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传统向近代转型时期云贵高原民族手工业的变动及其影响

2016-02-19 03:32熊元彬
关键词:云贵云南贵州

熊元彬

(湘潭大学 历史系,湖南 湘潭 411105)



论传统向近代转型时期云贵高原民族手工业的变动及其影响

熊元彬

(湘潭大学 历史系,湖南 湘潭 411105)

民族手工业既是国民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同时也是一种民族传承技艺。近代,在商业的推动和工业化的刺激下,云贵高原民族手工业得以从传统向近代转型,并具备了商业化生产特征。这种转型使云贵各民族以棉纺织和刺绣为首的手工技艺得以延续甚至提高。同时,云贵高原民族手工业向近代转型也推动了云贵高原民族经济的发展和“西南丝绸之路”的贸易,使其商品化生产趋势更为明显,并促进了各民族间的相互往来。

云贵高原;少数民族;转型时期;手工业;近代

云贵高原是我国自然和人文环境都极为繁杂的地区之一,是中国的边疆和少数民族的聚居地,可谓同山脉、同民俗,并具有同根文化,集自然和经济皆属同型的独特区域。云贵两省不仅地缘接近,同属西南边陲,而且在语言、民族风俗等方面都有着诸多的相似之处,有着中国最多的民族成份。其中,云南最多,有50余个,而贵州又仅次于云南。诸多的相似以致云贵两省及周边的地区向来就有着密切的联系,早在战国时期,“夜郎之大从乌江以南起,兼有云南东部和广西的北部”,各民族互相往来。直至民国,“滇黔还有庄桥遗裔”[1]。但是,对于云贵近代手工业,学界则缺乏专题而又综合性的研究①笔者曾做过此类研究:《试论近代云贵高原联动与整合中商路的变迁及其影响》,《天府新论》,2015年第3期;《人口变动与云贵高原近代手工业的关联度》,《重庆社会科学》,2015年第12期;《试论云贵高原近代社会风尚与手工业的变化》,《中央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6年第2期。。实际上,在传统向近代的转型过程中,云贵少数民族的手工技艺不仅得到了一定的传承和发展,而且在商人的推动和工业化及国内外市场的合力作用下,云贵经济及中国“西南丝绸之路”的贸易等均得到了不同程度的发展,并加强了云贵各民族之间的互相往来。

一、云贵高原民族手工业的生产

棉纺织是手工业中最为典型的行业,而云贵的棉料主要又依赖于外地市场,“黔省不能产棉,除苗族少数自织麻布外,全境所需布疋,都仰给于外省”[2],而云南则地处边疆,加之彼此长期的贸易往来,棉料获取相对较为容易,“惟安南、东京棉及缅棉,向为输入大宗,省会各县多购用之。”[3]因而相对于产棉及经济较为发达的东中部等地而言,云贵的手工业总体上落后。但是,衣被与民众的生活息息相关,因而云贵各民族结合自身不宜植棉,但适合种麻的经济地理条件,使其棉麻纺织业遍及云贵各地。

棉纺织生产的普遍性使从事此业的人员较多,继而丰富了棉纺织品。与缅甸接壤的云南缅宁县,其妇女均从事织布业,其土布可分为土白布、芝麻布、花布等,其中“花布多僰、夷所织”。同样,聚集彝族、回族、苗族的昭通及所属的老鸦滩有一万几千架织布机,“此外则巧家、宣威织工亦多”[4]。贵州大定府平远州,纺织盛行,苗族妇女“勤纺织,虽漏夜,极杼声犹不辍”[5]。昭通“纺织之机,皆制自本处,喔喔轧轧,比户林立,亦致富之一源也”[6]。贵州台拱厅(今台江县)苗族妇女织有“斜纹布”;独山苗族织有“大布”;六洞(今黎平与从江的交界处)侗族妇女织有“蓝布”;有的布依族善耕作,更善织布,织有“仲家布”[7]。

相对于东中部而言,云贵棉料及布疋极为缺乏,以致贫穷者只能以些许“以资蔽体”。黔东北印江县是土家族苗族聚居区,其妇女向来善织土布,阔二尺,其产品“纱粗缕疏”,染成深蓝色,“以资蔽体,殷户父老均用之。”[8]嘉庆年间,镇远黄平州,各少数民族“妇女针指而外,勤于纺织。贫家多以织屦为业”[9]。

基于此,政府在传统向近代的转型过程中,发挥了一定的积极作用。道光年间,思南府郡守夏邑候利用妇女善于纺织,于是创办了纺织局。之后,历代政府官员继续教导妇女纺织。1840年,思南府周邑候“郑重其事,由是其法传之千百人,而衣著不尽矣”[10]。据调查,云南摆彝族“所用织布机,和内地旧式木织机相同,纺棉理纱的方法也和内地相同。”[11]民国时期,云南省民政长罗佩金设立督办棉业机关,专门整顿棉业,并拟定了37条的《督办棉业章程》和26条的《督办棉业细则》。同时,罗佩金还建立棉业试验场,购买棉籽。在罗佩金的引领下,1922年12月,怒江傈傈族政府成立了实业所,“选委所长劝导提倡”。1923年怒江政府筹款购地,作为棉业试验场,“并筹款购办棉种,发所试验”[12],但是最终怒江政府未获成功。因此,就近代云贵的总体而言,在外国洋纱和国产纱的共同影响下,云贵因“营业不振”而难以发展。

永宁州“城乡衣冠率皆用布,男妇力勤耕织”;清镇县“汉苗妇女皆事纺织”[13]。云南花苗户户“必备织布机,织布为妇女唯一之生业”。但是花苗缺乏棉料,因而“花苗所织者为麻布”,刺绣中所用的原料也不是棉和丝锦,而是麻。同时,花苗还利用当地的羊毛或其它兽皮为原料,制作毡子[14]。云南白族妇女普遍从事纺织,几乎每家都有纺车和织布机[15]。贵州兴义府“全郡男资以织,女资以纺,其利甚溥”[16],男女皆从事纺织业生产。贵州苗族妇女“日则出作,夜则纺织”,布依族妇女“勤于织”“工织绣”;侗族“喜种棉,女自纺织”,水族“女子勤纺织”等[17]。贵州天柱、锦屏两地的侗族、苗族以“种棉为业,所织洞(侗——笔者注)帕颇精”。此外,各地苗族出产的布疋亦各具特色,如荔波水家苗出产的“水家布”。

随着土布生产的逐步发展,云贵土布向商业化、专业化的趋势发展。遵义东乡的仫佬族等购买湖南常德棉花,“多以织布为业”,并发生了分离,出现了“纺家”和“织家”的专业户,“织家买之以易纺线,纺家持线与之易,一两花纺成可多得二钱,贵时可三钱,故纺织互资成业。他乡纺者仅为线,供缝线之用,业织则线无所出,业纺则棉不能继,非腐女有巧拙之殊,以场市无相资之便也。”而且在“近老蒲场亦有花行,左右仅织大布”[18]。此外,随着土布制成品需求的不断增加,继而使染织业得以发展。遵义的少数民族占当地人口的绝大多数,其民族善于蜡染,因而在比较利益的驱动下,当地民族大量种植靛,“一亩之田,获谷一石者,以靛当之,当二倍以偿”[19]。昆明东寺街道一带的染色作坊,用当地染料及传统方法染纺织品,成为当时云南较为密集的手工染色作坊群,染色能力位居全省之首。

除棉花之外,云贵民族纺织原料还有自种的葛、麻、毛、丝,以及穿过的破旧衣裙等。“云南苗人多植麻,纺织为衣”,如老鸭滩的罗纹土麻布、花麻布“皆苗人所织。”[20]麻布是云南怒江傈傈族的主要服饰,“男囚首跣足,衣麻布直撒衣,批以毡衫,以毳为带束其腰。妇女裹白麻布衣。”[21]宣威的彝族等妇女多自种麻、自纺、自织,其中以宣威西北及北区织者为多,她们多于农闲时自织自用[22]。白盐井与鹤庆以火草织成的布,名曰火麻布,细致可观。东川、寻甸、牟定、苴却、永平等地居民多织粗麻布,以作包裹货物之用。

贵州蚕丝纺织是手工业重要的行业之一,其产品样式甚多。在以苗族为主的镇远、黎平府的一些州县,纺车“急则丝急,缓则丝缓。急丝为水丝,织水绸;缓丝为府丝,织府绸”。府绸为上等丝,鸡皮茧次之,毛绸又次之。“水绸虽先于府绸,品最下,而名目独多,曰大双丝,曰大单丝,曰小单丝。”[23]

多山少地和适宜的气候条件是云贵畜牧及野生动物生长的自然环境条件为制革业提供了丰富而又廉价的原料。云南制革多为昆明、丽江和大理人生产,其狐裘又据云南产地称为“云裘”。云南制革产品甚多,无论是军需,还是生活日用品均有皮革的影子。破产手工业者和农民转而充当矿工,从而促进了云贵冶矿业的发展,如在“个旧锡矿1910年前后,从事露天采矿的工人中,彝族地人占50%~60%。这些工人多来自石屏、建水、蒙自、元江以及滇东北地区的破产农民”[24]。

云贵手工行业众多,且各具特色,限于篇幅,在此不宜赘述。但是其原料及市场都基本以本地为主。云贵高原得天独厚的气候条件为其腾竹等特色手工业提高了廉价而丰富的原材料,使其成为云贵诸多手工行业中较具特色的手工业。云贵民众根据日常生产、生活所需制成多种多样的竹器,如簸箕、筛子、背篼、鸡笼、鱼篓、晒席、凉席、斗笠、竹凳、竹椅等。其中,芦笙、唢呐为当地少数民族必不可少的乐器,城中乐器店很少制作,从此业者,皆为农村之少数民族,某些少数民族村寨,多有以此为副业者[25]。

二、云贵高原民族手工技艺及其产品

就生产水平而言,云贵民族手工业者的手工较为精湛,“庶民多能学习技艺,足以自谋生计,盖习以成风,实一方之美俗”。其产品精致美观,如石屏的乌铜,鹤庆、丽江及腾冲的棉纸等地方特产,“精工之创制,为他省人所称誉者”。东汉时期,云南所织的绫锦、兰干细布、梧桐花布等,“洁白不污”。时至民国,诸如景东、车里、元江等边远的僰、夷妇女“皆产”斜文兰干细布、各色花布等,其产品“华丽坚致,是等工业,自汉即遗传至今”[26]。贵州仍如此,早在魏晋南北朝之时,贵州纺织就有了一定的生产水平,其僚族居民“能为细布,色至鲜净”[27]。

在云贵高原民族手工业从传统向近代的转型过程中,政府发挥了一定的引领作用。特别是在蚕桑和棉纺织方面,云贵得以兴起和发展,如贵州印江县的织布业,虽然从事此业者甚早,但直到清政府组织并教导妇女纺织的情况下,在规模和技术上才有了长足发展。诚如1841年夏修恕的《思南府县志》所载,“今则郡城各乡暨印江一县女红所出,细致敌于江西。”[28]云南官渡的丝织品闻名全省,所产的“滇缎”“质地虽粗,监牢耐用”[29]。缅宁僰、夷妇女织的“道姑白布”,“工致细密,超出广布之上”[30]。中甸古宗“善织毛布……所织皆精致坚牢。”[31]由此可见,云贵纺织、染织等技艺都较精湛。

此外,云贵民族手工织布、织锦等出现了以少数民族名称命名的手工特色产品。光绪年间,楚雄“始有大小改良布之出产。”[32]又如贵州,其黔南、黔东南等地的侗锦、苗锦等。其中,兴义的苗锦“五色相间,花样工致,邑人多以制被”,遵义的苗锦“大似苎布,巾悦尤佳,其妇女衣缘领袖皆缀杂组、藻彩云霞,谓之花练,土俗珍之”,而黎平的侗锦则“以五色绒为之,亦有花木禽兽多样,精者甲他郡,涑之水不败,渍之油不污”[33]。在云南,傣族用木棉纺织的“摆夷布”、丝织的“傣锦”都较为有名。据乾隆年间的《腾越州志》所载,盈江县的“傣锦”“干崖锦,摆夷妇女有手巧者,能为花卉鸟兽之形,织成锦缎,有极致者”。

云南僰夷的“每个农村妇女,都是高手的织布工人”,女孩从小就须学习织布、绣花技能,“不能织布绣花的女子,往往不易出嫁”。她们所用的织布机与“汉地旧式木架织布机全相同,纺棉理纱方法也全同于汉人,织布的技能则很高,白色的粗布上,能织出凸凹花纹;此外更有一种‘织棉’,用彩色红丝线或金条,织于布上作魅力的图案花纹,精美悦目,为僰夷民族最高的艺术作品”[34]。贵州布依族织的“仲家布”,以及“花纹棉质被单,各色其备”。民国时期,贵州册亨县“尤以第五区出品者更为精致”。同时,安顺关岭织的“斗纹布”“斜纹布”等均柔韧而可观。本仙人多乐而用之。花卧单亦多细密适用,所织者年获数百万。”布依族土布质地优良,以致获得了“布依土布盛水不漏”的美誉[35]。虽然云贵棉料不足,但是勤劳的少数民族善于利用地理优势,以种麻作棉布原料,并练就了巧妙的手艺,以致其产品备受欢迎。如云南白盐井的苗族以火草和麻混织的火麻布,又如老鸭滩苗族的罗纹土麻布等,均“细致可观”[36]。

竹器是傣族人手工业艺术的代表,“家居各种器皿无不与竹器有关,且制作精巧。”[37]怒族人“精为竹器,织红纹麻布,么些不远千里往购之”[38]。其中,“最精竹器”即家用的簸箕。总之,“怒傈常以编造竹器,光华异常,诚他属所不能及者也。”[39]此外,摆彝族竹工较为普遍,“其应用的普遍与制作的精巧,远非汉人所能及。”他们的住宅,“几乎完全是用竹来构成的”,如顶梁、柱子、墙壁、楼板、楼梯、门等“无一样不是用竹来做,门窗上且编成各种花样,表现着建筑者的艺术”,特别是猛卯至缅甸交界的瑞丽江上,造有600余尺长,高20余尺的大竹桥,“全桥以竹为支架,上用竹简相系,中间铺上竹板,板上覆沙,竹与竹相联处,不用钉,用竹制成之篾绳札拴,全桥除竹以外无他物。”此外,家里的用具,桌凳、水桶、水瓢、箱笼等都是竹制的,“走入摆彝家中,逐目所见,尽是竹制之物。”由此可见,云南摆彝族手工业不仅发达,而且技艺精巧,但是“这种手工业在内质上说,与内地的手工业者有截然不同之处”,如“多数手工业是人人能做而不是一种专门职业”,以致成品多为自造与自用,而且在某种合作工程上,“也只是互惠式的帮助”。

少数民族的风俗习惯使得一些手工技艺一直在民间得以传承,并有了不同程度的发展。在云南摆彝族中,女孩子在十一二岁之时,家长“须教以织布绣花的技能,不能织绣的女子,是不为男子所喜悦的。因此之故,摆彝妇女,可以说人人都是善织布的工匠、能刺绣的好手。”摆彝的民族风俗使摆彝族的织布技能不断得以传承和发展,以致在织布和刺绣等方面的技艺都很高,她们可在白色的粗布上织出凹凸的花纹。此外,在摆彝族刺绣品中,最精美的当属“织锦”,它采用彩色丝线和金银线条交织而成,其花纹复杂而又美丽,“精致艳丽处,不亚于江南织锦,可算是摆彝妇女的艺术代表作。”[40]

人口的流动有助于手工技艺的交流与传承。四川人至云南,“设机授徒,各乡改进,北乡尤盛。”[41]此外,迁入云南藏区的彝族,特别擅长漆器、酒器、蔑器及银饰品手工艺,他们的迁入使各地的手工艺得到了传承。中甸彝族老艺人孙子尔生在与藏族人民长期相处生活中吸取藏族酥油木盒制作上漆工艺,制作彝族餐具,以黑色作底,朱红、黄两色图案漆制餐具,不怕烫,“使用数十年不易脱落与变色”[42]。

云贵手工业者凭借精湛的手艺,为云贵手工业赢得了市场,产品备受时人青睐。早在唐宋时期,苗族的“溪布”就已成为朝廷的主要贡品,其“点蜡幔”的蜡染工艺也已闻名。明朝时期,云南傣族可生产多种布疋,尤其以永昌细布为最佳,有千扣者。其次则为桐花布、大麻布、莎罗布、象眼布、井口布、竹布等。织布业的发展继而带动了染织业,使“洱海红花膏,谓之洱红。永昌善造青,谓之金齿青,其值独倍他所”[43]。松桃厅苗族的斑布“精致古雅,细密结实,每逢场期出售,人们争相购买,供不应求”[44]。

但是,在传统及近代转型过程中,民族刺绣一般均自绣自用,而很少进入市场,并作为一种非物质文化遗产被保留至今。作为民族文化精华,“民族刺绣的构图丰满,繁而不乱,气氛热烈而又严慎有序”。其中,贵州刺绣的“针法十分丰富,绣工精细,一些早在中原地区消失的古老传统针法,至今保留在贵州民族地区”,甚至“部分特有的针法技艺是贵州少数民族妇女的创造”[45]。贵州刺绣较为普遍,其中“惟苗胞刺绣,则具有独善之技巧”,具有制作精密、纹线细密、结构秀丽,诚属古色古香;与驰名于海外的湘绣、川绣等,“实各有其千秋,是与相互媲美”[46]。刺绣成了云贵少数民族妇女从小就必学的一门技术,以至于谚语有云:“女儿针线好,丝线如柴草。”[47]云南花苗刺绣及蜡染品为民族服装,“绣工颇精。妇女之裙及盛装时之花衣,均施以美丽之绣工。”[48]

除了精致的民族刺绣产品之外,许多其他的手工制品作为非物质文化品并不公开买卖,如云南摆彝族“人人虔信佛教,且信仰已极笃诚,几百年的宗教陶冶”,以致在手工产品“式样花纹,有浓厚的印度艺术色彩,这是佛寺里摆彝和尚所造,并不公开发卖”[49],如银制钵和槟榔盒。

三、云贵高原民族手工业市场

在传统的市场联动与资源整合中,棉纺织最为典型。云贵民族手工业除了自需生产之外,大多进入市场售卖。云南东川、巧家妇女织布毛毡,“销行全省”,腾越西北各乡畜羊,“毛剪供松园村人制毡,运销缅地、夷山”[50]。贵州黎平的洪州苗族女子“善纺织棉葛布,颇精细,多售于市”[51],因而有“洪州葛布”之称。云贵民众主要靠购买棉纺织原料,然后除了自用之外,还将织成品销售于市场,如贵州独山州“以布易棉花,辗转生息”[52]。云南景东“男女皆以纺织为生,每至街期,买卖布匹者十居四五,本地销售不尽,大都贩卖于江外诸夷及思茅山中。”[53]黔东北印江所需的“棉花自铜江口、秀山负荷而来,而印江之布,衣被远方”[54]。思南及印江少数民族织成的“花布”较为有名,她们所织的土布、花布不仅在当地销售,而且还由江西、陕西等客商贩运出境,因而有“棉花布疋江人主之”之说[55]。

但是,由于云贵棉料及布疋均极为不足,以致云贵棉纺织产品主要市场还在本地。较畅销的新兴和河西棉布也多在云南本地销售,“省会各布铺销售者多属之”。此外,永昌府的棉布“流通各郡,亦颇可用”[56]。经恒丰号鉴定,云南的青布、蓝布等“可和广东布媲美,初而恒丰号悉数接销,继而货数日多,自销数与日俱增,兴泰和的招牌,也就大大打响了”[57]。贵州苗族的“斜纹布”“大布”以及侗族的“蓝布”都是在原有的基础上进行改进的纺织品,有的还“出口居多”[58]。独山县水族、毛南族等民族织成的“青大布,他县喜购,出口居多。”[59]

晋宁州的“头塘布”以其细密而闻名,洱海的“大理布”“喜洲布”因品质尚佳,除自用外,畅销滇西各地。昆明郊区官渡的丝织品著称云南全省,其纱帕“用于裹头,行销各县”,而且官渡还纺织供制筛用的罗纱、供装裱装饰的绫罗,以及纺制的丝线、绒线、弦绒都行销市场。在云南大理,“力田之余,负贩而出,则子妇勤织纺,贸布匹”[60]。

贵州苗族分布较广,苗胞们“每于农闲,多喜从事制作,其出品除留作本身服饰外,余皆□至市场交易,汉人争相购买”[61]。腾越西北乡以苧麻纺绩成线,然后运销缅甸,除了供作结网之用之外,亦为其出口大宗。清末民初,云南傈傈族与汉人的交易有了提高,他们将自己制作的生漆或麻布用来交换汉人制造的铁锄头(傈傈族称其为“汉阿哥”),从而使铁锄得以普遍使用,这不仅促进了傈傈族的农业生产,而且加强了民族之间的相互往来。

秦汉时期发展起来的“西南丝绸之路”贸易,在清朝中后期云贵蚕丝业兴起与发展之前,其丝织品源于四川,因而云贵蚕丝业的发展促进了该项贸易。作为农民,一般穿不起丝捐所制的衣服,他们经营蚕桑、织丝业基本上都是为市场而生产的,其织成品也基本为商品,通过专门经营蚕丝行业的包买商(俗称茧客)而远销川、滇、闽等外省。嘉道年间,贵州丝绸“每年收入,曾达七八百万两(银)”[62],产额之大,致使贵州与辽宁、山东、河南、四川同为全国丝纺织业的五大产区。随着市场的发展,时至道光年间,贵州丝织品不断向区域外市场发展。道光年间,部分农民还以养蚕为生,如道光十九年遵义知府黄乐之在《劝民种桑示》中所言:山蚕“获利甚溥,民实赖之”,而且“家丝之价倍于山丝”[63],出现了“种桑栽桐,子孙不穷”的现象,推动了民族手工业商品化。

云南腾越的妇女用荆竹、大竹编成两面细或一面细的竹伞,运销迤西各县及缅甸、夷山等地。但是,近代以降,随着“洋伞输入,此业渐衰。昆明、罗次、易门、广南、马关等县亦多编之,以广南、文山、马关者销行为广”。此外,云南的藤竹器产品甚多,如藤竹编成的槕几、提篮、靠椅、簟席等,以元江、景东、缅宁及云南西南沿边土司境制者为多。其中,以澂江、易门、宜良等县所编的提篮“式样尚佳,销行亦广。又老鸭滩之蓖子及篾席颇著名”[64]。在贵州关岭县关索岭与落西哨等处,从事竹编织者甚多,“居民每于农隙之时,兼打草席为业,年约获利四、五百元”[65]。

市场的繁荣需要建立在人口的增多和商品化生产的基础上。即使是在云贵少数民族地区,在传统向近代的转型过程中,商品化的程度也有所提高。嘉庆初年(18世纪末至19世纪初),贵州黄平州仅5人种植蓝靛,但时至道光年间(1821年—1850年),“种植甚夥”,“数十年来因以致富者不少,亦有因而荡产者。”[66]同期聚集布依族、苗族、土家族的瓮安县,“平时业此致富者比比皆是,大概每年可易银十余万两”[67]。贵定县平伐场的布依族、苗族等参与经济活动。他们挑着柴、粮食等在市场上换取布匹、食盐等日常生活用品,同时也从集市上购买蔬菜[68]。经贵定独山路运输的货物有匹头、花纱、广杂货、药材、山货,以及四川的食盐,而贵定县内物资则已糖、麻、米粮等为大宗[69]。

四、商人对云贵高原民族手工业的作用及其影响

从经销手工产品中发展起来的云贵本地商人继而又进一步推动了民族手工业发展。鹤庆商人舒氏在乾隆、道光年间继承祖传生意,经营诸如纸、蜡、香、烛等佛祀商品。当时,奔走于鹤庆及周边县境销售的舒氏家族已达数十户。嘉庆《楚雄县志》所载:大理白族人“多为行商,熟于厂务”,他们从事从事商业、手工业、采矿业。道光年间,腾冲回族巨商明清宠、马如濒与朱大春合伙开设了三盛号,他们将缅甸的大烟、棉花、纱布及玉石转销于云南,并在保山、下关、昆明、四川、广州设立分号。在云南摆彝族中,“由汉商贩入售卖,近年思普企业局已能就地收购棉花,纺为线供应摆彝需要,但数量尚不多。”[70]

马帮的作用正如当时民歌所言:“茶叶没有脚。经过马帮驮,来到了船边。西藏的酥油,一包捆五饼。经过马帮驮,来到了船边。茶叶和酥油,来到丽江城。两族两颗心,相会在一起。”[71]可见,马帮在市场联动与资源整合中的桥梁作用极为明显,又如创办之初的贵州文通书局,凡是进口的机器、材料及纸张,均是从日本起运至上海,然后再装轮船,溯江而上,到达四川、重庆之后,再借用人力或马驮,运至贵阳,以致“搬运费大大超过买价。”[72]思茅交通不便,往来客商,仅恃肩挑或驮马,以资运输[73]。

道光年间,“三成号”马帮主要从事滇缅贸易。光绪初年,在云南河西、玉溪、峨山一带,有部分回族人开始经营马帮到迤南(旧时思茅、普洱及车里、佛海一带),以及泰国、缅甸、老挝为生,这种生意叫作“走夷方”。这些回族马帮多半在昆明购买毡子、黄蜡、缎子、辫子、笠帽、花线、黄丝、土布,并将草帽运销于泰国、缅甸,使云贵手工产品在国内外得以流通。

越南、缅甸沦为英法殖民地之后,红河国际贸易得以较快发展,为红河马帮在近代云南的较早出现创造了条件,继而开辟了东南亚商路。如光绪初年迤萨的王科甲、李继光等人,他们以经营日用百货为主,赶着马帮走通了迤萨至越南莱州的商路,并将越南莱州的棉花驮回家乡出售。随后,羊街、浪堤等地的商人也驮着茶叶到越南莱州出售,然后再采购棉花而归。同时,杨秉、姚开等商人也经营马帮,驮着日用品至中国与老挝、缅甸的边界与当地的瑶族、阿卡族等兑换象牙等山货[74]。1840年—1850年,腾越回族商人“首倡捐修潞江中屯铁索惠仁桥,花了几十万两银子,数千民工,历时10年完成。清道光皇帝因此赏他们三人盐运使衔”[75]。

咸丰年间(1851年—1861年),以滇藏贸易为主的丽江商人活动范围大为扩展。丽江80%以上的人口“主要依靠手工业和商业为其生活来源”,其中约有2 500多人从事手工业,1 200多家为大小商户,他们多数为小商小贩,“它形成于工商,发展于工商,对纳西族地区商品经济发展和社会的进步,无疑是有食盐作用和历史功绩的”[76]。虽然丽江商人开设的商号不少,但大多属本小利薄的中小商号,影响不及鹤庆、腾冲商帮,未能形成一个有实力的商人群体。随着西藏商贸的逐渐发展,云南商人在拉萨设立商号的商家开始增多,其中较有实力的永聚兴等商号已利用滇印藏间通商的种种便利条件,到印度加尔各答设立分号,从而沟通了滇川藏与印度商贸,甚至在武汉、上海、香港等地设号者逐渐增多。

西藏是沱茶销售地,中甸、维西的藏族每年按季节至大理赶三月街,他们带去了毛毡、酥油,而带回去的就是茶叶、食盐、棉织品,而云南等地的商人则到中甸、维西去运购药材,也将茶叶运销于藏族人民。丽江的各种铜制品除了在本地销售外,还运销于拉萨、昌都、木里、巴塘、盐源等康藏,“其中拉萨各大喇嘛寺以及昌都、中甸喇嘛寺里的铜制大水缸、铜佛、用具等大多数是丽江纳西族工人制造的”[77]。云南作为中国西南的桥头堡,从国内外进口货品至昆明后,再次转销于滇黔川三省。

光绪初年,在下关就已形成四川、临安、迤西三大商帮,三者鼎足而立。清末民初,随着迤西腾冲、鹤庆、喜洲等地商人数量的增加和商号的增多,以及势力的不断增强,“迤西”一词已难以涵盖日益庞大的各地商人群体,于是一分为三,由一个大商帮发展为腾冲、鹤庆、喜洲三帮。但在清末禁烟的影响下,临安帮实力大减,使下关市场上以鹤庆、腾冲两地实力较大,而鹤庆帮实力最强,“超过四川、腾冲商帮,在清末就成为下关的第一大商帮”[78]。清末鹤庆商帮由丽江分赴康定、拉萨及汉口、上海、香港等地,经营麝香、山货、药材[79]。

1911年—1923年,在下关、腾冲一段,仅巍山回族大马帮如意等经营的驮马就多达2 000余匹[80]。大批货物经马帮驮运在各地间,特别是在1915年—1919年间,由于“缅甸生丝畅销”,因而极为热闹,以致“永胜大锅头关玉廷、黎静重每家本马都有四五百匹”[81]。即使在20世纪20年代,每年由滇越铁路直运昆明的棉纱也只不过700余万元,而70%的棉纱是由马帮转销于各县的[82]。光绪年间,贵州侗族地区的物资经汉口、常德、洪江等地转销国外,然后又从汉口、常德及洪江等处进口绸缎、呢绒等洋货,每年销售额约值4 000两银[83]。1920年前后,从汉口经湖南输入贵州的日货剧增,进口商品几乎为其独占。

1913年,实地考察的英国人目睹了滇藏交界处的怒族商人,他们“运送谷物到西藏去出售,然后准备换回食盐。在冬季的几个月里,有相当多的行人往返贩运这些商品,因为湄公河以西无盐,而另一方面,干旱的察龙地区所产的粮食又不足以自给”[84]。随着铁矿的大量开采,铁器加工得到了较大的发展,如维西境内的龙宝产、菖蒲底、新厂等铸锅厂,它们出产不同口径的铁锅,“除供应全县外,还运销丽江巨甸、福贡、兰坪、德钦等地”。1935年,从维西“销往德钦铁锅达5 000口。”[85]

据张肖梅统计,在贵阳16家丝商中,“营丝业者,反以苗族较多”,“苗织丝绸以及刺绣著名遐迩,外省人士莅黔,无不酷爱购置”[86],而汉人经营丝织者,仅有协记丝织厂、邓树清丝厂、扬复兴号、唐鼎勋号、徐醇修号、李树臣号等。但实际上,在贵阳还有诸如张升荣、汤福隆等牌号经营丝、丝绸者[87]。同光之际,山西商载河南茧种来贵州易丝,使之“市场甚旺。继之者,有洋庄丝客”,后又销行贵阳、正安、重庆。但光绪初,因家蚕、山蚕频年失败,“远商不复来援之,育蚕者殆寥寥矣”[88]。

近代从事手工业经贸的商人越来越多,黔东南麻江下司镇的商户从1911年的50户增至1932年的1 000户;炉山县凯里镇从1919年的200户增至1934年的500户;台拱县“商人已近二百家,还出现了拥有一万五千银元的苗族商业资产者”[89]。1910年前后,中甸藏族商人马铸材以中甸为中心,将土特产运销丽江、下关,然后购茶叶作回头贸易。1920年后,马铸材在葛伦宝开设铸记商号,经销茶叶、羊毛、宝石、棉纱、布匹等生意。迤南商帮以回族商人为主,主要从事内地的黄丝、茶叶、土布及矿产,以及东南亚的棉花、棉纱、药品等手工产品贸易及转运,甚至出现了代理贸易。如顺成号除了这些手工产品的贩运贸易外,还从事外来洋行货物的经销,代理亚细亚水火油公司,垄断了蒙自、个旧、临安的销售[90]。

回族商人善于贸易由来已久。回族人从元代落籍云南就与东南亚进行贸易往来。18世纪末,云南回族商贾已从西藏边境扩展至印度、缅甸、泰国、老挝,以及四川、贵州、广西等地。近代以降,商人的推动促进了云贵各民族之间往来。同治、光绪以前,“乡民有终身未至县城者。对内则汉、夷、苗各族之间,大多不相往来;对外则仅少数汉人因应试与宦游而涉足远方;其余大多不出百里之外”。然而,同治、光绪以后,随着鸦片的畅销,湘、川、粤、桂等商人“陆续前来,各族间亦渐有互通有无往来者”[91]。桐梓“本地商人之贩运出关,与楚商之拥重资而来者累累”[92]。

在商人的推动下,农业和手工业生产向商品化发展,从而使云贵资源得到了更大程度的开发利用。光绪年间,兴盛和商号从四川收购蚕丝,运销腾冲。1902年腾冲开埠之后,缅甸商人就在腾冲以收购蚕丝为主,从而使兴盛和在缅甸的曼德勒定点开设了兴盛和商号,缅甸、印度商人“因其需要蚕丝,货到即销售一空,供不应求”[93],进一步丰富了中国“西南丝绸之路”的贸易。民国年间,鹤庆福兴昌商号经理华寄天从西康引进当归,并发动当地彝族人试种。他首先免费供给当归种苗,然后约定收获所得,一半归种者所有,另一半则按市价卖给福兴昌。每当种植时节,华寄天还亲自到山区指导如何种植及培育种苗,并预付贷款给一些困难户,从而调动了山区彝族群众种植当归的积极性。试种结果,当地所产的当归块根肥、香味浓郁,深受各地人士喜爱,大部分由福兴昌统购专销于下关、昆明,甚至远销广东、香港等地。周秉衡是一个典型的商业投资者,在创办衡昌茅台酒厂和载三合开采锑矿之外,还洞察到经营鸦片有利可图,于是抽出一部分工业资金转入商业经营。老鸭塘“城里只有一条街,商店里货物琳琅满目,一件接着一间,就像一个大巴扎”[94]。

商人对云贵民族手工产品商品化的发展有着重要的影响,特别是在黔东苗族、侗族少数民族聚居的部分地区,“耕地九成均供种烟之用”[95]。据统计,19世纪末,黔东南苗族、侗族的重安江,除了十四五家外来商号之外,当地人还兼营商业。但是他们的共同点,都主要贩卖鸦片、桐油、五倍子等。1919年—1929年,贵州下司的商号镇由50余户增至1 000余户。在台拱县施洞口,还出现了苗族商人,他们各有一万至三四万元资本。1919年—1934年,凯里的商户从200多户增至500余户。1935年之前,贵州全省专营鸦片,或兼营鸦片的商帮,合计9个,其中最大的当属安顺帮,“就主要是靠收购黔西南布依族、苗族聚居地区的鸦片发展起来的。”[96]20世纪20年代,云南傣族、景颇族、傈傈等少数民族地区的粮食加工多以水碾为主,如1922年芒市几家土司属官和富裕大户,专门请人在南里等地修建了9座水碾、水磨房[97],特别是在黔东苗族、侗族少数民族聚居的部分地区,“耕地九成均供种烟之用”[98]。

五、工业化对云贵高原民族手工业的影响

机制洋纱是工业化的标志性产物,它的产销推动了资本主义经济的发展和全球的贸易往来。但是,在产棉与非产棉区,机制洋纱的作用却有着不同的影响。在中国沿江、沿海,以及华北等产棉地区,其传统的棉纺织受到冲击之时,云贵织布业则反而在洋纱的带动下得以发展,受到冲击的只不过是云贵部分产棉地区。云南德宏的景颇族,原来“都自己植棉纺纱,近几十年来,随着商品交换的发展,棉花的种植很快就绝迹了”[99]。又如在云南苗族地区,“由于英国棉纱棉布大量输入,苗族农民衣料多改用洋布”[100]。贵州兴义利用洋纱所产的布疋以运销“广西、云南者多。尤其是云南,多销在罗平、师宗、陆西、富源等县,也销售在普安的青山一带,百分之九十都销售在农村,尤其是水族、苗族、布依族,他们特别喜欢这种结实保暖的大布”[101]。

由于云贵产棉量少,“除苗族少数自织麻布外,全境所需布疋,都仰给外省”[102]。在洋务运动的刺激下,部分开明人士对西方工业化有了较为深刻的认识,特别是滇黔等地的文武官吏,“鉴于外人之强,皆由工厂林立,制造精良。回视吾国之弱,事事仰给外人”,以致光绪年间,云贵政府从各地购买桑榆,并设立蚕桑学堂,从而扩大了生产规模,推动了蚕桑业的发展,如1900年,昭通“城中织布机骤添至二千多架。”[103]

然而,时至20世纪初,在洋纱、洋布输入的大力冲击下,镇宁县乡间苗族妇女自纺自织的麻布也逐步被排挤出了市场,如荔波等水族地区,之前自织的“水家布”也逐渐变成了以洋纱作经线,以土纱做纬线的加工品,又如镇宁县,其乡间苗族妇女自纺自织的土纱也同样逐渐被取代,甚至还全部停业[104]。即使是在手工棉织业较为发达的布依族地区,自光绪中叶以后,“代表资本主义势力的洋纱也更多地流入了布依族农村,特别是洋纱,在有些地方已经排挤了土纱而占居优势”[105]。

云南石屏县彝族,“自关税失政,洋纱充斥,凡正当职业之妇女,因棉价昂,遂至辍业”[106]。中法战争之后,洋纱、洋布等洋货纷纷涌入云贵,仅昆明一地每年的棉纱进口就达四五万余件[107]。洋纱输入之前,宣威均由四川购棉自纺自织,之后则“则纯用机器纺纱”,其洋纱多从香港、上海转购而来,这些洋纱“以日、英两国占多数,本国纱亦有之”。宣威的产地及工人数,“风行全境”,男女工约计千人,年出40余万匹布疋,销售于水城、威宁及本地。每匹布疋宽尺余,长2.6二丈,均值银1.9元[108]。

丽江纳西族是云南西北较早使用缝纫机的少数民族,随着丽江针织业的发展,丽江的藏服、帽饰、布袜、马垫等缝纫产品不仅在本地和周边畅销,而且还曾远销于康藏地区,深受藏区同胞喜爱。时至1937年,昆明仅有63家,工徒200多人,开工袜机246台、横机(衣服机)105台,围巾机15台、帽机15台。年产袜子20 000打,衣服3 000打,帽子、围巾各2 000打,营业额10余万元[109]。

在洋货及国产货的联动与整合下,云南民族工业自身也不断得以发展,一些进口货逐渐被自制商品所取代。其中,火柴业最为典型,以昆明为例,在20世纪30年代之前,昆明火柴几乎全为进口,但是至30年代前期,昆明火柴已一片兴盛,使云南“本省产品充足,外货几乎不能进口”[110]。云贵的土货自然难与洋货相竞争,洋货对云贵的充斥也就是必然的了,致使云贵地方民族工业举步维艰。

禄丰剪刀是云南著名的五金产品,产于楚雄彝族禄丰县,其钢材也购自于英国。1883年,颇有手艺的四川人史炯清至云南禄丰打制黑砂剪刀,备受当地人胡有羡慕,前来拜师学艺。胡有“经锻打抽条成形后,选用英国进口钢材制作刃口,从而制作出花把剪刀。这种剪刀的刀锋刚而不脆、利而不卷”。之后,胡有在剪刀上刻上“胡记”“云南”字样,并刻有龙凤花纹,在当地剪刀业中迅速突起。由于禄丰剪刀美观大方,锋利耐用,花色品种齐全,再加之包调包换,因而在云南成为知名品牌。1923年,云南督军唐继尧在昆明举行物产赛宝会,“胡记”剪刀荣获头等奖,开始享誉云南全境。之后,禄丰剪刀逐渐采用马掌铁为原料,“并逐步实现了机械化和半机械化生产,同时还把锉刀抛光改进为镀烙,使剪口更加锋利,品质再次得到提高”[111]。

机制品的输入是一把双刃剑,既使云贵等地一些传统的手工行业备受打击,同时也带动了云贵民族风俗的变动和其他手工行业的发展。大理附近农村的手工业,在英国殖民者尚未完全控制缅甸之前,大理白族手工业主要为农村家庭手工业,以手工作坊的形式存在。但是,近代以来,随着洋货的大量倾销和市场间联动的增强,一些较大的手工业如纺织、染布、冶炼、制革等手工业已出现了雇佣关系,继而出现了工厂式的作坊和专业化的纺织村,如喜洲以纺织为主;周城以染布为主;土鸡邑和下鸡邑则以裁缝业为主;五官庄、波傍邑以皮革业为主;太和村以编草帽为主;沙村以建筑业和捕鱼业为主;大理县亦制革和制鞋业为主[112]。

综上所述,在传统向近代的转型时期,商人的推动和工业化的刺激共同推动了云贵高原民族手工业的传承与发展。它既有以棉纺织和刺绣为首的非物质文化遗产技艺方面的传承,其手工制品不进入市场,也有部分手工业呈现出商品化的发展趋势,这不仅促进了云贵经济及中国“西南丝绸之路”贸易的发展,而且还加强了各民族之间的相互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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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戴正责任校对戴正)

On Changes and Its Influences of Ethnic Handicraft in Yungui Plateau in the Transformation from Traditional Modes to ModernOnes

Xiong Yuanbin

(Department of History, Xiangtan University, Xiangtan, Hunan, 411105)

[Abstract]Ethnic handicraft is an important component of national economy, and also a form of ethnic inheritance skills. In modern time, under the promotion of business and the stimulus of industrialization, ethnic handicraft in Yungui Plateau is transforming from traditional modes to modern ones, and starts to show features of commercialized production. This very transformation help the handicraft develop and even enhance, especially cotton manufacturing and embroidery. At the same time, this very transformation also promotes the development of ethnic economy in Yungui Plateau, the trade of "southwest silk road", the trend of commercialized production, and the mutual communication among different nationalities.

Yungui Plateau; ethnic minorities; transformation period; handicraft, modern

2016-06-09

2014年国家社科基金重大攻关项目“中国近现代手工业史及资料整理研究”(项目编号:14ZDB047)

熊元彬(1982—),男(土家族),贵州印江县人,历史学博士,讲师,硕士生导师,主要研究近代手工业与清末预备立宪。

F127

A

1001-5140(2016)05-0115-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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