硕士女儿自述：我的慈父、贱母和她的男小三

光辉

2015年4月25日，在四川大学攻读硕士研究生的杨静接到老家眉山警方的电话，惊闻父亲杨国发在家中手持钢管，将一个他曾一度视为家中贵客的男子乱棒打死。杨静火速回家，向警方痛诉命案背后的惊人原委。此后长达半年多的时间，她义无反顾地祭上血泪，各方奔走，只为证明父亲是天底下最好的父亲。

这个家到底发生了什么？死者是何身份？女儿的血泪诉求又能换来什么结局？且听杨静的自述——

憨厚爸爸含辛茹苦，闲散妈妈悄然出轨

我叫杨静，1992年7月生于四川眉山市。爸爸杨国发是本市一家化肥厂的职工，妈妈江洁是个家庭妇女，生活清贫而宁静。在我上高三那年，因为化肥厂内部裁员，爸爸下岗了。为了养家，爸爸买了一辆人力三轮车，每天辛苦地拉客。妈妈一直身体不好，爸爸疼她，依然只让她在家料理家务和照料我的学习。

爸爸对我的期望很高，希望我能通过读书改变命运。2010年7月，我考上了四川大学。我一辈子也不能忘记，收到录取通知书那天，我第一时间打电话给爸爸，从听筒里传来他使劲蹬三轮车的喘气声。我知道，爸爸是在用他的血汗，为我的人生铺路。

念大学后，我的花费增大了。爸妈知道这点，生活上过得更清贫，一年到头，爸爸都舍不得买身衣服，总穿着拉车的制服。大学四年，我拼命学习，好不容易撑到了毕业。可2014年，爸爸又对我说：“现在大学生不好找工作，你再考研究生吧，爸爸身体还硬朗，能供得起你。”我拗不过，只得继续留校攻读研究生。

为了证明“供得起我”，我的三轮车夫爸爸，又找了一份晚上在酒店当兼职保安的工作。通常，他白天在眉山市区蹬三轮，到了下午4点，再匆匆赶去酒店当保安。一直要上到深夜12点，才下班回家。晚上不敢多睡，第二天早上6点钟就得起床出门，又开始奔波在大街小巷。爸爸每天的睡眠常常不足6个小时，才四十多岁，看上却像年近六旬的老头。

爸爸蹬三轮，没有时间接电话，我想他了，便尽可能地打电话给妈妈，询问家里的情况，顺便让妈妈对爸爸好一点。可是，渐渐地，我却发现，妈妈接电话的情况开始有些不对劲了。

有一天晚上，我打通电话的时候，听到有唱歌的声音，还有人叫服务员续茶的声音。由此，我判断出母亲应该是在娱乐场所，而依着家里的经济状况，妈妈是不可能有这样的消费机会。我试着问爸爸，妈妈最近怎么会经常去外面玩？爸爸对这话并不惊奇：“这没什么啊。你妈妈身体本来就不好，在家闲着没事，出去玩会儿很正常嘛，你不要多想了。”

我选择了相信爸爸的话。然而，2014年9月底，我再次警觉起来。这天晚上，我打妈妈的手机，妈妈照例应了两句就挂了电话，但她似乎因为太忙，并没有摁断电话，我的手机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江姐，你们两个要搞利索点哟，可别回去晚了，被你老公发现情况……”接着，我听到了一阵起哄的声音。这个电话，彻底搅乱了我的思绪，“你们两个”一定是指妈妈和某个男人，不然，人家不会说“可别被你老公发现情况”这样的话。我给爸爸打去电话，照实说了我给妈妈打电话时听到的异常情况，希望爸爸多留意一下妈妈的圈子。

大约一周之后，爸爸专门给我打来了电话，爽朗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静静，你不必大惊小怪的，你妈和谁在一起，我已经弄清楚了。”根据爸爸所说，就在他给我打电话的前一天，他碰到了时常陪妈妈“散心”的那个男人，地点居然就在我们家里。爸爸说，那天中午，他回家吃饭，看到家里来了一个客人，正在陪妈妈说话，这个客人名叫韦斌，爸爸几个月前就见过了，比妈妈整整小了12岁，是妈妈认的干弟弟。爸爸很欢迎他，视他为贵客，热情地款待他。

“静静，你妈妈嫁给我后，也没过上什么好日子，她没有多余的姊妹，你又长时间不在家，我一天到晚忙，也顾不上陪她，她认个干弟弟，不也挺好吗？再说了，你妈跟我都过了二十多年了，我还能不相信她？何况，她干弟弟还小她那么多，断断不会有你担心的事发生，放心读你的书吧。”随后，是爸爸轻松的笑声。

难道真的是我想多了吗？转眼，时间到了2015年的4月。一个周五的晚上，我一个女室友的男朋友来接她去眉山一家新开张的火锅店吃饭。考虑到第二天就是周末，我决定坐他们的顺风车回家。我没想到，这次突然回家，竟就逮到了妈妈出轨的把柄。

爸爸顾全大局一忍再忍，无耻男小三登堂入室

真相，比我想象的还要龌龊很多。

我到家的时候，已是晚上8点多钟了。爸爸在酒店当保安还没回来，而妈妈居然不在家。这一次，我没有给她打电话，我想看看，她到底要什么时候才回来。我没有钥匙，进不了门，便在楼下等她，一直等到晚上10点，也不见妈妈回来。我还是没有打妈妈的电话，而是去了爸爸上班的酒店，从他那儿拿回了钥匙。回到家里，我继续等妈妈，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已是深夜11点40分，妈妈终于回来了。看见我在家，她很吃惊。我故作平静地问她，这么晚去哪儿了。她明显很紧张，嗫嚅着说是去了一个朋友家玩。我没有深究。很快，爸爸也下班回家了。看到爸爸面容憔悴，我感到很心酸。

这天晚上，我辗转反侧，一夜无眠。妈妈是不是每天晚上都外出，直到爸爸快下班了才回家？她到底有没有做背叛爸爸的事？爸爸那么累，对她那么好，她如果还背叛他，那就真的是太无耻了！

第二天早上，我起床时，妈妈还没有起来，而爸爸早已经出门蹬三轮车去了。我对妈妈撒谎说，我要回成都了。我并没有走远，就躲在小区里，悄悄注视着单元门。半个小时后，我看到打扮一番的妈妈拎着包出门了，我悄悄地跟在后面，一路尾随。我看到妈妈穿过几条街，最后走进了一家宾馆，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起身迎上前来，举止亲密。之后，他们在宾馆总台办了手续，乘电梯上了楼。我快步奔进宾馆，看到电梯按钮上的指示灯显示是在5楼停下。我也乘电梯上了五楼。大约二十分钟后，楼道里有一间房门打开，我看到了最不想看到的一幕：妈妈和那个男人从房间里走出来。男子替妈妈拎包，妈妈双手挽住男人的胳膊，谈笑风生，慢慢向我走来。突然，妈妈抬头看到了我，足足愣怔了好几秒，那男人也满脸紧张。

我对妈妈冷冷地说了一句：“回家，我在家里等你。”当我转身下楼时，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回的家，只觉得心如刀割，又觉得无比恶心。

妈妈是单独回来的，什么也不说。我们母女俩就这样坐在沙发上，心里冷冰。在我的逼视下，她承认了出轨的事实。我先前在宾馆看到的那个男人，就是爸爸所说的妈妈的“干弟弟”韦斌，是一个几年前就离了婚的单身男子，并无固定职业。他们以姐弟相称，只为掩盖情人关系，其实已经同居快一年了。

我哭着痛斥妈妈：“你对得起爸爸吗？你要是还有良知，就马上停止和那个男人来往，我会说服爸爸原谅你。”最后，母亲说她愿意悔改。

中午，我做了一桌菜，打电话叫回了本来只想在外面吃馒头垫肚的父亲。我觉得必须让爸爸知道这件事情，否则，对他太不公平。得知妈妈背叛了他，父亲的愤怒和痛心可想而知。但是在我的哭着央求下，憨厚的爸爸，还是原谅了妈妈。返校前，我让爸爸平时多抽一些时间来陪妈妈，爸爸竟真的自我检讨了一番，说自己确实忽略了妈妈，以后会改正，多陪她。

可是一周之后，我就接到了爸爸的电话，他没多说，只是要我赶紧回家一趟。一进门，我就发觉家里气氛不对，爸爸难过地征求我的意见：“你妈要和我离婚。我想听听你的意见。”随着爸爸的讲述，我明白了其中的原委。之前，母亲信誓旦旦地表态说要悔改，全都是谎言，她不但不思悔改，反而变本加厉。

几天前，家里发生了极度可耻的一件事。爸妈都睡下了，半夜时分，韦斌给我妈打来电话，不顾爸爸就在身边，和妈妈调情。爸爸看不下去，气愤之余，抢过妈妈的手机，一下给她摔了，并打了妈妈一耳光。第二天，妈妈将此事告诉了韦斌。这个无耻的男小三居然就敢找上门来，还叫嚣着要跟爸爸单挑，逼爸妈离婚，且让爸爸必须接受霸王条款：唯一的财产、现在住着的这套房子，必须留给妈妈。爸爸顾忌他的女儿现在已是有身份的硕士研究生，不想给我抹黑，所以不想离婚，并一直忍受着男小三找上门的挑衅。可男小三韦斌欺人太甚，一次次地找上门来和爸爸吵架。

我简直快要疯了，痛骂妈妈的无耻和不可救药，并主张爸爸和她离婚，但是房子不可能给她！

由于课程紧，第二天我又回了学校，但是每天我都会打电话给爸爸，一方面让他看看还能不能和妈妈和好，另一方面让他一定坚持一旦离婚必须让妈妈净身出户的立场。可爸爸却告诉我：“事情没这么简单。”原来，妈妈的娘家亲戚们坚决不让她离婚。理由是，他们发现了韦斌的无耻居心：不过是冲着霸占那套房子来的，他对妈妈绝对不可能是真爱。我以为，这婚是离不了的了，而母亲或许有一天会醒悟，重新回归家庭。可是仅仅只过了几天，家里就发生了惊天命案。

底线被突痛下杀手，硕士女儿悲裂“救父”

我必须承认，我小看了母亲及其男小三的无耻，正如我小看了父亲为了保护我所暴发出来的惊人力量。

2015年4月25日，我接到了眉山市公安局的电话，要我速回眉山，爸爸杀人了。我立即赶到公安局，才知道爸爸杀死了韦斌，并打伤了母亲。就在一周前，我回学校后，韦斌又来到我们家，逼迫在他看来软弱无能的爸爸离婚。案发当天，他将父亲堵在家里，继续谈判离婚之事。他开出了新的离婚条件：房子和我都归妈妈，由妈妈供我硕士毕业并继续深造。据案发后母亲说，她和情人串通一气，本意是降低离婚门槛，在要房子的同时，加上一条“抚育女儿继续深造”，却不想触犯了父亲的底线。父亲立马从沉默的羔羊，变成了暴怒的狮子：“你要和我抢女儿？女儿是我含辛茹苦培养出来的，比我的命都重要！我不能接受任何条件的父女分离！否则，我就要和你拼命！”

满腔父爱瞬间变成雪耻的力量，爸爸从阳台上找来一根钢管，对着韦斌一阵狂抽，直到将其乱棒打死。然后又将愚蠢的妈妈也打得头破血流。作案后，爸爸报了警，就在现场等待警察到来。

我可怜的父亲，憨厚的父亲，为了我这个女儿的人生，一生苦苦奋斗，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个家被妈妈毁掉。我想救父亲，尽可能地让他受到轻判。我如实地向警方揭开了命案背后的隐情，痛斥了母亲及其情人的无耻、父亲的憨厚宽容与忍让，以及感天动地的父女之情。随后，我发动全小区三百多户居民联名上书，为父亲求情。三百多个名单，三百多个血手印，不全是世人对我的怜悯，更多的是对父女情怀的点赞。几天后，我同样用下跪的方式，劝说糊涂的母亲也原谅了父亲，并让她出具了谅解书。

我清楚父亲违法，自有法律裁决。可是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我必须把“救父”这件事，做到极致。有律师朋友向我建议，可以考虑积极向受害者家属赔偿，求得家属谅解，这会成为法庭量刑时的一个重要依据。

我同时找了三份家教。我必须要赶在几个月之后的开庭前，尽可能地多挣些钱，以赔偿受害者家属。有好心同学借给我一辆自行车。车轮滚滚，也让我感悟到了，多年来，父亲脚踩人力三轮车穿梭在大街小巷供我上学，是多么的艰辛与不易。那份浓浓的父爱，似乎直到今天，我才真的读懂……

2015年10月20日，父亲涉嫌故意杀人一案，在眉山市中级人民法院开庭审理。庭审中，公诉人指控称父亲“非法剥夺他人生命，已触犯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232条的规定，犯罪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应当以故意杀人罪追究其刑事责任……”

中途休庭时，我将半年来挣到2.2万元，当面交到了受害者父亲的手中，并跪求他能原谅爸爸：“您和我爸爸有共同的身份，都是父亲，我恳请您能站在一个父亲的角度，理解我爸爸犯下的罪。”老人沉默良久，含泪点了点头。半小时后，法院继续开庭。鉴于我为父亲所做的一切，并得到了受害者家属的谅解，以及被害人存在重大过错，审判长宣布了审判结果：父亲因故意杀人罪，被判处有期徒刑15年。

这样的结果，让原本担心父亲会被判死缓的我，倍感欣慰。庭审结束后，我第一时间向爸爸说出最想说的话：“爸爸，我学会了坚强，学会了自己挣钱养活自己，你不要惦记。你要好好改造，争取早点减刑出来。今后，我要是成家了，有了孩子，我会带来看你。我会告诉我的孩子，你是个好外公，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爸爸。” 爸爸眼含热泪，却努力地挤出一个笑脸。我知道，他是希望看我能笑对生活。

现在，爸爸已经开始在监狱服刑，我定期去监狱探望他，也时常回家看望孤独无依的妈妈。她终于明白，结发丈夫的离开，才是她最大的损失，等他回来，成了她余生最大的期盼……

编辑/李宗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