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汉语辞格研究的再思考

2016-03-18 11:18冯广艺
贵州工程应用技术学院学报 2016年2期
关键词:辞格修辞格比喻

冯广艺

(中南民族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4)

关于汉语辞格研究的再思考

冯广艺

(中南民族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湖北武汉430074)

当代汉语修辞学越来越重视用各种理论和方法,从各个不同的角度研究汉语各种修辞现象,然而无论如何,汉语辞格始终是汉语修辞学不可忽视的重要研究内容。在研究汉语辞格时,应该合理地认识和摆正汉语辞格在汉语修辞方法体系中的地位,注重汉语辞格研究方法,弄清汉语辞格理论史和汉语辞格史的关系,关注从属于整个汉语修辞学研究的汉语辞格研究形态,彰显汉语辞格研究的鲜明特色。

修辞学;辞格;研究方法;特色;思考

汉语修辞格(亦简称“辞格”)是汉语修辞学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修辞学者研究得比较多、成果比较大的一个方面,大凡重要的修辞学著作,没有不谈辞格的,甚至有的学者研究修辞学只关注辞格。辞格在不同的学者的心目中,具有不同的地位和价值,辞格也因为它的特殊的语用功能,在语言实践中被人们广泛运用并获得了较好的评价。多年前,我们曾写过一篇题为《修辞格研究中的几个问题》[1]的文章,文章就修辞格是什么样的言语现象、修辞格的地位和作用、如何研究修辞格等问题提出了一些看法。近年来,修辞学研究有了长足的发展,修辞格研究也出现了新的理论和方法,但纵观修辞格研究的近况,我们感到,修辞格研究这个“旧话”还得“重提”,因为无论如何,修辞格还是修辞学研究中不可忽视的重要内容。

汉语修辞方法体系是由一系列修辞方法、修辞手段和修辞方式构成的,从语言要素上看,有利用语音、词汇、语法等因素构成的修辞方法(包含手段、方式等,为了叙述的方便,只称“方法”),从语言层级单位看,有利用语素、词、短语、句子、句群和篇章等构成的修辞方法,从其他方面看,有利用文字、符号、图形、声像等构成的修辞方法,所以,广义的修辞方法是十分丰富同时又是十分复杂的,辞格是修辞方法体系中的一个子体系。这个子体系的地位如何?学术界的看法是不一致的。学术界在处理修辞方法体系问题上大致有如下几种观点:

1.两大分野说

两大分野说是陈望道先生吸收和借鉴日本修辞学者的理论在《修辞学发凡》中明确提出的,这种理论是把修辞现象分为积极修辞和消极修辞两大类,积极修辞包括辞格和辞趣,因而辞格属于积极修辞这一大类。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到辞格只是修辞现象中的一部分,它是构成修辞方法体系的一部分。两大分野说自提出以来一直是修辞学界占主导地位的学说,尽管有一些异议,但至今还是一些修辞学著作讨论修辞方法时不得不提到的重要学说。

2.辞格中心说

即修辞学研究应以辞格为中心的学说。严格地说,现代修辞学家中并没有谁直接说修辞研究要以辞格为中心,只是有的学者在研究修辞问题时仅涉及辞格,其他问题很少谈,给人以“除了辞格就没有什么可谈的了”的印象。这一点可以从两个方面看,一是这些修辞学研究者重视辞格研究,二是由于重视辞格研究而忽视了对修辞学中其他问题的研究。胡裕树先生在给吴士文先生的《修辞格论析》一书的所写的序中指出:“我们讲对修辞格的深入探讨很有必要,并不等于说研究修辞只要研究修辞格就行了。早在1923年,唐钺先生在《修辞格》一书中就特别指出,修辞格‘不过是修辞法的一小部’。可是几十年来却流行着一种误解,认为修辞学研究就是修辞格研究。这种认识,缩小了我国修辞学研究的范围,影响了我国修辞学前进的步伐,必须及早打破。”[2]1

3.同义形式(同义结构)说

这一理论在修辞学界很有市场,20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修辞学界曾就“同义形式(同义结构)”展开讨论,涉及修辞学的研究对象和任务等问题,有学者认为修辞学研究的唯一对象是“同义形式(同义结构)”,有学者认为“唯一”两个字可以删去,意思是,修辞学除了研究“同义形式(同义结构)”之外,还要研究其他问题。很明显,后者更客观、更全面。从辞格研究的角度看,前者对辞格不太重视。

4.语言因素说

这一理论强调修辞学研究应该从语言因素出发,即从语音、词汇、语法等要素出发,深入语言内部考察修辞手段。这一理论并不是不重视辞格,而是在讨论修辞现象时,将辞格和语言因素紧密地结合在一起综合考察。张弓、郑远汉等学者就是这么做的。

5.美学特征说

修辞学界不少学者都注意从美学角度研究辞格,王希杰先生是这方面的代表,他在《汉语修辞学》一书中从均衡、联系、变化、侧重四个方面探讨辞格的均衡美、联系美、变化美和侧重美,不同的辞格具有不同的审美特征。从这一点看,辞格是追求语言美的重要修辞手段。

6.辞格选用说

这种理论把辞格看做语言选择手段之一,包括什么语境中选用什么辞格,选用辞格和不用辞格的语用差别,选用辞格有什么要求等等,强调的是辞格作为一种修辞手段在语言运用中的功能。总的看来,辞格在修辞方法体系中的地位是很重要的。不同的修辞学者因为研究兴趣不同,关注的研究重点不同,在研究中对辞格的认识和处理方式也不同。作为研究辞格问题的专著,主要研究辞格是题中应有之义,这是无可厚非的。如果是研究修辞学中的其他问题(如消极修辞问题),不研究辞格问题也没有指责的必要。在修辞学研究中,正确对待辞格,摆正辞格在修辞学中的地位,不偏不倚,是修辞学研究中应该正视的问题。

20世纪80年代,修辞学界曾就中国修辞学的研究方法问题展开过讨论,在讨论中,不同的学者提出过不同的观点。我们认为,一门学科的研究方法,有抽象的,有具体的,有宏观的,有微观的,有整体的,也有局部的。汉语辞格研究方法只是中国修辞学研究方法的一部分。我们讨论辞格研究方法,当然从属于中国修辞学研究方法。这是汉语辞格研究中必须注意的一个问题。宗廷虎先生在《中国修辞学通史·总论》中在谈到“古今修辞学研究方法的多样性”时指出:“‘方法’在古希腊语中指的是沿着什么道路的意思,因此对‘方法’可以理解为遵循正确道路的行动。方法对头,事情才能好办,所谓‘得法者事半功倍,不得法者事倍功半。’要提高一门学科的总体水平,与方法论的研究关系甚大,加强对方法的探讨,已成为修辞学科学性的重要措施。研究修辞学史,就要对古今重要修辞学著述进行评判,也包括评论他们采用了什么样的方法,分析他们运用方法的得失,总结他们的历史经验,这就是修辞学史研究的发展史,实际上乃是修辞学研究方法演进的历史。对古今修辞学研究方法作一概观,基本任务之一。中国修辞学在发展过程中形成了多种不同的方法。也可以这样说:修辞有助于对我国修辞学特点的了解。”[3]23这一段话说明了修辞学史中方法的重要性,研究修辞学史如此,研究其他任何学问亦是如此,汉语辞格研究也不例外。

如果把中国修辞学的研究方法落实到修辞学的各个领域,则应该考虑不同领域有不同的各具特色的研究方法。研究语音修辞有其独特的方法,研究词语修辞、语法修辞等也有其独特的方法,研究辞格,当然要考虑其独特的方法。王希杰先生在谈到辞格的研究方法时说:“研究方法的选择取决于研究的目的和对象,也取决于研究者主体的特征。归纳辞格和演绎辞格的研究对象和目的不同,这要求有不同的研究方法。对于归纳的辞格,可以主要使用归纳法,当然也同时需要比较、演绎、直观等方法。对于演绎辞格,主要得运用演绎法,归纳法则降到了次要的地位去了。这是演绎辞格这一研究对象的本质决定的,它还未出现,你根本无法去归纳。对于归纳的辞格,可以主要就微观来研究,但对于演绎辞格,首先要求宏观把握的能力,即使对于某一具体的辞格,你也得心有全局,善于从宏观上把握才能去进行演绎推导。方法的选择也要受研究者主体的文化特征制约。不同思维特征的人选择不同的研究方法,知识结构不同的人适宜于不同的方法。偏重文学的人,有利于从诗文用例中去归纳各种辞格。要演绎出一种语言的演绎辞格系统,则要求对这一语言的全部结构规则有所了解,因此只搞修辞不搞语音学语义学语法学语用学的人就会感到有些困难。中国五六十年代的高等教育受苏联影响较多,中国知识分子知识面都比较窄,搞修辞的人往往不搞语法,这不利于开展演绎修辞学的研究。”[4]修辞学界,学者们既有对传统的理论和方法的继承,也关注并研究辞格的新理论和新方法,力求在研究理论和方法上有创新,如李胜梅先生运用结构分析法研究辞格的结构形式、成分和功能,王希杰先生根据辞格在语言表达的审美特征对辞格进行分类,借鉴转换生成语言学的理论和方法研究辞格的转换和生成、于广元先生根据辞格的历时演变和共时差异研究汉语辞格的发展,郑远汉、濮侃等先生用比较的方法进行辞格辨异和对比分析,刘大为先生吸收认知语言学的理论和方法研究辞格的认知和功能,还有的学者用定性定量分析方法、统计方法和计算语言学方法研究作家作品中辞格的使用情况等等。这些说明,汉语辞格研究的理论和方法是汉语修辞学研究取得新成果的重要保证,在研究汉语修辞学问题时,关注汉语辞格研究的理论和方法是十分必要的。

辞格理论史和辞格史从属于修辞学史和修辞史。关于修辞学史和修辞史的关系,宗廷虎先生指出:“修辞史研究的是修辞现象或修辞手法的演变发展史,修辞学史研究的是修辞思想、修辞评论以及修辞学的演变发展史,两者存在着紧密的联系,研究后者要对前者有比较深入的了解,甚至要建立在前者的基础之上。但它们也存在着明显的差别,即研究对象不一样,研究方法也存在着差异,不能将两者混为一谈。”(《中国修辞学通史·总论》,吉林教育出版社,1998年出版,第3—4页)宗廷虎、陈光磊等主编的《中国修辞史》(吉林教育出版社,2007)从五个大的方面论述修辞史,其中辞格方面,以辞格的演变作为观察点,主要研究了汉语中常用的辞格如比喻、借代、引用、移就、比拟、讽喻、避讳、回文、仿拟、析字、镶嵌、顶真等从古至今的演变的历史。于广元的《汉语修辞格发展史》(吉林人民出版社,2003)主要论述比喻、比拟、示现、双关、对偶、夸张、引用、回环等的发展史。冯广艺的《汉语比喻研究史》(湖北教育出版社,2002)则从辞格理论史的角度,探讨单一辞格——比喻的研究历史,属于辞格理论史的范畴。从研究方法上讲,辞格史是对语言运用中辞格的形式和功能的具体分析,通过分析发掘辞格发展、演变的一般规律。因此,依赖语言事实,从语言事实中梳理爬抉、抽象概括的研究方法,就成为非用不可的基本的方法了。而辞格理论史则强调对古今辞格的研究理论进行科学的甄别和总结,从而更加全面、系统地归纳出辞格的一般理论,指导人们的修辞实践,它所依赖的是古今辞格研究的理论、观点和方法等,注重在理论上的归纳和演绎是非常重要的方法。讨论辞格理论史和辞格史,必须注意辞格运用和辞格研究的关系问题。不同的历史时期人们在语言运用中或多或少地会使用辞格,不同的时期、不同的人使用辞格会有不同的特点,辞格的形式、规律和功能也会有不同的特征,这些应该是辞格史研究的主要内容。以比喻辞格为例,比喻从古至今,无论是形式还是功能都有很大的发展,形式上,古代的比喻形式相对要单一一些,类型也要少一些,而当代的比喻,形式已复杂化、多样化,功能上也相应具有多能性。辞格研究是古今学者认识辞格、探讨辞格的理论和方法,是对辞格的形式和功能的理性总结,它依赖于人们的辞格运用的实践。同样以比喻为例,无论哪一时期的比喻研究,都是对那一时期人们运用比喻情况的探究。当然,人们研究比喻会有各自不同的理论和方法,这样,不同的学者就会形成不同的比喻观。将古今人们研究辞格的理论和方法加以归纳、总结,探讨其中的发展规律,以便更好地指导人们的辞格理论研究和修辞实践,这是辞格理论史研究的基本内容。任何理论都是为了指导实践的。不同时期的辞格理论与辞格运用的关系也是理论和实践的关系,脱离了辞格运用的辞格理论是没有意义的,反之,辞格运用如果缺乏辞格理论的指导也是盲目和没有根基的。

中国学者对辞格的研究,从属于整个中国修辞学的总格局。也就是说,对辞格的研究,不可能跳出整个修辞学的圈子。宗廷虎先生在《中国修辞学通史·总论》中说:“修辞学史的研究既然是修辞学和修辞思想、修辞评论,那么修辞学、修辞思想和评论的范围有多大,修辞学史的研究范围当然就应该有多大。郑子瑜在《编写<中国修辞学史稿>的体会》一文中,就深有体会地说,他在寻找修辞学史的资料之前,就是以《修辞学发凡》为据,先“弄清修辞学的范围”,再着手研究的。我们认为,多数修辞研究者主张修辞学必须探讨修辞理论、字句篇章修辞、修辞格、语体(古代称为“文体”)、风格,有的认为应该包括修辞的理解等,意见是对的。那么古往今来有关上述几方面的论述,也都应该是修辞学史研究的范围。”[3]3-4汉语辞格的研究形态,与整个中国修辞学的研究形态是一致的。那么,整个中国修辞学的研究形态是什么样的形态呢?首先,中国修辞学的缘起,与先秦时期特殊的社会现实和人们的言说现状是联系在一起的。先秦时期百家争鸣,各种学说竞相斗艳,给修辞学提供了广阔的使用空间,先秦时期各个思想流派的代表性人物都十分重视修辞,讲究修辞技巧,在他们的言论中也大量地使用各种修辞手法,包括各种修辞格,如孔子特别强调“能近取譬”,荀子主张“譬称比方”,墨子要求“举也(他物)以明之”等。先秦时期人们把修辞效果的好坏和国家的命运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充分地认识到“一言可兴邦”“一言可丧邦”,认为“一言之辩,重于九鼎之宝,三寸之舌,强于百万之师”,会不会辩说、会不会修辞就成为衡量统治者、外交家、辩说者能否成功的重要标准,“言之无文,行之不远”就成为人们的共识。这种境况下的修辞学,自然受到重视,自然会得到迅猛的发展。其次,中国修辞学的研究形态是一种实用型形态。中国修辞学的兴起源于语言运用,源于对语言运用的总结和回馈,即中国修辞学理论和方法都是从具体的语言运用中总结出来又回过头来指导人们的语言运用,并且不断地螺旋式地前进。我们看到先秦诸子有关辞格运用的理论都是跟他们的语言运用紧密地联系在一起的。例如孔子强调“能近取譬”,《论语》中的比喻运用就充分地印证了这一点。再次,汉语辞格研究形态从属于中国修辞学。辞格研究是修辞学研究的一部分,汉语辞格研究是中国修辞学研究的一部分,它在很多方面与中国修辞学研究是一致的,因此,从汉语辞格研究中可以直接观测到中国修辞学的某些特质和面貌。如汉语辞格既具有一定的形式标记,又具有超越形式束缚、形成具有变异特色的言语表达的内在规律。如仿拟辞格,仿体和被仿体之间有一种形式上的相似性,但在形成仿拟格的过程中也隐含着变异性。“望X兴叹”类仿词(望书兴叹、望衣兴叹、望房兴叹、望车兴叹等)是“望洋兴叹”的仿拟,但“望X兴叹”中的“望X”跟“望洋”显然不是同类结构。辞格运用中的这种现象恰好说明,中国修辞学是在语言形式的趋同和变异的矛盾和统一中不断发展的。

汉语辞格研究深深地植根于汉民族语言的土壤,具有鲜明的特色。

1.汉语辞格研究讲求辞格的人文性

辞格是语言运用中的一种语用格式,不同的语言在构建自己的语用格式时,具有不同的特征,其中重要的一点就是不同语言的辞格会体现出不同的人文性。汉语辞格研究特别讲求辞格的人文性。从先秦时期孔子的“能近取譬”说开始,人们在探讨辞格问题时往往结合现实社会中的各种人文现象,阐述辞格形成、运用、发展的规律。正如《易经·系辞传》中所言:“古者庖羲氏之王天下也,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视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研究辞格,注意结合现实社会,挖掘辞格构成的社会文化因素,阐明辞格构成的文化要件,分析辞格使用者的文化心态等等,是汉语辞格研究的一个传统。以比喻的研究为例。学术界研究比喻仅注意比喻的形式研究,即注意对构成比喻的本体、喻体、比喻词及其关系等的研究是远远不够的,更重要的是要研究本体、喻体的选取具有什么样的文化特征,汉语比喻中本体、喻体的选取和其他语言中比喻本体、喻体的选取有什么样的文化差异等等。如果忽视了这一点,很难弄清比喻的运用规律。

2.汉语辞格研究讲求辞格的独特性

之所以能够区分不同的辞格,是因为辞格在形式上和语用上具有不同的特点,我们所说的辞格的独特性是指一个辞格和另一个辞格的区别性特征。如我们说到比喻,一定会注意比喻在形式上所具有的几个要素,包括本体、喻体、比喻词等,我们说到仿拟,一定会关注仿体和被仿体等,我们说到借代,也一定会考虑本体和借体,我们说到对偶,一定会想到对句形式上的严整性等等,因为这些不同的要素是构成不同辞格的不同形式标记,研究汉语辞格不可能不研究这些不同形式标记。汉语辞格研究中,始终注意挖掘辞格的独特性。为了找出不同辞格的区别性特征,研究者往往运用各种理论和方法,条分缕析,慎思明辨。如郑远汉先生的《辞格辨异》、濮侃先生的《辞格比较》、郑颐寿先生的《比较修辞》等都是这方面的代表作,正因为有了这些学者的不懈努力,我们才对汉语辞格系统中的各个不同辞格的不同特点有比较清楚的认识。

3.汉语辞格研究讲求辞格的系统性

在研究辞格的独特性的同时,注重研究辞格的系统性是汉语辞格研究的又一个传统。辞格的系统性包括:单一辞格内部的系统性和群体辞格的系统性。单一辞格内部的系统即某一辞格内部的再分类,如比喻、夸张等辞格的内部分类问题。关于比喻,宋代陈骙在《文则》中就谈到了“比喻十法”,对比喻辞格内部的不同小类逐一进行举例分析,使人们更清楚地看到比喻辞格内部系统的复杂性和形式的多样性。刘勰《文心雕龙》中对“比”中的比义和比类的分析、对对偶辞格中正对、反对等的划分等莫不如此。现代修辞学中对一些常用辞格内部的进一步研究,都是着眼于弄清单一辞格内部系统性的做法。群体辞格的系统性是指汉语整个辞格的系统性问题。如陈望道先生《修辞学发凡》将辞格分为“四类三十八格”,构建了一个简明的辞格系统,王希杰先生的《汉语修辞学》从“联系美”“均衡美”“侧重美”“变化美”四个方面阐释了辞格的审美系统,吴士文先生的《修辞格论析》从理论上全面论述了辞格的类聚系统等。

4.汉语辞格研究讲求辞格的衍生性

语言随着社会的发展而发展,语言运用随着社会的变化而变化。辞格作为一种语用手段,也会随着社会环境的改变而演化。汉语辞格研究中,不仅关注辞格构成形式的变化,而且注意考察新的辞格的衍生,考察新的辞格给辞格系统带来的巨大变化。辞格的衍生,包括单个辞格内部不断分化出新的辞格小类和新增的辞格等。陈望道先生《修辞学发凡》中,在论述“藏词”辞格时,不仅分析了“藏词”的发展变化,还探讨了新的“藏词”类型。如对“藏词”中的“新兴歇后语”的解释,陈先生指出:“如只说‘围棋盘里下象棋’来表达‘不对路数’,或只说‘猪八戒的脊梁’来表达‘无能之辈’之类。这却是一种新兴的歇后语。这种新兴的歇后语和上头所说的那种原有的歇后语约有两点不同:一是这种歇后语用来歇后的成语,原来是两截的,歇却一截,形式上也还可以成句;二是这种歇后语藏掉的部分往往不止是一个词语而是几个词。这就见得这种歇后语内容比较的繁复,形式也比较的自然。实际是前头一种歇后的发展现象。”[5]关于比喻。比喻是辞格系统中衍生能力最强的一个辞格,表现在比喻的形式越来越多,变化也越来越丰富。汪国胜、吴振国、李宇明三位教授主编的《汉语辞格大全》(广西教育出版社,1993)中编入的比喻就有50余种类型,这是辞格研究者在研究比喻这一辞格时,注意总结比喻辞格的衍生规律,研究新型的比喻类型、特点及其表达功能的结果。结合社会发展中语言运用的实际情况,考察辞格运用的发展变化,研究新兴辞格的衍生规律也是汉语辞格研究的一个重要方面。如谭永祥先生的《修辞新格》(暨南大学出版社,1996)总结出30种修辞新格,正如该书“内容简介”中所说,该书“是继陈望道先生《修辞学发凡》问世半个多世纪以来唯一的一部研究修辞新格的专著。它提出了《发凡》和其它修辞论著中尚未触及或不曾确切阐述的30种修辞现象。其中如‘舛互’、‘列锦’、‘断取’、‘歧疑’等新格的提出,对存在于语文教学、研究中的争论和误解、误注,以及虽然认识到是修辞现象,但究竟是种什么辞格,却难置一辞,甚至被认为是‘现在作何解释,谁也无法回答’的难题,都一一作了科学而又合理的解释。”[6]

5.汉语辞格研究讲求辞格的结构性

注意从结构上分析辞格,是汉语辞格研究的又一个传统。先秦时期墨子的“举也(他)物而以明之”说就有探讨辞格的结构特征的倾向,举“他物”意味着有与之相配的“本物”,从结构上看,“他物”与“本物”正是构成比喻喻体和本体的两个要素。在汉语比喻辞格的研究中,从这一角度入手分析比喻的内部结构成了人们习用的方法。刘勰的《文心雕龙》中论及的辞格,陈骙《文则》中谈到的“比喻十法”,陈望道先生的《修辞学发凡》中论述的“四类三十八格”,吴士文先生的《修辞格论析》讨论的辞格系统等都很重视辞格的结构分析。新近的辞格研究者,认为分析辞格的结构是深化辞格研究的重要途径。如李胜梅先生有关比喻辞格结构分析的系列论文,王希杰先生借鉴国外的语言学理论和方法研究比喻辞格的表层结构和深层结构等,都是这方面的代表作。从学术界对修辞格的一些定义中,我们也可以看出讲求结构性的特点。如《辞海》说辞格是“修辞的各种格式,如比喻、借代等”。[7]张涤华、胡裕树、张斌、林祥楣主编的《汉语语法修辞词典》说辞格是“在修饰、调整语言,以提高语言表达效果中形成的具有特定表达作用和特定表达形式的特殊的修辞方式或方法。”[8]吴士文《修辞格论析》中说:“修辞格是一种长期形成的特定模式”。[2]4濮侃《辞格比较》中也说:“辞格是修辞上具有特定表达效果的语言结构格式。”[9]“格式”、“形式”、“模式”等都强调了修辞格的结构特征。从汉语修辞学的发展看,继续做好并加强汉语辞格的内部结构研究和外部功能研究是汉语辞格研究的一项长期任务。

6.汉语辞格研究讲求辞格的实用性

注重实用是汉语修辞学的特点,在研究辞格时,学者们特别注意挖掘辞格的使用价值,吴士文先生在《修辞格论析》中谈到这一点时指出:“修辞格具有较高的使用价值。熟练地掌握它,不只是有助于使信道畅通,增大语言的信息量,即加强说写的效果,也有助于增强说写的自信心,有助于提高语文的教学水平。”[2]13在辞格研究中学者们特别注重辞格的功能价值。王希杰先生说:“修辞格之所以能够在修辞学中占有如此高的地位,在社会上几乎成了修辞学的代名词,这是由它具有多方面的功能所决定的。”王先生深刻地分析了修辞格的“表达功能”、“审美功能”、“认识功能”,认为“修辞格对语言的发展也是很重要的”。[10]例如研究对偶辞格,学者们很注意联系民间家喻户晓的“对联”的实际运用情况进行分析,对仿拟等辞格的研究,也非常关注当代广告中仿拟使用的作用等。很多学者研究辞格时,十分重视中学语文教材中所收范文的辞格分析,如朱自清先生的散文《春》是各种中学语文教材选用的经典范文,有关《春》中比喻辞格运用的解析无疑对中学生有很大帮助。

我们强调,在汉语辞格研究中应该注意摆正对辞格在修辞学中所处位置的正确认识,注重辞格研究方法的运用及其创新,研究辞格理论史和辞格史的关系,弄清辞格从属于修辞学的研究形态,进一步彰显汉语辞格研究的特色,为中国修辞学的发展做出新的贡献。

[1]冯广艺.修辞格研究中的几个问题[J].湖北师范学院学报,2004(2):35-38.

[2]吴士文.修辞格论析[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1984.

[3]宗廷虎,等.中国修辞学通史·总论[M].长春:吉林教育出版社,1998.

[4]王希杰.论归纳的辞格和演绎的辞格[J].池州师专学报,1993(1):78-85.

[5]陈望道.修辞学发凡[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1997:161-162.

[6]谭永祥.修辞新格[M].广州:暨南大学出版社,1996:1.

[7]夏征农.辞海[M].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9:5314.

[8]张涤华,胡裕树,张斌,林祥楣.汉语语法修辞词典[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1988:77.

[9]濮侃.辞格比较[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1982:2.

[10]王希杰.修辞学通论[M].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1996:405-409.

Reflections on the Study of Chinese Figures of Speech

FENG Guang-yi
(College of Literature and Journalism,South-central University for Nationalities, Wuhan,Hubei 430074,China)

Contemporary Chinese rhetoric more and more attention to apply various theories and methods, from the different angle,to study various Chinese rhetoric phenomenon,However,the Chinese figure of speech is always an important content of research to Chinese rhetoric that can not be ignored.In the study of Chinese figures of speech,we should physically understand and straighten out the status of the Chinese figure of speech in Chinese rhetoric method system,to pay attention to the research methods of Chinese figures of speech,to find out the relation between the history of Chinese rhetoric theory and the history of Chinese figures of speech,to focus on the study form of Chinese figures of speech that belongs to the whole of Chinese rhetoric, thereby,highlight the distinct characteristics of Chinese rhetoric study.

Rhetoric;Figures of Speech;Research Method;Characteristic;Reflection

H05

A

2096-0239(2016)02-0001-07

(责编:叶莉责校:明茂修)

2015-03-05

国家社科基金“中国辞格审美史”,项目编号:10BBY067;教育部后期资助项目“语言生态学”,项目编号:11JHQ056;教育部人文社科重点研究基地重大项目“黎语生态”,项目编号:14JJD740012。

冯广艺(1957-),男,湖北武汉人,中南民族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二级教授,华中师范大学语言研究所博士生导师。研究方向:社会语言学及语用修辞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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