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经扫地

2016-03-25 10:50张发财
中外书摘 2016年3期
关键词:郁达夫老舍乾隆

张发财

始皇帝到底烧了什么书?算卦、医疗、种植业之类的书籍明令不烧,先秦诸子著作也不烧。《焚书令》说烧《诗》《书》百家语和民间私藏的六国史,即“诸侯史记”,原因是这些书说秦政府坏话,除此之外没烧什么。所以《论衡》说:“秦虽无道,不燔诸子,诸子尺书,文篇具在……”《乐经》烧了。

北齐境内佛寺四万多,僧尼两百多万,但一家道观都没有,主要原因是北齐天保六年,文宣帝高洋把佛教和道教代表召集在一起开辩论会,谁输谁滚蛋。道教徒没辨过佛教徒,高洋主意又变了,把道教徒强行剃头再塞进寺庙当和尚。有四个道教徒信仰坚定死活不改,全被宰了。

明朝诗人王叔承,穷。倒插门想混零花钱,可惜老丈人一分不给。酸腐气发作,愤怒地领着老婆回家,更穷了。大学士李春芳给了他一份工作。他领完工资就喝,喝多了就趴桌上睡。老李叫他干活,他表示“天子呼来不上船”。后来,李春芳把王叔承炒了。

据统计:从顺治五年到乾隆五十三年,一百四十年间文字狱八十二起。顺治两次、康熙两次、雍正四次,至乾隆达到高潮——七十四次,平均每年一点四次。

清初,浙江湖州有个叫庄廷鑨的瞎子,有钱。受“左丘失明,扎进史坑,修成巨著,牛逼哄哄”鼓舞,也想整一部传世史作。就出资修明史。修成了,被告了。怎么处理庄先生,朝廷很为难,因为他已经死了。没办法,只好开棺戮尸把老庄捅成一坨蜂窝煤。家属被流放,庄家妻离子散各奔东西。庄家,成了散户。

康熙五十三年上谕:凡坊肆市卖一应小说淫词,在内交与八旗都统、都察院、顺天府,在外交与督抚,转行所属文武官弁,严查禁绝,将版与书一并尽行销毁。如仍行造作刻印者,系官革职,军民杖一百,流三千里;市卖者杖一百,徒三年;该管官不行查出者,初次罚俸六个月,二次罚俸一年,三次降一级调用。

“最高法院院长”尹嘉铨退休后在家写回忆录,书中说自己是“古稀老人”。乾隆知道后大骂:我自称古稀老人,并已布告天下,你竟然敢盗版!因为乱叫“古稀”,尹嘉铨被绞死了。

乾隆一朝全力以赴搜罗到一万两千一百七十六种古籍,先焚了八千。呈作《四库全书》的底本由四库馆审定,该毁就毁。二者相加,焚毁图书万余种。这是有数字的,民间为避祸自毁更是不计其数。

乾隆的文字狱不光对付中国知识分子,洋人也别跑!广州东印度公司一个叫洪仁辉的英国人,因不满地方官员勒索告御状,乾隆气得直哆嗦。让你们来中国做买卖是我的恩赐,不感恩也就算了,臭不要脸还横挑鼻子竖挑眼?!于是,判洪仁辉有期徒刑三年。罪名之一是:擅自学习汉字汉语。

咸丰初年曲靖知府邓尔恒在厨房发现买来的豆腐很奇怪,上面有奇怪的纹路,卖豆腐的说压制豆腐的石头上面刻字了。邓尔恒跟去豆腐作坊,名驰遐迩的“爨宝子碑”失而复得(乾隆四十三年第一次发现它)。本以为事情到此结束,谁知1927年兵乱,它竟被拉去做了防御工事,差点又丢了。

《岳池县志》载:“传王羲之尝寓岳池,灵泉山石壁间有遗笔,今无存。”以为是编修者胡扯。谁知咸丰三年三月,十余日连绵春雨,灵泉山土崩塌,现出《兰亭序》石刻,内有徽、钦二宗跋文及玉玺,但字迹模糊难辨,唯《兰亭序》内容未损。川北轰动了,赶紧保护起来!到“文革”,砸啦。

中国军队有黥面的习惯,唐末的刘仁恭是祖师爷,他家的兵脸上全有字。太平天国继承了这个传统,但刺字只局限于逃兵。抓回来刻上:逃兵。改过自新前面刻:不是。再逃,把“不”下面加个走之,“还”是逃兵。

林琴南孙子说:1919年某天,东城绒线胡同的林家来了个人,自我介绍说是画家,需要钱。林琴南看完画作说全买了,另给了几十块大洋。好了,发达了,这画家叫齐璜,也叫齐白石。

1920年夏,宫里的太妃们按照惯例要画些扇面赏给王公大臣。没有好的扇骨,太监出主意说,宫里很多旧扇子,骨头不错,把扇面撕掉你们画呗!好主意!开始咔咔撕。撕下的扇面都当废纸卖了。旧扇面都是谁画的?溥佳说:有唐寅、仇英、赵孟頫、倪元璐……

邵飘萍同事王之英回忆:“飘萍抨击敌人,挨骂还得出钱,因为骂了之后飘萍就上门,被骂的诉苦,飘萍听后付之一笑,说确有其事挨骂自然难免,你要想报纸不登,可以想办法停下来。”到底什么办法没说,但北洋财政部长李思浩说过这么句话:“记得两次送他的钱,数目相当大,每次总要好几千吧。”

“有些人以为我不但用了这些稿酬或版税造屋、买米,而且还靠它吸烟卷、吃糖果。殊不知那些款子是另外骗来的……倘真要直直落落,借文字谋生,则据我的经验,卖来卖去,来回至少一个月,多则一年余,待款子寄到时,作者不但已经饿死,倘在夏天,连筋肉也都烂尽了。”鲁迅的牢骚。

鲁迅在教育部时月薪三百,普通市民一月两三块就能活。鲁迅真的有钱吗?1926年7月21日《记发薪》写道:“我今年已经收了四回俸禄钱了:第一次三元;第二次六元;第三次八十五元五角……再算欠我的薪水是大约还有九千二百四十元。”

20世纪30年代初上海出租车不论远近收费银洋一块,另加二角小费。郁达夫从来没坐过!鲁迅住虹口他住沪西,每次都是公交车。公交车也要省。头等座皮沙发坐得舒服,价格只比三等多两文。郁达夫当然坐三等。路途近坐黄包车。郁的理论是:一定找老头拉的,他们自知力气没有年轻人大,当然也不好意思多收钱!

郁达夫百字短文稿酬就有十块。在上海常德路租房子时,房东说后弄有天井十二块,很方便。郁说要这玩意干嘛?来八块便宜的前弄!所谓家徒四壁——五尺木床一张,写字台一张,凳子两个,梳妆台一个。

某次王映霞的祖父从杭州来上海,郁达夫去火车站接,这天大雨滂沱,就不叫出租车。为节省钱,黄包车也是叫老头拉的。回到家鞋袜衣裤尽湿。时值严冬,王爷说冷,聪明的郁达夫让他钻被窝里。王爷一晚上再加第二天一整天,就躺在床上等衣服晾干。

鲁迅葬礼八卦:1936年10月出殡,沈钧儒发现盖在棺材上的绸幛还没准备。想用青天白日旗,大伙都没同意。于是派姚士彦定做……底的材质是大白绸,“民族魂”三字是黑丝绒,面积四十平方厘米。造价法币五块(老板没收钱)。而出殡的八个人乐队费用十二元,周肇基垫付的。

1940年5月林语堂从美国到重庆,打算长住就买了一大房子。谁想9月因公又要返回美国,于是把房子留给了文协总会。1943年老舍带着老婆孩子逃到重庆,就住在这个房子里。房子主人是林语堂吧?可现在外墙上挂了个牌子,上书四个大字:老舍故居……

抗联生活是艰苦的。陈雷和刘铁石回忆说没吃喝也罢了,关键是没烟。夏秋两季还可以抽树叶,冬天彻底闹心。话说1941年冬他们犯了烟瘾,想起前年在对面山头扔过一堆烟梗子。怎么办?去呗!于是花了六个小时走了五十多里山路,抽了一根烟梗子。

1942年2月老舍的《面子问题》上演,主演项堃要一件高级面料但不太新的袍子做道具。老舍探班时身上的正合适。但2月15日公演同时也是春节,舒先生需要这件外套撑场面团拜。于是,白天老舍穿,晚上借项堃演戏,借了五天。

1948年4月沈阳围城,当局欲将文物迁往北平,沈阳故宫的《四库全书》也在名单里,谁都不愿意干这个活,卫立煌说太沉,英达他爷爷说沉也要搬,于是算了一下:全书按八册装一盒算要装六千一百三十八盒,总重三十一吨,最重要是运费要八十亿元。算了。

1949年3月沈从文两度自杀。先是手伸电线插头,儿子看见后拔电源将他蹬开。再是自己反锁房内割腕,怕不保险还喝了煤油,家人破窗而入救了下来,送精神病院住了一阵。自杀的主要诱因是郭沫若。郭在香港杂志上狂骂沈从文“一直是有意识地作为反动派而活动着”。

“文化大革命”时期,沈从文有过一份打扫历史博物馆厕所的工作,还是女厕所。老沈对黄永玉说:“这是造反派领导、革命小将对我的信任,虽然我政治上不可靠,但道德上可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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