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作，须唤醒自我

【编者按】 毛荣富老师以他深厚的语文学养、丰富的作文教学经验，谈作文，教写作，深入浅出，娓娓道来。他的文章引经据典，例文丰富，具体形象，生动耐读，让大家深受启发，获益匪浅。“毛老师教写作”专栏本期刊出其“写作与自我”系列文章第一篇《写作，须唤醒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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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荣富，中学语文特级教师，全国优秀语文教师，全国教育系统劳动模范。毕业于复旦大学中文系，从教三十余年，发表文章千余篇，著有《元明散曲》《作文散步》《漫步教坛》等专著多部。

写作是表现自我的，文中即使不出现“我”，也是处处有“我”，就像巴金所说“我的任何散文里都有我自己”。写作，需要让那份只属于“我”的与众不同的体验感受从内心深处浮出，显示一份独特，这就需要唤醒自我。

一位同学十分喜爱王勃的《滕王阁序》，有一回，他忽然悟出：其实，这是一篇“跑题”之作。——本应是一篇为官员所写的应景之作，少不了歌功颂德、逢场作戏，但他却大胆地把自己摆了进去，不合时宜地表现真实的自我、悲怆的情怀。

我认为他说得很对。——《滕王阁序》之所以脍炙人口，除了它有“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之类的出色描绘外，另一个感人之处就是作者抒发了自己作为一个文人或曰“知识分子”的情怀与气节。这种明显“跑题”的做法，实在是其自由心态的另一种体现。你看，在写尽了眼前美景之后，作者笔锋一转，开始了文人情愫的释放：“天高地迥，觉宇宙之无穷；兴尽悲来，识盈虚之有数”“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只用几笔便将感情由酒酣耳热的投入逆转到孤独难耐的悲凉之中。可以想象，描述对象的转变抑或真会让读者莫名其妙，于是作者进一步阐发：“嗟乎，时运不济，命途多舛；冯唐易老，李广难封。屈贾谊于长沙，非无圣主；窜梁鸿于海曲，岂乏明时？……”写得多好啊。此时，我们已经可以看到一个在众声喧哗中孤独徘徊的诗人形象。更有甚者，除了传达一般的文人感怀之外，王勃居然直接写了自己：“勃，三尺微命，一介书生，无路请缨，等终军之弱冠；有怀投笔，慕宗悫之长风……”一个空怀大志报国无门者的形象跃然可见。一句话，《滕王阁序》之所以能直达人心，荡气回肠，除了文采，还有，就是作者强烈的自我意识，对自我内心淋漓尽致的抒写。

好文章皆有一种灵魂的气息，这种气息来自对自我的唤醒。

有个女孩去丽江旅游，写了好几篇游记，她知道我喜欢丽江，便给我看。我看了，觉得内容一般。后来她索性把在丽江写的日记交给我看，不料却引起我的共鸣，其中一篇如下：

……当我走进古城任何一条小巷，全然看不到历史的脉络。成片而古朴的纳西族四合院里，几乎全被酒吧、客栈、商店占据着。店家的叫卖声、酒吧的摇滚乐和市井的喧嚣充斥整个古城。内心是矛盾和复杂的，我几乎已不知来丽江的意义何在？——是随着大多数游客欢呼现代商业的胜利？还是以批判的目光否决周围一切？在几个小时过后，当落日的光辉洒向了不远处的玉龙雪山，整个古城被笼罩在金色的光环之中，此刻还在城中探寻的我忽然像是找到了答案，这个世上的任何事情都不可能是完美的，只有内心的包容才能弥补缺憾。不知不觉地又来到的贡科坊后的山腰上，重温着早上见到的一幕，还是那灰瓦院落一片连着一片，古朴而统一。只是夜色袭来，温馨的灯光点缀其中，是另一种整体的古典美！

在这篇日记中，女孩在丽江那份不无纠结的内心体验都得到尽情的抒写，“我”的主体地位和个性特点得以强化，我们看到的，不仅是丽江的景，还有一个理性而懂得审美的女孩。文章散发着灵魂的气息，也引起我的回忆和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