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编絮语

朱青

在上大学前，我一直生活在黄土高原上的一座四面环山的小县城。小城里，人来人往，消息却闭塞得很。我和小城里的其他小孩一样，头发乱蓬蓬的，冬天穿着母亲特意为我做的大棉袄，活得没心没肺。可是，有一个时刻总让我感到莫名的忧伤。晚上起夜上厕所时，只见夜空深得看不见底，一颗星星也没有，清寂的月亮搭在一根枯枝上，月光斜照在斑驳的城墙上，万籁俱寂。此时，内心仿佛被造物主抽走了什么，空旷而寂寥。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对自己的这种感觉很困惑。直到前些日子，我看到了贾樟柯写的文章，1989年，他在看完侯孝贤的《悲情城市》后，于黄昏时分一个人骑着自行车返家，“在人来车往中看远山静默，心沉下来时竟然有种大丈夫立在天地之间的感觉”。

是的，就是这种感觉，再想想小时候的那个场景：亘古不变的月亮挂在天上，前照古人，今照正在仰望它的你，在你之后，未来的人依然还可以看到它，而你那时却早已化作一抔黄土。

这种感觉很容易让人生出进取之心，想着生而为人，如果不能在短暂的一生里做出点什么东西，岂不辜负了上天赐予的这副人的皮囊。电视剧《青岛往事》中，有人问主人公：“世生百物，为什么只有人才能主宰世界？”见主人公答不上来，他自问自答：“因为人可以看到比眼前的生活更远的地方。”

说实话，之前我从未想过“世生百物，为什么只有人才能主宰世界”这个问题，更遑论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但是这个问题却让我有点理解自己正在看的小说《三体》以及它的作者刘慈欣。《三体》中常会有某个人物在某个地方，抬头看了看夜空这样精细的描写，刘慈欣也会不厌其烦地就某个人所看到的夜空进行一番诗意且略带哲学意味的描述。刘慈欣为什么要这样写？这些细节是否就是他自己的亲身经历呢？

从照片上看刘慈欣本人，沉静如水，不苟言笑，是一个典型的理科男，而他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城市————阳泉，和那些繁华的大都市相比，依然存在着差距，人们过着朝九晚五的世俗生活，刘慈欣也不外如是。然而，我想，在平庸的生活之外，这个外表与其他人无二的人心中，一定有一个诗意的远方。居住的城市小而窄如何，所过的生活平庸又如何，刘慈欣的身体里流淌的是滚烫的热血。也许你见到的是，他神色淡然地在菜市场买着家常蔬菜，却没想到在他的脑海里，“三体”世界的人正在经历着脱水或泡水复活。也许你只觉他平淡无奇，却不想在他的“半亩方塘”里，过去、现在、未来，时间、永恒，地球、宇宙，人类、外星人，这些名词挣脱了现实世界的枷锁，变得轻盈起来。因此，我相信，也许就是于某个夜晚，在对夜空的习惯性地注视下，刘慈欣悄悄而缓慢地建立起来了那个后来带给我们无限想象力和冲击力的“三体”世界。

你看，“生活不只是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远方”是个浪漫而神秘的字眼，你我心中皆有，而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努力，都不过是让这个远方不再那么遥远，甚至有一天，能够风尘仆仆地赶到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