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包·打赏·拉票·朋友圈

2016-03-16 19:31刘世芬
文学自由谈 2016年6期
关键词:刷票公号拉票

□刘世芬

红包·打赏·拉票·朋友圈

□刘世芬

貌似始于2015年,红包、打赏、拉票、朋友圈这些词儿,几乎让每一个写作者无处可逃。

这种设定当然以微信为前提。如果谁说,我根本不用微信,能奈我何,但放眼普天之下,逆“微”而动者有几?况且,即使你不用微信,总要看电视用电脑上网吧?

不敢确定“抢红包”算不算2015年最流行的之一,可以确定的是“红包”已与每一位“微友”紧密关联。红包最早是在2015年春晚进入我的视线。当荧屏上那位美女主持人一声令下,我身边的那父女俩就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紧张。起初我不理解那如临大敌的架势,但随着一次次“一声令下”,才明白全是红包惹的祸。那种央视麾下的全民疯狂,数亿国人,为了红包,放下手中的营生,置家人团聚于不顾,抢红包抢得手发酸,这番光景,还真令人眼界大开。

接着,红包就来到了我的微信群。有一段时间,我大幅削减微信群数,只保留几个亲友群和文学群。这些群里,一旦谁发表作品,一个重要仪式就是发红包,有时作者自己主动发,如不主动,群友也要起哄,“求”红包。有一次,一个文友在某杂志发表了一篇短文,群里着实热闹了一番,作者一高兴,一连串地发起了红包。

开始时我是“坐山观包”,怀疑春节时老人们给晚辈发的纸包移到了微信,一时厘不清此间深浅,但内心不时涌起强烈反感:这时代是怎么啦?人们的生活真的优越到无所事事,以“包”消遣?但也只能心里活动一下,不敢公开忤逆,与大势为敌。从来少心没肺的我,此时思考起红包背后的目的性:隔山隔海的陌生人,一时兴起,就可以大发红包,难道那些“包”是台风刮来的?

面对红包的狂轰滥炸,贬斥与支持双方各执一词。有人认为红包是高科技时代的民俗文化,值得发扬;有人认为红包把亲情友情晾在一边,只认钱,坏了社会风气;也有人认为玩点游戏并没有错……似乎还有一点,科技发展日新月异,大家都唯恐自己与这个高速发展的世界脱轨,时时追赶着新潮流、新风尚,也成一种共识。对于数字通讯时代的新事物,的确不易把控,比如微信,大有横扫天下之势。可是你安装了微信,就难免“躺枪”。微信与红包,正如你光脚游走海滩,要想双脚干爽清洁,需要怎样的克制和毅力?在我看来,红包强行进入生活,从闲暇消遣,演变为节日假期的家庭大战,甚至食不下咽,夜不能寐,冷落家人,疏远情感,实在属于买椟还珠,舍本逐末,而微信群里的红包“绑架”更使原本正常的文学写作增添许多怪异气息。

于是,有人因此论证红包的商业价值、市场价值、经济价值、社会价值,单看红包本身这些内涵,可以看出互联网这只魔杖已经和正在改变无数人的生活:网络写手、自媒体“大咖”层出不穷,靠着写字也能过得无比滋润——这就是打赏。

有一天,无意中发现一个毛姆公众号正在征稿,就试着把我刚写完的一篇毛姆读书随笔按邮箱地址发过去。文章发出来,第二天我突然接到公号主人发来的5元红包,问他怎么回事,他说是读者“打赏”。那一刻我的心情很是复杂,隐隐意识到,文学生态正在被微信悄悄重塑着。平时着眼网络写作不多,那些动辄收入百万千万的“网咖”,由于离自己天地之遥,所以极少关注,倒是身边有两位70后小老乡,她们本各司其职,但自从有了微信,就各自建立了公号,每天更新,相当于把网络上的博客搬到了手机。我钦佩她们旺盛的精力和活力,居然在职场、家庭和写作中游刃有余。几年下来,她们都红啦——“网红”!她们的多篇文章具有了“10W+”的点击量,文章最下方有着密密麻麻的微信头像每天为她们带来极为可观的“稿费”收入——打赏。

打赏与微信联姻,终究是新鲜的。我特地查证了“打赏”这种“非强制性的付费模式”:网上发布的原创内容,包括文章、图片、视频等,如果用户觉得好,看着喜欢,就可以通过奖赏钱的形式表达赞赏。这不禁让人想起那些源远流长的“打赏”。历史上,戏迷为自己热衷的“角儿”击节赞赏、一掷千金的故事并不鲜见;更有甚者,高官巨贾可以包下整个戏班,或者豢养自己的班底,或者将名角儿请到自己家唱堂会;有时候主人家本身是票友,还会要求客串一两个角色,享受与名角同场配戏的快乐。这被称为“耗财买脸”,花钱来寻求认同。

而“打赏”这样的字眼被引入写作,开始还真的不习惯。下意识里,文字应该纯洁而美好,打上了“赏”的印记,成了戏台上的一出“戏”,总是显得滑稽、拧巴。一篇文章发到公号平台,打赏则水涨船高,“打赏墙”就是这样垒起来的。一个人100万的 “打赏”,总让人想起旧时代被富人一掷千金包养的伶人,狂红暴绿中给人一种视觉上的不洁。这种“私人订制”拿到文学上无疑妨害了艺术的公共性,长此以往,其质量不但不会提升,反而可能倒退。当然,“文学伶人”们动辄年收入数千万,远超传统作家的版税收入,这对于他们个人也不算坏事。作为旁观者说自己不眼红那有点矫情,却总有一种朦朦胧胧的“浮”的感觉,就好比双脚离地,轻飘飘的,不知所以。《人民日报》曾发表过一篇《莫让网络写作“打赏”遮望眼》,强调了对打赏的担忧:“网络写作原本就带有强烈的‘读者导向’,如果打赏模式越来越被强化,网络写作将更加倾向于有能力打赏的读者,蜕变为‘富人导向’。”这篇文章主张:“打赏之类的喧嚣与炒作应该冷一冷了,文学作品固然可以取悦读者,也可以承载一定的经济功能,但从更开阔的视野出发,真正有价值的‘打赏’,还是来自历史长河淘洗后的认定。”

不仅如此,打赏很快催生了微信的衍生物——拉票。似乎自去年以来,微信投票成为散步、上班之类自然的事。求投票,成为眼下“微友”逃脱不过的坎儿。2015年10月,《中国青年报》做过一次关于“拉票”的调查,45.6%的受访者曾参与过朋友圈投票,44.7%受访者认为“绑架式”朋友圈投票让人烦恼、失去乐趣。但随着微商的“趵突泉”式喷涌,越来越多的商业活动开始在朋友圈盛行,拉票则充当了马前卒。

我的朋友圈里也充斥着各种提醒投票、票数高低的诸多信息,譬如“先关注,再投票,具体投票方法见详图”“动动你们那双灵巧的双手,为宝贝投个票吧”“无需关注,直接投票即可”……求投票者的招数五花八门,甚至每天“检查”投票情况,不断@着群里的所有人,仿佛他生活的使命就是拉票了。这样的“投票轰炸”持续数天,微友不堪其扰。圈内大多是熟人,低头不见抬头见,利益驱动,碍于情面,必然形成“盲票”效应。有的人根本不知投票内容,一不知、二不懂,懵懂着就被拉进某个链接被迫投票,自称“跟傻子一样”。

有需求就有供给,存在就是合理。刷票,就是这时出现的。

我被数次拉票,问单位同事如何应对?这才听说“刷票”一词。但仍不甚理解,上网一搜,内容哗哗地流出来:刷票就是“网上投票参选中,参赛者利用某种方法突破投票网站的限制,实现重复投票、增加点击率和人气的过程,实际上是一种网络投票造假行为”。而在这个概念后面的相关链接,那些令人眼红耳热的词语才叫雷人:刷票软件、刷票神器、快速刷票公司、专业刷票公司、环球刷票公司……服气吧,你OUT着,人家就“产业化”了。

既然官方这样定义,为何拉票大行其道呢?趋势!于是许多一直“洁身自好”者不得不与趋势握手。中秋节前的一天,忽然一个朋友发过来一条拉票消息,给教员投票,并且持续近半月。从此,我那位拒绝微信四年,两个月前刚刚“被微信”的朋友,在平时一直关闭微信担心浪费时间的情况下,被迫四处拉票。那个投票名单的名次起起落落,开始时前一二名互咬不放,今天你领先我几百票,明天我发力又领先你几十票;上午还是甲第三名,下午就变成了乙……每当我看到朋友在别人为他拉票的链接后面那一长串拜谢符号 (电脑键盘上打不出这个符号,否则很直观),心里总是五味杂陈。

那位朋友相当杰出,列出的十位教员除了这一位,其他任何一个对于我都是陌生人,让我选择,肯定只会选择这位朋友。这时,真实的学识和能力,被许多非能力因素所掩盖,真正优秀的人,此时不得不被迫拿出许多无谓的精力用于拉票。难道本该圣洁的学术、文学真的正在加剧娱乐化、消费化,甚而有辱斯文?

当然,无论红包、拉票、打赏,都离不开一个“神器”——万能的朋友圈。有微信就有朋友圈,朋友圈就是一个浩荡的江湖——“鼠无大小皆称老”。随着微信的发展和细节完善,这个江湖越来越复杂。在我的微信好友里,有的人从来不发朋友圈,有的一天发几十条,有的则非常“实用”地使用朋友圈。前些天微信里流行一篇文章,声称通过一个人的微信朋友圈鉴定这个人的性格和品行,由此决定对这个人是否聘用。看似滑稽,其实大有其理。一个人言行的内在、外在,皆流露在朋友圈,某种程度上,朋友圈就是你这个人,而你与朋友圈的互动一点也不虚幻,一些微妙的关系皆由朋友圈泄露出来。光怪陆离的微信朋友圈,对人类,对这个世界的重塑,正变得扑朔迷离,莫衷一是。

与此同时,手机成为这个世界的庞大征服物,成了每个人须臾不能离开的“标配”。设想一下,如果有一天没了手机,你会是什么样?最近微信上列出人类十大杀手,手机就赫然在列。而现实社会的版本是,一个人如果在手机里绑定一张银行卡,他甚至可以不带一分钱现金而畅行天下……

让我内心难安的是,当我们这个民族正在“进化”为“低头族”,一些文学事件开始猝不及防:我曾订阅数年的《外滩画报》停刊,《东方早报》停刊;近日与纸媒朋友见面,也听到大量纸媒式微的消息。与此同时,多年来一直写作的许多朋友纷纷注册微信公众号,过起“拼粉”的日子。“10W+”成为“公号狗”们的奋斗目标,有的网红动辄“100W+”。

虽然我身边不乏纯文学纸媒的坚守者,他们仍把 《人民文学》《中国作家》《小说月报》等当成自己的写作目标,甚至视为至高无上,哪怕甘愿清贫,也在所不悔。但有时候,也不得不怀疑他们能坚守到哪一天。我钦佩他们尽管清贫着,却一直不为“10W+”们潮水般的打赏所动。我所知道的他们也有微信,但不曾注册公号,也不过多在微信上倾注精力和时间。近一年,我身边的几位微信盲先后“脱盲入微”,只有几位我所敬仰的写作者仍然拒绝微信,这让我着实惊讶。

去年以来,每当听到又一家纸媒“阵亡”,内心难免惶惶。

世事如烟,白云苍狗,倘若大势所趋,或许就是上帝的旨意了。“微”来“微”去中,写作的DNA被悄悄篡改——十年前,谁能想到,今天的你我,不带一分钱现金,一个手机就能潇洒走天下?

当然,据说还没悲观到顶峰。谈到纸媒现状,有业内人士说“我们有麦当劳等很多时髦的食品,但我们还是要吃羊肉泡馍……”这就显得很理智、冷静。我们这座城市的一位纸媒老总告诉我,纸媒不会马上消亡,“10W”仍然会继续“+”下去。相当长一段时间内,极有可能就是纸媒与“10W+”共存,你占你的山头,我安居我的乡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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