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虚构写作中的底层与民族——以梁鸿、阿来等非虚构作品为例

2016-03-09 15:27陈宾阳贵州民族大学贵州贵阳550025
人间 2016年3期
关键词:底层民族

陈宾阳(贵州民族大学,贵州 贵阳 550025)



非虚构写作中的底层与民族——以梁鸿、阿来等非虚构作品为例

陈宾阳
(贵州民族大学,贵州 贵阳 550025)

摘要:非虚构写作的繁荣是新世纪文学的一个现象。该现象的出现并非是由于《人民文学》等文学杂志的推动,而是文学自身不断适应时代要求而自我调整的体现。非虚构写作中体现出了两个主要维度:底层和民族。这种趋势体现了当下文坛反精英、反主流、反宏大、反虚构的思潮。这种思潮的产生一方面是受西方某些思潮的影响,另一方面则是源于中国本土的一些经验,如“延安道路”。这二者的经验在新世纪的今天获得某种程度的契合,才使得非虚构写作得到认可和追捧。因此,非虚构的产生和繁荣,绝对不是这一种文类的现象,更应该当做窥探整个文坛创作方向的一个棱镜。

关键词:非虚构;底层;民族;新世纪文学

非虚构写作在经历了2013年的爆发之势后,热潮逐渐淡去,目前正以更加平稳的姿态继续着探索、成长。非虚构的突然爆发并非空穴来风,也非小打小闹,而是一个整体性的文学现象。从它所产生的社会影响力以及参与写作的作家组成来看,非虚构现象绝对值得反复研究。为何它在新世纪文学发展到十多年的时候出现,为何它选择的主题、表达的维度是以那样一种方式呈现,为何它的生命力能够持久、鲜活,这将成为本文探讨的主要方面。

一、非虚构写作的几个主要维度

“经由长时间的实践磨合与理论辨析,现在,文学化的非虚构叙事或者说非虚构性的文学创作已经为越来越多的人所接受,这相当程度上得益于来势凶猛并渐成时尚的非虚构写作浪潮的显著实绩。”[1]2013年,梁鸿以《中国在梁庄》首先敲开了非虚构写作的大门。这部作品,不同于以往的小说、报告等文体,它的最大的特征在于“非虚构”。然而,非虚构并不是简单的罗列、记录,而是带着一定的期许和目标去写作的。因此,非虚构表面上看是如实地反应和呈现社会风貌,实际上是带有写作者个人的欲念和社会责任感的情感因素在里面。正如李云雷所说:“它们不同于从客观角度去书写世界的作品,而是带着创作者的情感、记忆与体验,这让这些作品带上了感性色彩”[2]因此,每个非虚构作品都有其表达的维度和主题思想。梁鸿的《中国在梁庄》以及其后的《出梁庄记》就是以“梁庄”作为中国新世纪农村的一个缩影,探索农民在新世纪的生活现状,农村生活里存在的问题以及农民进城引发的一系列社会问题等。它涉及到了城市化进程中,农村、农民的命运以及农民工的境遇话题。类似于这一主题的还有萧相风的《词典:南方工业生活》这部非虚构作品。它通过对28个打工词语的解读,展现出南方密集型产业工人的衣食住行、精神生活、情感需求、人格建构等一系列的原生态现状。无论是农村还是城市,无论是农民还是工人,总有着处于社会最底层的劳动者,他们享受着最低的改革成果却付出了最艰辛的劳动。社会需要这么些人,需要更多的农民放弃土地来到城市改当工人,然而并没有多少人真正关心过他们的生活,考虑过他们的未来。以梁鸿和萧相风为例的这些非虚构作家们,注意到了这类群体的存在,因此以非虚构的形式予以重视。如果把这类作品归类的话,那么不如叫做非虚构写作的“底层”维度。

还有另外一批人,也同样的以非虚构的方式抒发着他们对社会某一方面的关注,不过他们是从另外一种角度来切入的。2013年阿来的《瞻对:两百年的康巴传奇》获得人民文学奖非虚构类大奖。这部作品中 “阿来带着对现实的沉思去打捞历史记忆,将近些年来兴起的非虚构文体由现实延伸到历史。他通过长期的社会调查和细致艰辛的案头工作,以一个土司部落两百年的地方史作为典型样本,再现了川属藏民的精神传奇和坎坷命运。作者站在人类文明的高度去反思和重审历史,并在叙述中融入了文学的意蕴和情怀。”这是一部带有民族性、历史性的非虚构作品。相对于目前相对贫瘠的民族文学,阿来以非虚构的方式让人们重新关注民族的历史与现状。当前的民族文学写作,始终没有找到一个好的方式或者写出好的作品让读者真正感受到特别,阿来以这样一种努力和创新的意识,打破了民族文学发展的桎梏,开创了民族文学发展的新方式。我国少数民族众多,但是受各种因素影响,民族文学并没有能够得到较好的发展,很多民族风情、民族特色、民族精神并不能很好的通过作品展示出来。其实早在阿来之前,生活在新疆阿泰勒地区的李娟就写出了《羊道 春牧场》和《羊道 夏牧场》两部非虚构作品。她以安静温暖的文字记叙当地的风土人情和和牧民生活。可能是由于厚重感与主题性不够明显,这部反映新疆少数民族的非虚构作品并没有引起重视,直到阿来这部作品的出现,才使得民族类非虚构作品进入到一个较高的层面。因此,这一维度我们称之为非虚构写作的“民族”维度。

其实“底层”也好,“民族”也罢,二者之间的区别并不是那么明显,“底层”中也有民族的东西,“民族”更多的也是生活在底层。但二者有着一个共同的特质便是其“边缘性”。底层是在社会功能和社会地位层面上来说的“边缘”;“民族”是相对于社会群体来说的“边缘”。因此可以看到,非虚构的写作大多数表达的便是一种关注“边缘”的思想。这样一种“边缘化”的写作却获得了“主流”的认同,不能不说是一种现象。这种现象体现出的是这样一种思潮:反精英、反主流、反宏大、反虚构。

二、非虚构与新世纪文学态势

为何会在新世纪文学发展到十多年之后,出现这样一种文学思潮?并不是偶然性。至少从非虚构作品的销量以及读者对其评价来说,这种思潮暗合了人们的阅读期待,符合大众思想在当下的需求,因此它便会如鱼得水一般在文学界引发一股潮流。究其原因,我想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首先新世纪十年的发展为非虚构的繁荣提供了温床。非虚构体现出的“反汉族中心主义”、“反城市中心主义”、“反精英主义”等暗合了市场经济高度发达下,后现代主义思想的某些特征。后现代主义是西方发达资本主义商品生产和社会商品化程度空前增长的结果,它的精神实质在于“消解”、“崩溃”。所谓的消解是“符号等级结构”的消解,而崩溃则代表“符号秩序”的崩溃。它的出现在于市场经济的发展,消费社会的成熟。后现代主义在中国找到了归宿恰恰是因为满足了急需反叛从延安一直到文革时期所建立的“等级结构”和“符号秩序”的人们的思想需求。这种述求从八十年代就已经有所表现,如新写实主义、新历史主义的发生,都是以类似的精神结构,反对文学传统的“典型”要求,使得文学走向生活化、细节化。生活化、细节化的目的就是让文学走进人们的日常生活,把文学从一个高高的神坛上拉下来,赋予它血肉,让它能在日常生活中找到生机。“所谓“非虚构”写作,是一种不再迷恋各种直观的乃至化装了的宏大叙事,而是将目光指向真实的生活现场,重新捕捉瞬息万变的底层生活细节的写作”[3]。后现代主义正是有着这样一种诉求,按照詹姆逊的说法,后现代文化就是一种“无深度文化”。所谓的无深度文化就是消解高雅文化,提倡能为人们所接受的大众文化。

非虚构的繁荣,并不仅仅是正好契合了在市场经济发达的今天高度发达的后现代主义思潮,而是这种写作的理念和表达方式从中国本身的历史经验中找到了呼应。文学的发展正如一个轮回,太松的时候需要“紧”一下,太紧了,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又希望“松”一下。不得不承认的一点是,当下的文学写作,“血肉感”在渐渐消失。文学成为了文人们的孤芳自赏,成为了学术界的“批评资源”,远离了群众,远离了生活。非虚构写作,正是对这种不良趋势的反叛,它让文学重新回到与人血肉相关的生活中来。改革开放带来的市场经济是后现代主义在中国滋生的一部分原因,但是作为一种文化能迅速适应中国社会,必然有其文化自身的原因,就像非虚构迅速适应新世纪的文坛一样。这种文化背景我想正是延安时代以来革命意识形态对大众文化的大力开发和扶植。延安文艺不正是提倡“面向工农兵”,“文艺大众化”吗?虽然延安的“大众文化”和现在的“大众文化”并不是一个概念,但是在指向和功能方面,不能不说二者有着同样的述求。我们一直在努力寻西方思想资源的同时,并没有意识到被我们所接受的思想形态正是因为符合了我们潜意识里对于文化的认同和期待。延安道路不仅形成了前面所说的“政治无意识”,更是培养了我们的“文化无意识”。越是说批判,越是说反叛,越是说明其对我们的心理结构影响的越深。

因此,从第一个层面来说,非虚构的繁荣是有着本土经验与历史渊源的。这种渊源便是延安的“工农兵”文学。因此也就不难理解,为何非虚构以底层、民族等边缘视角进行的写作会在新世纪文学发展的今天获得巨大的生命力。

作为边缘群体的少数民族,以这种非虚构的方式去描写他们,记录他们,文本体现出的的真实性和目的性更具有参考价值。非虚构的这种突破与创新,并不是首创,而是顺应了当下文学发展的潮流。前面说到,非虚构表达的主题具有历史渊源性,它与延安文学形成了某种程度的呼应。应该看到,这种呼应不仅仅在主题和思想上,在形式上面,当下的文学创作也对其有着某些借鉴。新世纪的乡村叙事将与相关的学科写作结合起来,如文学与社会学、人类学或者是影视剧本等结合的写作,文学将变得更加通俗易懂,更倾向于“报告化”。

这种结合应该是乡村叙事在新世纪寻求自身转变和发展的一个转机。文学与社会学、人类学结合的写作已经有了尝试,并取得了一定的成果,只是这种形式还未被人们所重视。前面已经说到,非虚构体现出的思想精髓是“反精英、反主流、反宏大、反虚构”,而人类学的学科属性和学科要求正是和非虚构写作所体现出的精神相契合。因此,将非虚构和人类学结合的写作方法,未尝不是一种新的尝试。贵州人类学家潘年英的“人类学笔记系列”就是一种示范。这他的作品中,他以民族志的方法,深入到少数民族乡村内部,用文学的笔调记录下人类学调查的成果。这些作品中,不乏令人称奇的故事,不乏可歌可泣的人物形象,不乏朴实动人的乡间生活,也不乏作者对乡村未来的思考和理性的关注,这并不比那些依靠形式的猎奇和奇幻的想象而创作的文学作品差,并且具有很强的学科互动意义。这样的作品读者爱读,因为取材于真实的生活,也有着“异域”的情调。同时,也能在学科交流中,相互促进,共同提升。相对于人类学民族志的专业性,非虚构更突出作者的人文关怀与历史责任感。阿来的《瞻对》,通过将200年间的康巴地区的风云变幻描述出来,为我们真实生动地再现了康巴藏族的历史浮沉,令人心生敬畏。

由此看来,非虚构的形式及其民族性等维度表达,是当下文学自身发展的必然选择,是文学突破自身局限、寻求生机的勇敢尝试。它的出现有必然性和合理性。詹姆逊指出,“历史只有以文本的形式才能接近我们,换言之,我们只有通过预先的(再)文本化才能接近历史”[4]。

三、总结

非虚构文学摒弃了绝大多数想象的成分、同情可怜的姿态,以一种平视的角度去记录这群人的生活,不造作,不滥情,以真实的感受记录中国的现代化进程。

立足于“乡土”的表达使其更加贴合大众,顺意民心。马林诺夫斯基在《写文化》中说到民族志写作的三个时代,其中第三个时代的主要精神是“对反思性和真诚的承诺……与以前的职业理想讲了太多的‘真理’不同,现在更多的努力是在维护‘真诚’的底线。现在的研究者有更多的坦白,交代更多的背景,体现更多的自知之明和自我反思”。[5]我想当下的非虚构创作正是出于这第三个时代,依靠着作家们的“真诚”和“担当”,发挥着文学的功能。

总之,新世纪文学在经历了种种思潮的洗礼之后,在当下选择了非虚构这种文学表达方式是其内部发展的必然结果,而并非如人们看到的那样是由于文学杂志的“推波助澜”。我想它应该带给我们这样一种认识:充分发挥文学的社会功能性,把文学融入到历史进程和民生问题上。当下的社会环境和文学形态已经进入到了一个新的时期,作为文学研究者和创作者,应该及时更新观念,注意到这背后涌动的新的思潮和问题意识,将其作为社会形态的一个重要指标。另外,其所体现的核心思想的渊源性,也即“延安道路”的复归,同样值得关注,通过它可以窥探到其他文学体裁甚至是其他文类、文艺形式发展的一个趋势和动态,有助于我们更了解当前的思想环境和艺术环境。

参考文献:

[1]龚善举:《“非虚构”叙事的文学伦理及限度》,《文艺研究》2013年第5期,第44页。

[2]李云雷:《我们能否理解这个世界——“非虚构”与文学可能性》,《文艺争鸣》,2010年第2期,第40页。

[3]张柠、许姗姗:《当代“非虚构”叙事作品的文学意义》,《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11年第2期,第108页。

[4][美]詹姆逊:《政治无意识:作为社会象征行为的叙事》,王逢振、陈永国译,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9年版,第70页。

[5][美]詹姆斯·克利福德,乔治·E·马库斯:《写文化——民族志的诗学与政治学》,商务出版社2006年版,第15页。

课题编号:贵州民族大学校学生科研2014(133)号。

作者简介:陈宾阳,男,汉,安徽寿县人,研究生,单位:贵州民族大学,研究方向:中国当代文学。

中图分类号:I206.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864X(2016)01-001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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