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城市化崛起时期黑人高等教育的论争:华盛顿与杜波依斯

美国城市化崛起时期黑人高等教育的论争：华盛顿与杜波依斯

周菲菲，李朝阳

(天津师范大学教育科学学院， 天津西青300387)

摘要：在美国城市化崛起时期，面对黑人的教育问题，温和派的华盛顿倡导“教育救黑人”政治路线，而激进派的杜波依斯予以坚决反对，提出了“争取教育机会均等”和“公民权利平等”的政治路线。基于美国城市化崛起的背景，研究华盛顿与杜波依斯争论的焦点、结果及其影响，探溯黑人领袖引导黑人争取教育权利的历史，以此揭示城市化进程中少数族裔的教育变迁历程。

关键词：城市化；黑人；高等教育；华盛顿；杜波依斯

[中图分类号]G649.1[文献标志码]A

19世纪末20世纪初，随着美国城市化的崛起，大量黑人从美国乡村地区迁往东北部、中西部和西部快速发展的城市地区，黑人流动人口的迁移加快了美国城市化的进程。人口的异质性、贫民窟的出现、语言交杂、移民人口与主流文化的冲突对美国城市教育造成了连锁反应。在城市化背景下，如何对黑人进行教育，黑人通过什么方式提升自身地位，两个杰出的非裔美国人布克·华盛顿(Booker T. Washington)与杜波依斯(W. E. B. Dubois)对此展开了激烈的辩论。

一、温和的华盛顿及其教育主张

布克·华盛顿是美国的政治领袖、教育家、演说家和作家，也是内战后首位为黑人事业奋斗的黑人领袖。华盛顿出生于弗吉尼亚的奴隶之家，1872年被汉普顿学院录取，并通过勤工俭学完成了在汉普顿学院的学业。汉普顿学院是为黑人教育建立的，其主要任务是实施工业教育。

在汉普顿学院期间，华盛顿形成了自己的教育信念，这些教育信念促成其在1881年设立了塔斯基吉学院。相对于学术教育，华盛顿更加重视劳动的尊严，提倡实用教育，认为实用教育能为黑人自立提供必需的技能。在塔斯基吉建立的黑人技术学校，主张先提高黑人的教育程度，然后再去争取政治权利，否则什么都谈不上。因此黑人在普遍提高文化水平之前，政治权利方面的问题可以暂时妥协。所以这一路线被命名为“塔斯基吉信条”，属于温和派。

慈善基金会与政治家们大力支持华盛顿及其教育主张与“塔斯基吉信条”。在1895年卡顿州博览会的演讲中——这次演说也被称作“亚特兰大妥协案”，华盛顿向观众声明，黑人不是在寻找政治与社会的平等，而是通过自己辛勤的劳动与娴熟的技能，获得经济上的自立与白人的尊重。华盛顿声称：“黑人最大的危险是从奴役到自由身份的大飞跃，大部分黑人忽视了他们是靠自己的双手生存的事实，当黑人学会了赞扬共同劳动，把智慧与技能应用到日常生活中的时候，黑人也容易忘却他们应该全面昌盛发展的这一事实……只有当一个民族意识到，耕耘一片田地与写一首诗同样富有尊严时，民族才能欣欣向荣。”[1]

华盛顿认为：“黑人只有具备谋生的能力和在社会上获得成功，并对白人采取谦恭忍让的态度，才能赢得白人的尊重，并从他们那里得到‘平等权力’。”[2]他主张有色人种要富有耐心，使自身拥有才能。

华盛顿坚信，当黑人展现他们的真诚、树立作为工人的价值、在商业或者贸易活动中取得成功并具有财产的时候，黑人就会获得公民应有的政治权力。华盛顿认为，人与人之间或许存在袒护与歧视，贸易与商业的原则却是一视同仁。他指出对黑人进行工业教育、小规模企业的管理培训和勤勉精神的培养，是提升黑人地位的途径。华盛顿在演讲中劝谏黑人同胞需要学会“一般的职业技术”，与白人建立睦邻友好关系。黑人“应该从生活的最低点而不是最高点开始努力，也不应该因所受的委屈给自己的机遇投下阴影”[3]438-439。华盛顿的演讲受到白人的欢迎，1901年西奥多·罗斯福总统曾邀请华盛顿到白宫共进晚餐。

然而众多黑人很难接受华盛顿所倡导的“发展教育派”[4]194的观点。华盛顿倡导的这种被动消极的黑人运动路线，使年轻一代的黑人活动家，尤其是黑人骨干青年知识分子，在这种迂回缓进的方式中感到渺茫。黑人种族中那些受过教育的有识人士，领导和鼓动群众扩大对公众舆论的影响，他们指出职业和工艺学校担当不起华盛顿所谓的“教育救黑人”论，这些学校是为不准备或不能从学术指导中获益的学生提供的课程计划，主张采取激烈的政治行动来加速黑人追求平等之梦的进程。在反对的人群中，杜波依斯是反驳华盛顿温和劝告最强烈的人。

二、激进的杜波依斯的教育观点

杜波依斯是美国民权活动家、泛非主义者、社会学家、历史学家、著作家和编辑，是第一位获得哈佛大学哲学博士学位的非裔美国人，曾留学德国，是20世纪上半叶最有影响力的黑人知识分子，曾对美国民权运动产生过重要影响，并于1959年获得列宁和平奖。

杜波依斯就隔离、剥夺政治权利、改善非裔美国人生活方式的问题，与教育工作者展开了对话。杜波依斯在《黑人问题》中指出，教育和工作是激发民众的杠杆，只有工作而没有教育是没有效果的，黑人需要正确理念的启示与智慧的引导。教育绝不可只教会人如何工作，它还得教会人们如何去生活。杜波依斯质疑手工训练阻碍了少数族裔提升自己的职业与经济地位，因为在19世纪后期绝大多数黑人接受的仅仅是阅读与计算方面的基本技能，即使这有助于提高黑人的整体识字率，但很少能够促进其政治或经济地位的提升[5]。

杜波依斯指出，社会科学不足以反抗种族歧视的行为。他在《黑人的灵魂》一书中指出：“一个人总感到自己的双重性——一方面是美国人，另一方面是黑人；两颗灵魂，两种思想，两种无法妥协的抗争，在同一个黑人身躯中两种冲突的理想；只是其自身的顽强毅力才免使自己的身躯被撕得破碎。”[3]500

1905年非裔美国人领袖在尼亚加拉瀑布首次聚会，发起“尼亚加拉运动”，目的在于要走一条与华盛顿迁就政策相对立的强硬路线。他们要求经济和教育机会均等、公共服务公平、男女公民选举权平等。杜波依斯支持政治的激进主义，1909年他参加了一个多民族的社会激进分子团体，成立了全国有色人种促进会。在当时种族主义嚣张的环境中，这些批判者的声音已属激进派。

1910年，杜波依斯创办《危机》杂志，并以这份杂志为窗口对种族歧视进行了无情的、猛烈的揭露与抨击。作为反映黑人思想的一本杂志，《危机》出版哈莱姆文艺复兴作家兰斯顿·休斯和让·图默的作品。杜波依斯也鼓励黑人小说、诗歌、戏剧的发展，其在1913年撰写的《埃塞俄比亚之星》，宣扬提高非裔美国人的公民权利。

杜波依斯认为，教育是一种事业，而不像华盛顿所说的教育是一种职责。他主张黑人应该追求高等教育，最好是文科。杜波依斯相信黑人应该基于各种理由向白人进行挑战和质问，他认为黑人要有双重意识，必须知道自己何时扮演白人，何时扮演黑人。

三、华盛顿与杜波依斯的争论

在当时种族歧视得到法律认可的情况下，南方黑人权利处于危机之中。城市里的黑人工人被拒于工会大门之外时，华盛顿认为吸收和融入“美国”文化是提升黑人社会地位的最佳途径。杜波依斯不赞同华盛顿和解或者退让的立场，他认为华盛顿提出此种观点是荒谬的，如果只为黑人提供单一的工业教育而为白人提供多种教育，本身就损坏了公民政治平等所取得的成就。杜波依斯指责华盛顿的教育信念是“工作和金钱的信条”，认为这种信条掠夺了黑人中“有才能的十分之一”成为民族领袖所必需的教育权利。杜波依斯认为，黑人与白人一样，都应向社会潜在的领导者提供古典教育。黑人族裔的非凡人才应接受大学教育，使他们成为整个黑人种族的思想领袖。

杜波依斯还谴责华盛顿所强调的工业教育是以牺牲高等教育为代价，华盛顿提倡的技术训练也遭到尼亚加拉运动的创始人之一、后来出任亚特兰大大学校长的约翰·霍普的反对。霍普大力提倡对黑人进行文科教育，他认为“要像无边无际的大海中汹涌澎湃的波涛那样动荡不安。让不满的情绪像火山一样喷发出来，冲击偏见的城墙，摇撼其根基”[3]443。

华盛顿因政治上过于与人方便而受到责备，而杜波依斯则因过于严苛而备受批判。华盛顿回避种族歧视的问题，甚至禁止自己的教职员工与学生谈论此类话题。相反，杜波依斯却在众多刊物上记述美国种族主义的习俗与弊病。不论是华盛顿解决公民权利的妥协方式，还是杜波依斯阻碍这种运动的激进方式，或者任何产生异议的其他方式，都引起了人们广泛地讨论这个话题。

华盛顿和杜波依斯争论的焦点是黑人应接受什么样的教育，工业教育和高等教育哪一个更有利于黑人社会地位的提高，哪一个应该优先发展[6]，何种教育能够最有效地让黑人脱离贫困并取得平等，黑人获得公民权利与社会权利的最佳方式是什么[7]。所以，贫苦人群、少数族裔与移民子女的最好教育方式成为杜波依斯与华盛顿论辩的主要议题。华盛顿认为应优先发展工业教育，通过工业教育，南方黑人可接受最基本的学校教育和技能教育以便谋生。但杜波依斯认为高等教育极为重要，如果黑人不接受高等教育，就没有适合工业教育的黑人教师，最重要的是如果不接受高等教育，黑人就无法提升自己的社会地位[8]。

四、二者辩论的结果及其影响

无论杜波依斯和华盛顿辩论的结果如何，但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南方还弥漫着公开的种族主义者的政治和社会氛围中，华盛顿所推行的教育可能是唯一能得到允许和支持的教育方式。华盛顿的努力也取得了成效，塔斯基吉从几栋破旧不堪的建筑物变成了一个兴盛的学院。建校10年之后，塔斯基吉学院发展成为一个有88位教师与1 200名学生的学院，成了南方规模最大的高等教育机构之一。在1872年到1890年汉普顿的723名毕业生中，有604名学生从事了教师职业[9]。其中不乏许多教师与塔斯基吉的校友一起，建立了公立学校或执教于公立学校，并为南部乡村地区筹建师范学校发挥了重要作用。除了塔斯基吉与汉普顿之外，一批黑人大学与学院在内战之后也相继成立。1890年美国颁布第二部《莫里尔法案》后，南部与边境州一共建立了17所黑人赠地学院[10]。

杜波依斯和华盛顿的争论对美国黑人高等教育产生了深远影响。他们有关黑人高等教育的论争涉及民族血统、宗教、信仰、肤色、种族隔离、少数族裔的地位和教育等问题，这些问题不仅是美国处于城市化崛起时期的一个突出问题，也是美国目前所面临的一个现实问题。他们的争论拉开了如何应对黑人对高等教育权利诉求的序幕，大量黑人把教育看作是提高自身及其子女经济地位和社会地位的途径，期盼在高等教育领域争取更大的话语权。杜波依斯和华盛顿的争论也涉及黑人政治权利的问题，尤其杜波依斯激进的观点，直接辐射到美国20世纪五六十年代黑人的民权运动。

二者的争论还影响到立法方面。1917年《斯密斯-休斯法案》的颁布以及后来美国总统布什于2006年将《卡尔·D·帕金斯法案》签署为法律[11]，都源于华盛顿和杜波依斯的争论。华盛顿的观点提高了工业教育的地位，使人们看到了工业教育的重要性。杜波依斯的观点使人们认为接受工业教育而牺牲高等教育权利是错误的选择。可以说，他们的争论为后世有关工业教育和高等教育的论争奠定了基础，并引发对黑人高等教育的深入思考。

五、结语

从华盛顿到杜波依斯，再到觐见了肯尼迪总统的马丁·路德·金，“都高度重视对黑人的教育，提高黑人本身的文化水平、思想情操，培养其自尊自爱”[4]212。华盛顿将黑人获得平等的希望寄托在白人的施舍上，杜波依斯是激烈反对华盛顿温和路线的黑人之一。教育发展派的华盛顿和激进派的杜波依斯所持的主张，使黑人进入不同的教育轨道，对黑人的社会分流和分层起到了不同的作用。他们的争论使人们思考这样的问题：假如学生是为了得到工作而不是发展理性才去接受教育，那么教育是在为谁的利益服务？在增进社会的稳定与改革方面，学校究竟扮演着什么角色？时至今日这些问题仍在困扰着美国。

在华盛顿与杜波依斯争论的时候，正是美国处于社会转型时期与生活加速变革时期，正从农业经济转向工业经济，在这个转化过程中，城市教育的地位日趋凸显。随着黑人人口的增加，黑人人口与白人文化的冲突对城市教育产生冲击力。美国学校制度不得不更多地关注这些人群中新元素的需求，让教育逐步脱离早期贵族化的特性而越来越拥有民主化的性质。教育改革者建议把教育作为一种社会改良和同化的手段，学校只有成为改善与维护民主生活的工具，美国才能合理利用公共经费维持普通教育。

即使黑人可以入学，种族歧视仍是美国生活中一个重要的事实，种族对美国教育有着不同的影响。考虑到学校人口的阶级、种族和能力越来越多样化，改革者应寻求设计一个更加有用的学校教育计划。随着历史向前迈进和教育成为每个人更加关注的事情，学校教育与社会的关系将会发生变化。城市学校的振兴不能在分化民族、种族、性别、宗教或阶级路线的基础上进行改革。华盛顿与杜波依斯对黑人高等教育的论争是对美国城市化崛起时期“学校系统所面对的外界需求与压力的回应”[12]，对黑人群体而言，最终将证明教育是一个社会变革的有力工具。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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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RURY J. Education and Social Change: Themes in the History of American Schooling [M]. Mahawah, N. J: Lawrence Erlbaum Associates, 2005.117-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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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WEBB L.The History of American Education: A Great American Experiment[M]. Upper Saddle River, N. J: Prentice Hall/Merrill, 2006:200.

[11]FRANTZ N R.The Contributions of Booker T. Washington and W. E. B. DuBois in the Development of Vocational Education [EB/OL].[2014-01-29]. http://scholar.lib.vt.edu/ejournals/JITE/v34n4/html/frantz.html.

[12]TYACK D B. The One Best System: A History of American Urban Education[M]. Cambridge: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1974:182-188.

(责任编辑杨慷慨)

Blacks’ Higher Education Debate during American Urbanization:

Washington and Dubios

ZHOU Feifei, LI Zhaoyang

(School of Education, Tianjin Normal University, Xiqing Tianjin 300387, China)

Abstract：Washington proposed moderate educational way on black education during American urbanization; DuBios was radically contrary to Washington’s educational belief, pointing out equal educational opportunity and civil rights in political lines. The paper studies the debate between them, and goes deeply into how blacks leaders strive for education and rights, which demonstrates minorities and social change.

Key words：urbanization; blacks; higher education; Washington; Dubio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