剺面习俗简论

2016-02-04 14:14王帅帅
中国民族博览 2016年6期
关键词:突厥中华书局西域

王帅帅

(西北大学,陕西 西安 710069)

剺面习俗简论

王帅帅

(西北大学,陕西 西安 710069)

剺面习俗在隋唐时期以突厥为主的北方少数民族中尤为流行,并随着突厥与中原政权的频繁交往和大量降唐的突厥人内迁为汉族人民所了解。剺面习俗开始出现于丧葬过程中,后来该习俗的功能发生了一些变化。但剺面在丧葬中的功能仍为其主要功能。

唐代;剺面;范围;功能

关于剺面习俗,学界有许多专文进行了讨论。剺面亦作梨面、裂面、割面。关于剺字的音义,《说文解字》云:“剺,剥也;划也。”[1]即用刀划面,血泪俱流。现存汉文典籍中最早的剺面记载为《东观汉记》:“耿秉为征西将军,镇抚单于以下及薨,赐朱棺玉衣。南单于举国发哀,剺面流血。”[2]从记载中可见,早在汉代匈奴的丧葬中就存在剺面的习俗。此外,在稍后的突厥及西域诸胡和回纥等北方少数民族中也存在剺面习俗。唐朝与突厥等民族的战争推动了双方的了解与融合。正是在这样广泛的民族交流下,剺面风俗为汉族所了解,其功能也发生了某些改变。

一、丧葬中的 面习俗与 面者范围

剺面习俗作为丧葬过程中一个重要的环节,表达对死者的哀悼。通常死者的亲属在剺面范围之中。在《周书·异域传上》,《北史·突厥传》与《通典》中均对突厥的丧葬习俗有详细的记载,其中就包括剺面的内容,这些记载大体相同。《通典》载:“其俗如古之匈奴,……有死者,停尸于帐,子孙及诸亲属男女,各杀羊马,陈于帐前,以刀剺面且哭,血泪俱流,如此者七度,乃止。”[3]这段记载明确指出了剺面者为死者子孙及诸亲属男女。

据《新唐书》卷八十《常山王承乾传》载:“身作可汗死,使众号哭剺面,奔马环视之。”[4]描述了太子李承乾平时模仿突厥可汗的娱乐活动。承乾使众号哭剺面,这里的“众”,可能为其部众和侍从。突厥《毗伽可汗碑》中对毗伽可汗去世时的描述“(南面第12行)这么多的百姓剪去了头发,划破了耳朵。”[5]剺面者群体为突厥百姓。

又据《资治通鉴》贞观二十三年九月条,唐太宗崩时这样记载:“四夷之人入仕于朝及来朝贺者数百人,闻丧皆恸哭,剪发,剺面,割耳,流血洒地。”[6]汉代耿秉的情况也与此大体相同。

从上面的分析我们可以看出,剺面习俗通常是在少数民族之中流行的。通常剺面者范围与死者的社会地位有密切关系,死者社会地位越高,剺面范围越大。对于一般民众去世来说,剺面主体是死者的子孙、亲属。当可汗去世时,剺面范围不仅涉及亲属,甚至扩大到了百姓。至于耿秉与李世民则是特例,为他们剺面者主要是受其恩惠的其他民族之人。

二、 面功能在唐代的变化

(一)唐代剺面的功能

在唐朝盛世之下,许多民族内附,贞观、永徽时,蕃人内附人口甚至占了唐朝总人口的三分之一以上[7]。在这样的过程中,剺面的功能在唐代发生了一些改变。剺面功能的变化,从其本质上来看,仍然是一种情感的强烈表达,发生改变的仅仅是所要表达的目的。剺面习俗不仅具有哀悼功能,也具有了请愿、诉讼、送别、表达不满等功能。

武则天统治时期,来俊臣令其党羽陷害阿史那斛瑟罗。许多少数民族的酋长正是通过割耳剺面这样的辞讼手段,保住了性命。“时西蕃酋长阿史那斛瑟罗家有细婢,善歌舞,俊臣因令其党罗告斛瑟罗反,将图其婢。诸蕃长诸阙割耳剺面论冤者数十人,乃得不族”[8]。睿宗刚即位之时,召郭元振为太仆卿,“安西酋长剺面哭送者,旌节下玉门关。”[9]则反映了剺面送别的功能。高仙芝在西域屡立战功,因此在玄宗天宝十年(751年)被任命为河西节度使来取代安思顺,安思顺不想离任,于是“思顺讽群胡割耳剺面请留”[10],这是剺面请愿功能的体现。请愿功能还表现在安禄山旧将田承嗣身上,代宗大历十年(775年)“讽其大将割耳剺面,请承嗣为帅”[11]。这些记载正是剺面功能的延伸。

剺面习俗最主要的功能仍是作为丧葬的一部分。唐肃宗乾元二年( 759年),回纥英武威远毗伽可汗死后,回纥人要求宁国公主按照回纥的习俗为毗伽可汗殉葬,宁国公主不肯服从,最终采取了折中的办法“亦依回纥法, 剺面大哭, 竟以无子得归。”[12]可见,剺面也是回纥丧葬中的一部分。《大唐西域记》中描述了西域民族的习俗: “剺面截耳, 断发裂裳,屠杀群畜, 祀祭幽魂。”[13]说明西域的许多国家在丧葬过程中存在剺面习俗。

值得注意的是,少数民族剺面的功能在唐代也发生了变化。武宗会昌二年(842年)吐蕃达磨赞普死后,其佞相立其妃綝氏兄尚延力三岁子乞离胡为赞普,并与妃共制国事。此举造成了吐蕃首相结都那的严重不满,不仅不拜乞离胡,还通过“拔刀剺面,恸哭而出”[14]的方式表达自己的不满。

从上文分析可以看出剺面习俗是北方及西北少数民族中普遍存在的,而且在唐代,这一习俗的功能已经不局限于丧葬时对死者的哀悼了,更多的是借用剺面习俗,当作实现自身目的手段。当然,无论是请命、诉冤、送别还是表达不满,这些都属于情感表达的范畴,是剺面功能的拓展。

(二)唐代剺面功能变化的时间

史籍中对于隋唐以前剺面习俗的记载,可以看出剺面是作为丧葬的一部分,用来表达哀悼的。如上文《耿秉传》记载,再如北魏神龟二年,宋云经过于阗时的记载“居丧者,剪发剺面”[15]。这些记载都是剺面送葬功能,未闻有其他。

从正史中,我们能找到关于剺面习俗功能变化的最早记载,为上文中我们提及的阿史那斛瑟罗条,其记载时间为武则天万岁通天元年(696年)。阿史那斛瑟罗是阿史那步真之子,被唐朝封为西突厥继往绝可汗(后册封为竭忠事主可汗)。斛瑟罗作为一个西突厥人利用剺面的诉讼功能为自己伸冤。安西酋长为郭元振剺面送别,则与郭元振安西大都护的职位密切相关。郭元振时任安西大都护,其所统辖范围的是天山以南的西域地区,这里主要是西突厥和西域诸族的分布区域,安西酋长为郭元振剺面送别也在情理之中。河西节度使安思顺利用群胡请留,其主要原因在于河西节度使辖内存在“群胡”。河西节度使的辖区包括了西域部分地区,而“诸胡”应指分布于此的西突厥人和西域胡人。田承嗣本为安禄山旧将,其军队中也存在为数不少的西域胡人和突厥人[16]。从上述分析可以看出,关于剺面习俗功能的扩展与西域诸胡和西突厥有密不可分的联系。因此笔者认为,唐代剺面习俗的改变是从高宗显庆二年(657年)西突厥灭亡,唐朝控制西突厥旧地开始的。剺面习俗当在657年—696年间发生改变的,西域诸胡和西突厥人在这一变化中起了主导作用。

从剺面习俗功能改变并为各民族所接受,可以看出,少数居民族与汉族的融合过程会产生新的变化,并且这些变化适应了时代的需要。唐代剺面习俗的改变是民族融合的产物,也体现了民族交流融合的魅力。

[1](东汉)许慎撰,(宋)徐铉校订.说文解字新订[M].北京:中华书局,2013:86.

[2]吴树平.东观汉记校注[M].郑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87:355.

[3](唐)杜佑.通典卷197[M].北京:中华书局,1988:5403-5404.

[4](北宋)欧阳修等.新唐书卷88[M].北京:中华书局,1975:3565.

[5]耿世民.古代突厥文碑铭研究[M].北京: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2005:166.

[6](北宋)司马光.资治通鉴卷199[M].北京:中华书局,1956:6381.

[7]马驰.唐代蕃将[M].西安:三秦出版社,1990:28.

[8](后晋)刘昫.旧唐书卷186[M].北京:中华书局,1975:4840.

[9](北宋)欧阳修等.新唐书卷122[M].北京:中华书局,1975:4365.

[10](后晋)刘昫.旧唐书卷104[M].北京:中华书局,1975:3206.

[11](后晋)刘昫.旧唐书卷141[M].北京:中华书局,1975:3838.

[12](后晋)刘昫.旧唐书卷195[M].北京:中华书局,1975:5202.

[13](唐)玄奘述,辩机撰.大唐西域记[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4).

[14](北宋)司马光.资治通鉴卷246[M].北京:中华书局,1956:8091.

[15](北朝)杨炫之,周祖谟校释.洛阳伽蓝记校释2版卷5[M].北京:中华书局,2010:173-174.

[16]王睿.再论中国的粟特柘羯军[J].西域研究,2011(3):14-25.

K892.22

A

王帅帅,男,西北大学硕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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