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堂『意识形态』严重的课
——《去年的树》教学及点评

2016-02-28 18:19执教干国祥点评王小庆
小学教学设计(语文) 2016年8期
关键词:伯牙小王子大树

执教/ 干国祥 点评/ 王小庆

前 见

学生们不久前已学过《去年的树》,所以干老师就从了解学生原有的理解开始——

师:你认为《去年的树》想告诉我们什么?

生:我认为《去年的树》是要告诉我们对朋友要有深厚的友情。(想了想,又补充)做人要说到做到。

生:朋友之间要信守诺言。

师:珍惜友情是第一个(关键词),第二个(关键词)是信守诺言。

生:我认为这篇课文告诉我们要爱护大自然,不能砍伐树木。

师:有没有不同的意见?

生:保护大自然,应该是不要乱砍乱伐,砍一些树还是可以的,只是不要砍非常多的树。

师:(小结)大家的回答,让我觉得确实有必要重新读一下《去年的树》,它真的是想告诉我们这些吗?让我们把过去读到的成见暂时放在一边,重新带着一颗朴素的心,走进《去年的树》。

悬 念

屏幕出示课文开头部分:

一棵树和一只鸟儿是好朋友。

鸟儿站在树枝上,天天给树唱歌。

树呢,天天听着鸟儿唱。

师:小鸟和大树是怎样成为好朋友的?

生:小鸟给树唱歌,树在听小鸟唱歌,这样它们的友情就逐渐增厚。

师:怎么逐渐增厚?

生:小鸟每天唱,树每天听。

(其他同学补充说,这个词语在课文里是“天天”。)

师:它们从一开始就是好朋友吗?

生:(异口同声)不是。

师:说说理由。

生:我认为一开始它们并不是好朋友,后来鸟儿不仅给树唱歌,它们之间还有玩耍的时候,它们有一些快乐的时光共享与分享。

生:我觉得它们一开始不是好朋友,它们后来成为好朋友,是因为小鸟给大树唱歌,大树给小鸟筑巢的地方,它们互相需要,所以它们就成了好朋友。

师:这位同学补充了一个课文中没有的情况,他们原来是互相需要,你拿出一百块钱来,我给你一个大蛋糕?

(课堂上出现了小声的议论:筑了巢吗?是相互交换吗?)

驯 养

师:我们回想一下,《小王子》中,狐狸和小王子是怎样成为好朋友的?

生:(异口同声)驯养。

屏幕出示《小王子》节选:

小王子:你好!狐 狸:你好!小王子:你是谁?你非常漂亮。

狐 狸:我是一只狐狸。

小王子:来和我一起玩吧,我现在很伤心。

狐 狸:我不能和你一起玩,我还没有被你驯养。

小王子:“驯养”是什么意思?

狐 狸:这是一个总是被遗忘的事情。它表示建立关系。

小王子:建立关系?

狐 狸:不错,对我而言,你只是一个小男孩——和千万个别的小男孩没有什么不同;对你来说,我也和其他千万只狐狸没有什么两样。可是,要是你驯养了我,我们将会彼此需要——你对我而言将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我对你而言也是世界上唯一的了。

(师扮演的狐狸深情款款,生扮演的小王子天真呆萌,分角色读。)

师:小鸟和大树是怎么成为好朋友的?

生:(不约而同)驯养。

(幻灯片上“驯养”两个字,被叠加到《去年的树》开头部分,这意味着小鸟和大树成为朋友,同样有一个漫长的“驯养”过程。)

师:小鸟天天给大树唱歌,大树呢?

生:天天听着鸟儿唱。

师:是给小鸟筑巢吗?

生:不是。

师:是什么?是什么?

(师一连问了两次,学生们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意见大致分成两类,一是听鸟儿唱歌,二是彼此需要。)

师:我觉得这是个大问题,我们要解决它。为什么同学们觉得小鸟为大树唱歌,而大树什么也没做,它是不是很没用啊?赞成大树没用的举手。

生:我认为大树没有用处,是因为小鸟给大树唱歌,大树只能听小鸟唱歌,别的什么事也做不了。

生:(话音刚落,就出现了反对的声音)我认为孙成浩说得不对。小鸟给大树唱歌,大树有权利拒绝听小鸟唱歌,不过大树没有拒绝。

师:原来是大树允许我在这里唱歌,所以我们才成为朋友的。

生:我认为黄建光说得也不对,小鸟给大树唱歌,大树听了歌之后非常开心,所以小鸟也非常开心。

师:这话非常有意思,大树非常开心,小鸟也非常开心。那么,你觉得小鸟对大树贡献多,还是大树对小鸟贡献多呢?

(当师把这个问题提出来以后,学生们众口一词,都认为小鸟和大树的贡献一样多。)

师:怎么个一样多呢?

生:小鸟给大树唱歌,大树很开心,小鸟会觉得大树快乐,它也很快乐。

生:我认为贡献一样多的原因是,小鸟给大树唱歌,大树听了它唱歌很满足,小鸟感到大树很满足,自己也很满足了。

(随即,师把《伯牙绝弦》这篇文言文作为互文引入到这节课中。)

知 音

(生齐读《伯牙绝弦》。师对学生的朗读十分满意,说这是一篇六年级的文言文,能够通顺流畅地读下来十分了不起。)

师:伯牙是个弹琴高手,弹琴举世闻名,当然了不起。钟子期就会说巍巍乎泰山,洋洋乎流水,他有什么了不起的?

生:因为钟子期知道伯牙心里在想什么。

师:那么,钟子期到底贡献了什么?你们觉得怎么能够证明他的价值与意义?

生:我认为,钟子期知道伯牙心里在想什么。

师:我现在给大家假设一下:假如钟子期死了,没有了,伯牙又谱了一首新的曲子,他演奏这个曲子,整个世界怎么说——好,高,大师?

师:这个大师会怎么想?生:没有人理解。

师:对啊,他是在对牛弹琴。要知道,你上的课,你写的文章有人赏识,那是多么幸福与快活啊,那是你“演奏”的价值与意义。假如你的“演奏”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能够听得懂,你的“演奏”还有什么意义?

生:没有任何意义。

师:对,没有任何意义。我还弹琴干吗?我弹琴是为了什么?为了功名,可是功名又为了什么?我需要的是知音,知道音乐的人。当世界上再无知音的时候,我可以继续弹,但是弹的意义与价值已经不存在了。

师:那么,小鸟和大树,谁的贡献多?朋友之间难道是为了讨论你比我贡献多还是我比你贡献多吗?(生齐声说不)

师:(小结)所以,你们上当了,这个问题是个陷阱。朋友之间不能按你给我多少、我给你多少来计算。以后等你结婚了,有了丈夫或妻子,你不要用我做得比你多你做得比我少这样的方式来计算。得彼此眷恋,不能斤斤计较。

(到此为止,《小王子》和《伯牙绝弦》这两组互文材料拓宽了学生的阅读背景,打开了学生重新理解课文的大门,但是其价值还远不止此。)

告 别

师:(读)日子一天天过去,寒冷的冬天就要来到了。鸟儿必须离开树,飞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

男生:(读)鸟儿对树说:“再见了,大树!明年春天我就回来,还唱歌给你听。”

女生:(读)树说:“好的,明年春天你一定要回来,还唱歌给我听。”

(师生之间合作得很好。课文读完之后,课堂上安静极了。可是,师的反应有一点奇怪,他一连说了两次“什么”,还让一个学生放下举起的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师:其他同学知道他在说什么吗?

师:同学们,你们读书太不认真了,我要向他致敬。为什么?他说,老师你错了。确实错了,错在哪里?

(这时,学生们才纷纷反应过来,原来课件上树和小鸟说话的位置被调换了,课文中的顺序是大树对小鸟先说再见的。)

师:为什么是树先对鸟儿说,而不是鸟儿对树说?

生:是鸟儿给树唱歌,是鸟儿要走了,而不是树要走了。

师:鸟儿要走,为什么要树说呢?

(师再次深情地读起了课文:寒冷的冬天就要来到了,天气一天比一天寒冷,鸟儿必须离开树,鸟儿必须说我得走了。可是,鸟儿为什么没说我要走了?)

生:鸟儿必须要走了,要不然它会被冻死的。

师:你回答的是它为什么不走,我问的是它为什么不说。

生:假如冬天它不会被冻死的话,它还会继续留下来陪树的,因为它们之间已经产生了深厚的友情。

师:你能不能进一步说,它为什么不说?

生:因为它怕树伤心,它们之间已经产生友谊了。

师:小鸟怕树伤心,它本该离开了,可是它不肯说。再陪你一天吧,再多留一天吧,我的大树!可是,大树也舍不得它离开,为什么它要先说呢?

生:因为树为小鸟好,就算小鸟继续留在这里,树也不会让小鸟给它唱歌的。如果树不说的话,小鸟就会在这里冻死,所以树这样说是为小鸟好。

师:鸟儿在这里多待一天,它的危险就增加一分,所以,我虽然希望跟你在一起,可是,为了你,你应该早走啊!爱一个人,不是把它留在身边,是不是?所以,是树说,而不是小鸟说。这是一对怎样的朋友啊?

生:要好的朋友。

师:是啊,彼此间多么好啊,一个不肯说再见,一个舍不得再见却要说——你走啊!

追 寻

师:鸟儿说完就飞走了。虽然舍不得,但这样的告别是很常见的。事实上,这只是一场简单的离别吗?一个冬天的离别,在情节上最后成了一场怎样的离别?

生:生离死别。

师:分别的时候心情虽然不舍,但不沉重。本来以为是一场三个月的小别,结果却成了生离死别。小鸟啊小鸟,你怎么想?我们怎么来读这段文字呢?哪个同学能把这段文字的感情读出来?

屏幕出示:

春天又来了。原野上,森林里的雪都融化了。鸟儿又回到这里,找她的好朋友树来了。

可是,树不见了,只有树根留在那里。

师:“可是树不见了,只有树根留在那里。”一棵这么大的树到什么地方去了呢?

(生读——伐木工人用斧子把他砍倒,拉到山谷里去了。)

师:那就拉倒吧!小鸟啊,小鸟,你准备怎么做?

生:我不放弃,我要去找大树。

师:为什么非要继续寻找呢?生:因为小鸟承诺过要给大树唱歌。

(师一句,生一句,开始寻找大树的踪迹。)

师:为什么非要继续寻找呢?

生:因为小鸟承诺过要给大树唱歌。

师:请问,如果大树没有说那句话“明年春天请你回来唱歌给我听”,小鸟会去寻找吗?

生:一定会。

师:那么,它是为了信守诺言吗?

生:不是。

师:那是为了什么?

生:为了友情。

师:(小结)因为我不能忘记那一份真诚的友情,那一份爱,我必须追寻到底,是不是?

(这是对生命和文本的全新领悟,这美好的时刻让学生们都沉浸其中。)

命 运

师:刚才大家说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不要乱砍树木,你认为树被砍下来这个悲剧是能够避免的吗?

(师举例,让学生明白:这是童话文体,树和小鸟其实只是人的象征。)

师:如果是人,我们的一个朋友,不幸遭遇了车祸,或者不幸得了绝症,去世了,这是一定能避免的吗?

师:这些事情未必能避免,不能避免的,我们叫做什么?命运。

师:这是命运,我们不是要去改变命运,我们是要在命运面前——怎样做?命运让大树离去了,可是作为小鸟,它要做什么?

生:寻找。

师:大树的命运小鸟改变不了,但是小鸟的心意——

生:(脱口而出)命运改变不了。

师:太妙了,命运改变不了。你们说出这话太好了!

(此刻师生心意相通,碰撞出多么美妙的语言:大树的命运小鸟改变不了,但是小鸟的心意命运也改变不了。)

师:钟子期的死亡,伯牙主宰不了,可是我弹不弹琴,命运也主宰不了。

选 择

师:既然命运主宰不了我们的选择,那么,在大树离去之后,小鸟该如何选择呢?

生:小鸟一直等到灯火熄灭之后,再回到森林里,找一个和以前差不多样子的树安家。

生:我反对!

师:你能用命运主宰她的选择吗?(师机智的追问让所有人都会心地笑)说“我的选择和你不一样”,“我反对你的选择”,这两句话有什么差别?

生:一个是说不一样的意见,一个是说反对她的意见。

师:如果你不同意她的选择,你自己怎么说?

生:我的意见是,小鸟唱完一首歌后就直接飞走了,那是因为小鸟不想再看到大树了。

师:我的意思是,你飞走之后怎么办?

生:飞走之后,就自己在森林里转呀转呀,转到……

师:转到像他一样,再找到一棵新的大树?

生:不是。

师:或者说我再也不找大树了,或者是找到大树,再也不唱歌了?

生:不是。

师:不是?是唱歌,还是找大树?不找了?不唱了?

(生不知道怎么办好。要做出选择确实很难。)

师:到底怎么了,你会怎么选择?

生:伯牙再也不弹琴了,那小鸟可能再也不唱歌了。

师:不是谁可能,而是你想——“我想”,“我想怎么样”?

生:我想我再也不唱歌了。

师:这是多么珍贵,又多么沉重的友谊啊!

(哪一种选择是对的呢?学生们的选择五花八门,课堂上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在一番互动后——)

师:这不是错与对的问题,你的选择你担当,你怎样的担当将迎来怎样的尊敬与爱意。也许大树没了以后,我们像伯牙一样——

生:(依据课件,读)子期死,伯牙谓世再无知音。乃破琴绝弦,终身不复鼓。

师:多么决绝,多么美好,多么崇高,多么伟大!但是,《小王子》是怎样说的呢?(依据课件)它是不是再也不唱歌了?不是的,狐狸的选择是,因为你,我将爱一切的金黄。多么美好的选择啊!

课件里列出了小鸟可能的几种选择:

也许,你会从此再也不唱歌,像伯牙一样,若世无知音,就破琴绝弦……

也许,你会把这份记忆埋在心底,又找了一棵树,相互驯养……

也许,你会把你给大树唱过的歌,唱遍每一座森林,唱给每一棵你遇到的树……

师:(小结)没有什么选择一定是对的或一定是错的,只是,自己作的选择,需要自己来承担。

猜 测

(似乎已接近尾声,但师还在带着学生继续思考。)

师:如果你是大树,临死前遇到了一个人,想给小鸟留几句话,你会怎么说?你希望它怎么做呢?不是你的意见,而是大树的心意,按照书中大树的逻辑来说。

生:小鸟,再见了,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希望你好好过每一天。

师:怎么个好好过?你不要唱歌?也不要找别的大树?记得我哦!(生大笑,这貌似不是大树的逻辑。)

生:你再找一棵大树,就像对我以前一样,给它唱歌。

师:你怎么知道它会这么说,这么做?因为前面是大树让小鸟走的,它的性格,它的人格就是这样的,对不对?所以它会那样说,它是按照文章的逻辑来说的。

屏幕随机出示了这样的话语:

也许,

一个好友(爱人)会说:

请记住,你是自由的;

爱你,就是希望你自由。

去 年

师:《去年的树》这个题目好吗?(好)

师:你觉得好在哪里?“去年”意味着什么?

生:过去了。

师:“去年”意味的不是时间上的去年,而是这棵树已经永远地消失在“过去”。

(此时,轻柔的音乐响了起来,一张张有着《去年的树》原文的幻灯片重新播放,小鸟和大树的故事一点一滴地回放在每个人的心里。)

师:谁曾是你“去年的树”?谁会是你“去年的树”?哦,这个问题太沉重了,因为“去年的树”意味着永远地不存在了。

(生沉默,面对这个问题他们有点不知所措。)

师:谁是你的大树是啥意思?

生:知音。

师:对,知音。就是听得懂你歌声的树,听得懂你歌声的那个人,就是你的大树。那谁是你的小鸟?

师:把他的美好呈现给你,让你感觉到世间是美好的那个人,就是你的小鸟。

致 敬

(师告诉大家他选择上《去年的树》的真实原因)

师:我有一个小小的私心,因为我曾有一棵“去年的树”。对我而言,年纪大了,难免在生命当中会有些“去年的树”。你们愿意我跟大家分享一下我生命中的去年的树吗?

(屏幕上出示了干老师与他的朋友们十多年前的一张合影,虽有差别但有学生还是一下子就认出了他。他要讲的“去年的树”就是他右边的这位李玉龙老师,他在不久前刚刚不幸因病去世。屏幕出示了悼念李老师的文章片段,干老师读。)

师:李玉龙老师是我的小鸟,他唱歌给我听;他是我的大树,因为我唱的歌他能懂。可是他并不是我独一无二的好朋友啊!他是那么多人的好朋友,那么,我又有什么了不起的?

生:他在你生命中是独一无二的。

师:对啊,独一无二不是独自占有。在你的小学阶段对你来说至关重要的那个人,他是什么样的?

生:独一无二。

师:所以,玉龙兄是我那几年的,那段岁月的,那个地点的,独一无二的——去年的树。谢谢同学们,你们今天有两句话我会记在心里:我们决定不了命运的安排,但是,命运决定不了我们的——”

生:(齐)选择。

【点评】那天在微信群里看到干国祥君说了一句,要在杭州“千课万人”上《去年的树》,“为了某个人”,我就知道,这节课的“意识形态”一定会很严重。我当然知道他指的那个人是谁,所以我也义无反顾地去听了,也一样地带着“意识形态”。

一切,都是“有意为之”

这堂课的“预设”性很强,首先体现在教师对于课文文本的解读之上。

《去年的树》是人教版四年级上册的一篇课文,它的核心思想到底如何,各人的解读并不一致。在上课之前,教师即已“心里有底”,但他仍然会先了解学生们对文本到底是什么态度,有什么感觉。

随后,引导学生重新“走进”文本,发现《去年的树》中,小鸟和大树是“互相需要”的关系。

“互相需要”的关系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此时,教师又及时通过互文参照,引入《小王子》的“驯养”和《伯牙绝弦》中的“知音”两个概念。

到了这里,我们已经能感觉出了教师对于文本的态度了;到了这里,小鸟和大树间的关系开始变得深刻而立体起来了。他们互相“驯养”,互相成为“知音”,于是课堂内一切的言说和想法,甚至是情景重现,都变得顺理成章了。到了最后,当教师引出问题,为什么是树先对鸟儿说“再见”,而不是鸟儿先说时,学生们的回答已经“入情入理”;在小鸟追寻大树踪迹这一情节,当教师用“命运”两字引导学生说出“命运主宰不了我们的选择”的警语时,学生们已经从文本中体悟到了人生之崇高的追求。

这即是在这堂课中教师“有意为之”的第一步:在文本解读中寻求人的价值。

若是普通的一堂课,至此也算是完美了。可是,课堂并没有结束,因为走到这一步,顶多实现了教师之于文本的学理诉求。这节课之所以“意识形态”严重,是因为在任何文本解读、任何教学招数、任何课程设置的背后,都有一种现实的指归。

这一指归就是李玉龙。

“我有一个小小的私心,因为我曾有一棵‘去年的树’。对我而言,年纪大了,难免在生命当中会有些‘去年的树’。你们愿意我跟大家分享一下我生命中的‘去年的树’吗?”

很多观课的同仁并没有料到干老师的这一出,或者,即便如此,在他们看来,这也更像是影视中的片尾插花。

然而,显然不是。干国祥君上《去年的树》,奔的就是这一刻。他的“有意为之”的第二步,就是想让课堂走出文本,走向现实中的人。

屏幕上出示了众多朋友对李玉龙先生的悼念文字,而执教者则在一边喋喋不休地旁白:

“李玉龙老师是我的小鸟,他唱歌给我听;他是我的大树,因为我唱的歌他能懂。可是他并不是我独一无二的好朋友啊!他是那么多人的好朋友,那么,我又有什么了不起的?”

学生们即便不知道李玉龙到底何许人也,也明白干老师此时的心思——

“因为他在你生命中是独一无二的。”

够了,之前一切的努力,都汇集到了这一出口。至此,教师带着学生,摆脱了语言学习的束缚,摆脱了文学浸染的迷香,让所有的一切,都成功“落地”,以一个现实中的典型事例,阐释了什么是“知音”,以及它带给人灵魂的力量。

或许,这,就是干国祥君此次课堂的最大隐喻吧。

学理与情理

即便干国祥君将课堂演绎得有声有色,他还是招致了这样的全盘否定。否定的背后,是一系列颇具学理的质疑。这些疑问很有来头,而其核心的根据,则是“新课改”中对于“以生为本”之原则的遵循。现在,干国祥君的课堂里,颇多证据表明他有“私心”(他自己也是这么说的!),颇多证据表明他在教学中无视学生的存在,无视学生的心理,无视学生的生活。

手持学理之剑,立马就把这堂课击得一溃千里。这是“新课改”提供给我们的最好武器。多少年来,我们都试图用西方的逻辑为本土的教育教学重新设立标准。我们欣喜地发现,当“理性逻辑”替代“感性逻辑”时,对课堂的评论会变得强大,会变得密不透风——虽然我们所套用的“理性”,也许压根就是东施效颦的伪冒产品。

只是,有些时候,“理性”是冷冰冰的。当一位教师带着强烈的个人感情走进课堂时,我们已无法用“理性”的标准去判断课堂的“优劣”了,因为此时充满全场的,是情,是意,是气。

“玉龙兄是我那几年的,那段岁月的,那个地点的,独一无二的——去年的树。谢谢孩子们,你们今天有两句话我会记在心里:我们决定不了命运的安排,但是,命运决定不了我们的——选择。”

当一堂课关乎一个对所有人来说都是“重要他者”的时候,无论这个人你是否熟悉,你的情感认知肯定要越过你的知识、你的能力,而成为教学场中最重要的因素。

是自私,更是崇高

于是,我几乎要脱口而出:我就是喜欢这样的“意识形态”!不要一本正经地告诉我,课堂内过多的情感因素其实是很危险的,会让人失去判断的能力;也不要神秘兮兮地说,干国祥的做法其实很“自私”,借用课堂,满足他自己情感抒发的需要。

不知怎么的,说到“自私”,我不由想到叶圣陶老先生在他的《开明国语课本》中的一篇文章,题目是《一封电报》,大意是教书先生某日收到电报,内容是“父病重速归元”。于是,先生“脸色立刻变得灰白了”,急匆匆地调好课,与学生道别后坐火车去看他的父亲,留着他的学生替他担忧。这样的故事,落到现在,恐怕不能作为一件表现“师德”的典型案例,更不用说还能选入教材。可是,故事之中教师情感的真切率性,他对长辈的敬诺,无不让学生们一一目睹并深记于心。这,岂是一堂知识学习的课所能比拟的?

可见,作为教师,我们不必在课堂内摆出一副客观、敬业的模样。有时候,你在课堂内的嬉笑哀愁,正是你最真实的表现,也最为学生所喜爱和效仿。同样地,当你将一篇文本的学习与生活中的某个人、某件事相联结时,你一定最受学生的欢迎。

当然,危险的确存在。如果由着个人的“意识形态”,课堂势必成为教师的独角戏舞台,这样的课堂,会愈来愈招致学生的厌恶,也终将在“以生为本”的大旗下,被羞辱,被唾弃。

只有当个人的故事和体验成为一种普适性的人性诉求时,课堂内的“意识形态”才会产生最大幅度的共鸣,也一定会转变为学生的体验,永远地占据他们的心。

而这,不正是干国祥君在课堂内的“自私”么?一种以人性的崇高为基础的自私的表达。在这种表达中,我们看到了他长久以来追逐的理性思考,因为一个人,因为一种情感,被赋予了诗意的光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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