渤海史研究的全新力作
——《渤海史新考》评述

2016-03-16 10:51王俊铮
哈尔滨学院学报 2016年4期
关键词:高句丽山城渤海

王俊铮

(大连大学 中国东北史研究中心,辽宁 大连 116622)



渤海史研究的全新力作
——《渤海史新考》评述

王俊铮

(大连大学 中国东北史研究中心,辽宁 大连116622)

渤海史研究因其特殊的历史地位和研究价值而成为东北亚各国都十分关注的一门国际显学,中、朝、韩、日、俄等国学术界均对渤海史开展了长期深入的研究和探索。时至今日,关于渤海史的研究论著数量已十分可观,其中由我国著名东北边疆史学家王禹浪先生和著名渤海史学家魏国忠先生合著的《渤海史新考》(以下简称《新考》)无疑是一部值得学术界给予高度评价的优秀渤海史学术专著。

笔者近日认真拜读了此书,愿斗胆提笔对该书的内容和学术价值做一不成熟的评述,谨以此向王禹浪先生和魏国忠先生这两位学界前辈致以深深的敬意。

一、《新考》内容梗概

《新考》一书最终收录了19篇学术研究论文和一部《黑龙江流域渤海古城地理分布目录》,共计为五个章节,即“渤海国号考”、“渤海国历史地理”、“渤海国族属研究”、“渤海国历史遗迹与遗物”及“建国史实与封建文明”。多数论文已见诸学术期刊,本书在收录时对内容略作补充和修订,力求体例完整、内容充实。

第一章“渤海国号考”收录了王禹浪先生的《唐鸿胪井刻石题名及其渤海国初期国号考》和魏国忠先生的《“渤海”为号由来考》、《渤海国号初称“靺鞨”考》、《渤海国号初称“靺鞨”再考》三篇文章,这几篇文章对学术界探讨渤海国初期国号问题可谓具有里程碑式的意义。两位先生结合文献和石刻材料提出了渤海国初期国号应为“靺鞨国”,对“振国”或“震国”说的观点予以驳斥。这一观点现已基本成为学界定论。第二章“渤海国历史地理”收录了在学术界引起热烈反响的王禹浪先生的《渤海东牟山考辨》、《图们江流域的历史与文化》、《靺鞨黑水部地理分布初探》和《“勿汗州兼三王大都督”官印考》诸文,本章对东牟山历史地理的研究无疑是本书最夺目的亮点,对大祚荣建国地“东牟山”的地望进行了极为详尽细致的考据,提出了不同于学术界主流观点的新论点——东牟山应位于延吉城子山山城,这一观点在海内外学术界引起了一片热议。第三章“渤海国族属研究”中收录的关于渤海国族属问题诸文均为魏国忠先生近年名作,他针对朝韩学者在这一问题上的立场——大祚荣是高句丽人、渤海国是高句丽的继承国,依据大量文献史实提出渤海国族属是靺鞨而非高句丽,所谓“高句丽别种”意为曾依附于高句丽的靺鞨人。魏先生的论证史料翔实,论据可靠。第四章“渤海国历史遗迹与遗物”立足黑龙江流域文明的视角,对黑龙江流域渤海古城、墓葬及遗迹遗物的相关问题进行了探索和研究,还对渤海山城中的高句丽文化因素进行了系统研究,系近年从流域角度审视渤海文明的典范。第五章“建国史实与封建文明”收录了魏国忠先生的《渤海国建国前史事考》、《“海东盛国”渤海与黑土地上的第一个封建文明》,本章对渤海建国前的相关历史问题及渤海国历史文化予以宏观综合的考察和梳理。

《新考》结构严谨合理,内容互相补充呼应,多维度、立体式地对渤海史学界的诸多热点问题予以全新解析,提出了诸多新思路和新论点,许多观点现已逐渐为学界所普遍接受。

二、《新考》的学术价值

本书之所以取名《渤海史新考》,其缘由正如王禹浪先生在“后记”中所言,该书所涉及的诸多问题,如渤海国初期国号、旅顺唐鸿胪井刻石“靺羯使”问题、大祚荣率众东奔之建国地“东牟山”地望、靺鞨族源、渤海“旧国”与早期都城关系问题等,“不仅是开辟了渤海史研究的新领域和新视野,更为重要的是对以往渤海初期建国的结论性观点,提出了商榷和需要继续探索的余地,从而为国内外渤海史学术研究领域提供了重新思考渤海初期建国的历史依据。”[1]因此,取名“渤海史新考”。本书之贵,也正是在这一“新”字上。

通观全书内容,经笔者梳理研析,《新考》之学术价值主要体现在如下几个方面:

其一,《新考》从多个角度论证了渤海国初期国号应为“靺鞨国”,后受到唐朝中央政府册封而改称“渤海”,“震国”或“振国”不是国号,而是他称。在对渤海国初期国号问题的研究上,长期以来存在“震国”“振国”“靺鞨国”等不同说法。王禹浪先生详细考察了旅顺唐鸿胪井刻石被发现和研究的历史,对该刻石题铭中的“靺羯使”问题进行了深入分析和评述,指出“靺羯”即“靺鞨”的同音异写,这一点已为学术界广泛认可,“靺鞨”正是渤海国建国初期的国号,唯有如此,册封大祚荣的郎将崔才能自称“靺羯使”。早在1660年,日本仙台平原上的多贺市多贺城出土了一块石碑,因其上刻有“去靺鞨国界三千里”的碑文而被称为“靺鞨碑”。这块碑的发现十分重要,对于研究渤海国初期国号有着珍贵的价值。王禹浪先生于1995年在日本仙台东北学院大学讲学期间,在著名国际满学专家细谷良夫博士的陪同下访问了多贺城遗址,并亲自考察了多贺城碑, 对其碑文予以细致识读。[2]根据王禹浪先生后来的考证,这里的“三千里”是指日本多贺城至渤海国东界的距离为唐里三千里,而非过去学者多认为的多贺城至渤海国国都上京龙泉府的距离。[3]这块石碑碑文中“靺鞨国”的字样无疑为渤海初期国号“靺鞨说”提供了重要的实物佐证。因此,旅顺唐鸿胪井石刻、日本仙台多贺城碑是大祚荣所创立的地方政权自称“靺鞨”最重要的实物证据,“震国”为他称,“渤海”则是大祚荣接受唐朝册封后更改的国号,也是唐朝中央与大祚荣地方政权后来都能接受的正式称号。王禹浪先生将旅顺唐鸿胪井石刻与日本多贺城碑同时作为渤海国初期国号的实物证据,加以综合论证,得出了令人信服的结论。魏国忠先生亦是渤海初期国号“靺鞨说”的坚定支持者,他认为《新唐书·渤海传》关于大祚荣接受唐朝“渤海郡王”册封后“自是始去靺鞨号,专称渤海”的记载,已得到了相关文献古籍与考古资料的充分印证,渤海政权最初的正式国号只能是“靺鞨”或“靺鞨国”,“靺鞨”之号是大祚荣建国时的自称,鸿胪井刻石上的“靺羯”所指既是族称更是国号。至于所谓的“震国”说和“振国”说虽然各有所本和出处,但却不是698-713年间大祚荣政权的正式国号,而只是“靺鞨国”的别称或俗称;“振国”则是同音词“震国”在传闻中的误记。2009年蒙古国土拉河流域的中央省扎马尔县出土了刻有“东征靺羯”的唐代仆固乙突墓志铭,引起了中外学界轰动。魏先生率先将仆固乙突墓志铭中关于靺鞨的内容引入国内,并特别撰写专文,认为仆固墓志铭的出土既再一次证实了渤海政权最初的国号和主体民族为“靺鞨(靺羯)”。[4]2014年,魏先生在系列旧作基础上,进一步论证大祚荣政权初建之际的正式国号只能是“靺鞨”,而“震国”之号是“靺鞨”之号的别号或俗称。[5]此文可算得上是魏国忠先生对以往研究渤海初期国号的总结之作。

王禹浪先生和魏国忠先生通过对文献记载和旅顺唐鸿胪井刻石的深入梳理,并分别引入日本仙台多贺城碑和蒙古仆固乙突墓志铭,一致提出了渤海初期国号“靺鞨说”。目前,关于渤海初期国号的探讨已经告一段落,渤海初期国号“靺鞨说”业已得到了国内外学术界的广泛认可。

其二,《新考》全方位综合论证了大祚荣率众东奔之建国地“东牟山”应位于今延吉市郊区城子山山城,而非传统上学术界认为的敦化贤儒镇城山子山城。关于大祚荣在东牟山筑城立国的历史主要见于《旧唐书·靺鞨列传》的记载:“……祚荣遂率其众东保桂娄之故地,据东牟山,筑城以居之。”《新唐书·渤海列传》也载:“高丽灭,(大祚荣)率众保挹娄之东牟山……”可知武周圣历元年(698),大祚荣自立为国王的王都所在地正是东牟山。长期以来,中外学术界对东牟山地望的考察众说纷纭,诚如王禹浪先生所言:“东牟山是渤海历史地理研究中最具争议的问题之一,也是多年以来渤海历史问题研究领域中的最大悬案。”[1]如果能够彻底解决东牟山地望这一重大历史问题,那么许多渤海国初年的历史问题都会迎刃而解。东牟山究竟在何处,自清末至今,学者们对东牟山地理位置的考证大致形成了十种观点,分别是沈阳说、额穆县嵩岭说、敦化鄂多哩城即敖东城说、宁古塔说、老岭说、桦甸县说、辑安东明山说、额敦山说、敦化六顶山说和敦化贤儒镇城山子山城说。前九种观点已在不断深入的历史研究中被否决和排除,其论据和结论多不可信,随着研究的深化,学者们逐渐将视线聚焦在了敦化贤儒镇城山子山城。1949-1965年间,延边大学、吉林省博物馆、吉林大学、东北师范大学等高校和文博单位对敦化附近的渤海遗迹进行了多次考古调查和发掘,特别是对敦化六顶山古墓群贞惠公主墓的发掘,引起了海内外学界的广泛关注,他们开始在敦化六顶山附近寻找可能是东牟山的古代山城。早在20世纪80年代,孙进己先生在《渤海疆域考》首先提出了贤儒镇城山子山城为东牟山的观点。[6]之后刘忠义等先生发表了一批学术成果,对城山子山城进行详细阐释和论证,认定该山城即是文献中记载的东牟山。[7-9]自此之后,渤海史学术界多从此说。进入本世纪以后,王禹浪先生对20世纪80年代以来形成的东牟山为敦化贤儒镇城山子山城的观点提出了质疑,他重新细致考据了文献记载,并结合最新考古发掘成果,提出了符合东牟山历史地理位置的十一个条件,最终将渤海东牟山确定在延吉市郊区布尔哈通河与海兰江汇合处的城子山山城。笔者将其论据简要归纳如下:第一,今布尔哈通河、海兰江流域以及图们江下游为高句丽五部之桂娄部的世居之地。第二,城子山山城的位置符合《新唐书·渤海传》“保太白山之东北”的记载,古人在此所言之“太白山”即今长白山主峰,而非整个长白山脉。第三,城子山山城宏大的建筑规模和城内的大型建筑遗址符合两《唐书》中关于大祚荣“筑城以居之”“筑城郭以居”的记载。第四,城子山山城地处布尔哈通河和海兰江交汇之处,河流在山城东、南、北三面形成天然护城河,这与文献记载的“阻奥娄河”地形一致,“奥娄河”即今海兰江,两者系对同一地名的同音异写。第五,唐朝中央政府册封大祚荣为渤海郡王,加封忽汗州都督,说明东牟山一带必有与“忽汗”有关的地名,布尔哈通河又作虎儿哈河、富儿哈河、忽儿哈河等,正是最初的忽汗水之地。该地名后随渤海国北迁上京龙泉府而被侨迁于当地,遂有今牡丹江、镜泊湖又作忽汗水、忽汗海的古称。第六,渤海中京显德府即今和龙西古城,为渤海“旧国”之地,与东牟山向北与宁安上京城南北垂直距离正是三百里,符合“直旧国三百里”的记载,这里的“直”应理解为垂直距离。第七,延吉城子山山城距今辽宁朝阳两千里,符合两《唐书》记载的东牟山“其地在营州之东二千里”“地直营州东二千里”。第八,东牟山所在的布尔哈通河、海兰江流域分布着典型的高句丽、渤海文化遗存,王禹浪先生在《图们江流域的历史与文化》中论述道:“延吉郊区的城子山山城所处的地理优势、山城城墙的建筑结构与特点、山城的规模以及出土文物都带有高句丽山城的文化特征等特点,都说明这是渤海早期山城应该具备的文化特征。”[1]第九,城子山山城的位置是图们江流域最肥沃的河谷平原,物产丰饶,适宜农耕和渔猎生产,交通便利,盛产铁矿、铜矿等自然资源,具有作为王都的经济基础。第十,高句丽灭亡后,唐朝政府曾在此地设立栅州并委派靺鞨人李他仁对该地高句丽、靺鞨部众进行羁縻统治。综合上述条件,唯有延吉城子山山城可作为渤海初期都城东牟山之所在。文章还揭示了东牟山地名由来以及“东牟”这一名词实为高句丽开国君主东明(又作邹牟、朱蒙)的同音异写。最后需要特别指出的是,学术界长期以来都将目光聚焦在“直旧国三百里”这一文献记载上,而忽略了《新唐书·地理志》引贾耽《道里记》中记载的显州“又正北如东六百里至渤海王城”。王禹浪先生对这一极其重要的文献记载进行了细致爬梳和考据,着重对“如东”之意进行了训诂,指出“如东”实际上就是往东走的意思。全句的完整意思即是:渤海王城虽在显州正北方向的三百里处,但要往东绕行六百里才能达到。王先生结合实地考察,梳理出渤海显州至王城上京的行走路线:从中京显德府(即和龙西古城)出发,沿海兰江经城子山山城再沿着布尔哈通河东北行,至嘎呀河与布尔哈通河交汇处,再溯嘎呀河而东北再折而北行,经汪清百草沟向西北直达上京。这条线路正是唐里六百里。因此,“旧国与显州、中京显德府当为一地,显州依显德府城廓而治”,[1]这也再次印证了“旧国”范围内的东牟山应位于延吉城子山山城。王禹浪先生对“又正北如东六百里至渤海王城”的研究可谓渤海历史地理学界一重大发现。

王禹浪先生对东牟山的全新考证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着实在中外渤海史学界漩起了一阵波澜。以笔者之见,先生此文所见之考据功力之深厚、逻辑链环之完整、论证说明之缜密可谓数十年来历史地理考据学之佳作,将东牟山定位在延吉城子山山城很有说服力。《新考》将其收入其中,无疑为其本书之学术价值写下了浓重的一笔。王禹浪先生的这一观点对于解决渤海东牟山这一重大历史问题具有全新且极有价值的学术意义。

其三,《新考》考证了靺鞨源自勿吉,勿吉源自图们江流域的古族沃沮。收入《新考》的《图们江流域的历史与文化》一文对图们江流域的古族古国历史进行了探索和梳理。据文献可知,图们江流域最早出现的古代民族主要是沃沮人,居于图们江左岸者称之为北沃沮,居于图们江右岸者称之为南沃沮,而居住在今朝鲜境内盖马大山东部的南沃沮人也称之为东沃沮。高句丽征服沃沮后,曾在此设置栅城,即置“沟娄”,“沟娄”为高句丽语“城”的意思,也即高句丽五部之“桂娄部”。高句丽对沃沮的征服和统治使得沃沮人不断北迁至今三江平原,并战胜了当地土著挹娄人,建立了强大的勿吉国,历史文献遂以勿吉取代了沃沮的族称。勿吉后改称靺鞨(靺羯),其中靺鞨七部之粟末靺鞨建立了“海东盛国”渤海国。《新考》还首次引用了西安出土的唐代李他仁墓志并附录了墓志铭全文,墓志铭记载:“于时公栅州都督兼总兵马,管一十二州高丽,统三十七部靺鞨……”,说明唐朝在此设置了栅州,委派李他仁出任当地最高行政长官,统辖图们江流域的高句丽人和靺鞨人。王禹浪先生在《新考》中所言:“李他仁墓志的发现为我们研究渤海早期的历史提供了非常重要的实物资料。尤其是对我们分析和了解大祚荣为什么要率领已经投奔唐朝的靺鞨之众,东奔到东牟山地区建国的真实意图提供了重要线索。以为图们江流域的栅城府曾经是统辖三十七靺鞨部落和十二州高句丽人的统治中心,大祚荣及其靺鞨族众对此非常熟悉。实际上,图们江流域一直是勿吉人(靺鞨人)与高句丽人相互争夺的主要地区,高句丽的亡国为靺鞨人的兴起创造了极为难得的机会。”[1]《新考》所提出的靺鞨族源为图们江流域的古族沃沮这一观点为学界新说,此说不仅阐释了渤海与图们江流域古族有着深远的历史文化渊源和血缘关系,也为大祚荣东奔东牟山建国的缘由和历史背景提供了新的注脚。

其四,《新考》首次从流域文明和流域史视角审视和考察了渤海国古城、墓葬及历史遗迹与遗物。由于渤海历史文化跨国境的特点,因此在渤海史研究中就不可能回避当代国境线两侧的不同国家的利益与关系,与渤海历史相关的中、朝、韩、俄等国学者常常因民族主义情绪而损害了学术研究客观性,使学术研究变得复杂化,继而由学术问题转变为牵涉到国家利益的政治问题。为避免这种非学术因素对学术研究的干扰,王禹浪先生倡导以流域的角度重新审视渤海历史文化,以打破国界对学术研究整体性的分割和客观性的消极影响。事实上,渤海的历史文化始终是沿着河流分布的,渤海文明的移动和变迁也始终没有离开流域这一自然地理环境。《新考》始终以黑龙江流域文明的视角审视和考察渤海的历史文化。王禹浪先生对渤海古城有精深的研究,特别是他长期坚持对渤海古城开展实地调查,更是使他获得了大量珍贵的一手实物资料。先生早年与王宏北先生合作编著的名著《高句丽渤海古城址研究汇编》著录了数十座黑龙江流域的渤海古城的基本信息和考证。《新考》对渤海古城予以较大关注,详细地分析了渤海古城与自然地理环境的关系、分布规律、古城布局,特别是探索了黑龙江流域渤海古城所展现的渤海文明城镇化、封建化进程。《新考》还立足整个黑龙江流域,对渤海墓葬的分布与形制及其所反映的渤海人的文化属性,如丧葬习俗、宗教信仰、文化观念、陶瓷工艺、壁画艺术等进行了细致分析。在《新考》收录的《黑龙江流域渤海国的历史遗迹与遗物》一文中,王禹浪先生依据近三十年来的考古发现和文物出土情况,综合考察了渤海上京城、二十四块石、村寨、寺庙、边墙、碑刻、壁画以及渤海铜器、铁器、金银器、玉器、陶瓷器、货币等遗物,全面展现了渤海璀璨的历史和多彩的文化面貌。王禹浪先生在文末结语中这样写道:对黑龙江流域渤海遗迹与遗物的研究,“其目的就是希望学术界能够从流域的角度去审视渤海国的历史文化的分布,从这些历史遗迹与遗物的分布中和出土物的特点上,找出渤海文化的某些特征及其历史源流的蛛丝马迹。”[1]可以说,《新考》所收录的该领域诸文为学术界考察和研究渤海文明提供了新的视角和研究方法,推动学术界迈出了崭新的一步。在此章节中,《新考》收录的《黑龙江流域渤海山城的高句丽文化因素研究》一文对渤海山城所具有的高句丽文化特征进行了非常细致深入地分析,王禹浪先生在文中写道:“在已经发表的关于研究高句丽山城的成果中,几乎都忽视了对黑龙江地区渤海山城中所具有的高句丽山城文化特征的研究。而黑龙江渤海史的学者在介绍黑龙江的渤海山城时,又往往只介绍渤海时期的山城特点,很少将渤海山城与高句丽山城进行必要的比较研究。因此在学术界形成了欲谈高句丽山城必然以今辽宁、吉林或朝鲜之平壤为固定之模式,而对黑龙江的渤海山城文化避而不谈,并将其当做本地区所特有的山城文化加以研究和说明,殊不知黑龙江渤海山城之文化特色乃源于高句丽山城文化。”[1]王禹浪先生在前人研究基础上,利用近二十年对高句丽及渤海山城的实地踏查资料,展开对渤海山城的形制、墙体构造与城垣建筑材料、利用天然峭壁、山城内布局及构造等方面包含的高句丽文化因素的比较研究,取得了显著成绩。在此还需特别提及的是,王禹浪先生并不仅仅就山城本身进行研究,而是将其置于当时的历史大背景之下进行综合考察。他结合了毌丘俭远征高句丽时遣玄菟太守王颀追讨“过沃沮千有余里,至肃慎南界”的史实,提出高句丽文化势力是否已达到今黑龙江省东南部、该地区渤海山城中的高句丽文化因素是否与此历史有关的命题,值得学术界进一步关注和研究。王先生还借此问题探讨了公元3-6世纪高句丽文化与周边部族和政权的关系,并进一步指出:“目前学术界对于高句丽王朝形成和发展的历史背景的研究,及其对于周边地带的诸民族、诸王权的影响的研究都是很不够的。实际上,无论是研究中国的东北史,还是研究朝鲜半岛的历史,甚至俄罗斯的远东史、日本古代史等都无法摆脱受高句丽影响这一事实。”[1]先生此论一针见血,颇有见地,他对渤海古城中高句丽文化因素的考究不仅深化了渤海古城的研究,在此基础上提出的一系列历史问题也为学术界提出了新的研究方向和命题。

三、《新考》的学术意义

《新考》一书凸显学术研究之“新”,王禹浪和魏国忠两位先生对文献史料和考古学材料进行梳理、钩沉、索引、考据,多发中外渤海史学界未发之覆,在渤海国初期国号、东牟山地望、图们江流域古族历史文化、勿吉族源、渤海国主体民族、黑龙江流域渤海古城与墓葬等研究方面均有突出贡献,在研究方法上也有十分重要的学术意义。

首先,《新考》始终坚持文献研究与实地考察相结合的研究方法。由于文献记载的阙如,实地考察对东北区域历史文化的研究具有极为重要的作用。王禹浪先生一直以来所倡导的“走读东北”正是对这一研究方法的积极践行。在本书所涉及的一系列渤海史问题上,如对东牟山的考辨、渤海旧国至上京的行进路线、渤海古城与墓葬等,只有经过实地考察方能获取关于渤海遗迹的分布及文化特征的第一手信息。当然,在历史研究中,我们应更加关注对文献细节的解读和校雠,要竭泽而渔式的搜集文献中透露出的信息,并善于发现问题,不断补充和纠正前人的失误。这是因为,文献记载是一切历史研究的基石,我们应在充分尊重前人文献记载的基础上进行考古发掘和实地调查,只有这样才能得出令人信服的结论。王禹浪先生对东牟山的考辨正充分体现了这一点,特别是他发现了《新唐书》中“又正北如东六百里至渤海王城”这一重要记载,最终为其论证渤海初都之东牟山提供了很有说服力的论据。然而,如此重要的文献记载却长期以来一直沉睡在古籍之中,国内外的渤海史专家始终未能发现这则材料的珍贵价值,实在令人遗憾。

其次,《新考》对渤海国初期国号的考据采用了第一手材料——旅顺唐鸿胪井刻石题铭和日本仙台多贺城碑碑文。碑刻材料作为一种特殊的文献史料,往往具有较高的历史研究价值。这是因为,一般来说,碑刻铭文难以被纂改,具有一定的不可改变性。因此,无论是唐鸿胪井刻石中的“靺羯使”,还是多贺城碑中的“靺鞨国”,再结合两《唐书》中的相关记载,渤海国初期国号应是“靺鞨”或“靺鞨国”无疑。“震国”或“振国”不是国号,而是他称,且这一称谓与武则天册封大祚荣之父乞乞仲象为“震国公”有关,并非渤海国初期国号。

第三,《新考》十分重视一手的考古学材料。这一点在对东牟山地望的考辨中体现的尤为明显。根据近年考古材料可知,敦化贤儒镇城山子山城中并未发现明确的渤海时期遗物,而多为辽金时期,延吉城子山山城中则多为典型的高句丽、渤海时期遗存。考古学材料为我们进一步确证东牟山位置提供了极有价值的信息。

四、结语

《新考》一书的学术价值与意义还不止于此,但上文所述之几个方面最具亮点,也是本书精华之所在,应引起海内外学术界的足够重视。《新考》的付梓为国际渤海史学界奉献了一部优秀的高水准学术著作,其所提出的一系列新理论、新思路、新观点更是为广阔的渤海史学术天地涂抹了一道道亮色,必将有力地推动渤海史研究的不断深化和进步。王禹浪先生和魏国忠先生借助于整理文献史料和考古材料的深厚功力、开阔的学术研究思路和视野,再现了中古时代东北亚地区渤海文明的璀璨之光。最后,笔者再次向本书的两位作者——王禹浪先生和魏国忠先生表达由衷的感佩和钦慕之情。

[参考文献]

[1]王禹浪,魏国忠.渤海史新考[M].哈尔滨:哈尔滨出版社,2008.

[2]王禹浪.三百年前日本发现的多贺城碑[J].社会科学战线,1996,(5).

[3]王禹浪.唐鸿胪井刻石题铭及渤海国初期国号考[J].黑龙江民族丛刊,2007,(1).

[4]魏国忠,郝庆云,杨雨舒.渤海“靺鞨说”又添新证[J].社会科学战线,2014,(3).

[5]魏国忠.论大祚荣政权初称“靺鞨”[J].社会科学战线,2014,(8).

[6]孙进己.渤海疆域考[J].北方论丛,1980,(4)

[7]刘忠义.东牟山在哪里[J].学习与探索,1982,(4).

[8]刘忠义.试谈渤海东牟山之所在[A].延边文物资料汇编[C].1983.

[9]刘忠义,冯庆余.渤海东牟山考[J].松辽学刊,1984,(1).

责任编辑:谷晓红

[收稿日期]2015-10-30

[作者简介]王俊铮(1990- ),男,陕西宝鸡人,大连大学人文学部2014级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东北史研究。

[文章编号]1004—5856(2016)06—0140—05

[中图分类号]K289

[文献标识码]A

doi:10.3969/j.issn.1004-5856.2016.04.0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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