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动员:朝鲜战争初期杜鲁门政府与公众舆论

2016-03-20 10:31孙志伟
东疆学刊 2016年3期
关键词:朝鲜战争美国政府新闻媒体

孙志伟



战争动员:朝鲜战争初期杜鲁门政府与公众舆论

孙志伟

[摘要]朝鲜战争爆发后,杜鲁门政府通过分析各方面因素确定了战争动员的目标,即出兵朝鲜半岛是美国进行的一次反共集体安全行动。政府希望透过新闻媒体强化出兵的正义形象,引导公众舆论的走向。同时,公众舆论也对政府战争动员政策施加影响,迫使政府不断调整宣传方式与宣传强度。杜鲁门政府的战争动员政策在意识形态主导下的反共集体安全行动与控制战争规模、冷静处理朝鲜危机的实际中不断寻求平衡。政府与公众舆论的互动对朝鲜战争的走向甚至美国政坛的发展都产生了诸多的影响。

[关键词]朝鲜战争;战争动员;美国政府;新闻媒体;公众舆论

朝鲜战争是冷战时期的第一次热战,战争的各个方面一直以来都是学界研究的重点。近年来,伴随着对朝鲜战争研究的深化和跨学科研究方法的应用,关于战争期间美国政府与公众舆论的关系这一课题逐渐引起了国内外诸多学者的关注。

国外有关朝鲜战争期间美国政府与公共舆论的相关研究成果较为丰富,20世纪90年代以来,冷战的结束、新材料的解密为重新审视朝鲜战争提供了新的契机和可能性,学者们依据翔实的资料开始将研究视角转向美国政府,分析战争期间美国政府对公众舆论的影响。*国外有关美国政府与公众舆论关系的代表性著述有:John E. Wiltz:“The Korean War and American Society”, The Wilson Quarterly (1976-), Vol.2, No. 3 (Summer, 1978), pp.127-134;Michael Hickey, The Korean War: The West Confronts Communism 1950- 1953, London:John Murray, 1999;Michael E. Haas, In the Devil's Shadow: UN Special Operations during the Korean War, Annapolis:Naval Institute Press, 2000;Spencer C. Tucker (ed.), Encyclopedia of the Korean War: A Political, Social and Military History, Vol.3, Santa Barbara:ABC-Clio, 2000;Peter Lowe, The Korean War, New York:St Martin's Press, 2000,pp. 150-170;Michael E. Haas, In the Devil's Shadow: UN Special Operations during the Korean War, Annapolis:Naval Institute Press, 2000;Jennifer Milliken, The Social Construction of the Korean War: Conflict and its Possibilities, Manchester:Manchester University Press, 2001;Steven Casey, “White House Publicity Operations During the Korean War, June 1950-June 1951”,Presidential Studies Quarterly, Vol. 35, No. 4 (Dec., 2005), pp.691-717.代表作有史蒂芬·凯西于2008年推出的《兜售朝战:美国的宣传、政治与公众舆论》一书。在书中凯西通过宣传、政治、公众反应等角度分析了朝鲜战争期间美国政府对公众舆论的影响,该书侧重于从政府的角度予以论述。[1](365)

国内方面,熊志勇教授在《美国公众舆论与战争——以朝鲜战争、越南战争和伊拉克战争为例》一文中,以朝鲜战争、越南战争和伊拉克战争为例系统地论述了美国公众舆论与战争的关系,重点指出了民意对于外交(战争)决策的影响。[2](45)之后,西华师范大学的张君法、李金芝在《略论美国公众舆论对朝鲜战争的影响》一文中通过对历史史实的梳理和民意调查数据具体地分析了朝鲜战争期间的公众舆论对美国政府的影响。[3](48)上述研究多从公众舆论的视野出发分析公共舆论对政府的影响,强调了民意的重要性。

鉴于国内外的研究现状,本文旨在以政府与公众舆论的互动为视角,系统考察朝鲜战争爆发初期杜鲁门政府如何确定战争动员的目标,如何透过新闻媒介对公众舆论的导向施加影响并阐明战争动员期间政府与公众舆论的互动关系,以期在前人的基础上促进对这一问题的深入研究。

一、确定战争动员目标

朝鲜战争的爆发引起了杜鲁门当局的高度重视。最初两天(25、26日),在白宫内部进行紧张评估、商议的同时,杜鲁门政府对新闻媒体采取了封锁消息的措施,即拒绝透露有关朝鲜战场的情况。在对外实行新闻封锁的同时,杜鲁门政府内部还对各方面因素不断进行评估。

其一,苏联是否有意参与朝鲜半岛争端并将其作为自身扩张的途径。

在朝战爆发之前的1950年6月14日,麦克阿瑟将军在给白宫的一份报告中论及台湾的重要性,敦促杜鲁门政府保护台湾时就提出应警惕苏联方面的力量渗透,遏制其在远东地区的发展。[4](161~165)朝鲜战争爆发之后的第二天,即26日,美国国务院的情报研究室就对朝鲜形势做了非常详细的分析,在论及苏联动机的时候,报告指出北朝鲜*鉴于文章所涉及时间段,文中以北朝鲜(North Korea)指代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Democrafic People's Republic of Korea),以南朝鲜(South Korwa)指代南韩或大韩民国(Republic of Korea),以规范全文指称的统一性与准确性。完全处于莫斯科的掌控之中,有迹象表明,早在1950年6月初苏联就对远东局势做了长远的分析,并且希望将军事力量扩展到朝鲜半岛。[4](149~150)

即便如此,杜鲁门政府仍相当谨慎地避免刺激斯大林。虽然在杜鲁门看来,“朝鲜就是远东的希腊” ,[5](629~630)但从全球格局来看,美国的重心仍应放在欧洲,指出苏联参与朝鲜局势并且出兵半岛有可能引发第三次世界大战。更为重要的是,此时的苏联也已拥有原子弹,杜鲁门政府不得不考虑核武器的威慑,贸然刺激莫斯科有可能会引起更为激烈的反应。

其二,旨在淡化美国的主观意图,突出联合国在应对争端时应起主导作用。

在朝鲜战争的问题上,杜鲁门政府并未过多提及美国政府自身所采取的行动,正如前文所描述的,杜鲁门总统强调美国政府是在联合国领导下采取的警察行动,以期把对朝鲜战争的决议纳入联合国的议事日程中。这样,一方面可以操控联合国;另一方面也可团结北大西洋公约组织国家。在接到北朝鲜进攻消息的同时,艾奇逊就向总统建议请联合国安全理事会召集会议宣布南朝鲜受到侵略。美国把南朝鲜危机和中国在联合国的代表权问题密切挂钩,以此来保持苏联对联合国的抵制状况,防止苏联利用安理会否决权干涉联合国军出兵朝鲜。[6](109)

最后,杜鲁门政府顾虑民众对可能爆发更大规模战争的担忧。

在二战后的一项民意调查中,22%的被调查者认为美国与苏联会在一年内爆发战争,超过57%的被调查者认为在未来五年内美国会与苏联开战。在美国公众看来,与苏联的战争是不可避免的。很多批评者抨击政府为何不提早准备而等待原子弹在美国本土爆炸,这让国务卿艾奇逊和诸多官员们感觉到政府不宜透露过多的朝鲜战争局势,防止公众进一步误解战争是不可避免的。[1](33)

苏联在1949年8月进行的原子弹试验对美国民众的心理打击是很大的,虽然民众认为苏联参与了北朝鲜的进攻计划,但并不希望看见苏联真正与美国在朝鲜半岛上交锋。而白宫也在不断地说服民众,政府是在联合国的领导下去解救被匪徒攻击的南朝鲜,而并非美国与苏联在正面开战。

在充分地了解战场形势,评估苏联和联合国因素以及调查了民众关于全面战争的心理之后,杜鲁门政府决定支持南朝鲜,将战争局限在朝鲜半岛的范围内,并因此拟定了战争动员的目标——引导民众认识到朝鲜战争是美国进行的一次反共的集体安全行动。

6月27日,杜鲁门总统向报界发表声明,指责朝鲜不顾安理会最新决议继续向南朝鲜发动进攻,认为“共产主义已不限于使用颠覆手段来征服独立国家,现在要使用武装的侵略与战争”,[7](424)并以联合国军集体安全的名义,下令美国海空部队支持南朝鲜政府。

28日,在国务卿艾奇逊的建议下,杜鲁门总统举行了战争爆发以后的第一次记者招待会。杜鲁门强调现在的美国并不是在打仗,不是在对北朝鲜发动战争,而是美国在联合国请求下去解救南朝鲜,这是在联合国领导下的警察行动。也就是说,美国进行的是一次反共的集体安全行动。[8](764~765)

但杜鲁门当局担心以反共的集体安全为核心的战争动员会引起民众对于爆发更大规模战争的担忧。正是基于这个原因,在之后透过新闻媒体进行战争动员之时,政府会根据公众舆论的导向不断地在反共的集体安全思想和控制战争规模的实际中寻求平衡。

二、引导公众舆论

因为杜鲁门政府关于战争动员的表态,朝鲜战争的局势引起了美国民众越来越多的关注,众多新闻记者开始奔赴朝鲜战场进行战地采访。

最先向世人发出共产主义朝鲜进攻南朝鲜的消息的是合众社(United Press)记者杰克·詹姆斯(Jack James),他在发回国内的简讯中指出,北朝鲜军事力量开始发起进攻,这则简讯比穆齐大使发往华盛顿的电报早到了近20分钟。

各通讯社和报纸媒体都开始向朝鲜战场派驻记者,并发回了一系列的报道。针对不断增加和深入的报道,美国国家安全事务委员会(Office of Pubic Affairs)在给总统的备忘录中指出,在战争初期的战争动员阶段,说明语的准确得当是十分重要的,应使用“北朝鲜侵略者”或“国际共产主义侵略者”而避免中性化的词汇,如“北朝鲜军事力量”和“朝鲜内战”。政府自身在使用这些说明语的同时更要引导新闻媒体使用,让民众意识到这场战争并非仅仅是朝鲜半岛的内战,而是在冷战的背景下,国际共产主义对自由世界的威胁。同时,备忘录中还指出,在战争动员期间多利用新闻媒体的作用,通过他们将自由世界的召唤传递给民众,让民众认识到政府介入朝鲜半岛的战争是值得的。[9]

但一些报道却与美国政府战争动员的目标相违背,如合众社的记者报道了南朝鲜士兵在撤退时匆忙地、不计后果地炸毁汉江大桥的事件,让国内民众开始担忧南朝鲜无力抵挡进攻,朝鲜战场上南朝鲜败局已定。美联社记者汤姆·兰伯特在采访美军士兵和目睹了有苏联装备的北朝鲜士兵后,在发回国内的报道中毫不掩饰地表示,他感觉他已经目睹了第三次世界大战的开始。[10](43)杜鲁门总统认为,美国媒体对于美国和南朝鲜军队向釜山撤退的事件进行了添油加醋的报道。有的消息说某些部队已整个被歼灭,夸大溃败和混乱的情况。这些夸大的新闻使得“事实上,在国内的人要比在朝鲜的士兵更加惊恐”。正因为如此,在朝鲜战争发生后,杜鲁门总统认为媒体有可能会引导一些流行但却与事实不相符的想法,并造成民众对朝鲜局势的误判。[7](435~436)

对此,国家安全事务委员会的官员在给总统的备忘录中指出,相较于准确的、带有意识形态的说明语,引导新闻媒体的报道服务于战争动员在此时更为重要。[11](693~695)针对日益复杂的战争态势和诸多的新闻报道,杜鲁门政府也采取了诸多控制消息的做法,如总统下令所有处理军事信息的政府机构可自行决定是否属于机密并限制媒介使用,开始有选择性地进行战争宣传,如避免报道朝鲜战争中苏联因素的介入以免公众联想到全面战争的开始,多报道一些联合国军胜利的新闻,让公众意识到朝鲜战场上的联合国军斗志昂扬,并完全有能力击退北朝鲜侵略军等。[1](43~44)

与此同时,军方的新闻检查制度也由相对宽松转向极为严厉。

直至1951年1月前,麦克阿瑟将军实行的都是相对宽松的新闻检查制度。麦克阿瑟也正是从战争动员的需要出发,寄希望于记者从自由的视角来宣传朝鲜战争。他相信,通过新闻媒体的宣传,可以不断加深公众对朝鲜战争是自由世界抗击匪徒侵略的认识,以此来说服民众并使其认识到朝鲜战事是在冷战背景下的战争,是美国的责任所在。

虽然麦克阿瑟本人在战场起初的几个月实行的是相对宽松的新闻检查制度,但其手下工作人员却经常严厉地批评记者,原因在于记者们并没有接受军方最低限度的检查就发出了报道。美联社的兰伯特和合众社的卡利谢尔被指责给敌人以帮助和安慰,并被暂时取消了记者资格。麦克阿瑟的新闻官马里恩·P·艾克尔斯上校同记者们的关系比占领日本期间还要紧张,因为持异见的记者发现自己的记者资格有被取消的危险。[12](413~414)

同时,新闻记者们的工作环境因战争的深入而不断地恶化。在记者们刚到达朝鲜战场时会被军方安排在汉城,他们将采访到的新闻稿通过电话的方式告诉驻扎在东京的同事,并由他们将新闻组织好后传回国内。但在汉城陷落后,与东京方面的电话联系已经中断,记者们不得不飞回东京来传递新闻稿,这对于当时的军方而言是个不小的负担。针对环境的恶化,军方并未采取过多的措施来改善环境,这引起了新闻记者的诸多不满。

在新闻报道方面,凯斯·比奇在报道中提及,在溃败的极度恐慌中,麦克阿瑟将军曾建议记者撤出朝鲜半岛,其他记者则批评麦克阿瑟在朝鲜战争中分散部队指挥权的战术。[13](125~130)这些报道和指责造成军方与新闻媒体之间的隔膜不断加深。

伴随军方与新闻媒体之间的矛盾不断加深,于1951年1月开始实行的新闻管制更为严厉,这些管制不仅涉及军事信息,还适用于可能损害联合国军士气或者令美国及其盟国和中立国感到为难的一切言论。“撤退”这样的词都是不被允许的,记者们认为,这种检查制度不仅仅是军事方面,更是政治和心理方面的新闻检查制度。这一检查制度甚至规定严重违反条例的记者将受到军事法庭的审判。[12](416)

综上所述,由于政府对公众舆论的引导方式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新闻媒体,杜鲁门政府为了准确地传递战争动员的目标,对新闻媒体施加影响,这些政策也伴随着公众舆论的走向发生着转变:由起先强调准确的含有意识形态意味的说明语到有选择性的宣传报道,由相对宽松的新闻检查制度到几近苛刻的各方面审查。杜鲁门政府在这些政策上转变的原因正在于美国民众对政府战争动员的不理解:一方面强调朝鲜战争是一场关乎意识形态的集体安全行动;另一方面却又不断地限制战争规模。

三、政府与公众舆论的互动

为了实现上述战争动员目标,在反共的集体安全思想与限制战争规模的实际中寻求平衡,杜鲁门政府透过新闻媒体对公众舆论加以引导,但宣传之初民众与国会关于政府政策的质疑也对战争动员的继续实行产生了诸多影响。

其一,在民众方面,政府寄希望于民众认识到出兵朝鲜的必要性,但从公众舆论的反应来看,面对朝鲜战争的突然爆发,民众对朝鲜局势的重要性认识并没有官方想象中的那么高。

针对这一情况,杜鲁门力图通过坚定的语言将政府的决心传递给民众——“必须坚决制止这种对一个自由国家实行武装侵略的行动,这对保持和平十分重要”。[7] (425)如果不采取行动保护一个在美国支持下建立起来的,并且由联合国采取行动来保障自由的国家,那会造成亚洲、欧洲、中东的其他地方的国家都会感觉到威胁。但如果美国能在这次危机中坚决地反对北朝鲜的侵略,就会在伊朗、柏林和希腊反对共产党人的侵略行动的过程中取得三次胜利后获得第四次胜利,而这样的胜利会使得苏联人更加小心,进而遏制共产主义的进一步扩张。

1950年6月28日,杜鲁门总统在美国新闻协会的一次大会上发表了呼吁援助南朝鲜的演讲,四大广播网向全国播出了他的讲话,美国之音也向海外作了转播,这一战争动员的演讲在国内外引起了相当大的反响,白宫也因而获得了热情的支持。前总统胡佛宣称,“解除紧张局势的唯一途径”,就是“去赢得胜利。为了胜利,我们必须团结一心,行动一致”。《纽约时报》称,杜鲁门的决定是“一个重大和无畏的行动”。 可以说在战争爆发之初,在遏制共产主义的感召下,国内的新闻媒体认可了政府援助南朝鲜的理由,也让民众清晰地认识到出兵朝鲜是值得的。而民意调查也支持政府对朝鲜出兵,根据相关调查,当时的民众舆论支持率达到了81 %。[14](76)

其二,在国会方面,官方力求引导美国大众认识到虽然处于冷战背景下,虽然为了遏制共产主义的扩张,但就美国利益而言,限制战争规模,避免发生更大规模的对抗是最有利于美国的,但这个观点在国会中产生了巨大的分歧。

不少国会议员认为,应该开展更积极的对抗,不排除和苏联进行更大的全面战争的想法。共和党参议员亚历山大·威利和埃尔伯特D·托马斯在被记者问及朝鲜战事是否有苏联参与其中时表示,朝鲜战争中存在苏联势力的渗透并且要求杜鲁门当局竭力遏制苏联在朝鲜半岛的扩张,[1](23)这也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了麦卡锡主义的影响。麦卡锡主义是1950—1954年间美国国内反共、反民主逆流的典型代表,它恶意诽谤、肆意迫害共产党和民主进步人士以及有不同意见的人。从1950年初麦卡锡主义开始泛滥,到1954年底彻底破产的前后五年里,它的影响波及美国政治、外交和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朝鲜战争爆发后,麦卡锡借口杜鲁门政府中有人暗中“私通苏联”、“出卖了蒋介石集团”、“帮了共产主义的忙”,将民主党执政的20年称为“叛国 20年”,并将锋芒直指杜鲁门政府。针对这种谨慎的战争动员,麦卡锡认为这是杜鲁门政府采取的对待共产主义的姑息政策,抨击国务卿艾奇逊是国际共产主义的工具。[15](423~425)

面对这些质疑,杜鲁门在国会发表演说指出,在朝鲜问题发生时,政府更应该注意处理事情的方式。“共产党人在朝鲜向我们挑战,但他们也能够在许多地方用类似的方式向我们挑战,而更加严重的是,如果他们决定要那样干的话,他们能够把我们这全世界拖进另一场可怕得多的战争中去。”而提出控制战争规模的目标正是在于引导民众充分认识到美国政府正在防止第三次世界大战的爆发,美国不应当做出任何可以为苏联人找到借口的事情,以致把整个资本主义世界拖入一场全面的大规模战争中去。

同时,杜鲁门总统未经宣战就直接投入了战斗部队受到了一些议员的反对。在6月30日的国会会议上,内布拉斯加州参议员肯尼斯·S·惠里认为,总统派遣地面部队进入战斗前应先与国会进行磋商,因为宣战权在国会而非总统本人。但国会议员都认可支持总统提出的援助南朝鲜的决定,因而在特殊情况下作出的紧急决定正是“在危机时刻的有力的领导”,[16](279~281)最终国会两院以压倒多数支持杜鲁门的果断行动。《纽约时报》也发表社论:“关于地面部队的使用有一些戏剧性和决定性的东西,部分是因为它们在整个历史上即是战争的一种象征,又是重要的手段,部分是因为地面部队意味着领土的有形的占领。组织必要手段将是愚蠢的。”[17](48)

总之,杜鲁门政府实行的战争宣传一开始就面临着来自于民众、国会层面的质疑。这些质疑也正是当局提出的意识形态下的反共集体安全与控制战争规模的矛盾性的反映。一方面,杜鲁门政府强调反共的集体安全理念,对于民众不理解朝鲜局势的重要,政府需要战争动员,并以自由主义感召民众,来引导民众认识到朝鲜在战略地位上与希腊同等重要,同样需要美国的帮助;另一方面,针对国会内部的不同声音,特别是某些激进议员提出的扩大战争的想法,杜鲁门总统在国会的演说中强调了控制战争规模,冷静处理朝鲜危机是为了避免把整个自由世界卷入更大规模的战争中去。当局在这两者之间寻求谨慎的平衡,而这样的平衡对于政府与公众舆论的互动也产生了微妙的影响。

四、结语

综上所述,在朝鲜战争初期的战争动员中,政府和公众舆论的关系并非是单方面的公众舆论对政府决策施加压力抑或是政府利用检查制度等手段干预公众舆论的走向,而是互动的。政府在制定战争动员的政策时充分评估了公众舆论可以接受的范畴和可能出现的走向,在进行战争动员时通过影响新闻媒体尽可能地将公众舆论引导至对政府有利的方向。与此同时,公众舆论针对政府的战争动员政策的批评也同样影响着政府政策的发布和实行。两者的互动对于战争甚至是美国政局的走向都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一方面,朝鲜战争初期,杜鲁门政府的战争动员是有效的,它让美国民众在继希腊、土耳其危机后再次感受到了所谓的自由主义世界的号召力,政府中的不同声音逐渐淡去,在国际上也引起了比较好的反响;但另一方面,由于强调控制战争规模的重要,淡化意识形态的概念,公众对战争的目标感到困惑。选择性的宣传和严厉新闻检查制度的实行也导致公众获取信息的匮乏,这些也给共和党抨击民主党政府提供了机会。在1952年的大选中,面对朝鲜战争久拖不决的难题和美国民众舆论的压力,民主党当时的总统竞选候选人史蒂文森受杜鲁门政府对外政策的影响,也处于一种不利的竞选处境。而这时的民意测验结果也表明,有67%的美国民众认为艾森豪威尔比史蒂文森能更好地解决朝鲜战争问题。大选结果和这次民意测验相同,艾森豪威尔赢得美国总统大选,这是美国共和党在20年后重新掌权。这不但改变了民主党主导美国政坛的格局,更是将旷日持久的朝鲜战争推向了一个新的阶段。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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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张克军]

[中图分类号]K712.5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007(2016)03-0067-06

[收稿日期]2016-01-06

[基金项目]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2007年度一般项目“英国与亚洲冷战格局的形成”,项目编号:07JA70016;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专项基金资助,项目编号:2013112010201。

[作者简介]孙志伟,男,武汉大学历史学院博士,研究方向为国际关系与中外关系史。(武汉4300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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