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金文
——金文在共时视角下的特点和历时比较中的功能变迁

2016-03-01 07:33焦红梅
小品文选刊 2016年15期
关键词:金文青铜器纹饰

焦红梅

(中国海洋大学 山东 青岛 266000)

走近金文
——金文在共时视角下的特点和历时比较中的功能变迁

焦红梅

(中国海洋大学 山东 青岛 266000)

金文是铭刻在青铜器上的文字,通称为铜器铭文,简称作金文。由于金文一直以来都被看作刻在青铜器上的史书,因而备受关注,相关的研究也层出不穷。本文在前辈研究的基础上,通过介绍金文与其载体——青铜器及与之平行的纹饰之间的关系,并与同时期的甲骨文进行对比研究,进而全面认识金文的特点以及功能在历史中的变迁。

金文;青铜器;纹饰;文字;功能

金文是铭刻在青铜器上的文字,通称为铜器铭文,简称作金文。中国青铜器与世界上其它国家的青铜器一个明显区别就是铸刻的金文非常丰富,超出了很多人的想象。由于青铜时代记录于竹简木牍、毛皮布帛上的文字资料大都随着材料的腐烂破败而化作尘埃,遗存的文献似乎也不是原来的面貌,只有金文仍然静静地附着在熠熠生辉的青铜器上,闪耀着更加夺目的光芒,翻阅着这些极具质感的“史书”,我们不仅为那一幕幕历史的真实而感动,更为那或涓涓细流或气势奔涌的美丽所陶醉。那么到底如何认识金文,金文又有哪些功能呢?本文通过介绍金文的载体,分析特殊的金文——族徽,对比同时期的甲骨文和纹饰进而归纳金文的功能,从而更加深入细致地认识和了解金文。

1 青铜器

谈金文之前,先谈谈青铜器。我国铜器最早出现于原始社会新石器时代末期,距今已有五千多年的历史。青铜是红铜与锡、铅的合金,一经出现,就表现出了极大的优越性:硬度大、化学性能稳定,耐腐蚀耐磨损,可以长期使用与保存,因而适用于制作常用工具和器皿;熔液流动性能好,凝固时铸造收缩率很小,因此能铸造出刃部锋利、轮廓分明、花纹纤细的器物;熔点低,具有极强的塑造性,并且用坏了可以回炉重铸;青铜外表细腻光洁,色泽美观,能够激发人们的审美情趣,因此很快掀起青铜器崇尚之风①。商周成为青铜器的鼎盛时期,不仅仅是因其优越性所呈现出来的正相关数量和种类统计,更多地是由于青铜器与当时的政治、礼制以及社会层级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可以说青铜器已然成为当时社会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的双重载体。尽管在底层民众中也有使用青铜铸造的农具、工具、武器等,但真正够得上青铜灿烂而辉煌文化的还是其在上层社会即王官贵族生活中的运用。《史记·封禅书》:“禹收九牧之金(铜)铸九鼎,皆尝烹鬺上帝鬼神。”可见青铜器与鬼神祭祀有着直接的关系;《周礼》:“天子九鼎八簋,诸侯七鼎六簋……”青铜器具的使用存在分明的等级制度;孔子曰:“唯器与名,不可以假人。”青铜器所附着的地位符号是古人身份的象征和烙印。由此可见,青铜器已不简简单单是生活器具,更是上古社会政治、宗教、伦理的缩影,其文化内涵可见一斑。

2 文字与青铜器

阮元在《积古斋钟鼎彝器款识·商周铜器说》中有过这样一段描述:“先王之制器也,齐其度量,同其文字,别其尊卑,用之于朝觐燕飨,则见天子之尊,锡命之宠,虽有强国,不敢问鼎之轻重焉。用之于祭祀、饮射,则见德功之美,勋赏之名,孝子孝孙,永享其祖考而宝用之焉。且天子、诸侯、卿大夫,非有德位保其富贵,则不能制其器;非有学问通其文辞,则不能铭其器。然则器者,先王所以驯天下尊王敬祖之心,教天下习礼博文之学。”可知,文字本身在古代社会就是崇拜、敬畏的对象,当文字与青铜器相遇,其彰显的身份与地位、携带的意义与价值不言而喻。文字是所属青铜器物的标签和说明书,讲述着青铜重器跨越数千年的故事,那条条刻痕仿佛是老人脸上历经风霜的皱纹,昔日的荣辱和兴衰都淹没其中,只有青铜还散发着厚重的光芒。青铜重器,本身就凝结了一个时代的文明,温文而古朴,庄严而肃穆。当神秘的文字跃然其上,仿佛每一个文字都承担了一分历史,摩挲着字的纹路,就是摩挲着一本历史的画卷。

3 金文与纹饰

金文与青铜器的纹饰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一方面青铜器以纹样为主的装饰艺术对金文的发展有重要意义;另一方面在后期审美艺术的影响下,文字有意地模拟装饰纹样,力求与纹样近似协调以达到视觉的和谐之美。

如图所示,“文”的甲骨和金文字形皆像正面人形,而在胸部有所纹饰,所以朱芳圃先生在《殷周文字释丛》中将“文”释为“像人文身之形”,由此看来是很有道理的。从而我们也可窥见文字与纹饰之间的密切关系。就发生而言,青铜器上的早期文字与纹饰主流都是写意而非写实的,是个人或集体意志的表达而非对客观事物简单而忠实地模仿。就目的而言,除纯粹的审美之外,无论是金文还是纹饰都不免要带有宗教、政治或社会的含义。因此同纹饰一样,将文字铸刻在钟鼎彝器之上时,背后的宗教、等级或政治意味都不得不使其每一个步骤都更加郑重其事,不仅是文字的组合、排列,还有每个文字的结构、造型都需要从容安排,以达到与青铜器相辅相成的效果,增添其古朴而典雅的意味。这时候,金文的装饰性就会显得尤为重要,尤其是当此时的装饰纹样已经有比较成熟的发展时,模拟装饰纹样以求得近似协调成了下意识的选择。金文中有不少字与装饰纹样在结构造型方面极其相似。由于在绘画时表现兽类的侧面形象远比呈现正面的容易,因此纹样都作侧影,即使有正面的,一般也只是选取兽头并掺杂神话意味来进行描绘,而我们用来表示兽类的金文显然也是这样。商代晚期的 卣盖面和器腹皆饰外卷角兽面纹,只取兽头刻意夸张放大,而身躯则在两侧占据很小的地位;盖沿和圈足则饰弯角上卷尾鸟纹,颈饰弯角下卷躯龙纹,都是侧面形象。

或许在古人的意识里,文字与纹饰也是混沌不分的,刘敦愿先生在他的《美术考古与古代文明》中将装饰纹样对文字的影响分为三种情况:第一种是以某个装饰纹样代替文字或索性把某个装饰纹样写进铭辞中;第二种是把文字当作一个纹样或器物那样进行装饰;第三种是把文字用作纹样的组成部分,或者就是把文字加以修饰、变化、组织进入纹样。

4 族徽

族徽即氏族标志。对于族徽的性质一直以来都颇有争议,最初吴大澂将其看作象形字,与此类似的称谓还有“图象文字”“图形文字”“文字画”等。孙常叙认为族徽应该是图画文字的残余,汪宁生也将其视为图画记事的遗存。郭沫若、唐兰等人则认为族徽已经是文字成熟时期的文字,李学勤更认为是一种美术化了的汉字,因而不能简单认为是图形或图画。我们认为族徽应该是一种过度阶段的文字,可以说是唯一能够联系史前文字和有史文字的桥梁。因此 父庚角的鋬内铭文“ ”是商末周初金文中常见的族名,细致地勾勒了龟的首尾和四肢,可以说绘画性比较浓厚,但比起 父乙斝鋬内的“ ”字则稍逊一筹,后者不仅勾勒了龟的首尾和四肢,甚至连四肢上的爪子也清晰可见。由此看来族徽的写法并不固定,同一个字有时候比较象形,有时候又比较接近金文。总的来说,它继承了前文字图画性强、记事性弱的传统,又是成熟的有史文字体系的一部分,其构形方式、构字意图、表达意象与金文、甲骨文有一定的联系,一定程度上为甲骨文、金文提供了构字范式,为成熟文字体系提供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资源②。另一方面,由于族徽的载体是青铜器,而青铜器本身在古代有着浓厚的宗教、政治色彩,族徽又是氏族图腾标记,必然携带神圣意味和神性光环,因此族徽的铸刻就显得更为慎重、精细,比一般文字更具有保守性和装饰性,即图绘性比较浓厚,比平常使用时的相同文字更接近图形,描画更加细致。

5 甲骨文与金文

金文与同时期的甲骨文相比,无论从呈现的视觉形态、蕴含的文化内涵,还是氤氲的历史氛围,都有极其显著的差异。

具体说来,由于甲骨文是用利器刻录在龟甲兽骨之上,所以线条细瘦,在需要肥笔或转笔处,一般只能重新起笔或生硬地折成方折笔,对于表现文字的象形意味,心有余而力不足。从文字规范来看,甲骨文笔画多少、文字大小、正反向背、偏旁位置等都不统一,陈伟湛先生在《古文字纲要》中将其归纳为字无定格、一字异形,繁简并存、异字同形。其中的繁简变化往往由实物的视觉形态决定。同比辉煌时期的金文,后者一般由范模浇铸而成,线条可随意愿加粗润色,因而消减了刀笔文字的分明棱角,对于文字的象形表达,更具有绘画意味。另一方面,青铜器是重器,因而对刻录其上的文字往往慎而重之,无论是排版还是字形结构都比较有规律性,笔画的取舍、偏旁的选择都经过精心地安排,以达到最佳的审美效果。如此这般精心设计,最后呈现出来的便是庄严肃穆,气势磅礴的视觉冲击。甲骨文所刻的位置一般是迁就甲骨的形制和表面的平展程度,因而只能在相对光洁的位置操作。而青铜器则没有这方面的限制,根据金文的审美意味和青铜器的特殊用途,刻辞的位置可以自由选择,如内壁、底部、器盖等,甚至发展到后期不少铸于青铜器外部最显眼的位置,从这个意义上讲,除了文字所表达和陈述的内容以外,随着时代的发展、社会的变迁,金文承担的功能也变得丰富起来。

6 金文的功能

早期的金文多为自名体③,即用一两个字来标记族名、作器者名或受祭者名。1987年出自梅园庄商墓的光父辛卣盖和器颈同铭,各三字:“光父乙。”“光”即指光国、“父辛”即受祭者名。聀觚圈足内壁铭一字“聀”,即作器者族名。之后逐渐发展,所标记要素也逐渐增多,如“作父辛宝尊”标识了受祭者名“父辛”和器名“尊”;“ 亚次觚”标识了族名“ ”、职官名“亚”以及人名“次”“白宪作召白父辛宝尊彝”标识了作器者名“白宪”、受祭者名“父辛”和器名“尊”。

武乙以后,尤其是帝乙、帝辛时期,铭刻文字增多,文字内容也带了明显的叙事性,因此称为记事体④。主要是对铜器的由来和用途加以说明,并补充了包括时间、地点、人物、事件等记事要素。1981年在山西曲沃县曲村一座西周墓出土了一件商器——寝孳方鼎,其上有铭文二十九字,云:“甲子,王赐寝孳商,用作父辛尊彝。在十月又二,遘祖甲 日,隹王廿祀。盾偁。”即交代了时间在某王二十年十二月甲子,商王赏赐寝孳一件祭祀父辛的礼器。这类金文多铸刻在器内或底部隐蔽处,而且字的大小、行款也不够规范,因而主要功能是文字内容本身所承担的标记作用。

周朝以后,随着礼乐制度的巩固与完善,铭文获得了蓬勃发展。金文字数增多,其内容也更加丰富、详尽。此时的金文除了承担说明书的作用之外,也开始有史书的价值,其部分内容的格式也逐渐走向程式化。如周厉王时期的册命体⑤,行文结构高度程式化,顺序层次依次为:时间、地点、入右者、受命者、作册尹、册命辞、受命者对扬、作器、祝愿。例如著名的大盂鼎,出土于十九世纪二十年代的清朝道光年间,其上有铭文291字,是一篇周王的诰命,记叙了九月王在宗周(故地在今陕西省西安市西南的澧水东岸)册命盂,并作赏赐和勉励,希望盂尽心尽力,辅佐王治理四方,盂因此制鼎以谢王的赏赐,并以此祭祀祖先。文字饱满而圆浑,排列有序,美观大方。

春秋战国时期,礼崩乐坏,随着文字的大量运用,竹帛通行,而标识礼制宗法的青铜器及其铭文数量锐减。文字的进一步发展使金文的特点发生了变化:此时金文的笔划取舍已经根据需求精心设计安排,出于审美需求有意突出其瘦长字势和婀娜形态,强调竖划的曲动,追求流美的线条,且多铸造于器物外部最显眼的部位,更体现其供人欣赏的目的。如1978年1月出土于山西省宝鸡市太公庙村的秦公镈,线条柔美纤细,富于流动,行款整齐有致,充满美感。1955年5月出土于安徽省寿县西门春秋古墓的蔡侯 盤,共计有金文95字记录的是蔡昭侯元年嫁长女大孟姬给吴王,在临行前对她的谆谆嘱咐。字体细长,线条富于变化,若扶风捧心之美人,似灵秀典雅之佳丽。春秋战国时期因地区不同而使得各国文字风格各异,装饰性重于信息的传达与交流,形成了这一时期所特有的唯美主义装饰文字,字形本身及文字排列所表达的视觉效果重于词句内容,并在一定程度上脱离了书写意味。

7 总结

金文对后世的影响非凡,首先作为文字,上承甲骨文,下接秦朝小篆,是汉字演变不可忽视的一环,对于研究汉字形成与发展有着非常关键的作用;其次金文内容丰富,携带着大量历史信息,可以说是每一篇金文都是一本极具分量的史书,它们是了解和研究商周以及春秋战国历史的钥匙;金文由于其承载物及本身的政治、宗教内涵,其用笔和布局有意识地具有了审美意味,其所蕴含的精神气质和透露的神秘光环深深得影响着我们的文化底蕴,时时引发我们的思古情怀。

[1] 汉字符号学(上编),黄亚平,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

[2] 青铜器,祝中熹,李永平,敦煌文艺出版社,2004.02

[3] 古文字学纲要 陈伟湛,中山大学出版社,2009.12

[4] 金文编,容庚,中华书局出版社,1985.07

[5] 中国文明起源新探,苏秉琦辽宁人民出版社,2009

[6] 商周青铜文化,李先登,中国国际广播出版社,2009.11

[7] 中国青铜时代,张光直,三联书店,2013.03

注解:

① 商周青铜文化,李先登,中国国际广播出版社,2009.11

② 汉字符号学(上编),黄亚平,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

③ 古文字学纲要 陈伟湛,中山大学出版社,2009.12

④ 古文字学纲要 陈伟湛,中山大学出版社,2009.12

⑤ 古文字学纲要 陈伟湛,中山大学出版社,2009.12

焦红梅(1990.11-),女,山西省太原市,中国海洋大学研究生在读,汉语言文字学。

C913

A

1672-5832(2016)03-0215-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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