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属印度与西藏》摘译(六)

2016-02-19 00:40阿拉斯泰尔兰姆著邓锐龄译
西藏民族大学学报 2016年6期
关键词:锡金印度政府西藏

阿拉斯泰尔·兰姆著,邓锐龄译

(中国藏学研究中心历史研究所 北京 100101)

《英属印度与西藏》摘译(六)

阿拉斯泰尔·兰姆著,邓锐龄译

(中国藏学研究中心历史研究所 北京 100101)

本文据大量英文原始档案,叙述英印屡谋派代表团入藏引起西藏地方当局的警惕,藏军遂设防隆吐山,英印以藏军进入锡金境内为辞,发动第一次侵藏战争,后经清驻藏大臣与英印政府代表谈判,签订了《中英会议藏印条约》,据此英国割断了锡金附属于西藏的传统关系,将锡金吞并。继之又补充以《中英会议藏印续约》,中方将西藏的亚东开放,允许英人来此贸易。文中叙述中英两国交涉及两个条约签订的漫长过程,表明西藏是中国领土的一部分,但有时措辞却将中国与西藏并列,未脱出西方学人的误解旧习,请读者注意分别。

西部西藏;拉达克;克什米尔;藏产羊绒;锡克;列城和约;勘查边界

编者按:英国藏学家阿拉斯泰尔·兰姆1930年生于中国哈尔滨,其父曾任英驻华领事、使馆参赞等职。他1958年在剑桥大学以《18世纪晚期至1904年荣赫鹏远征期间的英国与西藏关系研究》论文获得博士学位,1960年出版了《英国与中国中亚——通往拉萨之路,1767-1905》(Britain and Chinese Central Asia,the Road to Lhasa 1767 to 1905),又经过删改补充,改名《英属印度和西藏,1766-1910》(British India and Tibet 1766-1910)于1986年出版。作者依据英国所存大量档案,包括当年英当局的文书、函牍、工商业者的禀帖,新闻界的评论等,叙述了清乾隆三十一年(1766)到宣统二年(1910)长达145年间,英属印度与西藏的关系及英国对藏政策的形成递嬗的过程。总体而言,该书如实客观地反映了这段历史,具有相当高的学术价值。文中将中国和西藏并举及称中国对西藏拥有宗主权等等这类西方学者普遍使用的错误提法,并不代表译者及本刊的观点,请读者明辨。

《锡金-西藏条约》和《通商章程》1886-1893[1]

从1886年7月的《缅甸西藏条约》(Burma-Ti⁃bet Convention)(译者注:中国正式文件称《中英会议缅甸条款》,无西藏字样)里,印度政府找到了可以悄悄地摆脱西藏边界问题纠缠的一个办法。马格蕾使团要解散,西藏问题要无限期地挂起来。倘若未来某一天西藏人竟愿意接纳英国代表,这个题目还可以重提,如果不愿,那也无关紧要。处理妥当缅甸的边界问题,还有正值俄国进入中亚越发咄咄逼人更易启衅之际,避免动兵,对英是实实在在的利益。英国同中国缔结友谊,在即将到来的斗争里有决定性的意义,而同西藏通商,所得尚未分晓、极可能微不足道,于今放弃是值得的。勋爵达费林(Dufferin)的印度政府,一直认为马可莱的所作所为徒劳无功,倒高兴地看到他的计划落空。以往所谓西藏贸易大有可为的教条,已经失掉了许多信徒,就连“马可莱本人也很快不得不承认因派遣使团而取得的商业利益相对地不那么重要”,还被迫谈论西藏开放只在政治方面会得到巨大的利益。不过,印度政府只看放弃使团而得的政治利益,希望“不会为了维持在那遭受萧条折磨的商业阶级里暂时的和完全的非分的声望而再次行动。”达费林的私人秘书麦肯齐·华莱士(Mackenzie Wallace)作如是说,并写下以下的评论:

当前,应该专心致志同中国缔结诚挚的友谊,消解其疑虑。任何想复活已停办的使团或想施加压力于藏人,对早晚要举行的缅中划界谈判,最为有害。我们只能让中国人相信我们已经拿下缅甸,再无侵略的企图,这样才能同中国缔结良好的关系。我们不应该忘记,姑且不谈上述边界问题,中国正在远东政治大局中日复一日地起着更重要的作用。[2]

可是,1886年7月的第一个星期,出现了一连串事件,引来的却是对西藏人加度施压。当驻华公使欧格讷(O’Conor)在同总理衙门辩论马科蕾使团停办的必要条件时,消息传到大吉岭,说大规模的藏军集中春丕谷(Chumbi Valley),正在锡金界外。马科蕾把它当成藏人组成的一个接待委员会欢迎英使团的来临,但到7月27日,事态明显化了,藏人推进了十三英里,越过则里拉山口(Jelap La)进入锡金,在大吉岭路上的隆吐(Lingtu)山巅设防。锡金大君当时住在春丕,告诉他的议事厅(Durbar)说,藏人对这块锡金的土地一直享有种种权利,多少年来允许锡金把这块地视为其所有,但现在重新恢复统治,作为对锡金的惩罚,缘起是锡金的统治者曾允许英人纵贯全境旅游并筑路,还不能阻止那充当就要到来的英国侵略的先锋马科蕾一行入藏。[3]

所谓西藏对锡金享有若干权利之说,对英印政府是个非常麻烦的问题,因为难于驳倒。这时,大家对西藏的这些权利准确的范围还不清楚,1861年英与锡金缔结的《锡金条约》(Sikkim Treaty)能否在这里援用也不易弄清楚。《条约》上有两条或许与此有关。第19条规定锡金王(Raja)(自1886年以后英官吏称之为大君[Maharaja],本文此后用此称)未得英国允许,不准向其他国家割让或出租土地;第20条规定未得英国同意,任何其他国家的武装力量不准经过锡金。英国曾及时提醒大君注意条约有这样两条内容。可是,锡金领土的精确范围如何?众所周知,锡金长时期同西藏有非常密切的关系,这一点坎贝尔、胡克、伊登、埃德加、马科蕾都证实过,也许所谓西藏的权利,不管其具体为何,确实有其坚实的历史凭证。对这些权利怎么能讨论呢?同西藏单独讨论是不行的,因为1886年7月的《缅甸西藏条约》上声明除非经过中国,英国人不能与西藏打交道。这样一来,英印政府只能通过英中谈判来询问西藏的权利为何,然而又不情愿同中国讨论一个长期习惯认为属于英国的地区上自己的地位问题(译注:这话宛转,指的是锡金已为英国占有。但此事从来没有告知中国)。马科蕾提议他自己立即去边境上同锡金、西藏、不丹举行一般性会谈来解决麻烦,却没有得到政府的采纳,或许中国人从此反倒看见马科蕾使团在复活,其结果会是“一场烦人的意见交锋或碰钉子”,要引起英中两国间频繁讨论,那正是勋爵达费林一心想避免的。[4]

孟加拉官员纷纷喧呼:藏人的前进,势将严重地损伤英国在喜马拉雅山区的威望,正引起大吉岭居民和欧洲籍寓居者的恐慌,应该启动当地警察行动(local police action)来处置。对这些喧哗,达费林不屑一顾。他对马科蕾说:“你的使团要全部迅速地解散。”达费林认为藏军驻地的军需供应艰难,入冬更加严重,盼望藏军会从那里自动撤退。印度事务部认为:“印度政府在此事上不急于行动是明智的。……如果马科蕾先生被调走并保持缄默,我们也就听不到这类事了。藏人也并非侵略成性的。”[5]马科蕾计划的支持者当然不接受这样的推论,认为勋爵达费林允许解散这个使团,藏人进抵隆吐正是对达费林这样胆怯怕事的反应,后来许多作者也支持此说。可是,不久事态明朗化了,藏人进入锡金是象征着西藏的外交政策形态上出现了若干深刻改变。虽然马可莱使团确实挑起了这个危机,但不是其根本原因。

拉萨一向把锡金视为西藏的藩属,甚至1861年后,拉萨仍继续在锡金政局上发挥相当大的影响,部分通过前任首席大臣(Dewan)南杰(Namg⁃yal),南杰虽被放逐到春丕,在锡金还有其追随者;部分通过大君(Maharaja),大君喜爱尽可能地长时留在其春丕庄园以享受干燥的气候。大君斯琼(Raja Sidkyong)1874年去世后,幼弟土多南杰(Thutob Namgyal)继承,在春丕行加冕礼,出席者有拉萨僧俗当局代表。[6]1881年土多南杰受制于其新妇藏女,此妇成为锡金王廷议事厅(Durbar)中西藏观点的鼓吹者,无疑,是前首席大臣南杰观点的代言人,南杰从被放逐到春丕后,仍然密谋回锡金报复1861年被罢黜之仇,直至1888年死。1886年初,锡金大君(Maharaja)坚称效忠于中国与西藏,承诺尽力阻止英人进入锡金。[7]

锡金采取这一步骤似是受西藏数年施加压力的结果。拉萨因英国在锡金影响扩大、欧人屡来锡金旅游、锡金境内修筑道路和尼泊尔人涌入锡金定居等事感到惊恐,已经按照成规极严格地运用在锡金西藏交界地带的放牧权利并采取其他多项措施使大君注意西藏对他有所不满。大君最后相信他听取的最好的策略,是利用不丹的某种事端以说明他确实臣服于西藏。1884年末,不丹的巴竹奔洛(Paro Penlop)和终萨奔洛(Tongsa Penlop)两派,如往昔多次那样,再次反叛抗拒不丹部长(Deb Raja)的统治。部长——该国形式上的首脑俗人,就向拉萨的驻藏大臣(译者注:色楞额)申诉,大臣立即于帕里召开会议,调查事端。二奔洛(Penlops)拒绝不来。于是一支汉藏军队集结在不丹边界上,致使终萨奔洛明智地求和。巴竹奔洛仍然违抗,最后被汉兵包围,不得脱身而自杀。中国人最初害怕不丹诸首领求英人援助,颇感焦灼。驻藏大臣上奏说:“布鲁克巴(不丹)部落外接英印,内接西藏,乃边外之屏藩,实相依为唇齿”,缘臣等查办,“终受羁勒”,而“贪得无厌之众(兰姆注:指英人)之妄谋掠夺,亦遭制止,以故边境安谧如初,而边防遂得加固矣。”驻藏大臣更想经过这场危机设法取得对不丹部长和二奔洛的任命权。[8]

1886年初,驻藏大臣与噶厦在春丕谷(Chumbi Valley)的Galing又召集一场会议,会上授予不丹各头人官位徽记(Chinese insignia of rank,译者注:顶翎),以显示大清无上的统治权威。锡金(Sikkim,译者注:汉文文献上作哲孟雄)大君(Maharaja)当时居住在春丕,也应召赴会,他被清近来在不丹炫示的武力所震慑,遂在Galing此地驯顺地应驻藏大臣要求,向清廷及西藏宣誓效忠。据说其誓词云:

“自我等[作者兰姆补:锡金开国大君]…时始,…我历代大君及百姓一直服从大清的命令,…大臣既命令我等用策略或武力封锁锡金同英领之间的通道;但我等弱小而Sarkar[兰姆注:英印政府]强大,我等会失利而落入虎口。逢此危机,如大臣轸念旧谊,能惠予某些处置,我等不计休咎将永远不离大清及西藏之庇荫。我等,上自大君,下到百姓,僧俗人众,实心实意承诺阻止任何人穿过边界。”[9]

以上这段话引自赖斯利(Riseley)编辑的《锡金志》(Sikkim Gazeteer),虽然译文未必确传原意,却可能较好地表明当年的事情。看来,驻藏大臣确实从干涉不丹中谋利。这也将是他得以如此做的最后一次机会,因为这场危机的结果之一,是不丹的终萨奔洛——伍金旺秋(Ugyen Wangchuk)成为最高统治者,他后来是英人的密友,被奖封为不丹大君(Maharaja of Bhutan)且被授予英印乔治勋章和印度星级勳位高级爵士(the G.C.I.E and the K.C.I. E)。[10]

西藏人把马科蕾使团看作英国侵略西藏的第一步,不过更容易相信北京黄寺僧人的话(这些僧人对达斯曾十分友好)。僧人说只要边界上有足够的力量抵抗,使团就进不来。拉萨各界一致同意应该反对使团,可是,皇帝既已颁给护照文书,使团似乎就要立刻行动,西藏内部必然在选择最佳反抗方式上多少出现意见分歧。各大寺在乃琼(Nyec⁃hung),即西藏神卜(State Oracle)的支持下,坚决主张武力抵抗;而俗人们都害怕跟英人打仗带来的后果,愿意等事情发展到下一步再说。看来驻藏大臣支持俗人一边,他既愿意藏人不需汉人帮助就打败这个使团,因此中国的声威势必远扬,又明白藏人独立自主的行动极容易发展到不能控制的地步。到1886年6月,僧人意见得势。僧人提议如锡金大君不能阻止英使团前进,他们势必采取更激烈的行动。头一步,派一名官员去隆吐(Lingto)迎接这使团并劝说折回。下一步则在春丕集结军队在控制锡金入藏的若干山口设防。7月初,使团还未前进,藏军即开赴隆吐,于该地修筑防御工事。随后马可莱使团停办的消息传到拉萨,乘危机过去,藏人把大部军队撤出锡金,到1886年9月在隆吐只留下象征性的守兵,就是这些兵也预定在一个或两个月内撤回。[11]

可是,到1886年10月,中国人却指责藏人不该反对皇帝已批准入藏的英使团,对此,藏人则关闭了春丕往锡金的山口并增防隆吐,以示对中国人的违抗。他们通过锡金王廷暗示这次不再撤退防军,直到英国不但同意永远不派使团前来还要答应永远不让任何欧人官员越过隆吐。英印政府则不能漠视西藏这样的挑战,可是局势实在让人心烦。一方面,确实,沿锡金西藏交界地带的一些领属权利,十分混乱,有许多靠近边上的锡金村落给锡金和西藏同时缴款;另一方面,如果西藏要质问锡金内已归英国保护的地区的地位为何而不得答复,这就可能在英国同尼泊尔、同不丹缔结的条约的安全上也引起负面效果。还有,若不征询中国的意见,也没有办法弄明白西藏的要求是什么,更谈不到驳倒它们。[12]

勋爵达费林一直扣压着藏人进驻隆吐一事不通知驻京公使爵士约翰·华尔身(John Walsham),到1887年1月才带着些厌烦情绪告诉他。达费林认为驱逐藏人离开锡金本来轻而易举,但会被中国人看作英印试图用“强力开辟通道入藏”,或者是“不适当地执行缅甸条约”。可是藏人正在断绝贸易,惊扰锡金及大吉岭地区的居民,驻华公使爵士华尔身倒能够劝告中国人让其西藏属民从锡金撤离,只要要求藏人撤退而不该用藏人在锡金界内作理由,甚至阁下您(译者注:“阁下”应是英印政府给华尔身咨文里的对华尔身的称呼。此引文是给华尔身出主意)也不要提到藏人他们事实上正在锡金境内;因为一提到边界就引起中国特别地肯定其对锡金的宗主权(suzereinty),这正是极需避免的吗?[13]

在此条件下,爵士华尔身就能说服中国人让其西藏属民从锡金撤回吗?

英印政府实际上仍然希望:如果让藏人原样不动并使他们看到英国人没有什么可怕的,他们就会自行撤走。

到1887年5月,藏人依然留在隆吐,还向当地居民课税,没有离开的迹象。印度政府决定从锡金大君那里弄到一件更明确规定锡金地位的新条约。为此目的,大君被召来大吉岭,可是6月中,事情明朗化了,即便停发大君的补贴,也不能诱使他离开他在西藏春丕的隐居地,又发现大君不在期间,锡金政务已经交给一名偏袒西藏的恶名昭著的官员管理了。[14]

至此,印度政府擅长的不作为手段(inactivity)全部失败了。这场失败掀起英本土的批评,伦敦印度事务部和外交部不断地被本土商会提醒,商会指明西藏贸易的价值、悔恨放弃马科蕾使团决策的失误,说英国不赶快在西藏打开一个口子,就会发现另一个国家捷足先登。国会里提出了关于马科蕾计划的命运的各样质问。[15]在印度也有批评。大吉岭的商人在抱怨。西藏人的来到,使英在不丹和锡金领地(British Bhutan and Sikkim)内的经营茶园业者惊恐不宁,担忧他们所在地的巨额投资的地产合同将不久出现争执。[16]到1887年10月,勋爵达费林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一定驱走藏人。他通知驻华公使华尔身:他在1月里提出的询问至此还没有接到答复,他认为这就表示中国人并不反对,就可以实施驱逐,不再迟延。[17]

实际上华尔身已经数次就此问题试探过总理衙门,可是因为此前达费林要求华尔身不要说出所谓藏人侵略了什么地方,当中国几次否认藏人有过侵略时,华尔身未作出有说服力的回答,[18]只有听到达费林决意用兵驱逐藏人,他才对衙门提出“锡金”(Sikkim)这个词,衙门在地图上找不到标记这个词的地方,请求先不要决定行动,等到接到从拉萨寄来关于现状的报告再说,华尔身觉得这话很有理,[19]就不理会达费林的急不可待地要完成驱逐,因为达费林认为冬天不进行驱逐就将把行动推迟到来年春天。[20]可是,华尔身为尊重印度总督起见,还是说服了总理衙门咨知驻藏大臣,如果证实藏人侵入锡金领土,请大臣开导藏人撤退。[21]

10月17日,衙门接到从拉萨来的一件报告,说藏人确实在隆吐修筑了堡垒,“意在保卫家乡”,而隆吐“不但未属于印度,且距离大吉岭殊远”,因此,“如果印度总督决定遣军远征,则势必影响中英两国友谊。”[22]印度政府则不同意说锡金西藏间的边界存在着任何疑问,强调这不是个必须讨论的问题,[23]可是,面对着中国要求暂缓军事行动,又因作战的季节已过,就摆出一种勉强而为之的高姿态,把行动推延到来年的春天,但声明这是印度政府最后的许诺。[24]

12月,戍守隆吐的藏军接到一封信,通知他们必须在1888年3月15日前撤退,否则将以武力解决。到了1888年2月,印度总督写了一封信致达赖喇嘛,说明英国的大致理由,重复藏军撤退的期限,强调英国虽然不能容忍外国军队出现在受其保护的国家之内,但没有对西藏怀有侵略的图谋,因为对藏,英国只有友情而无他意。两封信都没有送到,因隆吐的藏人拒绝接受或转递任何印度政府的来信。[25]

1887年到1888年的整个冬天,中国人通过总理衙门和驻伦敦的公使馆,为拖延驱走藏人费力交涉。[26]1888年3月,他们采取应急手段,突然免去一位驻藏大臣的职务并请求宽予时间以便继任者抵达拉萨。[27]爵士马清臣(Halliday Macartney),当时任中国驻伦敦公使馆秘书,向英国外交部解释说:中国人觉得促使藏军撤回,“运用领主权(Suzer⁃ain power)的安抚手段,远比印度政府诉诸武力”有效,因为采取后者必将严重损害中国在拉萨的威信,[28]但印度总督、英伦政府有关部大臣和驻华公使爵士华尔身,这时一致认为再允许拖迟将是英国示弱的表现。[29]

无疑,中国十分关怀西藏局势的趋向。1887年10月,当时在北京供职的高慎(Edward Goschen,译注:当时任英驻华使馆头等参赞)同李鸿章有一次坦诚的对话,李显得对西藏问题“非常忧虑”。谈到总理衙门几次答应命令藏人撤走,李鸿章说:

衙门想怎样许愿就怎么样说吧,——但从今天中国与西藏的关系来看,它说的话全不能兑现。人们谈论中国在西藏的影响,这影响不过徒有其名,因为在西藏只有喇嘛有权有势。衙门只能耗费巨款派出大军去西藏,才能实现它的许诺,可是这不是衙门可以办的事。

李鸿章十分焦急,想知道如果中国在这事上全无作为,印度政府要怎么办。[30]

事实是:在中国人看来,保持在拉萨的影响极为重要。首先,为了安辑蒙古,因为,西藏佛教的势力在蒙古是很大的。正如一名清官员一次说的:“利用黄教来驯服蒙古是中国的上策。”[31]梅辉立(W.F.Mayers,译者注:英驻华使馆参赞)在1878年写道:

利用宗教,深入贯彻皇朝得以统治蒙古部落的政策,为此,中国现皇朝的历代皇帝都在京城内并遍及近郊滥建喇嘛寺,滥赐封号。[32]

支持高级僧侣统治集团是异族满清王朝赖以维持其统治的最有力的支柱之一。18世纪中国直接统治了西藏以后,如格鲁赛(Grousset,译者注:1885-1952,法国历史学家,著有《草原帝国》等)所指出,“黄教参加了中国行政管理体系。”(L’Eglise Jaune entra dans les cadres de administration chinois)中国人正是履行他们作为佛教保护者的职责,才在1792年干涉喜马拉雅诸邦[33](译者注:指乾隆五十七年清军入藏驱走廓尔喀人之役)。其次,四川与西藏间的贸易给四川省提供了大量收入,当然四川憎恨失掉这优势而使英人得利。[34]最后,中国舆论目前惊骇于本国在中亚的势力衰微。由于1879年中国与俄国签订了里瓦几亚(Livadia,《清史稿》“崇厚传”作利伐第亚)条约把中国突厥斯坦(译注:新疆)的部分土地让给俄国,出使俄国议约的崇厚(译注:《清史稿》卷446有传)侥幸免于一死,有崇厚的先例在,清官员里就没有人敢承担丧失西藏的责任。[35]

对中国人说,当前事态一定清楚,一旦英国派遣代表到拉萨,就不能保持中国在那里的更多声势来同英国竞争。西藏人也必定利用这局面来谋求自己的利益,其利益就不再与中国的利益一致。在西藏,一种独立新精神正在蔓延。第十三世达赖喇嘛的选出就没有经过金瓶掣签手续,影响选定的种种迹象特别显著地说明问题。这些事件都可能大大地鼓舞藏人,相信自己很快就会摆脱中国的统治。从这里我们也可以得到对1886年出现的种种事件(译注:藏军进驻隆吐山等)的解释。另一个反映这一潮流的例子,就是1887年藏人攻击破坏了巴塘法国天主教教堂事件。[36]

在这样的环境下中国人最盼望的应是藏人还未受英人驱赶时竟自行撤出隆吐,这样设想不是没有道理的,不过衙门懂得只指示驻藏大臣下令叫藏人撤退是不行的,在想出一个既显得不屈从英人又能强制藏人撤离的办法之前,无疑要拖延英人的任何决定性的行动,拖延得越久越好。同时衙门竭力取得关于西藏的更确凿的情报,加快拉萨到北京的消息的传递。1877年夏,李鸿章派出个人专使嵇志文去锡金西藏交界[37]了解情况。同年1月,四川省会、负责西藏事务的所在地成都,与北京间电报线联通。[38]还有孟加拉接到的一些报告说驻藏大臣确实通知藏人应从隆吐撤退,但藏人不听,反而竭力阻止驻藏大臣亲自来到这有争议的边界上。[39]

华尔身倾向有保留地相信中国人的诚意,但印度政府全然不信。华尔身觉得驻藏大臣即便极其诚心实意地劝说藏人,也得不到藏人听从,达费林则急着要把这个在含糊的边界线上的烦人的地点一举清除,因此决定执行既定的驱逐藏人方案。[40]1888年3月,准将格雷厄姆(Graham)率领两千名士兵,不费事地把藏人戍卒从隆吐赶走,[41]但藏人不顾其装备简陋和指挥无能,没有被英军的表现吓倒,5月里他们发动突袭,攻击英军在纳荡(Gna⁃tong)的营帐,差一点俘获正来前线访问的孟加拉副知事,旋被英军击退,损失惨重。[42]于是,在英国军官和孟加拉官员里流行一种看法,认为这次藏军的突然袭击正好证明英军有理由入侵西藏本土,然而远征军接到了命令,除非有军事理由,严禁进入西藏。[43]9月,藏人又集结在纳荡附近,被英军驱散,这次被尾追入春丕谷。英军一天内占领春丕村,缴获了一张藏文锡金地图,上面竟把全部大吉岭地区画在拉萨声称属有的那部分地区内。[44]

英印积极进取的政策似产生了明显的效果。藏人在几次失利后,吁请不丹的终萨奔洛援助,终萨奔洛用援藏则英人必断绝其津贴为理由拒绝了,[45]消息传来说不少春丕村民公开寻求英国的保护且声称不再服从西藏的暴虐统治。[46]远征军(Expeditionary Force)一进入春丕,消息就传到大吉岭说:驻藏大臣不顾藏人反对,正在从拉萨到前线的途中。[47]连锡金大君也宣称他要来大吉岭与知事详谈事务。[48]至关重要的是中国人并没有为了其藩属主动地实施干预。总理衙门本来很信任藏军的战斗力及藏军的后台僧侣的精神支持的,乍一知道英国远征军战胜,大吃一惊。有些极端分子一本正经地考虑要求俄国支援武器军火并派中国军队去帮助藏人。但是那些温和分子,必定是接受了爵士赫德(Robert Hart)和爵士马清臣(马格里,Hal⁃liday Macartney)的敦劝,他们的意见占了上风。赫德坚定地认为如果没有他用自己的盛名和智慧施加压力于衙门,“印度和中国一定在西藏打起来”。衙门被迫懂得了只有同英国商议,才能在西藏保留他们势力的残迹,虽然这并没有妨碍它提出强烈抗议,指责英军侵犯了西藏的边境。[49]

但这次成功的一个后果并没有让印度政府高兴。随着驻藏大臣首途来边的消息传来,政府明白将要面临一场它最不愿参加的那种商谈。远征之举本来是计划处理一件特定的问题,即把藏人赶出锡金,并非牵涉一般性边界划定问题。边界完全可以日后同锡金大君缔结条约来划定,用不着理会中国人。所以,越过西藏的前线到达技术上属于中国的领地(technically Chinese territory)是错误之举,因这对英国在锡金的行动赋予了国际性意义并弱化了用兵仅是一件地方的警察行动(local police ac⁃tion)的合理性。在此处境中,英印不可能拒绝与驻藏大臣谈判了。于是印度政府任命远征军中的政治委员保尔(A.W.Paul)主持同中国人商谈,并强调他在会谈中绝对不能讨论锡金的边界问题。随后有印度外交秘书鸠兰德(H.M.Durand)参加,爱莲斯(Ney Elias)和法国传教士德格定(Desgodins)协助,这法国人任译员和西藏事务顾问。

印度政府很知道如何保持自己的体面。鸠兰德直到确知驻藏大臣已来边上的消息才启程赴边。他迟迟不去是不让人觉得仿佛他在那里等候大臣驾临。会谈之所以终于举行只由于英印政府理解到“中国政府在应付西藏的麻烦的过程中一直对英国保持十分和解的态度。”只要在会谈的协议上正式承认英国在锡金的地位、西藏代表也同中国代表一样参加协议时,鸠兰德才可以接受。会议无须确定锡金西藏的边界,此界线业已建成,没有疑问。鸠兰德不必坚持签订正式通商章程,但“为英印的商业经营起见”,应尽力“在这方面取得突破。”[50]

鸠兰德1888年12月初次会晤驻藏大臣,颇感失望。大臣拒绝承认在这场吵架里西藏也有责任。说西藏是清帝国的一部分,西藏的权利和利益就是中国的权利和利益。所谓锡金的边界,绝不可信。锡金附属于西藏,因而是中国的臣属。如此喋喋不休。尤其他说到中国人不能允许外国商人来藏,因藏人一定要攻击乃至可能杀害他们,中国人力弱还不能给予保护,这番话最惹鸠兰德恼火。中国人的立场很清楚,他们坚持要统治西藏,但又从来不允许出现中国的统治受考验的局面。他们可以承认英国人在锡金的事实上(de facto)的地位,不过要坚持法理上(de jure)锡金属于西藏和中国的种种痕迹,锡金大君必须依旧遵守传统向驻藏大臣致敬,可以保持皇帝赏赐的品级和徽记。锡金臣属于中国和西藏的种种象征,一般称之为“信物”者(the letters and presents),就是锡金大君可以穿戴中国官员的顶翎(hat and button),在驻藏大臣莅任及过年时要送贺信和礼品,要时时呈送相似的信件和礼物给达赖和班禅喇嘛,还要向一些藏僧俗官员致敬等等。[51]驻藏大臣不但如此言谈,也有不和好的举动,他私下里秘密与锡金和不丹的头人接头,曾经召集一不丹代表团在锡金地面上来谒见他,还打算用藏军扈从他去锡金与英印的交界处热努克(Rhenok)。鸠兰德不能忽视这些行动,他觉得不得不写封措辞严厉的信给锡金大君叫他从西藏再次回来,还暂时中断付给不丹的津贴。[52]

中国提出的条款是不能接受的。一个英国属下的领主,无论如何,绝不可以向一个外国效忠。鸠兰德愿意做出某些让步,按照缅甸协定的方式,锡金大君可以向达赖喇嘛奉献宗教意义的贡品,出于对清廷的敬意,也被允许戴上象征级别的顶戴和花翎(insignia),不过只限于大君在世时,一旦去世,这一套就作废。对于驻藏大臣,大君可以送纯属问候的贺信。鸠兰德认为,这效忠问题非同小可。他说:

如果我们在锡金方面退让,在未来某日,就不但对不丹和尼泊尔,还要对克什米尔和其诸属邦(feudtories)如罕萨(Hunza)和纳格尔(Nagar),还要对喜马拉雅地区的那些也许承诺过效忠的较小国家,也都须准备做出让步。我们甚至允许中国宣称对大吉岭和不丹的低湿地带(Dooars)拥有领主权,这两地倒是我们取自中国所说的属邦之内的。

鸠兰德在这一点上拒绝退让,中国也不愿听从任何折中的办法,如虚拟锡金大君应是为了他在春丕的庄园而不是以锡金的统治者身份入贡之说,如此,1889年1月10日鸠兰德通知驻藏大臣:商谈现已结束。[53]

从一开始,鸠兰德就觉得这些讨论不会有什么结果。他认为驻藏大臣很怕藏人——这位大臣一次说他“在拉萨只是作客,不是主人——不能喧宾夺主。”大臣并没有支配藏人的权力,鸠兰德想大臣的唯一利益是保住“面子”。甚至一次他竟想用开战来恐吓鸠兰德,鸠兰德便指出上次英中打仗,结果如何如何,说:要为锡金问题一战,则决胜负在别处(译者注:“上次英中打仗”指英法联军之役;“别处”的意义是用军舰运兵到中国东部沿海登陆),大臣立刻“闭口无言,呆若木鸡”,随着不停地道歉说刚才他是想开个没有恶意的玩笑。鸠兰德觉得大臣既没有力量压制藏人,也没有权威对英国做出让步。[54]

鸠兰德的意见是,印度政府有两项处理办法,可以采取其一。他偏爱的策略是应向驻藏大臣提出若干条款,大臣不接受则搁置。倘若此策不行,英印就占领春丕谷直到帕里,那就足可使西藏屈膝,可以强迫西藏接受协议而无须理会中国。这个方法以前1888年锡金战争中许多有关人员用过,现不但可以用来向藏人施加压力,还正好补偿此次战争耗费了的百万英镑。鸠兰德指出这项政策的实施结果是将一劳永逸地结束我们同西藏间的麻烦和西藏对我们闭关不纳的作法,这样西藏才向我们开放通商。我们将彻底消除西藏在锡金乃至不丹的影响,远扬我们的声名于喜马拉雅诸邦。

当然,对这类方案会有些不利之点,例如它也许受到中国的厌恶或拒绝——鸠兰德和其顾问们觉得这不可能——,又如在英国本土它也许不得人心,又或因它而开销花费比经由同西藏成功在望的贸易的获利要多得多。如果印度政府认为这些反对意见合理,也有另一条较温和的政策可用。英国可以发表一纸简单的宣言阐明其在锡金的地位,威吓一旦其权利再受侵犯则必使用暴力立刻彻底解决问题。若在锡金的甘托克(Gangtok)派一名官员长驻,其薪俸从对锡金的津贴中拨给,可抑制大君举动不使逾轨。最后藏人被迫后撤,战争终止,无人能质疑于英人行使其权利的能力。英印政府则毫发无损。倘通商问题再起,可以直接同西藏讨论,不受此前同中国的协议的约束。[55]

这倒是一条在锡金的这场战争得以自然而然地结束之策。马科蕾使团被放弃时,勋爵达费林的印度政府临时也放弃了促使西藏与印度通商缔交的一切想法。战争是不幸而必需的,但它并未否定此前决定拒绝采取马可莱方策的思维的合理性。出师锡金的目的原在驱逐藏人离开锡金,不是在取得一项无所不包的印藏关系协定。如果听任印度政府实施其种种设计,无疑,西藏问题就会取得一个平静的无需惋惜的了结。

可是中国懂得除非这时与英印达成一项协议,要是将来在这边界上再出现争论,就没有办法阻止英与西藏接触而把中国撇在一边了。那时英藏的接触将对中国在西藏的声威构成虽非致命但极严重的打击,这是爵士赫德(Sir Robert Hart)早有的想法,他劝告中国注意这点,结果是鸠兰德刚取消在边境上的谈判,总理衙门就宣布赫德的幼弟、法定继承人赫政(James Hart)奉命前来纳荡(Gnatong)帮助驻藏大臣与鸠兰德谈判。赫德爵士还是真心实意促成协议的,因他盼望边境上的谈判会提高他弟弟的声望,将来其弟弟继承他的大清海关总监督(Inspector-General)一职就不成问题。[56]

鸠兰德强烈反对重开谈判,除非驻藏大臣和赫政提出什么新的建议。他对此次中方任命赫政不以为然,想中方派来一个既无权,又未奉指示,又对当下纠葛没有知识的人,担当这样的工作,完全无用。[57]他与赫政初次在大吉岭晤面,对这个为中国服务的爱尔兰人就不喜欢,也证实了他的想法无误。[58]这时勋爵兰士丹(Lansdowne)代替达费林任印度总督,与他也有同感。兰士丹看不出中国人能达成协议,还关心可能与藏人再次打仗,因为,1889年3月有些模糊的传闻云,藏人侵占了英国在喜马拉雅山西部噶瓦尔(Garwhal)的领土。[59]

伦敦的外交部倒是关心未来的英中关系比关心印度边界问题为多,力主重开谈判,说会谈受到干扰,是印度总督“匆遽而不够理智”拒绝聆听中国的新建议的结果。[60]外交事务大臣勋爵索尔兹伯里(Salisbury)说他不明白印度总督的看法为何。在他看来双方的争论多在形式上而与实质无关,他建议印度事务部:如果印度政府继续不同赫政谈话,那么可以另行尝试同中国从外交上商议,通过驻京公使华尔身或通过驻伦敦的中国公使馆都行。无论怎样,“保持谈判,在锡金问题上稍微让步,总比扰乱我们同中国政府的关系更为慎重。”他认为,无论如何,那个经由讨论而让步的范本在缅甸向中国十年进贡一次的专题上已经用过;这只不过攸关中国的“面子”问题而已;看来缅甸问题如此平息后,似乎行之无弊,那么,行之于锡金,其结局也会同样。印度事务部的勋爵克罗斯(Cross)同意外交事务大臣索尔兹伯里这个看法,于是就这样地指示印度总督。[61]

1889年4月,谈判重启。保尔(A.W.Paul)代表英国,赫政代表中国出席。赫政提出以下处方作为讨论的基础。

锡金-西藏的边界不变。英国依据同锡金大君签订的条约为锡金办事(译者注:指代替锡金办理外交事宜)。大君照旧送信件和礼物给西藏。中国保证藏军既不越过边界又不骚扰锡金,英国保证英军同样地尊重西藏的边界。

这份建议,并不像乍看之下的那样,要恢复原状(status quo ante)并附加保证(safeguards)防止再惹麻烦。大君送信件礼物给驻藏大臣的惯例,是英国前所不知的,这同大君经英国明白许可而送信件礼物是截然不同的。赫政坚持说锡金虽然是英国的保护国,但从来没有被英国并吞,因而几乎不能盼望中国也参加一件“不顾过去到现在存在的关系”的条约。而这关系既没有被英国破坏,中国也从来不同意废除。他打算提出对英印有利的几处修正,但在锡金送礼致敬这个关键问题上他决不动摇。英印总督兰士丹认为这次重开谈判不会解决这个难题。若进一步讨论锡金的地位问题可能在克什米尔及其他等处引起反响。[62]总督也没有热情把此案托付给驻华公使华尔身由他摆布,他说“我们怕在北京的会谈只能以牺牲印度的利益为了局,那可为害不浅。”[63]到头来,还是外交大臣勋爵索尔兹伯里促使会谈得以继续。7月,英国外交部咨印度事务部云:

勋爵索尔兹伯里极不赞成诸如生硬地拒绝中国的提议或全部否认中国政府极为重视的某些权利(且不说这些权利在其本质上多么晦暗不明)等做法。这样否认必然促使中国政府用难通融的态度更加肯定这些权利。[64]

不过勋爵索尔兹伯里并不排除对藏人的直接行动(direct action),只要找到合适的理由或遇到藏人再一次侵并英国的属地时。[65]

1889年8月,赫政带来了新的提议,不过又一次主张锡金是受英国保护而非被英国吞并,锡金向西藏送贺柬礼品应照旧不变。[66]印度政府也就又一次不能缔结协议,对此,总督兰士丹说:

因为这份协议将留作文字记录,作为中国人成功的正式证据,本来中国人在我们的不开化的属邦里就享有碍事的极大的名声,我们犯不着这样出力白白地给中国助威,沿着喜马拉雅山从东端到西端竟然要削弱自己的势力。在印度,为了保持我们的统治稳定,我们应该不准外国尝试干涉大英帝国的任何组成部分。[67]

看来谈判似乎此路不通了,连外交部也要接受此事实了。爵士桑德森(Thomas Saunderson,译者按:似是外交大臣)写道,这多次会谈似在相当友好的氛围下结束,如此中国人没有充分合适的理由觉得受到冒犯,“我认为:除非他们中国人在北京提出问题,我们这方面无需有所举动。”[68]

可是,1889年11月,桑德森又记云:“中国人明白不能控制锡金,就想至少他们在西藏的权威得到认可,”于是似乎要准备妥协。[69]中国人害怕如不能尽早达成一项协议,英人就会直接与藏人交涉。公使华尔身报告说,皇帝对协议迟迟不成很不高兴。驻藏大臣不仅受到北京的压力,催促议约,藏人也埋怨这谈判拖拖拉拉。因此总理衙门经过赫德爵士告知华尔身有一组提议,主要的是:

承认英印独家保护…··[锡金],··…同时附带正式确认,所谓保护即锡金的对外关系将只由印度一家办理,因而锡金向西藏当局呈送书函礼品的旧规,势必(virtually)作废。[70]

这是一条为保全各方体面精心设计的公式。实际上中国并没有取消“书函礼品”,而英国独家控制了锡金的外交,如英国不愿意,也可不承担允许延续“书函礼品”旧规的责任。上引文所谓“势必作废”的寓意在此。兰士丹当然欢迎有利于英国的锡金地位的安排,就同意在此基础上重开谈判,印度事务部觉得中国的新的提议正“给予我们所需的一切”。[71]也许这时利兹商会(Leeds Chamber of Com⁃merce)递来一份措辞尖锐的备忘录,提出如果英国不早一天达成关于西藏的某种协议,俄国也许越俎代庖,那将“严重伤害英国商务”,[72]备忘录建议尽快表明:只要涉及西藏事宜,“大英帝国是全心关注其重要性,犹如关注帝国的利益”。如此表明,将是政治上可取之举。[73]1889年12月英国交递建议草案给赫定和驻藏大臣[74]。这些建议,稍加修改,就成为1890年3月17日印度总督勋爵兰士丹和驻藏大臣升泰在大吉岭签订的《锡金西藏条约》(Sikkim -Tibet Convention,译注:即光绪十六年《中英会议藏印条约》,此约涉及锡金,作者故意用此名,仿佛西藏与锡金签订了条约)。

这份文献划定了以锡金的梯斯塔河(Tista)水系和西藏的莫竹河(Mochu)以及向北流入西藏的诸水的分水岭为锡金西藏之界(第一条)。它承认由英国一国迳办锡金的内政外交(第二条)。余留三条待未来解决。这三条是:1、藏人在锡金界内放牧权利(第五条)。锡金地位既已确定,此条无足轻重。2、印度政府与西藏的往来通信办法(第六条)。3、越过边界与西藏通商问题(第四条)都待日后商定。条约言明在批准后六个月内英、中委员将会商此三条未决问题。[75]

《锡金西藏条约》把1886年藏人进入隆吐和1888年英军锡金远征以来的紧迫的问题解决了。可是,它没有涉及藏印通商和印度政府与西藏未来交往问题。这些问题以及沿西藏锡金边界的牧场的小问题都留待将来另订条款来解决。1886年以来,《缅甸西藏条约》(Burma-Tibet Convention,译者按:即《中英会议缅甸条款》)上涉及贸易章程(Trade Regulations)上就使用了“如果可行”(sould it be practicable)的措辞,已经规定有些问题可以留待在将来讨论立约的。为了缔结《锡金西藏条约》进行的如此多次谈判中从来未涉及贸易;正如兰士丹1889年1月写给勋爵克罗思的信里说的那样,当英国在边境上的威信攸关存亡的紧急时刻,考虑贸易问题是无用的。[76]贸易和其他题目,只当印度政府取到条约,决心从这样有利的境遇中汲取最大利益时,再提起也不迟。

这以后1891、1892、1893三年中,保尔和赫政讨论了放牧问题、印度政府与中国驻藏人员的书信往来问题、印藏贸易问题。牧场问题困难不大。鉴于条约已规定了英国在锡金的地位,英国对边界锡金一侧的牧场和其他事务可视情况自定章程,毋庸辩论。中国对此提出要求是:过去锡金和西藏的区别一直模糊,英人不应对沿着今日划定的边境地区,事前不发警告而骤然改变该地的经济生活。保尔觉得此理无疵可摘。[77]通信问题也简单,因约文上不是提到英国与西藏人的关系,只是提到与中国人的关系。从1888年底以来印中双方信函往还已经无碍,现在需要的是印度政府致驻藏大臣信函得以送达的一些办法。正如人们料及,许多麻烦倒出现在怎样改进当前的印藏贸易条件上,因为这牵涉两个烦人的问题,即英国臣民有在藏游历权利问题和有在那里贩卖印茶权利问题。

保尔说得清楚:在英商旅藏的全部限制没有取消之前,英国政府永远不会完全满意西藏的贸易条件。不过,英国要对中国让步,可以接受这样的限制,即只在一处位置适宜的市场进行贸易。帕里选作这样的市场是可以接受的,当然江孜更好,但印度政府不愿硬要江孜给中国添麻烦。帕里自有其长处,这里长期来是藏人在向南方输出和由南方输入的货物上课税的地方,把市场安排在这里就可以让英人开辟一条穿过春丕的路,当时有些喜马拉雅专家提议,这路就可以给筑一条铁路直达西藏高原边缘预作准备。[78]还有,英国官员既有权利到帕里旅游,进入西藏如此之深,也就便利于经常提醒藏人英国的存在及其力量。帕里不但是通往拉萨和日喀则的门户,也通往不丹,不丹商人常常来帕里。于是,保尔强调他起码要求在帕里开市,而中国人不惜一切地坚决拒绝,事实十分清楚,中国人永远无法让藏人同意接受欧洲人获得如此深入藏地之权。中国人提议选择亚东(Yatung),此地在春丕谷中,距离则里拉山口(Jelep La)13英里,英人虽然觉得这里有缺点,也只得接受。因为穿过峡谷只有一条道路,藏人就由此路来亚东,但此路极易被封锁,英人既无法确定阻塞出现在何处,封锁也就无从打破。英印政府聊作自慰,声言亚东可以接受,这只不过是英方暂时退让,最后还要催促对方把市场移到帕里。[79]于此,可以想象,中国人是如何欣然得计,把这些引起争论的难题往后推延了。

中国极其艰苦地抗拒印茶入藏。从19世纪中叶起,人们就议论这个问题,到1890年,记录讨论的文献之多,可汇为巨帙。不过议论西藏茶市形诸笔墨是一回事,而试行贩茶入藏牟利则是另一件事。直到1893年,印茶售藏仍然是理论上的可能。印度政府已经弄到四川砖茶的样品及关于其制作方法的情报,这些材料曾委托贝德禄(Baber)、法国传教会(French Missionary)、德格定(Desgodin)搜集。时人如坎贝尔(Campbell),库珀(Cooper),霍奇森(Hodgson),埃得加(Edgar),贝德禄(Baber),谢立山(Hosie)和马科蕾,都满怀热情地写过印度砖茶获利在望的文章,但极少制茶业者制造砖茶。除了大吉岭地区和在不丹的英属地(BritishBhutan),极少茶园主对西藏市场怀有较大兴趣,像巴克(Bark⁃er)这个茶园主,1884年曾写一篇论印度茶业遇灾时各式各样的补救方法的文章,其中未提到“西藏”一词[80]是完全可以理解的。据记载,确实有一商号曾经试开发西藏市场,其经验只可引以为训,这就是1884-1885年在大吉岭的克雷斯韦尔公司(Cresswell and Co.)曾仿效川茶,从事制造砖茶,而发现未能掌握中国人的技术秘密。[81]在八十年代之前,有些观察家似判定:印茶问津西藏市场的最佳方法是跟随川茶一道经过加尔各答和大吉岭运至拉萨。[82]值得注意的是在鼓动支持马科蕾使团入藏之行上,印度的经营茶业者出力并不多,那主要是英国本土诸商会(English Chambers of Com⁃merce)鼓动,它们把西藏看作是输出英本土的制造品的市场,或是约克郡(Yorkshire)的纺织机所用的优质羊毛的来源地。可是,到了九十年代,印度茶业因生产过剩和世界价格低落开始感受萧条之苦。[83]印度茶业联合会(Indian Tea Association)才对西藏问题主动感兴趣;不过这时印度政府权衡边境和平的重要性,不再对与北边邻居通商的可能给予更多重视了。

中国人决心排斥印茶进入其属地西藏(Tibetan dependency),确有几条实质性理由。他们知道控制了大部分茶叶贸易的西藏大寺院,必定憎恨印茶入藏,不能忽视在西藏政局上起如此作用的重要因素。中国人本身就利用茶叶贸易来供给其驻藏衙门的大部经费:驻藏大臣从寺院征收银两,偿寺院以文书写明蠲除寺院在打箭炉做生意应纳的同额厘金(Likin)。贩卖茶叶入西藏是四川省经济生活中的重要成分。川西和东藏邻界区域,有几千名揹夫就恃此为生。四川当局每年由此收入至少38000镑厘金。在西藏市场行销的川茶是个特殊品种,这种茶在其他地区行销不多,若开放川茶行销的主要市场听任外国竞争而引起四川的茶业主群起反对,四川总督承担不起这个责任。[84]正如总理衙门对英使欧格讷说过:“世界上这块小地方还是赏识中国茶的,它不能向外开放参加竞争。”[85]

印度政府了解中国在这个问题上的立场,愿意妥协,同意印茶缓期五年再销入西藏,条件是除武器、麻醉药品外,其他所有英印商品都免税入藏。五年期满,再商议英印-西藏间贸易的课税问题。届时印茶入藏纳税不得高于英本土对华茶的课税税率。这个协议有些含糊。印度政府理解是过了五年印茶就可以输藏;印度茶叶协会对此解释表示满意。[86]中国人的意思不过是在这时期的期末,印茶或可以被准许入藏,大概希望到那时还可以发现新的理由再推延。

历时三年之久的讨论的结果体现在关于贸易、交涉和放牧权的几条规定(regulations,译者注:即光绪十九年《中英会议藏印续约》)上,它们作为《1890年锡金西藏条约》(Sikkim-Tibet Convention)的增补,由保尔代表印度政府,赫政、何长荣代表中国,1893年12月5日在大吉岭签订。游牧一项被草草地放入此规定(regulations,续约)的第九款,简短地规定印度政府有权立定章程,视条件而允许藏民越界放牧。第七款和第八款规定印度政府文书送致驻藏大臣事宜,而文字上不提给藏人,则与此前的《条约》(Convention)相同。此续约大部分谈通商,规定开埠于春丕谷内的亚东(Yatung),听任藏商和欧洲商人前往贸易、居住、建造栈房。中国则保护英人的身家货物的安全,为英印在亚东建造一座适宜办公的处所,供给查看贸易情况的英印委员寓居使用。亚东订于1894年5月1日开关通商(第一款、第二款)。军火器械、各种迷醉药等类物品禁止进入西藏(第三款)。除此以外各种货物自开关之日起,以五年为期,概行免税。五年限满,两国察看情形,酌议税则,至于印茶,在此期间不运藏贸易,等到五年限满,方可入藏销售,其应纳之税,不得超过华茶入英纳税之数(第四款)。各项货物经过亚东市场,即应赴关呈报登记(第五款)。凡在亚东有争辩之事,应由驻锡金办事大员(Political Officer for Sik⁃kim)和中国边务委员面商酌处(第六款)。[87]

此规定(Trade Regulations,续约)的措辞确实平稳,在印茶售藏和亚东开关等项上,印方的让步不足为奇。1888年英印在锡金的远征一役后,举行了多次印中谈判,实际是讨论锡金的地位问题,也隐含着那些同清帝国或清属国接界的英国保护下诸邦的地位问题。正如坎宁安(J.D.Cunning⁃ham,译注:见前西部西藏一章)半世纪前所言,大英帝国所属印度(the great British Empire in India)竟然分担其属邦(dependents)对于另一国家的效忠,是不合适的。如前所说,在缔结《锡金——西藏条约》时,英方出席谈判者面临的非只锡金而是更多的地方,而在锡金这块弹丸山地的边界所树立的先例已被广泛援用。克什米尔就与西藏、与中国突厥斯坦接壤。这事实的重大政治意义早在古拉布·辛格(Gulab Singh)一度入侵西部西藏时就已经引起注意,再度引人关注则在1891-1892年英国把罕萨(Hunza)、喀喇昆仑山区的纳格尔(Nagar)两小邦收入其保护国行列之时,此二小邦都同样效忠于克什米尔大君和中国喀什噶尔地区。至于即将在帕米尔地区实行划界——此是1885年喷赤河(Panjdeh)危机(译者注:指俄国势力进入喷赤河流域,见上章)严重化的结果——也必预料届时出现俄国、阿富汗、中国、英印的互相接壤边区分别效忠两方的棘手问题。缅甸同样受到关于锡金西藏边界问题达成的各种协议的影响。1886年《缅甸-西藏条约》(Burmah-Tibet Convention,译者按:《中英会议缅甸条款》)特别开列一款云缅甸人可以每十年派遣以佛教寺院住持为首的纯宗教性的使团去觐见清帝。印度政府对此条款的规定一向不快。感到烦恼的是现届十年期满即应遣使,不去,则中国乘此机会将重申对缅甸的种种权利。幸好,让人高兴的是:1895年中国将安南的东京(Tonkin)附近一条土地割让给法国而忽略条约规定的责任(treaty obliga⁃tions),利用这个机会,正如爵士斯科特(J.G.Scott)所云:我们“摆脱了荒谬的十年一次入觐的任务。”[88]

总的说来,如勋爵兰士丹所记:

即将同中国讲和,不让谈判全无成就,对此还有许多话要说。我们也许不久就要进行另一场更加重要的关于帕米尔问题的谈判,在那场谈判中,我们的利益多方面与中国的利益一致。我们很快要处理缅甸每隔十年遣使去华这个棘手的问题。因此,在这样的环境中,为了避免在《锡金——西藏条约》(译注:即光绪十六年《中英会议藏印条约》)上失策,我们做出让步,看来还是值得的,我们倾向看待现今达成了的安排,……其重大意义在于此是两大帝国间睦邻友好的表征,而不在于有关的各种商业利益。[89]

经过续约《章程》的签订,印度政府感到已经平安地度过西藏问题的暴风骤雨,现在有望边境上享受长时期安谧了。1894年出版的《锡金地名志》(Sikkim Gazetteer)绘出此时官方对西藏的看法的美好图像。编者赖斯利(Riseley)说:西藏“处在高墙的另一边,我们印度的统治者们没有丝毫野心要攀墙过去”。他嘲笑所谓西藏的通商的远景,讥讽那些人直到如今还说:“在那里现代的布伦希尔特(Brynhilde)还沉睡在她的山顶上,”谁要求印督“充当西格弗里特(Siegfried)去把她从千年沉睡里唤醒。”(译者按:此典故出自13世纪德国古诗《尼龙根之歌》)的确,在西藏还有种种未洞晓的神秘事物,引起人类学家、民族学家、植物学家、和地质学家的极浓厚的兴趣,不过,赖斯利断言“无人能否认:本着科学探索兴趣——后面或许有商业打算——强行入藏,就会疏远了中国这可能的盟友,干出一件天大的蠢事。”[90]

印度政府正在如此构思,希望安排好未来英印与西藏的关系。这时,姑称之为“西藏内阁(Tibet⁃an Cabinet)”里的四名阁员之一夏札噶伦(Shata Shape),1893年,到大吉岭监视《续约》的签订,受到冷遇。印度政府对夏札噶伦,非但谈不上拉拢,反而让他在大吉岭街道上受尽侮辱,据说,他从此终身衔恨。这件事的一个版本说,他穿过一所大吉岭市场时,没有给一位英国妇人让路,这个过失被一群英军中尉看到,觉得他这样侮辱了“夫人”(Mem⁃sahib),不可不加以惩罚,就抓住这倒霉的藏人的脖子扔进旁边的一座喷泉里。[91]另一个版本说,中尉们看到夏札噶伦没有对他们“敬礼鞠躬”(sa⁃laam),就把他拉下马来,在大路上,众目睽睽之下加以暴力。[92]也许两件事兼而有之。[93]如果印度政府知道这个人的重要身份,他是英国人在孟加拉站住脚以后为了国家事务来到印度的一位最老的西藏官员,这些事情就不可能发生了。由于私下不理会藏人,甚至在正事上也不得不这样,在将来与西藏打交道时,印度政府只好更加倚靠中国人从中周旋了。《锡金-西藏条约》(Sikkim-Tibet Conven⁃tion,《中英会议藏印条约》)和《商务章程》(Trade Regulations,《中英会议藏印续约》)的签订使英国承认:中国对其一直无力统治的一个民族享有威权,英国在未来沿边界出现危机时不得不同那个惹人讨厌和软弱无能的驻拉萨的大臣衙门交涉。(译注:旧版还有下面一段,被新版删去。“中日战争前的情况就是这样。中日战争注定对中华帝国强大的幻想破灭。这时正值第十三世达赖喇嘛成年的前夕,这位喇嘛最后必然统治这个独立的西藏国家。我们研究前期英国同西藏的关系史时,也许怀疑1890-1893年之际,英印政府有无能力变为西藏独立的赞助者,但这不能成为它迄未尝试的理由。至迟从1792年以来,也许更早,西藏一直猜疑英人怀着这样那样的企图,而锡金战役及其结局并没有打消他们的顾虑。”)

作者兰姆注:锡金大君土多南杰(Thutob Nam⁃gyal)1887年从春丕回锡金后,与印度政府的一般关系、与英驻锡金专员惠德(J.C.White)的特殊关系都很紧张。英中1889-1890年谈判期间,他被迫离开锡金被软禁在噶伦堡(Kalimpong)。1891年初,获许回锡金,1892年3月图谋偕妻及一子逃亡。其动机及目的不明,但取道尼泊尔,被尼泊尔人逮捕,移交给英方。同时其长子、储君确答南杰(Tchoda Namgyal)仍留在西藏。1899年2月印度政府承认继承者易人,永远罢黜确答南杰。新的继位者为希炯南杰(SiekeongNamgyal),此后十五年多一直与英人友好。见拉欧(G.N.Rao)《印度与锡金》(India and Sikkim 1814-1970,新德里,1972年版)第109-123页。

[注释及参考文献]

[1]《锡金-西藏条约》[The Sikkim-Tibet Convention]指1890年《中英会议藏印条约》;《通商章程》[The Trade Regulation]指1893年《中英会议藏印续约》,作者避开这两件涉及藏事的条约都是中英两国政府签订的,西藏、锡金无自主与英签订条约的权利。

[2]FO 17 1055,华莱士1887年5月16日,附有爱莲斯(N. Elias)1887年5月5日关于西藏的报告。

[3]印度来信,卷48:印度外务信件1886年10月11日第180号。

[4]印度来信,卷48:印度外务信件1886年10月11日第180号。

[5]印度来信,卷48:印度外务信件1886年10月11日第180号。附英国外交部记录。

[6]前引锡金史,第101页。

[7]怀特(J.C.Write)著《锡金和不丹》(Sikkim and Bhutan London 1909)第24页。前引赖斯利(Riseley)《锡金地名录》(Sikkim Gazetteer),第126页及以下。

[8]FO 17 984,欧格讷1885年11月2日第447号。FO 17 1020,华尔身(Walsham)1886年10月29日第295号和1886年11月15日第303号。FO 17 1014,IO 1886年1月2日致FO和1月21日致欧格讷第18号。FO 17 1099,华尔身1890年8月7日第11号。

[9]前引赖斯利《锡金地名录》,第126页。

[10]关于爵士伍金旺秋的历史,可看前引怀特(J.C.Write)著《锡金和不丹》(Sikkim and Bhutan)。前引罗纳谢(Ronal⁃shay)著《霹雳之乡》(Land of the Thunderbolt)。中校贝利( Lt.-Col.F.M.Bailey)著“不丹之旅”(Travels in Bhutan),载于JCAS第17号1930年刊。

[11]FO 228 856,印度1887年6月9日致北京。

[12]FO 17 1054,印度外交书信1886年10月11日第180号和1887年2月1日第15号。

[13]FO 228 856,印度1887年1月20日致北京。

[14]FO 17 1056,印度外交书信1887年6月3日第73号和1887年7月22日第111号。

[15]FO 17 1054,利兹(Leeds)商会1887年3月22日致英国外交部。曼彻斯特商会1887年4月1日致英国外交部;杰拉德鲍尔弗(Gerald Balfour)1887年3月7日、莱思布里奇(lethbridge)1887年5月2日的提问。

[16]前引赖斯利《锡金地名录》第页。

[17]FO 17 1043,达费林1887年10月7日致华尔身。

[18]FO 17 1043,华尔身1887年11月12日第77号。

[19]FO 17 1043,华尔身1887年10月12日致总理衙门,衙门1887年19月17日致华尔身;电信,华尔身1887年10月22日致达费林。

[20]FO 17 1043,电信,华尔身1887年10月17日致达费林。

[21]FO 17 1043,华尔身1887年11月12日第77号。

[22]FO 17 1043,总理衙门1887年10月17日致华尔身。

[23]FO 17 1043,电信,达费林1887年10月29日致华尔身。

[24]FO 17 1044,华尔身1887年12月19日致英国外交部。

[25]FO 17 1108,印度外交书信1888年2月7日第22号。

[26]FO 17 1108,爵士柯里(Sir.Currie)1888年2月28日应爵士马清臣之请(on call by Sir H.Macartney)写的纪要(Min⁃ute)。电信,华尔身1888年3月12日致英国外交部。

[27]FO 17 1108,电信,华尔身1888年3月12日致英国外交部。

[28]FO 17 1108,爵士马清臣1888年3月12日的记录(Memo)。

[29]FO 17 1108,印度事务部1888年3月14日致英国外交部。电信,华尔身1888年3月15日致英国外交部。

[30]FO 17 1056,高慎(E.Goschen)1887年12月8日致爵士柯里(Sir.Currie)。

[31]巴克尔(庄延龄E.H.Parker)“魏源关于蒙古的记述”(Wei Yuan on the Mongols)载于JNCBRAS NS XXII 1887年,第101页。

[32]梅辉立(W.S.Mayers)著《中国政府组织》(The Chinese Government上海1878)第112页。

[33]格鲁赛(R.Grousset)著《远东史》(Histoire de l’Extreme Orient,2 vols.,Paris 1929)下卷,第541页。

[34]上引梅辉立著《中国政府组织》〉第102页。

[35]前引(Kiernan)著《英国的外交》(British Diplomacy)第38-57页。

[36]前引贝尔《达赖喇嘛》第377页。前引(Wright)著《赫德》(Hart)第618页。上尉鲍尔(Captain H.Bower)著《西藏经行记》(Diary of a Journey across Tibet London 1894)第224页。

[37]FO 228 847,华尔身1887年3月20日致达弗林。

[38]FO 228 850,伯恩(Bourne)1887年2月10日致华尔身。

[39]FO 17 1108,印度外交书信1888年7月21日第128号。

[40]FO 17 1108,印度事务部1888年3月7日致英国外交部。

[41]FO 17 1108,电信,总督1888年3月23日致内阁大臣。

[42]FO 17 1108,印度外交书信1888年7月21日第128号。

[43]上尉伊古尔登(Capt.H.A.Iggulden)著《1888年远征锡金的德比郡第二团》(The 2nd Regiment in the Sikkim Expe⁃dition London1900),第52页。

[44]同上书,第75-90页。前引赖斯利编《锡金地名》页VIII。

[45]FO 17 1108,印度外交书信1888年9月8日第152号。

[46]瓦代尔(L.A.Waddel)著《在喜马拉雅群山中》(Among the Himalayas London 1899),第280页。

[47]FO 17 1108,电信,总督1888年10月10日致内阁大臣。

[48]1887年12月大君从春丕回到锡金。

[49]前引(Wright)著《赫德》第618-619页,FO 228 862,电信,科伯恩(Cockburn)1888年9月13日致华尔身。FO 228 876,科伯恩1889年2月1日致华尔身。

[50]FO 17 1109,印度外交信件1889年1月8日第3号和1889年2月12日第28号。

[51]FO 17 1109,鸠兰德1889年1月1日在协商过程中的记录(Memo)。

[52]FO 17 1109,印度外交信件1889年2月12日第28号。

[53]FO 17 1109,印度外交信件1889年2月12日第28号。

[54]爵士赛克思(Sir P.Sykes)著《爵士莫蒂默鸠兰德》(Sir Mortimer Durand London 1926)第163-166页。

[55]FO 17 1109,印度外交信件1889年1月8日第3号。

[56]FO 17 1109,电信,华尔身1889年1月15日致函总督。FO 17 1122,威妥玛(Wade)1891年7月15日致爵士桑德森(Sir T.Saunderson)。

[57]FO 17 1109,印度外交信件1889年2月12日第28号。

[58]FO 17 1109,外事部1889年4月26日商谈经过记录。

[59]FO 17 1109,电信,总督1889年4月20日致华尔身。兰士丹文件(Lansdowne怕怕而是)藏于伦敦印度部图书馆(In⁃dia Office Library,London(EUR,MSS D555,IX,vol.1:兰士丹(Lansdowne)1889年3月13日致克罗斯(Cross)。

[60]FO 17 1109,1889年4月26日英国外交部记录。

[61]FO 17 1109,英国外交部1889年4月26日致印度事务部急送密件和印度事务部1889年4月29日致函总督。

[62]FO 17 1109,戈德利1889年7月12日致桑德森。

[63]FO 17 1109,电信,总督1889年6月28日致内阁大臣。

[64]FO 17 1109,英国外交部1889年6月28日致印度事务部。

[65]兰士丹文件,IX,卷1:勋爵克罗斯1889年6月6日致兰士丹。

[66]FO 17 1109,电信,总督1889年8月13日致内阁大臣。印度外交书信1889年8月23日第128号。

[67]FO 17 1109,兰士丹1889年8月23日致克罗斯。

[68]FO 17 1109,爵士桑德森(Sir T Saunderson)在印度外交书信1889年8月23日第128号上的记录。

[69]FO 17 1109,爵士桑德森1889年11月11日的记录。

[70]FO 17 1109华尔身电信,1889年11月9日第28号。

[71]FO 17 1109,电信,总督1889年11月24日致内阁大臣。FO 17 1109爵士桑德森1889年11月11日的记录。

[72]FO 17 1109,利兹商会1889年11月26日致勋爵萨利思比里。

[73]FO 17 1109,英国外交部1889年12月3日致利兹商会。

[74]FO 17 1109,电信,总督1889年12月27日致内阁大臣。

[75]有关1904年的西藏的文件(敕颁文件,1920)第6-7页。

[76]兰士丹文件,IX,卷1:兰士丹1889年1月8日致克罗思。

[77]FO 17 1168,印度外交书信1893年7月4日第134号,在印度事务部1893年8月10日致英国外交部函中。

[78]前引瓦代尔书《喜马拉雅》,第279-282页。

[79]FO 17 1168,印度外交书信1893年7月4日第134号,在印度事务部1893年8月10日致英国外交部函中。

[80]巴克(G.M.Barker)著《一名阿萨姆种茶者的生涯》(A Tea Planters Life in Assam)末章。

[81]1884-1885年孟加拉对外与尼泊尔、锡金、不丹的贸易(加尔各答1885年印)。

[82]FO 228 862,科伯恩(Cockburn)1888年7月4日致华尔身。

[83]前引欧马利(OMalley)著《大吉岭》(Darjeeling)第36页。雷(P.Ray)著《1870年以来印度对外贸易》(India s Foreign Trade Since 1870,伦敦1934),第202页。

[84]FO 228 1111,欧格讷1893年3月7日致兰士顿。FO 17 1168,印度外交书信1893年7月4日第134号,在印度事务部1893年8月10日致英国外交部函中。

[85]FO 228 1111,欧格讷1892年2月27日致兰士顿。

[86]FO 17 1168,印度外交书信1893年7月4日第134号,在印度事务部1893年8月10日致英国外交部函中。

[87]有关1904年的西藏的文件,第21-23页。

[88]爵士斯科特(Sir J.G.Scott)著《缅甸》(Burma London 1924)第361页。

[89]FO 17 1168,印度外交书信1893年7月4日第134号,在印度事务部1893年8月10日致英国外交部函中。

[90]前引赖斯利《锡金地名录》,第XII-XIII页。

[91]坎德勒(E.Candler)著《拉萨的真面目》(The Unveiling of Lhasa London 1905),第26页。

[92]瓦代尔(L.A.Waddell)著《拉萨及其神秘》(Lhasa and its Mysteries London 1905),第49页。

[93]也许两件事都没有。中校贝利(Lt.-Col.F.M.Bailey)告诉作者他不信哪一件是真有其事。

[责任编辑 顾祖成]

[校 对赵海静]

D822.3

A

1003-8388(2016)06-0041-14

2016-07-22

邓锐龄(1925-),男,北京人,原中国藏学研究中心研究员,已离休,主要研究方向为西藏史,历代中央政府与西藏地方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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