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国东正教传教团在京活动述评(1716—1859)

2016-02-05 07:44欧阳哲生
安徽史学 2016年1期
关键词:东正教俄国北京

欧阳哲生

(北京大学 历史学系,北京 100871)



俄国东正教传教团在京活动述评(1716—1859)

欧阳哲生

(北京大学历史学系,北京100871)

摘要:18至19世纪上半期的俄罗斯东正教传教团是一个特殊群体。它集传教、留学与汉学研究、翻译、搜集情报于一身。最初俄罗斯传教团主要是满足在京阿尔巴津人的宗教信仰要求;中俄《恰克图条约》签订后,传教团被指派培养留学生,为俄国培养满、 汉语人材;随着中俄交往的增多和各种摩擦的产生,传教团被赋予研究中国和探听情报的任务。传教团的这些活动既是中俄文化交流的重要组成部分,又为近代以后俄国侵呑中国大片领土做了必要的知识准备。

关键词:俄国;东正教;传教团;北京

在18世纪欧洲驻京人士中,俄罗斯东正教传教团是一个特殊的群体。它是一个身负多重使命的组织,集传教、商贸、汉学研究、外交于一身,在中俄交往中扮演关键角色。最初俄罗斯传教团主要是维系在京阿尔巴津人的关系,满足他们的宗教信仰要求;中俄《恰克图条约》签订后,传教团被指派培养学生的任务,为俄国培养满、 汉语人材;随着中俄交往的增多和各种摩擦的产生,传教团被赋予研究中国和探听情报的任务;以后又接受外交部的领导,兼负与清朝交涉的任务。在1860年俄罗斯使馆未设立以前,传教团实际上就是俄国驻北京的公使馆,承担着外交使节所负担的任务。传教团的这些活动既是中俄文化交流的重要组成部分,又为近代以后俄国侵呑中国大片领土做了必要的知识准备。

一、俄国东正教在北京的传教活动

雅克萨战役后,在被解送到北京的阿尔巴津人中,有一名司祭马克西·列昂捷夫,他自觉地向阿尔巴津人布道,维持他们的宗教生活。当时的教众包括阿尔巴津人、他们的汉人、满人妻室及其亲属、差役。但这些人的宗教信仰因受到环境的影响,逐渐变得淡化。“在被带到北京的阿尔巴津人中,比较富裕,对基督教也比较热心的人有阿列克谢·斯塔里增、担任过教堂堂长的涅斯托尔的儿子德米特里和一个名叫萨瓦的人。”*[俄]尼 ·伊·维谢洛夫斯基编、北京第二外语学院俄语编译组译:《俄国驻北京传道团史料》第1册,北京商务印书馆1978年版,第30页。阿尔巴津人的宗教生活自然成了一个问题。

伴随俄罗斯商队经常出入北京的,也常有一些神父随行,他们往往利用阿尔巴津人的教堂做祈祷,但这些随行的神父不能久留。俄罗斯商队的宗教生活也引起了俄罗斯方面的关切。1692年俄罗斯使节曾致函清近侍大臣:“请至圣皇帝降旨,准于中国地方建造教堂。我俄罗斯商人愿于中国建造教堂,如蒙至圣皇帝指给地址,我俄罗斯国君主等,将按价出资建造。”*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编:《清代中俄关系档案史料选编》第1编上册,中华书局1979年版,第155—156、154、226、225页。清廷明确拒绝了俄国的无理要求:“查得西洋各国之人来中国,只是永久居留者曾建教堂,并无于我国续建教堂之例,故此事亦毋庸议。”③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编:《清代中俄关系档案史料选编》第1编上册,中华书局1979年版,第155—156、154、226、225页。

1700年6月18日彼得大帝下达谕旨,命令基辅都主教瓦尔拉姆·亚辛斯基从他管辖的小俄罗斯城市和修道院的修士大司祭、神父或其他有名的修士中选择一位善良、饱学和品行端正的人赴托博尔斯克担任都主教,以领导西伯利亚和中国的传教事业*参见[俄]尼古拉·阿多拉茨基著,阎国栋、肖玉秋译:《东正教在华二百年史》,广东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第42—43页。。这实际交代了一项成立中国传教团的任务。这样驻北京的俄国传教团归属于离中国最近的托博尔斯克和伊尔库茨克主教的管辖。而传教团的最初任务主要是负责管理在北京的阿尔巴津人和前往北京的俄罗斯商队的宗教生活。

1702年,俄国议政大臣、西伯利亚事务衙门秘书长兼罗斯托总督安德烈·安得里耶夫·维纽斯为更换北京教士事致索额图咨文:“经奏报贵圣主而在京城敕建之我东正教教堂,因其主持念经等教条之马克希木·列温提耶夫(按:即马克辛·列昂捷夫),如今已年迈眼花,不宜管此教堂事务,现经报闻我察罕汗后,特派本国二名教士,与商人同往中国京城,若蒙大臣怜悯,望转奏圣主,准此二人留住京城,并将我教堂移交伊等居住。望勿阻拦前往中国贸易之商人去该教堂礼拜。贵国既已按例赏赐马克希木·列温提耶夫食用之物,亦望照例赐给二名教士。我商人返回时,此二名教士仍留于京城。”⑤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编:《清代中俄关系档案史料选编》第1编上册,中华书局1979年版,第155—156、154、226、225页。1704年清理藩院在复文中说:“据查,该教堂,乃系由本国与贵国出力建房三间而成,以供其所祀之神。该教堂,由尔国中能念经之七品官马克希木主持念经,并未专设人员,亦非报本院具题后修建之教堂。……今阅为教堂事宜所寄之三件文件,既仍寄送索额图,并不送本院,故毋庸议,应将原文交伊万·索瓦捷耶夫退回。”⑥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编:《清代中俄关系档案史料选编》第1编上册,中华书局1979年版,第155—156、154、226、225页。明确拒绝了俄方的要求,并退回原信。

1719年,外务委员会在给伊兹马伊洛夫的训令中指出:“可援引在北京的耶稣会教士已建天主教堂为例,请求博格德汗准许为驻北京的俄国人修建一座东正教堂,并拨给一块地皮供建此教堂之用。”商务委员会签发的训令中也指出:“请求允准前往北京的俄国人不受限制地保持自己的宗教信仰,拥有自己的教堂、神甫及教堂辅助人员。”*[俄]尼古拉·班蒂什—卡缅斯基编著、中国人民大学俄语教研室译:《俄中两国外交文献汇编1619—1792》,北京商务印书馆1982年版,第108页。可见,俄罗斯方面一直企求在北京能象耶稣会士那样,建立一座属于自己的教堂。

在第二届传教团期间,在京的阿尔巴津人大约有50户人家。1732年12月3日,传教团修士大司祭安东尼向圣务院报告,“1731年3月25日有9名中国人接受了俄国的正教信仰,受洗中国人中有男性25人,另有8人准备领洗。自那日起,每个月都有1—2人来此接受洗礼,其中既有富庶诚实之人,也有一些穷困之人。”安东尼请求给他约500个十字架,以及一些钱,用于购买衬衫、袜子和靴子作为施舍。还请求送来“500个左右3俄寸大救世主和圣母圣像,以便分发到新教徒家中用以祈祷。”当时,在阿尔巴津人教堂有1名司祭、3名教堂差役和1名不领工钱的新受洗的中国人担任诵经士*参见[俄]尼古拉·阿多拉茨基著,阎国栋、肖玉秋译:《东正教在华二百年史》,第99—100页。。安东尼的报告可能对其业绩有夸大之词,但这可能是传教团比较兴盛的时期。

前四届传教团的传教范围始终局限在阿尔巴津人的范围内,受洗者颇为有限,第五届以后逐渐扩展到满人、汉人。“在第五届传教团到来之前,阿尔巴津人对东正教信仰都很冷淡,俄罗斯佐领的大部分人都没有受洗。俄国商队离京后,1755年6月阿姆夫罗西修士大司祭想方设法通过阿尔巴津人受洗翻译对未受洗阿尔巴津人进行训诫和教诲,希望他们效仿其祖辈虔诚信教。这样,传教团新领班很快让一共35名男女皈依了基督信仰。到18世纪70年代前,俄罗斯佐领的显圣者尼古拉教堂只有50名阿尔巴津人后代了,他们全都受了洗。其中15个人由传教团成员教授斯拉夫文,于教堂礼拜时唱诗诵经。阿姆夫罗西修士大司祭在居京17年期间共为220名满人和汉人施了洗,但不是在一年之中完成的,有的年份20人,有的年份30人,有的年份则一个也没有。”*[俄]尼古拉·阿多拉茨基著,阎国栋、肖玉秋译:《东正教在华二百年史》,第173—174页。

但到18世纪后期,阿尔巴津人信教者寥寥无几。据第八届传教团修士大司祭索夫罗尼·格里鲍夫斯基报告:“他们很早以前就已完全不信基督教了。因此,他们还和早先一样,既不重视教堂,也瞧不起司祭。而且他们现今还活在人间的已为数不多了。目前这些人当中有三、四人只是在复活节那天才到教堂来,因为过这个大节设筵颇为丰盛,他们常是席上客,即使如此,也并非每年都来;若不是为了这餐饭,恐怕连一个到教堂来的都不会有。”*[俄]尼 ·伊·维谢洛夫斯基编、北京第二外语学院俄语编译组译:《俄国驻北京传道团史料》第1册,第101、74、73、92页。索夫罗尼·格里鲍夫斯基提供了当时“领过洗的阿尔巴津人及中国人是如何对待神圣的信仰的”的具体情形,内中几乎没有一个真正的信仰者④④[俄]尼 ·伊·维谢洛夫斯基编、北京第二外语学院俄语编译组译:《俄国驻北京传道团史料》第1册,第101、74、73、92页。。

中国人入教“领洗”常常带有“投机”的性质,为的是与俄罗斯人打交道、做生意方便。“中国人从来没有象俄国商队来北京时那样起劲地要求领洗,因为这样做可以使他们得到不少好处。他们往往在商队来到之前,先向别人借妥一笔钱或货,为的是等商队来了以后,领了洗,可以比较方便同俄国人做生意,而且由于他们已入了教,商队总管也会允许他们同俄国人做生意。当商队在北京时,这些新领洗的人也经常进教堂;可是在这批商队走后到下一批商队到来之前,在教堂里任何时候也看不到他们的踪影。”⑤[俄]尼 ·伊·维谢洛夫斯基编、北京第二外语学院俄语编译组译:《俄国驻北京传道团史料》第1册,第101、74、73、92页。

即使入教者甚少,俄罗斯传教团对发展信徒仍持相对谨慎的态度。根据相关规定:“接受新教徒入教要谨慎,不要对那些不是出于真心来听道的人发生兴趣,更不能接受他们入教。尔修士大祭每年需向全俄东正教最高宗务会议和你所属教区的主教详细报告:当地人民中领洗的有多少人,什么时间领的洗,领洗的都是什么样的人。报告中应附上新领洗人的名单,列出新领洗人的中文名字、教名和身份,注明年龄。”⑥[俄]尼 ·伊·维谢洛夫斯基编、北京第二外语学院俄语编译组译:《俄国驻北京传道团史料》第1册,第101、74、73、92页。由于俄罗斯传教团执行如此严格的规定,传教工作的推广自然受到极大的限制。“如果单纯从传教效果来鉴定俄罗斯正教会第一阶段的成就的话,结论是不能令人满意的。1860年北京是仅有的主要传教中心,奉教人数不足200人,其中还包括那些雅克萨俘虏的后代。”*中华续行委办会调查特委会编、蔡泳春等译:《1901—1920年中国基督教调查资料》下卷,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1276页。

格里鲍夫斯基在他的呈文里曾对俄罗斯人传教团遇到的障碍进行了分析:第一,传教团教士“没有能力从事这项工作”。“由于他们没有学问,还要受自作聪明的中国人鄙视和嘲弄。中国人认为以这些野蛮无识之辈为师,是莫大的耻辱,因为这些人既不懂得他们的风俗习惯,又不通其语言,蓄着不象他们那样的大胡子,衣着(高筒帽子和窄腰肥袖的袍子)也与他们完全不同,既古里古怪,又使他们极端反感。”第二,“连使异教徒真正了解上帝的最平常的慈善机关都没有。”第三,“是俄国人本身的品行,因为不仅修士司祭可以随时随便当着那里的居民极其下流地指着鼻子辱骂自己的上司修士大司祭,连教堂辅助人员和学生也都可以轻易地干出这种事来。”第四,“皈依神圣的基督教的人反复无常。”*参见[俄]尼 ·伊·维谢洛夫斯基编、北京第二外语学院俄语编译组译:《俄国驻北京传道团史料》第1册,第96—97页。也就是说,俄国传教团本身素质和品行的低下,是其难以向中国人传教的主因。苏联侨居美国的作家彼得罗夫(Eric Widmer)在其所著《俄国传教团在十八世纪中国》(TheRussianEccleslasticalMissioninPekingDuringtheEighteenthCentury)一书中对俄罗斯传教团的传教困难作了更全面的论述,即:俄国传教团来华的最初目的是为雅克萨战俘主持圣事,并非传教;不愿与在北京的耶稣会士发生冲突;理解清廷对传教的态度,不希望西方传教士被驱逐的命运落到自己头上;在对华政策上,俄国始终将政治、领土和贸易利益置于首位,传教不过是用来达到其侵华的工具或手段之一*Eric Widmer,TheRussianEccleslasticalMissioninPekingDuringtheEighteenthCentury.Massachusetts Cambridge: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76.转引自肖玉秋:《俄国传教团与清代中俄文化交流》,天津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12页。。这一分析似乎更符合俄国传教团在1860年以前的实际情形。

与对西欧天主教传教士的戒备态度,甚至时常采取的“禁教”政策不同,清廷对俄国传教团的态度相对包容。除了在1759年秋因俄方拒绝向清朝交付逃人,雍正皇帝下令封禁东正教传教士居住的教堂,不准他们出门外*参见[俄]尼古拉·班蒂什—卡缅斯基编著、中国人民大学俄语教研室译:《俄中两国外交文献汇编1619—1792》,第333—334页。,平时清朝对俄国传教团都给予了应有的关照和足够的礼遇,除了提供俸禄和廪饩,“自18世纪起不再要求俄国使节行令人屈辱的叩头礼以及完成所有异国外交代表觐见天子时必须履行的其他仪式”*[俄]尼古拉·阿多拉茨基著,阎国栋、肖玉秋译:《东正教在华二百年史》,第6页。。一般来说,清廷总是满足俄国传教团的要求,传教团的传教士通过理藩院可以获知他们欲探听的中俄交涉事宜。

1810年第九届传教团领班比丘林出版了汉译本的东正教教义问答——《天使集会谈话录》,基本上采用的是1739年耶稣会的教义问答。1822年,第八届传教团C.B.利波夫佐夫将《新约全书》译成满语,并于1826年在圣彼得堡出版,之后又由伦敦传教团再版。俄国传教团出版的第一部《新约全书》汉译本,是由第十四届传教团领班卡尔波夫翻译的,这个汉译本是在过去传教团工作的基础上完成,但其“语言过于学究气”*参见B.谢利瓦诺夫斯基:《东正教会在中国》,香港中华正教出版社2014年版,第21、31页。。

二、俄国东正教传教团的留学与汉学研究

俄罗斯传教团从第一届起,即有随班的留学生一同前往,据统计,到第十三届为止,共派遣学生44人。其中第一届4人,第二届5人,第三届3人,第四届1人,第六届4人,第七届4人,第八届5人,第九届4人,第十届3人,第十一届4人,第十二届3人,第十三届4人*参见中国社会科学院文献情报中心编:《俄苏中国学手册》上册,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6年版,第111—118页。一说为40人。参见吴克明:《俄国东正教侵华史略》,甘肃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第50页。。这些学生一方面在北京学习汉语、满语,一方面研究中国文化历史,成为俄国汉学的开拓者和奠基者。

1727年中俄签订的《恰克图界约》第五条规定:“再萨瓦所留在京学艺之学生四名,通晓俄罗斯、拉替奴字话之二人,令在此处居住,给予盘费养瞻。”*王铁崖编:《中外旧约章汇编》第1册,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2年版,第11页。根据这一条款,第一届传教团4名学生卢卡·沃耶伊科夫、伊万·舍斯托帕洛夫、伊万·普霍尔特、费奥多尔·特列季雅科夫随劳伦茨·朗喀率领的商队来到北京,可惜他们在北京的学习材料不存。不过,第二届传教团领班普拉特科夫斯基对他们的学业评价甚低*参见[俄]Π·E·斯卡奇科夫著、B·C·米亚斯尼科夫编、柳若梅译:《俄罗斯汉学史》,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1年版,第48—49、79—80、99—100、102—103、104页。。

第二届传教团有3名学生:伊拉·罗索欣、格拉西姆·舒利金、米哈伊洛·波诺马廖夫,其中以罗索欣最为优秀。前苏联科学院图书馆手稿部保存着罗索欣在北京记录其日常生活的笔记本,这是传教团学生保存下来的第一份教材*[俄]Π·E·斯卡奇科夫著、B·C·米亚斯尼科夫编、柳若梅译:《俄罗斯汉学史》,第52、98页。。阎国栋经考证,认为“罗索欣这个学习簿乃是舞格寿平于雍正八年(1730年)出版的《满汉字清文启蒙》的译本。”*阎国栋:《俄国汉学史》,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95页。在北京期间,1739年罗索欣开始翻译满文本的《八旗通志》。但他最大的成就是得到了一份《皇舆图》,并将图中地名译成俄语标出,1737年交由郞喀带回俄国呈送沙皇。罗索欣因此受到奖励,提升为准尉,薪酬升至每年150卢布。

第三届传教团学生中列昂季耶夫成绩最为优秀。与罗索欣大部分手稿未能出版的不幸命运相比,他幸运得多。“列昂季耶夫完全可以称得上是18世纪主要的汉学家,当时俄国出版的关于中国的书籍和文章有120种,其中列昂季耶夫一人就出版了关于中国的书籍20部,文章2篇。列昂季耶夫的著作证明了18世纪俄国汉学的水平,其著作也引起了国外对俄国汉学的极大兴趣。”④[俄]Π·E·斯卡奇科夫著、B·C·米亚斯尼科夫编、柳若梅译:《俄罗斯汉学史》,第52、98页。

列昂季耶夫从北京回国时,运回的满、汉语翻译材料,后来大部分得以出版。在京时,他编辑了一本《俄满汉会话手册》,根据《京报》翻译了《理藩院纪录:与戈罗夫金在尼布楚谈判》和一份附有每朝年代大事记的中国历朝年表⑤参见[俄]Π·E·斯卡奇科夫著、B·C·米亚斯尼科夫编、柳若梅译:《俄罗斯汉学史》,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1年版,第48—49、79—80、99—100、102—103、104页。。

第五届传教团没有学生,留下的成果非常贫乏。仅有:斯莫尔热夫斯基的《修士司祭费奥多西·斯莫尔热夫斯基谈北京东正教使团摘录……》和《论中国的耶稣会士》、阿姆夫罗西的《简述中国北京修道院》、卡尔波夫的《1752年10月24日卡尔波夫翻译的俄满对照会话本》⑥参见[俄]Π·E·斯卡奇科夫著、B·C·米亚斯尼科夫编、柳若梅译:《俄罗斯汉学史》,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1年版,第48—49、79—80、99—100、102—103、104页。。

第六届传教团学生集体编辑了一本《1772—1782年间大清帝国的秘密行动、计划、事件和变化纪要》。“巴克舍耶夫和帕雷舍夫虽都没出版过作品,但从现存手稿来看,他们也应载入俄罗斯汉学的史册。”巴克舍耶夫编写了一部大满俄词典,手稿标注完成的时间是1776年。帕雷舍夫也留下了12份手稿,其中包括俄满词典和一些满俄对照会话⑦参见[俄]Π·E·斯卡奇科夫著、B·C·米亚斯尼科夫编、柳若梅译:《俄罗斯汉学史》,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1年版,第48—49、79—80、99—100、102—103、104页。。

第七届传教团学生弗拉迪金在京期间担任翻译,为乾隆帝翻译俄国来文。回到俄国时,向外交部“呈交了报告、长信以及北京地图和中国地图”⑧参见[俄]Π·E·斯卡奇科夫著、B·C·米亚斯尼科夫编、柳若梅译:《俄罗斯汉学史》,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1年版,第48—49、79—80、99—100、102—103、104页。。“学生安东·弗拉德金向外务院提交了一份详细的呈文(1795年11月12日)以及内容丰富的札记(1796年4月3日),同时还有一张绘有北京并包括蒙古地区的大清皇舆图。此图乃天主教传教士于乾隆(1736—1796年在位)时期用汉、满两种语言绘制。弗拉德金是通过一名军官从皇帝之侄永王家藏书中搞到。”*[俄]尼古拉·阿多拉茨基著,阎国栋、肖玉秋译:《东正教在华二百年史》,第261页。

第八届传教团领班格里鲍夫斯基在汉学研究方面成就突出,“是第一个根据长期观察和利用他人资料对清朝政治生活进行文字描述的传教士团领班”*参见中国社会科学院文献情报中心编:《俄苏中国学手册》上册,第27页。。他的《无题笔记》被收入维谢洛夫斯基编著的《俄国驻北京传道团史料》*参见[俄]尼 ·伊·维谢洛夫斯基编、北京第二外语学院俄语编译组译:《俄国驻北京传道团史料》第1册,第96—101页。。另一部作品《关于中国(即清帝国)的报导》,阿多拉茨基对它评论道:“修士大司祭格里鲍夫斯基的作品并不是他自己创作的结果,遣词造句拖沓冗长。但其中有从各处收集而来的、相当多的有价值的事实,可以把他的作品看做百年来使团所有成员特别是使团学生的总结。大司祭格里鲍夫斯基毫不隐晦地引用了费奥多西·斯莫尔热夫斯基、列昂季耶夫、阿加福诺夫和天主教传教士的作品,使团图书馆的手稿中、一些出版物上都有他们的这些作品。”尽管如此,“《关于中国——现在的清朝中国的消息》相比于过去有很大进步,因为这部作品是以很多人长期对清朝政治生活的观察和中国的一些史料为基础的”*参见[俄]Π·E·斯卡奇科夫著、B·C·米亚斯尼科夫编、柳若梅译:《俄罗斯汉学史》,第111—112页。。

第九届传教团领班比丘林是最有成就、也是最重要的汉学家,以致人们将他所处的时代以“比丘林时期”称之。他在北京的13年(1808—1821年)毫无疑问为他的汉学研究奠定了雄厚的基础。比丘林来京以前,已精通法语、拉丁语、希腊语,这使得他便于与在京的天主教教士联系,“他成了他们的座上客,接触到了保存在葡萄牙教会图书馆中的西方汉学家的著作,有曾德昭、冯秉正、格鲁贤、杜赫德等人的著作,学习这些汉学家的著作,毫无疑问使比丘林更容易了解中国,也对他以后的工作有很大帮助。”*⑧[俄]Π·E·斯卡奇科夫著、B·C·米亚斯尼科夫编、柳若梅译:《俄罗斯汉学史》,第124,189,189、191—192,179、181,200、203页。来京以后,他开始学习满语、蒙古语,在确认中国典籍多为汉语书写后,又转而学习汉语。比丘林的足迹踏遍京城内外,他“到过北京郊区,到过俄国人墓地所在的东安门外,到过离城35俄里远的‘热河’,到过西北山区,1816年为了见路过北京英国特使阿美士德勋爵,和修士司祭谢拉菲姆、学生西帕科夫一起到过距北京20俄里的通州。”在西藏喇嘛的帮助下,比丘林还翻译了几本关于西藏和简明蒙古律例的书籍,这些译稿后来相继出版*[俄]Π·E·斯卡奇科夫著、B·C·米亚斯尼科夫编、柳若梅译:《俄罗斯汉学史》,第124—125、127—128页。译文中将阿美士德译为“阿姆格尔斯特”,现改。。比丘林在北京时的学术研究成果有:编写了8部词典(包括《按俄文字母排列的汉语词典》、《汉语小词典》、《汉俄重音词典》9卷),翻译、注释了《四书》、《大清一统志》、《通鉴纲目》和《宸恒识略》。其中《宸恒识略》成为他编译的《北京志》的主要材料来源*有关比丘林在北京时期的文化学术活动,参见张雪峰:《清朝前期俄国驻华宗教传道团研究》,台北花木兰文化出版社2012年版,第179—182页。。1816年11月18日,比丘林致信圣公会,对自己过去10年在北京的工作做出总结,同时对北京东正教传教团自创建以来存在的问题提出了诸多批评性的意见。

第十届传教团领班卡缅斯基是第八届学生,在汉学方面取得了重要成就。早在第一次留学北京期间(1795—1808),他就注重研读中国典籍,翻译了简略本《通鉴纲目》、《关于成吉斯汗家族的历史》等,开始编纂《汉满蒙俄拉词典》。第二次在北京任领班期间(1821—1831),编纂了《汉满例句详解成语辞典》(手稿,1831)、《论汉语、拉丁语、法语、俄语的差异》(1826,手稿)、《斯帕法里北京纪事》(1823)等。

第十届传教团学生列昂季耶夫斯基“在北京期间始终都坚持记日记”,“他的日记有关于中国教师的极有价值的纪录”⑤[俄]Π·E·斯卡奇科夫著、B·C·米亚斯尼科夫编、柳若梅译:《俄罗斯汉学史》,第124,189,189、191—192,179、181,200、203页。。1831年他翻译了中国1789年刊刻的《示我周行》,并与克雷姆斯基合译了《京报》上的几篇文章⑥[俄]Π·E·斯卡奇科夫著、B·C·米亚斯尼科夫编、柳若梅译:《俄罗斯汉学史》,第124,189,189、191—192,179、181,200、203页。。

1831年7月27日亚历山大一世批准了卡缅斯基拟定的使团工作指南,这份指南详细规定了使团工作的所有方面:组建使团和选拔官员、行程秩序、与前届使团交接程序、活动内容、翻译、和中国人交往、警惕措施、内部秩序、职责区分、使团规则、鼓励、惩处、经济秩序、奖励等。“对于培养汉学家来说,这个守则又向前迈进了一大步。大学生们有了具体的方向,这种把工作内容分派到具体个人的做法,使得以后使团里几乎所有的大学生都具有了在汉学专门领域获得专业知识的实际方向。”⑦[俄]Π·E·斯卡奇科夫著、B·C·米亚斯尼科夫编、柳若梅译:《俄罗斯汉学史》,第124,189,189、191—192,179、181,200、203页。19世纪以后,传教团学生克服各种困难,在学业方面取得更大进步,造就了象瓦西里耶夫、扎哈罗夫、佩林罗夫、戈尔斯基、斯卡奇科夫、巴拉第这样一些著名的汉学家,俄国汉学可以说已与西欧法国、意大利汉学鼎足而立,在某些领域(如蒙古学、满学)甚至成就更加突出。

第十一届传教团学生的满语、汉语、蒙语学习明显较前几届有进步。切斯诺伊认为比丘林的《古今准噶尔和东突厥志》是最好的翻译;罗佐夫翻译的《金史》远比法译本早,而他所编《满俄词典》被认为是最好的;领班莫拉切维奇则留下了《中国欧洲传教士团的笔记》和《祭天》一文⑧[俄]Π·E·斯卡奇科夫著、B·C·米亚斯尼科夫编、柳若梅译:《俄罗斯汉学史》,第124,189,189、191—192,179、181,200、203页。。

第十二届传教团的汉学成就以辅祭巴拉第和学生瓦西里耶夫最为突出。在京期间,他们以极大的兴趣投入了对佛教典籍的研读、翻译工作,19世纪50 年代巴拉第发表了《佛陀传》、《古代佛教史》两文。瓦西里耶夫留有这时期的日记和自传,这是了解当时传教团的重要材料;他利用戈尔斯基留下的佛教材料,在1847—1848年编辑了《佛教术语词典》(两卷)*有关瓦西里耶夫在华期间的情况,参见赵春梅:《瓦西里耶夫与中国》,北京学苑出版社2007年版,第5—10页。。使团的另一名学生戈尔斯基不幸于1847年在北京病故,不过,他也留下了《论当今统治中国的清朝的始祖及满族的起源》、《满族王室崛起》两文,后被收入《俄国传教团驻北京使团成员著作集》第1卷,他被认为是“一位研究满族历史的真正的学者”*[俄]Π·E·斯卡奇科夫著、B·C·米亚斯尼科夫编、柳若梅译:《俄罗斯汉学史》,第215页。。

第十三届传教团领班巴拉第和学生斯卡奇科夫无疑是最杰出的汉学家。巴拉第编辑了《俄国传教团驻北京使团成员著作集》第1卷(1852年)、第2卷(1855年)、第3卷(1857年),对传教团的中国研究成果做了集大成式的汇编*有关《俄国传教团驻北京使团成员著作集》的研究,参见陈开科:《巴拉第与晚清中俄关系》,上海书店出版社2008年版,第223—250页。。斯卡奇科夫在京期间,除了担负天文台的观测工作外,以极大的兴趣投入了对中国农业、手工业的研究,他的日记记录了这方面的收获。

后来的中国基督教史研究者在总结俄国汉学的研究成就时指出:“第一阶段的这些辛勤工作的传教士们在使中国和欧洲更加互相接近和进一步彼此了解方面做了很多工作。他们向欧洲介绍了有关中国语文和文化的知识、中国人的风俗习惯、生活礼仪、中国的植物与动物区系、人种学和药物学。在第一阶段这150多年中,据说总共有155名俄国传教士来华工作,每个人都曾努力为丰富中国的知识宝库贡献了一份力量。他们的著述一部分是原始观察及发现的资料报告,大部分是翻译资料。这些资料都被送交各有关的政府部门去考查研究。”*中华续行委办会调查特委会编、蔡泳春等译:《1901—1920年中国基督教调查资料》下卷,第1276页。东正教传教团为俄罗斯早期汉学所做的开拓性贡献与他们的“北京经验”直接相关。

三、俄国东正教传教团的翻译活动

来京的耶稣会士一般都身怀绝技,或在科技方面有特殊的才能,如天文、数学、化学、机械、钟表等业,他们可为清廷的钦天监等部门工作;或在艺术方面有特殊才艺,如美术、音乐,他们可在宫廷担任画师、乐师;或擅长语言,可担任翻译。俄罗斯传教团的成员缺乏这方面的才能,相对逊色;即使后来有这方面的人材,他们也不愿出任官职,服务朝廷。他们只是出任理藩院的翻译和担任俄罗斯文馆的俄文教习。俄罗斯人对此似有自知之明,“中国人曾多次想摆脱耶稣会士,建议俄国传教团成员担任通常由耶稣会士占据的那些学术职位,如天文学家、物理学家、数学家、机械学家、乐师和医生等。然而,尽管俄国传教士中有一些人具备这样的能力,但总是对类似的提议予以拒绝,仅同意担任在1756年创建的俄罗斯文馆中充当俄文教习,在理藩院充任外交文书翻译。”*[俄]尼古拉·阿多拉茨基著,阎国栋、肖玉秋译:《东正教在华二百年史》,第152、34页。俄罗斯传教团的这一做法,一方面可能与他们避免与西欧耶稣会士矛盾,害怕与清廷冲突的担忧有关;另一方面则与其承担搜集情报的秘密使命相联*参见陈开科:《巴拉第与晚清中俄关系》,第351—354页。。

俄罗斯与清朝之间接触的最初翻译(通译)是由阿尔巴津人担任。当一队队俄罗斯商队来到北京时,“在交换货物过程中为他们与中国人牵线搭桥,带他们游览市容,参观京城名胜,讲述北京的新鲜事儿,与他们一道品尝中华美食。”⑦[俄]尼古拉·阿多拉茨基著,阎国栋、肖玉秋译:《东正教在华二百年史》,第152、34页。同时,他们还为清朝理藩院处理译事,雅科夫·萨文(中文称“雅稿”)可能是最早行走理藩院的一位通译*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编:《清代中俄关系档案史料选编》第1编上册、下册,第295、318、340页。。

随着首届俄国传教团的到来,清廷“将学会汉满语的人安排到理藩院翻译俄国枢密院与理藩院来往函件。他们接替阿尔巴津人担任通事,教堂里差役奥西普·季亚科诺夫即是其中的一位”*[俄]尼古拉·阿多拉茨基著,阎国栋、肖玉秋译:《东正教在华二百年史》,第53、103页。。第二届传教团的学生罗索欣来京后很快学会了汉语,1735年被安排到理藩院担任通译,翻译俄中政府间的来往函牍;1738年起为内阁俄罗斯文馆教习,教授中国青年学生学习、翻译俄罗斯文。罗索欣回国后,由第三届传教团学生弗拉德金补其位,每年发给俸银40两②[俄]尼古拉·阿多拉茨基著,阎国栋、肖玉秋译:《东正教在华二百年史》,第53、103页。。另一说是列昂季耶夫“在北京时期,他取代回国的罗索欣担任清朝理藩院通译,并在俄罗斯文馆教授俄语”*参见阎国栋:《俄国汉学史》,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105页。此说有误,列昂季耶夫是1743年来北京的学生,罗索欣是1741年返回俄国。弗拉德金是1732年来京的学生,他接替的可能性比较大。。这可能有误。不过,罗索欣和列昂季耶夫在回到俄国后,共同翻译了《八旗通志》。罗索欣在1861年去世前,翻译了第1、2、3、6、7卷,其余各卷由列昂季耶夫续译完成。第17卷是注释,为罗索欣和列昂季耶夫共同完成。第七届传教团学生安冬·弗拉德金于1781年来京,在京居留14年,通晓汉语、满语,曾协助理藩院翻译俄国公文。第八届传教团学生卡缅斯基在京14年(1795—1808),掌握满、汉语,翻译了大量满文版的中国典籍,协助理藩院翻译来自欧洲的拉丁文信件。第十届传教团学生列昂季耶夫斯基在京期间(1821—1831)学习了满、汉语,一方面担任传教团的翻译,一方面兼任理藩院通事,翻译中俄政府之间来往公文信件。前苏联学者对俄国传教团担任理藩院翻译在搜集情报方面所发挥的作用给予了高度评价:“我们的翻译在理藩院任职,帮助中国官员处理事务。通过这些翻译,我国的传教士团总是对有关中国内外政策的问题,了如指掌,借以广泛地向俄罗斯政府提供情报。”*格列勃夫:《北京东正教俄罗斯馆的外交职能》,载《东正教之光》,哈尔滨,1935年印,第23—24页。

除了学习满、汉语,在俄罗斯文馆教授俄语,为理藩院翻译公文信件,传教团在京的翻译活动还包括从事学术性的翻译,将中国历史文化典籍介绍给俄国,或将俄国历史文化介绍给中国。第十届传教团学生列昂季耶夫斯基在京时因将卡拉姆津著3卷本《露西亚国志》译成汉文而获清廷“国师”称号,这是俄国人首次正式向中国介绍俄国史。阿列克谢耶夫认为:“列昂季耶夫斯基的汉语标准是如此地道,甚至在北京翻译了卡拉姆津(И.М.Κapaмзин)《俄国史》(Иcтория государства Российското)的三卷,为此他还被中国政府称为‘国史(师)’,中国人对俄国历史如此细致的认识得益于列昂季耶夫斯基的译作。”*[俄]Π·E·斯卡奇科夫著、B·C·米亚斯尼科夫编、柳若梅译:《俄罗斯汉学史》,第191页。赫拉波维茨基精通满语,曾将《彼得一世朝》、《尼古拉一世朝》两书译成满文,并将1860年中俄《北京条约》译成汉、满文,又将汉文本译成俄文。

在满译俄、汉译俄方面,传教团成员在派驻北京期间做了大量工作,他们或开始着手,或公开出版,或留下手稿的作品有:第二届罗索欣的《八旗通志》、《三字经》、《千字文》。第三届列昂季耶夫的《中国思想》。第九届比丘林的《大清一统志》、《通鉴纲目》。第十届卡缅斯基的《关于成吉斯汗家族的蒙古历史》(《元史·本纪》的全译本)。第十一届切斯诺依的《文献通考》、《尔雅》,罗佐夫的《金史》,莫拉切维奇的《祭天》(译自《五礼通考》)、《授时通考》,瑟切夫斯基的《中国理藩院关于小布哈拉诸城的法令》、《中国吏部摘律摘要》。第十三届巴拉第的《佛陀传》、《古代佛教史略》、《金七十论》,赫拉波维茨基的《秦史》、《过秦论》,斯卡奇科夫的《授时通考》、《尚书·尧典》。第十四届姆拉莫尔诺夫的《元史》等。翻译中国历史文化典籍是俄国汉学的主要成就,它为俄国人民了解中国历史文化提供了第一手的文献材料。

因为在中国历史典籍翻译和汉学研究方面的成就,利波夫措夫当选为俄国科学院通讯院士。卡缅斯基1819年当选为俄国科学院的通讯院士,后为院士。比丘林、瓦西里耶夫先后于1828年、1883年当选为俄国科学院院士。传教团的汉学研究成就终于获得了最高学术殿堂的承认。

四、俄国东正教传教团在北京的情报活动

搜集中国政治、经济、军事诸方面的情报自始就是俄国派赴中国使团和传教团的重要目标。早在1719年外务委员会给伊兹马伊洛夫的训令中,就明确提出搜集情报的任务:“在中国停留期间,他——伊兹马伊洛夫应探明中国的统治方式和情况,他们军队的数量和武器装备,毗邻的国家,他们的要塞以及他们同别国所发生的战争和争端。所有这些情报均应作好秘密纪录。特别注意的是,从中国最好购进什么货物运回俄国于国库有利?能否从中国运出大量金、银、宝石和生丝?通过什么最好的办法才能与中国人建立贸易关系?哪些俄国货物在中国比较畅销?因此,他——伊兹马伊洛夫不应急于离开中国。”*[俄]尼古拉·班蒂什—卡缅斯基编著、中国人民大学俄语教研室译:《俄中两国外交文献汇编1619—1792》,第108页。

传教团驻京后,利用各种可能的途径千方百计地搜集情报,这成为他们的一项重要工作,也是他们回国后得以升迁、嘉奖所赖以依据的成就。第二届传教团学生罗索欣根据自己在北京时期搜集的情报资料,提交了《中国每年国库钱粮收入和所有城市的数目》、《满洲皇帝康熙征服蒙古后的庆祝词》、《1735年乾隆皇帝登基词》、《满洲皇帝、满洲军队的秘密部署、中国京师状况和满族军队具体消息》等富有情报价值的报告*[俄]Π·E·斯卡奇科夫著、B·C·米亚斯尼科夫编、柳若梅译:《俄罗斯汉学史》,第59—60、211页。。

第六届传教团学生集体编辑了一册《1772—1782年间大清帝国的秘密行动、计划、事件和变化纪要》。在该文前言中透露:“我们在各种场合和满人、汉人两者之间建立了亲切的关系。……通过亲善和馈赠,我们熟识了很多朋友,其中有些人对我们常常是公开的,而很多人则向我们透露了与帝国特别有关联的秘密。”*Eric Widmer,TheRussianEcclesiasticalMissioninPekingduringtheEighteenthCentury.Cambridge: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1976.p.165.

第十届传教团监督官季姆科夫斯基负责搜集中国地图,了解中国地理情况,还搜集蒙古法典用以管理新入版图的吉尔吉斯及厄鲁特人之参考。他著有《1820年和1821年经过蒙古的中国游记》,此书1824年在圣彼得堡出版后,很快风行欧洲,先后出版了德文(1825—1826)、荷文(1826)、法文(1827)、英文(1827)、波兰文(1827—1828)等译本。留有手稿《特别报告》、《俄中关系史略》、《回忆录》*参见中国社会科学院文献情报中心编:《俄苏中国学手册》上册,第95—96、96页。。1818年,伊尔库茨克总督制订了一份对第十届传教团的指令,呈请沙皇,获得沙皇亚历山大一世批准,史称“1818年指令”。根据这项指令:“今后传教团的主要任务不是宗教活动,而是全面研究中国的经济和文化。传教团应向外交部提供有关中国政治生活中最重要事件的情报。”*Бунаков Е.В.Из истории русско-китайских отношений в первойполовине XIX в.Советское Востоко-ведение.1956г.№2.с101.也就是从这时起,传教团正式接受外交部的领导。

第十二届传教团在京期间,正值鸦片战争时期,修士大司祭图加里诺夫(佟正笏)通汉、满文,在京期间根据中外刊物报道,掌握中国现实动态,上报给俄国外交部,以便其制定外交方针。根据他所提供的情报,俄国方面掌握了中英《南京条约》签订的内情⑥参见中国社会科学院文献情报中心编:《俄苏中国学手册》上册,第95—96、96页。。俄国方面承认,“使团的紧要任务是摸清当时政治经济等一系列情况,并最大程度地将权威人士收集的情况完整地向政府汇报。由此,这届使团实际上发挥了使馆的功能。”⑦[俄]Π·E·斯卡奇科夫著、B·C·米亚斯尼科夫编、柳若梅译:《俄罗斯汉学史》,第59—60、211页。

第十三届传教团领班巴拉第驻京期间,经历了太平天国和第二次鸦片战争等重大事件,巴拉第根据掌握的情报及时地向俄国外交部亚洲司报告太平天国运动的进展及其中国局势,并提出自己的意见,以便俄国方面采取相应的对策①有关巴拉第对太平天国运动的报告分析,参见陈开科:《巴拉第与晚清中俄关系》,上海书店出版社2008年版,第371—385页。。第二次鸦片战争期间,巴拉第与东西伯利亚总督穆拉维约夫密切互动、秘密协商,使俄国成功地从中国与英、法两国的交战中巧取豪夺大量权益和大片中国领土,为俄国实现其侵略意图立下了汗马功劳②有关巴拉第对第二次鸦片战争的形势分析及其相关活动,参见陈开科:《巴拉第与晚清中俄关系》,第388—492页。。巴拉第获取情报的有效途径:一是通过在理藩院的翻译活动,得以接触清朝与英、法接触的外交秘辛。二是通过在清廷的人脉,如与耆英等人的关系,把握清朝的决策意图。三是通过打探北京的街谈巷议,观察动静,从中刺探富有价值的情报。巴拉第不愧是情报高手。

对于俄国在北京的间谍活动,清廷亦有警觉和防备。1737年俄罗斯馆御史赫庆在奏折中称:“在京读书子弟亦不可任其出入,使知内地情形。舆图违禁等物,禁勿售与。”③何秋涛:《朔方备乘》卷十二《俄罗斯馆考》。清廷对俄罗斯馆派兵严加监视,但这些举措都没能有效遏制传教团通过其它途径获取情报。

日本研究中国基督教史专家佐伯好郎曾指出:“俄国东正教会的目的不在于向中国人传播基督教,而是作为沙皇俄国政府的情报机关或外交机关成立的。”“从雍正五年(西纪1727年)到清文宗咸丰十年(西纪1860年)约一百三十年间,包括前记雅克萨战役俘虏的四十五人及其子孙,信徒总数尚不超过二百人;可是,从俄国派往中国的东正教传教士总数,在一百三十年之间竟达一百五十人之多。这一事实,可以如实说明,这些传教士团从事谍报活动而忘掉了传播‘福音’的本身业务:也可以从中想象,俄国传教士在沙皇俄国的对华政策中曾何等活跃。”④[日]佐伯好郎:《支那基督教の研究》第3册,东京春秋社昭和十九年版,第469—470页。

[本文为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项目“鸦片战争以前西方人士的‘北京经验’研究”(11YJA770040)和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鸦片战争前北京与西方文明研究”(12BZS070)的阶段性成果。]

责任编辑:汪谦干

A Study of the Activity with the Russian Orthodox Mission in Beijing,1716—1859

OUYANG Zhe-Sheng

(Department of History,Peking University,Beijing 100871,China)

Abstract:In the period of 1700—1850,the Russian Orthodox missions was a unique group.It intended to function as mission,overseas study,Sinology studies,translation and intelligence collection.At first the Russian mission was mainly to satisfy the need of religious belief for Albazinians(阿尔巴津人)who lived in Beijing.After China and Russia signed the Treaty of Kiakhta Treaty of Kyakhta (1727),mission was required to send Russian students learning both Manchu language and Chinese for the purpose of different talent trainings.With the ever-increasing China-Russia association and the emergence of different conflicts,mission was assigned to study China and collect intelligence.On the one hand,these activities of mission were the important parts concerning developing China-Russia culture exchange.On the other hand,these could also be seen as the preparation of information as Russia invaded China for vast territory in the late modern period.

Key words:Russia;Orthodox;mission;Beijing

作者简介:欧阳哲生(1962-),男,湖南耒阳人,北京大学历史学系教授、博士生导师,历史学博士。

中图分类号:K512.3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5-605X(2016)01-0124-10

·中西文化交流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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