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调书写的苦难
——《切尔诺贝利的回忆》的声音

2016-03-19 10:28于丽敏
广西民族师范学院学报 2016年4期
关键词:阿列克谢耶维奇切尔诺贝利灾难

于丽敏

(广西师范学院,广西南宁530200)

复调书写的苦难
——《切尔诺贝利的回忆》的声音

于丽敏

(广西师范学院,广西南宁530200)

《切尔诺贝利的回忆》是一部回忆切尔诺贝利事件灾难的作品,它是有多名受害者和受害家属的口述构成。与作者平等的对话关系让独立个体发音,其中的“大型对话”与“微型对话”贯穿其中,它打破了传统的“独白小说”的单一的话语,以复调书写出了灾难背后的真实。

声音;对话;复调

《切尔诺贝利的回忆》是一本口述史的非虚构小说,是一部声音构成的历史。多个声音中有着独立的意识与话语,作品中充满了多种声音的对话,彼此沟通与交流,形成了一个多元的世界。在作品中,主人公挣脱了作者的束缚,逃出了语言和思想的樊笼,以自己的经历与所想,还原切尔诺贝利事件的真相。在瑞典文学院为阿历克谢耶维奇的授奖词是:“她的复调书写,是对我们时代的苦难与勇气的纪念。”对话是复调小说的核心,所以,在复调小说中,“一切莫不都归结于对话,归结于对话式的对立,这是一切的中心。一切都是手段,对话才是目的。”[1]在作品中,作者的小说有三种对话类型,作者与主人公的对话、人物的对话与人物内心的对话。

一、作者与主人公的对话

在切尔诺贝利事件发生后,作者阿列克谢耶维奇在三年时间中,逐一的寻找切尔诺贝利的幸存者或其受难家属,而非简单的回溯到事件本身,在人们的诉说中,零碎的话语拼凑出最接近事实的真相和最完整地事件。这不是那些没有生命的文献资料,不是冷冰冰的数字,更不是当时电视上的宏观报道。而是事件经历者的真实生活与苦难,那是血与泪的日子,那是内心的声音,也是他们心中最黑暗的真实。

在这个非虚构的作品中,作者在保证真实的基础上合理的把握作者与主人公,即口述者两个相互不相属的平等对话关系。非虚构的根本属性——非虚构性通常内含两大指标:一是内容的真实性,二是呈现的客观性。所谓“内容的真实性”,除必须在文本中表达真实的观念、情感外,应特别强调作家对于社会生活本来面相及其必然逻辑的高度尊重,不仅不能虚构现实、篡改生活,而且不应遮蔽现实、粉饰生活。所谓“呈现的客观性”,一方面包含了上述反映内容的真实性,另一方面还隐含着作者叙事立场的公正性。无论你所接触、涉及到的生活事象何等真实,作为文学形态,总离不开前述作家主体的选择性表现,亦即作家主体的过滤性书写。因此,理所当然地,报告文学等非虚构文体同样会在追求客观真实的同时表现作家主体和社会群体的真实意志。

在这部作品中,作者的存在感非常微弱,打破了传统的独白小说,尽可能的还原事实本真。在独白小说中,叙述声音只属于作者,叙述视角总是单一,只有一个意识观念,即使出现两个或者两个以上的意识观念,由于不能发出自己的独立的声音,所以也是构成不了复调。在这本书中,可以从不同角度上了解事件的始末,不同家庭,不同阶级,不同职业的人发出的生命的呐喊。书中出现了不少“清理者”,他们清理灾难现场的同时也成为了灾难的牺牲品。作者压低自己在书中的声音,树立公正的叙事立场,让不同的人,不同的主体发出自己的呐喊,不再压抑自己,他们拥有自己的视角和话语,本真的还原事实真相。

《切尔诺贝利的回忆》是核灾难口述史,在“口述”的资料中,口述的流动让口述有着不再重复的特点,但是在口述者在口述之中,对于一些情节与事情的发展,有着自己的记忆,也有遗忘,在这个背后,是口述者的生活的经历与痕迹的遗产。所以在这个环节中,作者转化文字的过程中,很难有一个客观且完美处理。在这个过程中,也丢失了很多的东西。作为一个主观的个体,去诉说客观的事实,叙述者时而冷漠、时而抽离、时而痛哭、时而激动。书中不停地提到“那一天”、“那天”的字眼,想淡忘却又难以磨灭的日子,对于切尔诺贝利人来说,都是让人沉重的一天。这些回忆细致精确,点点滴滴,一幕幕在读者面前陈列铺开,细节在回忆中得到加强,阿列克谢耶维奇用冷静的笔调,描写着一个个灾难中的人所发生的故事,真实同时也残忍,受灾的人将自己的故事讲述给作者听,细节真实具体。在语言的把握中,作者的根据情境和其他影响因素,对所诉说的内容进行“塑造”,对于丢失的部分,可以通过注释加以解释,但也变动了一些内容。

所以说,口述史中,并不是只有作家或者被访问者这单一的一个角色,在这其中,也并非只有一种声音和一种文本。与一般的文学史写作不同,读者不仅仅以作家作品为中心,而且还要注意倾听作家作品这中心之外的边缘化的声音。在于众多声音和意识结合起来,在于形成时间是复调结构的艺术意志。

二、人物之间的对话

不同于传统的“独白小说”复调小说的对话都是有独立的意识的主人公之间的对话,他们表达出自己最真实的想法与思想,人物关系的对立现象会引发人们不同的思想。在书中,受难者包括消防员、医生、科学家、矿工、核电厂工作的工人、士兵、迁居人们。受访谈的人们原本有着不同的命运,却因这一事件紧密的联系到了一起。每一篇章中貌似都是自我内心的独白,奏鸣着几种不同的声音。其中每一种声音都具有各自独立的价值和意识,他们相互冲突,相互对峙而不相融合,共存于一个文本世界,从而呈现出复调态势。书中有着明显的划分,就是“切尔诺贝利人”与非“切尔诺贝利人”之分。包括官方势力、外来者。

在书中,“切尔诺贝利人”已经不同于正常人,在辐射知识并不普及的情况下,多少人对于辐射并不可知,他们只看到自己生活中眼前的幸福,有快收成的玉米,需要翻土的田地,可以采摘的蘑菇,可以挤的牛奶……然而这一切的一切,都已经成为了静止状态,死亡之地不能为他们所用,警察极力的驱赶他们,迫使他们搬离家园,出生的孩子被医生研究,灾变中的孩子、作为切尔诺贝利人的孩子,不是寻常的简单幸福,在别人躲之不及的眼光中,不知道自己生命的意义。

在核灾难黑暗的背后,却有着坚贞的的爱情、温柔有力的母爱、对家园的执着。在“切尔诺贝利人”中,彼此之间相互扶持,看到一切的生命迹象慢慢逝去,依旧为自己还在自己的家园而开心,彼此之间还保持着邻里间的关心,保持着希望,他们认为坚持下去就是希望和胜利,“我告诉他们:‘最终取得胜利的总是美好的事物'”“老奶奶,你不能带这只猫走。这是被明令禁止的。它的皮毛上带有辐射。”“不,孩子们,没有它,我哪儿也不去。我怎么能丢下它?我不会把它独自留在这里,它是我的家人。”[2]

政府对于事件采取封闭式的处理,企图掩盖真相,封锁消息,对于受难家属全程跟踪,怕他们和外界接触,化学工程师在和家人写信也被监视上报。欺瞒公民,告诉他们一切都好。一切有生机的生活在切尔诺贝利爆炸的瞬间,归于寂静。一切在瞬间陷入绝望。进入了人生炼狱,死去的人身上的放射物质以及其缓慢的方式慢慢分解,而留下来的人们对于核灾难一知半解,甚至以为喝杯酒就可去除身体里的放射性元素。消防员没有任何防护措施就去救援清理,图书馆关于核辐射的相关资料被一扫而空,怕人们了解越多,越恐慌。于是,活着的热播慢慢的顺应着命运,走向不可避免的死亡。

对于切尔诺贝利的受害者,在外乡无处可去时,一个女人邀请他们去家里过夜,但是他朋友却制止,说:“你疯了吗?他们已经收到了污染”。[2]受害者的孩子也在外乡的同龄人中受着歧视。

在这部口述史中,并没有像“独白小说”有着是非分明的对立点,每一个主人公有着自己的声音与意识。他们都是灾难的亲历者,感受着灾难造成的身体和心理不同的伤害。巴赫金在他的整个研究中一直强调:“长篇小说作为一个整体,是一个多语体、杂语类和多声部的现象。”[1]而多声部的交合,让事件与社会的复杂性融为了一体。阿列克谢耶维奇是事件的冲突更为清晰明了,在文本中使用了大量的对话,使文本呈现出多声部现象,而这种多声部现象的背后是多种价值的冲突。

三、人物内心的对话

在《切尔诺贝利的回忆》中,微型对白贯穿其中,主人公成为了“思考者”,在复调小说中“重要的不是主人公在世界上是什么,而首先是世界在主人公心目中是什么,他在自己心目中是什么。”换言之,在复调小说中有些人强调他们筛选自己的记忆,拥有自己的真实,并不需要客观的现实。阿列克谢耶维奇知道,每个人有着自己的故事与思想,他们是一个个独立的个体,她理解那些人“自己的真实”。她用卡夫卡的话给出了答案:“不是每个人都能看见真相,但每个人都能成为真相。”[3]

微型对话多变现为人物内心分裂时的心理活动,是处理人物内心冲突的表现手法。巴赫金认为,人物内心对话反映人物性格的分裂性,阿列克谢耶维奇在他小说中人物叙述中完整的表现了人物内心的分裂,他们的内心世界中,希望和绝望交织,自我解脱与自我谴责融合,两种声音的碰撞,使得内心世界有着双重性。“回想那些日子,我能想到些什么?我的回答是:疯狂投下的阴影,以及我们如何挖地。挖地。我在我日记的某个地方写道:我明白了,在我到达那里的最初几天里,我就明白了——人要化为泥土,实在是一件再容易不过的事情。”[2]

每一个独立的内在思想和话语就是人物的内心对白,他们开始迫于现实思考死亡,思考年幼的孩子为什么如此虚弱,他们为什么会死。谁是那个应该受到指责和惩罚的人?难道是我们?我们该怎么办?[2]

人物的内心对白是很隐秘且微妙,仅仅是那么一瞬间,也不难发现传达出的对生命的态度。灾难后,孩子们的话题不再是曾近的单纯的嬉笑玩闹,变成:“云很黑,雨下得很大。积水是黄色跟绿色的…”[2]“自从我出生之后(1986年),我们村里就没有任何男孩或女孩出生了。我是唯一的一个。医生说不能把我生下来。我没有兄弟姊妹,我想要有一个。你可以告诉我吗?为什么我不应该被生下来?那我该去哪里?高高地在天上吗?还是在别的星球?”[2]

从形式上来讲,看似独白的话语其实已经暗含着对话。他有两种意识和观念,在一个话语里产生冲突,要深入话语表面,抓住内在的对话关系。在书中,对于英国人无法理解的事情真相“事实上,就连我自己,当我读到那些最勇敢的人写的文章时,我也同样会表示怀疑。有时候,我会问自己:‘如果这也是一个谎言呢'”[2]“有时候,我会想:‘忘了吧!离开这儿'我的意思是,我怎么能够接受这一切?”[2]这些话中自我矛盾与怀疑。这种微型对话好像是内心的心理解析一般。对于灾难后的现场清理和灾后的处理,每个人充满着恐怖,灾后的人们逃避现实,自欺欺人,“我们很健康,政府很重视我们,家庭生活很和谐,家人相亲相爱”[2]这一切欺人得到假象让谢尔盖·瓦西列维奇·索博列夫觉得灾难好似谎言。

在书中,作者和主人公的对话与人物之间的对话属于“大型对话”,“大型对话”是世界观与处在社会中的人们不同价值观的对话关系的总和。体现出现实人们的思想碰撞和交流,在《切尔诺贝利的回忆》中,人物和作者之间的对话是最为明显,由于是口述史的方式,作者对访问者进行询问与记录,在这个过程中,受访者是一个独立的意识的主体,他不受作者的约束,去挖掘自己内心的真实事件,与作者构成一个平等的对话。在人物之间的对话中,通过之间的对话,充实还原事情的客观真相,在话语之中寻找真实。

“微型对话”中,叙述者对于灾难有着最真实的感受,并非像毫无生命的历史文献与冷冰冰的文献数据,“微型对话”是受访者从内心感知灾难,经历灾难,与“大型对话”不同,他们更加贴近心理构建。对于灾难,有着更为细微的把握。

结语

作者在还原事情本身的前提下,充分承认每个生命体的独特的存在价值。在灾难面前,对于个人、家庭、一个个社会团体甚至一个国家都是不可磨灭的伤痕。作者探寻受害者的声音,建立了一个多元化的世界,书写出了一个描写灾难的复调的作品。作者突破传统的“独白小说”用对话沟通的方式记录历史,让人物发出自己的声音,使他们在国家的蒙蔽与官方消息封锁的假象展现出自己的内心世界,因此,在作品中,充满着多音齐鸣的复调韵律。

在作者笔下,复调中平等对话的理论就如一把利剑,割裂了官方的谎言,破除了官方的权威,让历史充满了各种各样的声音,让人们更加真实的了解灾难。这是一部用声音书写的历史,这是一个用复调书写的灾难。

[1]巴赫金.《巴赫金全集》第五卷[M].白春仁,顾亚玲,译.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009.

[2]斯维特拉娜·阿列克谢耶维奇.切尔诺贝利的回忆:核灾难口述史[M].南京:凤凰出版社,2012.

[3]S.A.阿列克谢耶维奇.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关于死亡还是爱情[M].方祖芳,郭成业,译.广州:花城出版社,2014.

责任编辑:罗瑞宁

Disasters with Polyphonic Writing

YU Li-min
(Guangxi Teachers Education,Guangxi Nanning,530200)

Memories of Chernobyl is a works recalling Chernobyl disaster,and it is constructed by the oral composition of many victims and families of victims.And author equal dialogue relations allow independent individual voices.The"great dialogues"and" mini-dialogues",which run through the works,break single words of the traditional"monologue novel",and it writes the truth behind the disaster with the polyphonic writing.

voice,dialogue,polyphonic

I106.4

A

1674-8891(2016)04-0105-03

2016-06-18

于丽敏(1990-),女,河南濮阳人,现为广西师范学院文艺学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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