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比哈布：燃烧的单纯与质朴

张瑜洋

编者按：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结，弗洛伊德认为它是藏在显意识背后的一种潜意识。这种意识关联着人的形象思维，往往也是一个艺术家源源不断的创作源泉。对于拥有双重身份的曲比哈布（画家和“彝人制造”中的灵魂人物）而言，他的心结便是深藏在骨子里的民族记忆。在他的笔下，火塘边的光影和人们的絮语、展翅高飞的雄鹰、至高无上的毕摩等形象，都是连接着自我意识与彝族文化传统间的文化密匙。通过对于这些形象的反复描绘，曲比哈布在为观者营造出一种具有历史感的质朴氛围的同时，也在表达着自我渴望从浮躁的社会中抽离而出，并回归单纯的夙愿。

东方艺术·大家：大家更熟悉你的音乐人身份，什么时候开始绘画创作的呢？

曲比哈布：我的家乡在四川大凉山彝族自治州的一个叫做美姑的县城，我从小就热爱画画。在上小学的时候，我就拿了全国绘画比赛的二等奖。印象当中我画了一幅爸爸开会回来，走入家门，我迎上前，妈妈在旁织布的场景，现在想来画面还挺温暖。

到了初中，我开始学习国画。有一件事让我特别难忘，就是我画人民币的经历。当时我临摹了一张十块钱，虽然我画的还不是很精致，但却被调皮的同学拿了我画的“钱”去买吃的，后来被发现，警察就来找我，对于当时十四五岁的我而言，内心虽然害怕，却在事后也有一丝小小的得意。

本来我是学电力的，因为喜欢绘画，我就去考了川美的附中，但是我也没有学完。那时的我年轻、冲动，由于对音乐也有同样的热情，于是十七八岁时，我放弃了继续学习绘画的机会，开始做音乐。

东方艺术·大家：音乐和绘画两种表达方式，对你来说有什么相同和不同的地方吗？

曲比哈布：最高境界的音乐是有画面感的，你可以无词，也可以没有什么语言，哪怕只是一个旋律哼过。音乐是艺术里最抽象的艺术。听着音乐，闭着眼睛细细聆听，你可以看见风吹草动，看见母亲的面容，看见山清水秀，看见蓝天白云，看见人们幸福的劳作，这就是音乐的美术性。

对绘画，比如说，你可以直观地看见沙滩上奔跑的人们，可以看见有人在树林里乘凉等等，笔触依然犹如旋律一样律动。将来我想画一幅关于母亲的绘画，一个逐渐萎缩的母亲的背影，看着逐渐消失在视线里的远行的孩子。我想那种有些悲凉感的画面，也会犹如音乐里有些忧伤的歌曲一样，让人感动。艺术往往是相通的。

东方艺术·大家：你绘画大都是以彝族人物和风俗为主题的，为什么钟情于此？有创作过其他题材的作品吗？

曲比哈布：最初，我并没有想到要画现在这组作品。刚开始，我画了一些有点前卫有点另类的作品，叫做性兽涌动，我主要关注的是人性。但在这个创作的过程中，我越发感觉这是一个不断颠覆的过程。因为只有颠覆，才会拥有生命力的艺术语言。我对彝族题材的表达与展现，或许是因为我血液里流淌着彝族人的血，很自然地会去表现我们民族的一种精神。我想这不应该是局限的，而应该是普世的，关于大自然的原始风貌，关于人的原始的生命力。

距离产生美，以前常在母亲的身边，会觉得母亲比较唠叨，但是后来离家，那些曾经记忆中的琐事回忆，也会在时间的修饰下变得温暖。母亲更加慈祥，火塘边一起烤土豆的伙伴变得可爱，抽烟的爷爷奶奶们也变得那么的亲切……以前我根本不会觉得爷爷奶奶对坐相望是一幅多美的凝固的画面。现在回想起来，他们眼神里应该是回归到了他们十七八岁时那种甜美的

爱情。

我做的艺术就是想回到简单的爱，简单的人际，简单的幸福生活，简单的幸福指数，简单的一种情感的回归。

东方艺术·大家：你的画面基调都很暗，为什么这样处理画面呢？

曲比哈布：红黄黑是我们彝族的图腾颜色，这也是我选择它们的原因。

从美术史的角度来看，西方的卡拉瓦乔、伦勃朗等都偏爱于用黑色来画画，黑色代表了神秘，代表了一切皆有可能。黑色是内心最纯粹的地方，因为有了黑暗才会向往光明。有了黑暗，我们才会更加想要跳出黑暗，在光亮面前展现自己。黄色，在彝族传统中代表着丰收和吉祥。红色代表着燃烧和生命。

东方艺术·大家：篝火和火焰经常出现在你的绘画中，在彝族的传统风俗中，火意味着什么？

曲比哈布：火是彝族的图腾，一种自然崇拜，以前是为了把蝗虫赶走。彝族每年都会有一个火把节，农历的6月24日，一般是在7、8月份。

我画火塘系列，是因为火是我们生存的一种必备的精神，一种生存的手段。没有火就没有我们的生命，没有火就没有我们的粮食，所以火代表一种欣欣向荣，生生不息的精神。同时，火光也像一种宗教式的一种光亮，一种佛光，一种抚摸，一种温暖。一个光亮打在一个人的脸上，它会让你更加幸福，更加温暖，让悲伤的人同样可以感受到幸福，从悲观中走出来，希冀明天。

东方艺术·大家：你有组作品叫做《毕摩的承诺》系列，毕摩是彝族祭司的统称吗？为什么会创作这组作品？

曲比哈布：彝族有着渊远的历史，在过去几千年的时间里慢慢地形成了自己的宗教。在彝族的宗教里，最高的就是毕摩，汉语称之为法师。他们祈福、展望或者诅咒黑暗当中的一些妖魔鬼怪，让人们生活在幸福里。毕摩是彝族文化里的标志性符号。我们家是毕摩世家，我的爷爷就是一位大毕摩。

东方艺术·大家：画面中的雄鹰形象代表着什么？

曲比哈布：相传鹰曾经保护过彝族祖先阿扣和阿七兄弟，鹰就成了彝族祖先的恩鸟和图腾。彝族人做法事的时候，常会用鹰爪来作为驱逐妖魔鬼怪的法器。凉山的彝族崇尚雄鹰，并渴望像鹰一样翱翔于蓝天和白云之间。在彝族人的理念里，每一个村庄都有一个鹰在保护着他们。虎和鹰都是彝族人的保护神。我表现的是彝族人民一种原始的宗教意识，他们是通过对图腾的崇拜回归到人性和大自然的原点。

东方艺术·大家：今后会将更多的精力放在绘画的创作上吗？

曲比哈布：一半一半。我现在已经出了七张专辑，将来我还想出第八张。未来的音乐创作我想关注一下德、修等善美的回归，写一些多年来对自己人生的感悟。可能还会出一些真正回归自然、原生态、更神秘的一些音乐。

在绘画方面，我会继续坚持“制造彝人”这个主题，未来可能会画劳作的、结婚的、法事等题材，当然火塘温暖也会继续，只是绘画语言可能越来越自然，越来越轻松，相信有一天我会做得更自由。

未来时机成熟的时候，我可能会将音乐和绘画融合在一起做一个综合艺术作品，在展览里面我也可能会将原生态的演唱带入展览场景，把艺术与生活融为一体。我追求水到渠成，自然流露的方式，所以我不会强求，我会随着内心中的脚步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