳舞,只想在你灵魂一样虚无的身体中,听见我内心深处的回响。

不真实吗?我从来没有如此真实过。

但是,我又认为,是一个我在消失,另一个我在呈现。

而现在的我的呈现,像第二次剪断脐带,我接受草木鸟兽的名字来到你的身边,你沉默的样子,就是我永恒的信仰和图腾。

谁也不知道我们将继续谈论什么。

“天真构成了所有人的名字。”

房间表态了:当我们谈论爱情的时候,我们叫做天真。

嗯嗯。干杯。

嗯嗯。酒和茶,在云端替我们抒情。

我对着镜子画眉、梳头,转过身就看见你若无其事地临窗而坐。遥望是何等美妙啊。你转动酒杯,注视杯身倒挂着的紫色的蝴蝶,那些轻盈的翅膀,是在橡木桶里发过酵的,据说它们也有生命,也有爱情。

好。纪念它们吧。用我们的嘴唇。用我们的身体。用我们缅怀岁月如白驹过隙的悲哀。我活了多久我不知道。我们都发现,我们开始谈论衰老和死亡了。

在一阵颤栗之后,我锁上了房间所有的抽屉。

这是我对遗书的恐惧,无论在口中,还是在纸上,它都对我构成了巨大的威胁。

你重复安排最后的诗句。

其实我理解生命叙述的无常。房间里没有梳妆台,不同形状的镜子却很多,我来不及记录的风景,正在形成一个城市不可或缺的那部分。

盘子里的水果我们舍不得吃,它们应该和房间陈列在一起,在我们的心中。新鲜的果实代表身体的水分充足,我们的血液才得以不断的新生和绵延。

而我永远都在寻找一句话,从一个隐秘的词语开始。

我搜遍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没有任何修辞可以借助,不存在现实,不存在睡梦,你在闪烁,你在移动,躺在床上的你突然在山谷里喊我,给我递过礼物的手臂开始上升,变成远处的云和树。

一切正在消失,这房间里所有物品也在莫名地消失,包括书本上的文字,我一碰,它们就消失。

我被迫离开了这个房间,从此,住在哪儿都不完美。

与海子的一场秘密对话

1

春暖花开……你说,一只巨鸟离你身体而去。

此刻,我不敢以诗人的名义埋葬黑夜的碎片,都市的霓虹灯覆盖我,现实不可辨认。你曾经扑向太阳,生命之火烤焦了你。

你的天空,死了;你的时间,也死了。

而九泉之下,你是你自己的王,你睡得真像南风中的银子,你紧闭的双目看见北冥的鱼尾巴长出南冥的羽毛。

青青的麦苗骄傲地写下:喂马。劈柴。周游世界……

2

朴素。简单。

明天早晨,为了存在,我还将抱着心脏和思想继续奔波。

安睡吧!你那善良的妃子,正用你的头盖骨反弹琵琶。梦吞一日,又生一日。她无法腾出心来。

众多的灵魂在挣扎。

你用诗歌平静地喂养我。

我又彻夜难眠了。山海关的脊背,一直痛。大量的淤血,罩住我赞美生活的勇气。而九泉之下,黄土里水火相融。

有什么可以揉乱世界的表白?

你说,一条鱼请你再造天地。

3

诗歌和真理坐着。风,从耳旁伸出手来,大自然的星系一望无际。

我手足无措,黯然神伤。

太孤独了。

今夜,我要让诗歌面朝大海。

辽阔的自由。

我喝下一个夜晚的潮起潮落。

虚假的饥饿,监视着人类的粮仓。幸与不幸,你保佑理智,保佑神态,保佑活着的火苗,不灭。

4

而九泉之下一一

深渊之水。你说,但是水、水

你劝阻过需要迷途知返的人,尽管汗珠四处碰壁。我分不清是非对错,太阳依然激动,滔滔不绝。

不可思议,夜晚有数不清的耳朵,仿佛楼群里每一扇窗户都被叫醒。

等到秋天,麦穗和一切都已熟透。

你说,唯黄昏华美而无上。

门的可能

我抚摸满身透明的颗粒。“你好……”一扇门,迫不及待地邀请你。空气中有花瓣的微毒,我逐渐升高的体温,忍耐着切割掉多余的热度,只是在原地,跳起了小步舞曲。

在敞开心扉之前,我虚掩脸颊。没有谁引导我,无数个我宿命的基因,就在城市的子宫里孕育。拜认钢铁为父,竹木为母,辨认玻璃、塑料为同胞兄弟姐妹。最后,我只成为用唯一的胎衣包裹着的,那个我。

这个我,深藏安全感和秘密,只接受你冥冥之中的一次驻足,你凌驾于玄奥之上的脚步,只接受你,偶尔也曾有过的,一瞬间绝望的眼神。

为了获得那个确曾是我的自己,我把身体藏了起来。

为了看清迎面走来的空旷的你,我又穿上影子的长袍。

第一道反光是面孔。第二道反光是年龄和性别。第九道反光,是一双具有魔力的手。推,或者拉。打开,或者关闭。我在你对面,或者你早已经过了我。你重复经过我,或者所有人重复经过所有人。

墙的想法

我在躯体里藏匿母亲,不断降生出内外、正反、平行和对立的一一婴儿。

白天我也醒着,夜晚我也醒着。而扩大的点和线,性格里的虚实、色彩和肌理,正在合盘托出我丰富的内心世界。分离、相遇、覆叠、减缺……我在几何形状的渺小之中,完成着命运高贵的解答。

经历完童年的角色,我腹中的砖头开始沉默,它们的整个青年,在被无法遮蔽的爱情之光中得到了启示和坚持。

因此我从不迷失。我站在哪儿,哪儿就有了方向。

但我所承接和承架的,不仅仅是方向孕育的束缚的网,它们还可以是穿透言语的钉子,劈开阻挡视线的雷霆,吹开孤独者嘴唇的风。

当斑驳的外套,把我送回思想中的晚年,我仍然被迫以无形的姿态游走于人世。那么,我只做我自己的墙,你若是知己,转角,我们就会遇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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