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线城市青年:就这样被手机“挟持”

2016-03-15 16:00王玥娇
博客天下 2016年5期
关键词:电脑微信工作

王玥娇

西安青年杨希卸载了朋友圈想远离手机,却发现当年限制他使用电脑的父亲如今被手机“挟持”了

28岁的杨希最近一个月都在有意控制使用手机的时间。

他曾下载一款致力于统计用户每天使用手机时长的APP,但下载后就忘了。直到最近一次整理手机时随手点开图标,他才发现自己平均每天花在手机上的时间将近5个小时,最高纪录是一个无聊的星期日,10个小时。

这个自称“在互联网行业搬砖”的西安年轻人突然开始想,“花这么多时间,我都用手机干吗了?”

他开始思考如何戒网、戒手机。“肯定不可能完全隔离,现在干什么不用网?再说还得工作”,但他觉得必须寻找一个平衡点。

“一条都不会漏掉”

这是杨希从北京回到西安开始创业的第三年。

47.6%的中国手机网民平均每天花费3-5小时上网。

每个工作日早晨8点半,杨希都会用力摇晃手机直至屏幕上的火箭发射,这是他下载的闹钟APP叫人起床的方式。他曾试过用系统自带的闹钟,每10分钟响一次,设置了5个,却依然起床失败,“摇手机”对他有用。

醒来后,杨希会躺在床上刷半个小时微博。这是弹性工作时间让他养成的习惯,再加上工作是产品经理,他必须对网络热点有一定的了解,“乱七八糟什么都看,看姑娘(微博)是其中之一”。

“看姑娘”是杨希在北京工作时保留下来的习惯。从西安的大学毕业后,学机械工程的杨希不想进工厂,机缘巧合进了去哪儿网做业务跟进工作,“总比进工厂好吧”,他毫不犹豫地北上了。

这份工作成为杨希在互联网行业的敲门砖。人们对产品经理一职的普遍印象是:想做出色不易,但谁都可以入门。基于这样的认识,杨希玩命干活,一年后,他如愿以偿跳槽到“美丽说”开始产品经理之路,又在聚美优品完成进阶。

要让姑娘们买东西,就要了解她们的关注点和喜好。大大小小的“网红”们都在杨希的关注列表里,他为此专门设了一个分组,每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刷一遍她们的生活日常和网店新品。

“可能有些女孩看得都没我勤,我一条都不会漏掉。”杨希说。

这种不想错过任何一条信息的感觉,杨希在18年前经历过一次。

1998年前后,西安的学校周围出现了不少网吧,之前只在微机课上学习过怎么用指令花乌龟的杨希跟着同学、攥着零用钱找了家一块钱一小时的网吧,开始了“和互联网真正的第一次接触”。

10岁的小男孩有点激动,先把搜狐、网易的主页看了一遍,“当时好像还没有新浪”,满屏的信息和零星小游戏让杨希觉得很新鲜,“甚至都有点受到冲击的意思”。

连着几天,他跟父母撒谎去游泳,拿着只够用一小时的零花钱去网吧玩网页小游戏,“但小游戏没多久就不玩了,”杨希回忆,“打《仙剑》,打《红警》,打《三国群英传》去了”。

网吧没有机位或者没钱的时候,男孩们就三五成群地去有电脑的同学家,“看着他打游戏”。慢慢地,杨希开始琢磨怎么说服父母买电脑。

当时一台中等配置的电脑大约七八千块,对普通家庭来说不算一笔小数目。直到2000年,杨希终于从百货商场扛回了一台“联想”牌电脑,拥有电脑后的那个月,因为太兴奋,他没有一个晚上能踏实入睡,“每天早上得摸摸显示屏才去上学”。

拨号上网会占用电话线,任何偷偷上网的行为都会被父母随时打进来的电话发现。每周总共6小时的电脑使用时间是父母定下的规矩:周五完成作业后2小时,周末两天4小时。杨希至今记得限制时间的理由是:“对眼睛不好”。

“我那不是吵架,是讲道理。”

在微信微博还没成为全民社交工具之前,杨希的父亲杨晓辉一直不明白儿子的手机“到底有什么好捣鼓的”。在他看来,手机的作用就是打打电话,发发短信,“不用联系别人的时候你老抱着手机干吗?”

杨希的第一个手机是诺基亚7373,“机身还能旋转”,这部当时很时髦的手机帮助他完成了早恋。杨希和女朋友常常煲电话粥到半夜,大学里,没人在意学生在课堂上发出去了多少条短信。

手机还没在中学生中普及时,“有好感的同学大多用家里的座机联络,家长都盯着,有分机的还可能被监听”,手机让年轻人获得了极大的沟通自由。

杨希看网页的习惯从电脑转移到了手机上,和手机游戏穿插着来,杨晓斌和儿子为此没少闹矛盾,吃饭时不能用手机成了父母立下的第二条规矩。

“我觉得这样不礼貌,吃饭就是家里人聊天、交流(的时候),老低着头摆弄手机干什么?对颈椎还不好”,杨晓辉觉得“理解不了年轻人”。

杨希去年确实去医院检查过颈椎,常年做“低头族”加上工作时动辄坐一天,某天醒来后他有种“脖子疼连带着后脑勺疼”的感觉。

他做了核磁共振,结果出来没什么问题,“但就是不舒服”。

女朋友发了几个微博给他,都是关于颈椎的日常锻炼,“什么每天转头多少下啊,如何靠墙站啊之类的,刚做完确实能舒服一些”,他知道,“这东西得好好锻炼、坚持”,但做两天就忘了。

杨希不相信按摩店的手艺,听说颈椎牵引器有用就马上买了一个,用了不到半个月又闲置了。

牵引器现在归父母所有,自从有了智能手机,杨晓辉和妻子张萍也相继感到脖子越来越不舒服,还配了老花镜。

两口子的手机都是儿子送的iPhone6Plusa,杨晓辉的上一个手机是华为,“老伙计推荐的,说不贵还好用”。

换了iPhone后,杨晓辉一度在朋友圈里收获了不少羡慕,“我们这年纪也有不少用这机子的,但要么自己买的,要么是子女淘汰的,我这不一样,是儿子送的,新的!”。

使用微信微博对这对中年夫妇来说是基本技能,母亲基本上只看不留言,但杨希经常看到父亲在微博和别人吵架。

“我那不是吵架,是讲道理。”杨晓辉认为,网络最可贵的地方就在于每个人都能各抒己见。他最近一次在微博上“讲道理”,是为了“上海姑娘和江西男友回家过年”的热文。

微博让杨晓辉“不那么爱教育人”了,这个在法院工作了一辈子的中年人喜欢说服别人。“有些评论,以前我就接受不了,现在看得多了,觉得确实各人想法不同”。

一次次的辩论让他疲于将自己的观点强加给别人,“有的问题没什么对错,应该尊重别人”,顿了一下,他又补充:“但原则性的问题还是要说清楚”。

杨希欣慰于父亲的这种转变,“没以前那么倔、那么拧了,你给他说点不同意见,认不认可是一回事,起码愿意听了”。

退居二线让杨晓辉有了更多研究手机的时间,通过自己琢磨和向儿子讨教,他已经能熟练地在App Store下载应用。

“我不满足于会用微博、微信,技术上的东西我也要会,上班时不断学习业务,现在你摆弄这个,对不对,也是一种学习。”

杨晓辉现在是朋友中的“手机通”,中年人对手机功能的学习动力大多来自生活中的切实需求,比如为了打麻将时给钱更方便,大家跟着他学会了用支付宝和微信转账,“省得为点零钱找来找去的”。

“有什么问题都问我,孩子们哪有耐心啊,我一步步讲得清楚,我要是不会再问儿子。”杨晓辉挺得意。

问儿子的习惯让他免于受骗。前几天,手机突然显示“已被锁定”,要求解锁,给杨希打电话后,他点了“取消”。

“幸亏取消了”,杨晓辉回想起来仍心有余悸,儿子告诉他这是最近很流行的一种骗局,一旦解锁就落入了陷阱,“后来看了微博上的帖子就明白了”。

“互联网专治各种不服”

从电脑普及到现在的十几年间,杨希觉得自己见证了两代人对互联网的拥抱和疏离。在北京的互联网公司工作时,杨希最常听到同事们说的话是,“互联网专治各种不服”。

“我父母这辈人以前天天阻止我们上网,觉得那是洪水猛兽,现在你去看,他们没几个不被手机挟持的”。

杨希习惯把人们沉迷于手机、电脑的状态称为“被挟持”,只是他现在有些讨厌这种感觉。

跟西安的其他年轻人一样,杨希享受着互联网带来的一切便利:看电影不需要排队买票、不想做饭就在手机上选外卖、几个打车软件比比价总有更便宜的、淘宝上的东西永远比商场齐全……他的不少同事甚至已经很久不去超市了,“谁还自己去扛一箱饮料回家?累不累啊?”

但在工作和生活便利之外,产品经理的工作决定了杨希大部分时间都在与人沟通,微信永远充斥着莫名其妙的群,“动不动就被客户或工作上的熟人拉进一个群,没完没了”。

他随意点开一个群,最新一条信息详细地说明了配合广告发红包的一系列规则,“类似的群还有很多”。

这是他从事互联网营销的朋友的工作方式,“我在里面从来不说话,也不拿红包”。今年春节,他同样一个红包都没抢,因为“觉得挺无聊的”,但他对周围人热衷红包这事完全理解。

身在互联网行业使得杨希比其他年轻人更早体会到了朋友圈的麻烦,在别人还没有开始抱怨代购和微商时,他已经为“给这个点赞不给那个点,会不会不好”伤神了,还会有客户要求他多发朋友圈,“说想了解我的观点,但我真的没有那么多观点要表达啊。”

2014年,不少人正热衷晒日常时,杨希卸载了这个“小社会”。不止一个人质疑“你是不是屏蔽了我?”,他不得不一次次解释,自己只是不用朋友圈了。

杨希保留着旧手机,上面有用来和家人朋友联系的另一个微信号。他开玩笑称两个账号里的内容完全是两种人格,一个永远是关于互联网的讨论,一个则会收到来自父亲的各种“养生文章”,以及母亲让他帮忙网购某个厨具的要求。

140个应用在杨希手机里平铺了6页,且完全没有按功能或颜色分类,这样方便他按时清理。“起码三分之一都和工作有关,还有一些是用来参考学习。”

回到西安后,杨希的通勤时间由原来的50分钟缩短至20分钟,他控制手机使用的第一个行动,是坐车上班时不再漫无目的地刷手机,而是听一些有用的播客,“也许是英语学习的,也许是谈话节目”,这让他觉得自己握有主动权。

容易分心的他试着在看书、看剧、准备睡觉时尽量远离手机。“看书的时候来一条微信,跟朋友聊几句,半个小时过去了,再把注意力放回书上其实很难。”

杨家的饭桌上依然不能出现手机,但网络让一家三口悄悄产生着变化。

杨希为父母买了电视盒子,惊讶地发现他们点播了不少美剧,甚至有自己一直没来得及看的经典。杨晓辉成了家里新的沙发人,时常因为看电视到半夜被儿子和妻子教训。

“现在网络用语他们都知道,有时候坐一起还说说美剧,我朋友听说后都挺惊讶。”对于父母的时髦,杨希暗自骄傲。

前几天,正跟客户吃晚饭的杨希收到父亲发来的一条微信:“《黑道家族》看完了,还有什么好看的推荐吗?”

(杨希、杨晓辉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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