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绍兴祝福仪式的变迁

马 晖 凌 青

（玉溪师范学院法学院，云南 玉溪 653100）

浅析绍兴祝福仪式的变迁

马 晖 凌 青

（玉溪师范学院法学院，云南 玉溪 653100）

绍兴的祝福起始于南宋，盛行于明清，在解放之后逐渐淡出，现如今只有在农村的土著居民家中仍旧奉行，在城镇里一般比较少见。虽然现在在一些地方仍旧保留祝福的形式，但是仪式的形式和内涵却离我们的生活渐行渐远，传统的文化正在悄无声息地发生着变化。本文通过文献研究法和参与观察法对旧时的仪式与现代的仪式进行比较，分析仪式的功能性变化导致变迁，同时对祝福仪式变迁进行一些现实的思考。

祝福；变迁；功能分析

祝福是绍兴民间的“年终大事”，俗称“请大菩萨”、“请祝福菩萨”，旨在酬谢神灵一年来的保佑，同时祈求来年的吉祥如意。 祝福起始于南宋，盛行于明清，在解放之后逐渐淡出，现如今只有在农村的土著居民家中仍旧奉行，在城镇里一般比较少见。虽然现在在一些地方仍旧保留祝福的形式，但是仪式的形式和内涵却离我们的生活渐行渐远，传统的文化正在悄无声息地发生着变化。

一、祝福的内容和过程

（一）祝福的时间

在民间祝福分为祝冬福和祝春福，顾名思义在立春之前进行祝福仪式的称之为祝冬福。立春一般会被认为是新一年的开始，为了祈求来年的福气大家都会选择祝冬福。

在农历腊月廿三夜送灶神之后到农历年三十之间，人们会选定一个时辰举行祝福仪式。祭祀时辰则由祭什么神来确定。祭祀不同的神，祭祀的时间不同。祭神主要祭祀“前进菩萨”和“懒惰菩萨”。“请前进菩萨”意为在后半夜的时候进行祝福的仪式，人们为了准备福礼、举行仪式，几乎彻夜不睡觉。“请懒惰菩萨”意为在傍晚或者晚上完成祝福的仪式，不必通宵。大多数人都会选择“请前进菩萨”代表自己上进、勤奋，希望菩萨可以多多保佑。

（二）祝福的过程

第一步：掸尘

过了农历的腊月十五以后，人们要抽时间把家里打扫干净。老人说家里面不干净天上的菩萨是不会进去的。特别是在祭祀之前，要把祭祀用具清洗干净。

第二步：准备福礼

所谓“福礼”就是祝福的时候要摆在祭桌上的物品。祝福的福礼一般分为： “三牲”“五牲”或“七牲”。一般普通的人家都会用“三牲”福礼，即一条五花肉，俗称“元宝肉”，一只自家养的鸡或鹅，还有一条活的鲤鱼。祭祀的时候把活的鲤鱼挂在八仙桌的横档上，仪式完成以后再拿去放生。在传统文化中鲤鱼是要跃龙门的，对于读书的人家来说鲤鱼是不能吃的。地位稍高一点的人家用的是“五牲福礼”，即元宝肉、鸡、鹅、鱼和猪头。大户人家则用的是“七牲”福礼，就是在“五牲”的基础上加上熊掌和羊肉。根据社会地位不同、拥有财富不同，不同人家会准备不一样的福礼。

除此之外各家还需要准备：“三茶六酒”即三盅茶和六盅酒；“素十碗”；桂圆、荔枝、枣子、核桃“四色干果”；莲藕、木瓜、橘子、佛手“四色水果”；还有一些零散的当地小吃，例如年糕、粽子、盐、豆腐干等。

第三步：摆放福礼

福礼的摆放也是有讲究的。首先要用八仙桌放在厅堂靠近檐口的位置，然后把大门打开，寓意迎接福神进门。桌子必须按照“横神直祖”的规矩进行摆放，即祭神的桌子要按照木纹的方向面朝大门横着摆，祭祀祖先的桌子就按照木纹方向面朝大门竖着摆。

“请前进菩萨”的仪式一般都是后半夜进行。为了向菩萨自家的虔诚和勤奋，在前半夜各家就要彻夜不睡将洗净的福礼（除了不需要煮的鱼外）放到大灶中去煮。将煮好的“三牲”放到一个红漆木桶里，在摆放时要将鸡或者是鸭跪在桶中，头朝向福神。鸡和肉的上边要插上七根或者九根（单数）用鸡和鸭的肠子绕起来的红漆竹筷。这样做一是为了让福神享用到包括内脏的完整福礼。二是为了固定住插在福礼上的筷子，因为此时筷子掉下来的话是一件很不敬的事情。插筷子的数量也是有讲究的，千万不能插十根，十意味着十全十美，若有人插了十根筷子，这意味着这户人家已经十全十美，福神便不会降福。在红漆木桶里除了放三牲以外还要放上粽子、年糕，还要放一把刀方便福神亲自享用。除了将准备好的红漆木桶放在祭桌上之外，还有文章上述的“三茶六盅”“素十碗”等福礼都要依次放在祭桌上，把活的鲤鱼挂在八仙桌的横档上。在所有的福礼上边都要放上用红纸剪成元宝状的图案。最后，在祭桌的最内边放上代表“福禄寿富贵”的“五事烛台”，即为一只七宝鼎，两旁各有一副大烛台和花烛台。

第四步：拜菩萨

拜菩萨主要由家里男性当家的来主持，在以前，家中的妇女只可以在厨房烧制福礼，不能进入堂前和参加祭祀；如果家里面有生肖犯“冲”的男性也是要回避的；坐月子的妇女、进过产房的人，任何有关的福礼和祭品都是不准碰的，而寡妇是更加不用说了，在鲁迅先生的《祝福》中，我们看到的不仅是做寡妇的祥林嫂被排挤在外，而且连鲁四老爷家的太太和小姐都是没有资格参加祝福的。

仪式开始点上香烛，家中的男性朝向大门的方向按照辈分依次进行三跪九叩的大礼。传说，菩萨要去的人家很多，在每一家只能停留一会，所以在一次斟酒之后就马上要进入到送神的仪式。拜完菩萨之后便进入到“烧佛”。烧佛就是将为菩萨准备的元宝和太保到家门口去烧掉，寓意就是给菩萨带去财物、孝敬菩萨，以祈求来年的风调雨顺。

第五步：请羹饭

“请羹饭”说得通俗一点就是祭祖的意思。请羹饭的时间选择没有特别规定，主人家可以按照自家的意愿举行。祭拜菩萨与祭祀祖宗自是不同，所以在进行祭祖的时候准备的祭品和祭拜的方式都是需要作出相应的调整。上文提到的八仙桌要按照“横神直祖”的规矩来按放。放在木桶里的福礼，也要调换一个方向，并且要将筷子拔下，在叩拜是要由外朝里，而祭神的时候则是相反。

第六步：散福

民间有一句话说“吃了散福糕，来年节节高”。大家会吃用煮过福礼的汤汁烹调的散福糕。吃了神赐之物散福给全家，寓意好运滚滚来。之后大家会关门放炮仗或者围炉而坐进行“守岁”。

二、传统祝福仪式的功能分析

（一）生态功能

泰勒在《原始宗教》中对原始宗教仪式进行研究，在严酷的生存环境中,人们造出了神灵，依托神灵的力量来祈盼风调雨顺。举行仪式很大程度上是源于人们对大自然的敬畏。“福神”这种由人类想象、被塑造的“神”给人们带来庇佑。绍兴处于宁绍平原，自古以来都是将水稻作为主要的粮食和经济作物，众所周知种植水稻的丰收需要依靠大自然的恩泽、水的滋养。祈盼风调雨顺在传统的仪式中占据着重要地位。祝福仪式从一个侧面折射出宁绍平原地区的人们独特的生态观念。

（二）心理调适功能

马林诺夫斯基认为仪式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减轻紧张、恐惧、疑惑或者痛苦。封建社会时期人们面对自然表现出来的无奈，只有寄托在祈福的仪式上。通过一些祭祀和祈祷的活动来缓解内心中因为无能为力而产生的恐惧和焦虑。绍兴人也将自己的对于自然的恐惧通过祝福的仪式进行一些舒缓。通过仪式人们寄希望于“福神”，人们通过献祭和祈祷等仪式向“福神”祈求各种愿望得以实现，借着这种周期性、重复性的宗教仪式,以应对社会性和个体性的危机。祝福仪式以一种象征的手法，达到了宣泄和缓解焦虑的目的，使人心得到宽慰和解脱，变得安定和纯净。人们通过进行祝福的仪式，向福神祈求自己内心中愿望。祈求福神保佑人畜兴旺、风调雨顺、全家平安等美好的愿望。在精神上希望可以做到人与神灵的沟通，在心灵上可以得到一定的慰藉。从而在一定程度上减轻紧张、恐惧、疑惑或者痛苦。

（三）欢度节庆功能

祝福仪式是在腊月举行的，刚好就是一年将近结束要迎来新的一年的时候。此时举行祝福的仪式又具有辞旧迎新的欢庆功能。人们在年底的时候进行掸尘、打扫、整理，将屋里内外都收拾得干干净净。然后全家老少一起杀鸡、杀猪、宰鹅、炒干果、用新收成的米做年糕等等为将要进行的仪式做准备。人们向“福神”供奉的各种“福礼”最终都被供奉者所享用，全家团聚在一起将这些“福礼”肆意地享用，正如葛兰说的“祭礼”具有狂欢所具有的特征。

三、现代祝福仪式的变迁

（一）参与人员的变化

传统仪式一般由家里的男性当家主持，妇女只可以在厨房烧制福礼，不能进入堂前和参加祭祀；如果家里面有生肖犯“冲”的男性也是要回避的；坐月子的妇女、进过产房的人，任何有关的福礼和祭品都是不准碰的，而寡妇是更加不用说了。新中国成立以后大力推进“妇女解放”运动，由国家权利保障妇女权益对妇女意识和大众意识都产生了很深远的影响，女性参与祝福的忌讳已经不复存在。参与人员不仅从核心家庭主要成员，更扩大到姻亲关系、朋友等更多的社会网络中的成员。

（二）仪式载体的变化

仪式的载体可以理解为通过仪式过程中为了表达出某种寓意或内涵的某一具体事物。在祝福仪式当中最为突出的载体便是福礼。通过调查，笔者发现在福礼的准备上大部分人都只是知道在福礼中需要准备哪些东西，但是至于为什么需要准备这些、在仪式中这些福礼或者步骤有什么意义，参与者是无法说清楚的；在福礼的过程中，现在很难看到家家户户为了煮祭祀的福礼彻夜不眠的热闹景象。在福礼的内容上，传统的仪式中“三牲”“五牲”“七牲”象征着各个家庭的身份、地位和等级。但随着现在家庭结构缩小、人们的经济生活水平的提高、市场的丰富和人们思想的变化，福礼的内容也在变化。例如：在传统福礼中作为“三牲”之一的鱼必须使用活鲤鱼，在祭祀的时候挂在八仙桌的横挡上，等祭祀完毕将鲤鱼又放回到池塘里去。在读书人家有着特别的讲究，摆放活的鲤鱼求一个“鲤跃龙门”的彩头，希望家中的读书人能够高中状元。随着科举制度的废除，“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思想的淡化，“鲤跃龙门”的讲究也慢慢地淡化了。作为一种寓意载体的鲤鱼被换作为更好控制和保存的鲞。

另外近几年，由于“H7N9”也就是俗称的“禽流感”肆虐，政府部门做出了活禽不能在市场直接交易、居民自己家中也不允许擅自饲养活禽的规定。这就导致不论是市面上还是自家都无法提供活禽祭祀。对于这样的杀白禽类自然是不能作为“福礼”进行仪式的，现在就演变成用羊肉来代替禽类凑足三种“福礼”来进行祭祀。

（三）祝福仪式的功能变迁

1.从神圣性到娱乐性

亚里士多德认为,“筹划祭典,其目的表面上是祭祀神灵，而实际上是为自己过一个欢娱的节日”。社会在不断地变迁，祝福仪式的功能也在由神圣性慢慢向娱乐性转变的过程中。随着现代消费社会的发展，文化展示与旅游经济的关系愈发紧密。古老的传统文化越来越成为文化旅游产业新的增长点，成为当代“可参观性”的生产和消费的文化资源。现今祝福作为当地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已经成为一道旅游的风景线。祝福现在已经变成了绍兴旅游名城宣传的活名片，具有了娱乐的性质。游客可以在每年腊月到绍兴市区的鲁迅故里、绍兴县柯岩风景区的鲁镇公园和安昌古镇，可以看到整个祝福仪式的展示。为了招揽和吸引外地的游客来绍兴旅游，祝福仪式已经成为了一种娱乐展示活动。

2.促进旅游业发展功能

绍兴的祝福民俗在2007年列入了浙江省的第二批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名录，在2008年浙江省文化厅又将绍兴的春节祝福审批为首批浙江省民族传统节日保护。旅游业是绍兴经济发展的支柱性产业之一，祝福作为绍兴特色的人文仪式，又通过鲁迅先生笔下的文章《祝福》被大家所熟知，从而在景区大力推动和呈现，吸引大量的游客来绍兴旅游。绍兴市政府大力打造让游客可以“坐乌篷、观石桥、品黄酒、听社戏、感民俗、游绍兴”的特色文化旅游业态，提升文化旅游品位。民俗祝福通过一系列的文化展示呈现在游客的面前，不仅丰富了祝福仪式的表现形式，同时又拉动了绍兴的旅游文化产业的发展。

3.仪式的世俗化

绍兴的祝福仪式在对神圣的信仰削弱，有在慢慢向世俗化发展的态势。民间信仰是民俗文化能够支撑下来的原因，民间信仰植根于民间文化深厚的土壤之中,人们无法也无从精确地去探究信仰开始的时间及其传承演变的历史。祝福起源于元代，经历了千百年的历史，作为一种宗教的仪式它的神圣性逐渐地被弱化而更多的是强化了它的世俗功能。现今随着仪式的世俗化，人们在仪式过程中的祈祷内容也在趋向于多元化，不像传统的祈福那样单一，取而代之的是一些多元的例如家人平安、生意兴隆、考上大学、身体健康、早日脱单等等，这些祈求内容的变化也反映出来现代的人们内心需求也在不断地改变。

4.促进家庭凝聚力功能

仪式举行的意义已经从传统的祭祀“福神”的单一的祭祀活动而转化为团结家庭内部成员之间沟通的桥梁和纽带，人们借着这一仪式的举行以促进整个家庭的凝聚力。随着现代社会发展不断高速发展，人们离家越来越远。在绍兴人们年底都要赶在祝福仪式之前回家。仪式已经内化为绍兴人的一种心理需要和感情依托形式。为了进行这个仪式，全家团聚在一起彼此沟通交流增进感情，在此刻，或许仪式的内涵已经并没有那么重要。在这个人情关系越来越冷淡的社会，大家能够聚在一起交流感情，这已经是这个仪式赋予现代社会最好的礼物。

5.祝福仪式变迁的现实思考

祝福的变迁就好像一面镜子一样，能够反映出时代的变迁和文化的变化。祝福仪式虽然在时代的变迁中发生着各种变化，但是作为一种地区独有的文化，我希望祝福仪式能够被完好地保留并继续传承下去。但是祝福仪式作为传统节日中的一个重要的仪式，它的发展正面临着各种危机。首先，仪式有式无仪，由于种种原因仪式的内涵已经遭到破坏，人们也似乎已经忘记了祝福仪式的内涵。其次，节日的仪式停滞不前，渐渐地被功利化、物欲化，以式代仪，而取代其本来的面目。在这种现实情况的影响下，我们应该如何继承和发展这一传统节日中重要仪式呢？这是值得我们思考和探究的。

注释：

①“请菩萨”为绍兴方言，祭祀的意思。

②农历二十三是祭祀灶神的日子.

③“前进”文绍兴方言，勤奋、上进、积极的意思。

④［古希腊］亚里士多德，刘胜军译.尼各马可伦理学［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7.

［1］任桂全.绍兴市志［M］.浙江人民出版社，1994：1336-1441.

［2］郑杭生.社会学概论新修［M］.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3.

［3］刘晓华.吴山越水的民俗与旅游［M］.旅游教育出版社，1996.

［4］仲富兰，何华湘.越地非物质文化遗产综论［M］.人民出版社，2010.

［5］王燕燕.中国祭祀文化与鲁迅小说《祝福》［J］.备教导航，2008.

［6］叶燕红.绍兴的《祝福》习俗［J］.语文知识，2000.

G122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