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样子

2016-03-04 07:50陶文瑜
苏州杂志 2016年5期
关键词:画舫山塘比作

陶文瑜

自己的样子

陶文瑜

王锡麒作品

一开始我想到的题目是笑傲江湖,“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我心目中的王锡麒老师,有点这个意思。他是著名的人物画家,偏偏是自学成才,似乎无师自通,却在水墨画创作上,开辟了一番别致而新颖的境界。我想把他比作金庸小说中的那些英雄人物,郭靖、杨过、令狐冲、张无忌,他们全不是出自少林武当南拳北腿,因为特殊的机缘和自己的聪颖,努力进取,最后成为武林高手。武林和书画,似乎异曲同工。但我要是这样一写,苏州好多书画朋友面上有点不好交代了,他们是谁呢?比作张三丰当然可以,比作洪七公也凑合,比出来一个梅超凤,朋友们不和我翻脸才怪呢。

最近我的老恩师华永根先生,依照《桐桥倚棹录》上的记载,再结合自己多年的积累,做了一本菜谱,要我写一些闲话。《桐桥倚棹录》之前我只不过是粗枝大叶地翻过,现在要派用场了,我准备通读一次,其实凭着原来的一知半解,也能凑成一些文字,但我这大半辈子,吃了太多不求甚解的亏,上年纪了要多一点认真,至少人生有个比较完美的句号。

《桐桥倚棹录》说的是晚清年间苏州山塘街一带的风土人情。现在的山塘街是外地人来苏州的旅游景点,从前山塘街是苏州人吃喝玩乐的日常生活,酒楼、茶肆、书场生机勃勃,那些诗词歌赋的风流才子,依在画舫上顺流而下,岸上正回娘家的小媳妇瞥了一眼,脸庞刷地红了。

我一直固执地认为,王锡麒先生就是那个乘着画舫去虎丘山的公子,他只是不小心迷了路,才流落到当下的,他是当下的外来务工人员,而他的水墨所表现的全是故乡故土和故人旧情,那是用笔墨和线条所表现出来的《桐桥倚棹录》。

画舫之上一个把酒临风的公子,后来上京城应试并得中探花,然后说了一句功名于我如浮云之后又回到苏州,造了一幢园子,过自己的日子了。依在窗口的那个风尘女子,曾经是王先生的邻家女孩,家道中落也是迫不得已,她无奈的神情之中又有明确的有志从良的坚定。达官贵人和贩夫走卒,大家闺秀和小家碧玉,过去岁月里的人物,对于王锡麒先生而言,是如数家珍。落泊的书生,和他一起吟诗作对,他们还一起瞒着家人在山塘街喝过花酒,所以王先生再画起他来,潇洒风雅的神色中还有一丝羞愧。堂楼上的小姐,曾经委托老爷将自己的丹青作品请教过王锡麒,之后小姐出嫁,王先生作为宾客出席婚宴,和小姐有过一面之缘。所以他笔下美妙的少女,有一些轻轻的落寞。

王锡麒作品

大凡人物画画的是人物的形态,摆弄出一个姿势来,表达出一点意思来,但是王锡麒先生笔下流露出来的是人物的情感和心思。因为对从前岁月老式生活特别理解和熟悉,他的作品多出一番明清小说一般的韵味。正是通过这样人物的性情和心灵传送出王锡麒先生对从前有过的温和舒缓以及风雅的缅怀和眷恋。这样的表达,看上去是顺水推舟水到渠成,其实是匠心独运,别具一格。

年轻的时候,我曾经读过一首美国诗人弗洛斯特的作品,原句背不出来了,大致的意思是林间有两条路,你只能选择其中之一,然后拥有了这条路上的风景和坎坷。现在回想起来,诗人说的,主要是人生吧,而艺术还是可以有另外选择的。因为在另一条路上走过,曾经有过的风雨兼程和披星戴月,就是现在一路走来,背在肩上的行李。

80岁的王锡麒先生曾经是老式庭院之中小康人家的少年,因为生在苏州,一放学背着书包就去书场听书了,书生的折扇小姐的堂楼,似是而非似懂非懂如种子般落在少年王锡麒的心里,我以为这样的熏陶,远比所谓的素描写生来得有意义。走出校门立志画画,从最初的我行我素,到几十年的一如既往,造就了王锡麒先生与众不同的人生和鲜明独到的画风。如果说一个人有一个人的精彩,王锡麒先生的精彩就是按照自己的样子一路走来,无拘无束自由自在。鸟一样落在枝头,而天空中有他骄傲的飞翔。

我和王锡麒先生沾亲带故,我以前从来没有提起过,生怕别人说我攀附名流,现在想起来,是我自己小心眼了,又不是打了申请才成为亲戚的,这也是与生俱来的缘分吧。也是我的小心眼,我写了大半辈子文章,却从来没有写过关于王锡麒先生的文字,说明我这个人格局不大。我爱好书画,也没有收藏过王锡麒先生的作品,前几个月曾经提出来,希望王老替我画一个《金瓶梅》的册页,现在写了文章倒不好意思再提了,自己心里想的,又不好意思讲的,文人就这么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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