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不说方言

余毛毛

早晨到牛肉面店吃面，老板娘约三四岁的儿子在店堂里跑来跑去，还嚷嚷着：“妈妈，我要上‘该去玩。”我们这个城市的方言，一直是把“街”念成“该”的。却不料跟我一口乡音的老板娘却斥责她儿子：“跟你说多少次了，不要说‘上该，而要说‘上街，你总是记不住。”很明显，老板娘认为儿子说家乡方言是老土的，不美的，很难为情的。

而我的态度跟老板娘恰恰相反，我认为方言就像一个隐秘的章，盖在你的生命里，那里面隐藏着生命的种种密码，而它的美、力量和慰藉，在关键时刻，总能显现得出来。

我年轻时从厦门坐火车到合肥，车到芜湖的时候，我才发现坐错了车。于是我就在芜湖下车，准备到了大轮码头买低价票回乡，可身上的钱买张五等散席票还缺两块钱，而且我还得吃喝。咋办呢？于是我就在售票处窗口边等着，等什么呢？等说家乡话的人。没一会就等到了，是两个倒腾水果的家乡哥们。我把自己的情况一说，他们不仅给我买了张四等舱的票，还请我美美地吃了一顿。

另有一次我出差到南方一城市，火车早上五点多到，我请家乡哥们阿超来接我。他开着辆破现代来了，在一个路口等红绿灯的时候，一年轻漂亮女子开着辆红色的敞篷奔驰车停在我们车边。阿超看了一眼说：“我累死累活打拼了这么些年，也只开得起现代，这女的一看就是小三。”却不料那女的用家乡话破口大骂：“你说哪个？谁是小三了？小三有这么早起来上班的啊。”到了下一路口，那女的又撵上来，这回却笑着说：“老乡，又不是真骂你，好亲切哟，没想到大清早的遇上老乡了，你们以为我听不懂吧？”就这一句话，连我都想追求那位可爱的女老乡了。

也许十几年后，那牛肉面店女老板的儿子到异地上了大学，用一口纯正的普通话给他娘打电话时，我不知道她的心里是什么滋味。因为我那个在大学念书的儿子每次用普通话跟我说话时我都不舒服，总得他想起跟我说家乡话，那时候我才感到是跟自己的儿子在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