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给我一包“鼠”片

文◎龚房芳 图◎荷露丝

请给我一包“鼠”片

文◎龚房芳 图◎荷露丝

一

芊芊后悔死了。

她觉得自己根本就不该来参加这个派对。

这是一个“白衣少女”派对，是为了白小依的生日而开。白小依早就提了要求，所有到场的女生都要穿白色衣裙。当然，男生不在此要求之列。

芊芊一直喜欢穿纯棉的衣裙，这个晚上的白衫裙也不例外。然而，当紫色荧光灯打开时，芊芊就感觉到了不妙。同宿舍的姐妹们花了很大心思购买的白色化纤布料衣裙，在灯光下几乎成了“透视装”。

那些笨姑娘不是在大快朵颐，就是在和身边的男生说说笑笑。芊芊没有吃东西，也没跟谁说笑。她在舞池边静静地坐着，眼睛不由自主地去寻找白小依。

白小依在吧台边上，正和骆峰说话。骆峰是美工组学美术的男生，画画天才，传闻白小依正和他闹别扭，这可是白小依第一次被别人“拿捏”。

白小依不知何时在白色长裙外披了件同色风衣。离得老远，隔着嘈杂，即使是背影，芊芊也知道白小依在向骆峰展示自己的才华。芊芊还看到，紫光把骆峰的脸照得更冷峻，不，应该是更冷更俊。他的嘴角抿得更紧，白小依又把手指向全场，对着那些自以为很美的笨姑娘一一划过。

芊芊有些愤怒。她懂，白小依是让骆峰看女生们的身材呢。骆峰看好谁，白小依就是死也会劝说人家给骆峰当写生的模特。当然，其实很多女生喜欢当美工组的模特，穿得美美的，静静地坐着，让众多的学生看着、画着。

芊芊喝了一口水，拿起自己的白色拎包，缓缓地来到白小依跟前：“小依，生日快乐！”

白小依很夸张地伸手抱着骆峰的胳膊，头也靠了过去：“谢谢！有骆峰在，我就快乐。”

芊芊浅笑：“我不太舒服，先走了，祝你们玩得开心。”说是你们，可芊芊的眼睛一直只看着白小依。

白小依再次夸张地扑过来，跟芊芊拥抱：“我不送你了，你慢走。”芊芊微笑着点点头，款款走出，转身的瞬间，目光掠过之处，她看到骆峰的眼里有两道紫蓝色的光。

骆峰的脸依然冷冷的，当然，还俊俊的。

芊芊有着和白小依一样好的成绩和面容，总是名列班级前茅。只是她们的身材有些不同。不知道是不是芊芊太爱吃零食了，尤其是薯片。

最近芊芊很大的苦恼，除了发胖了，还有一个，就是最近学习有些分心，她知道自己的毛病，所以很着急。

走在夏季微热的晚风中，路灯的光晕里有许多蚊虫在飞舞，它们一次次向灯泡示爱，发出和灯泡一样的剌剌声。

芊芊想起白小依的做法，有些不屑，又有些嫉妒，同时也有些羡慕，还没有谁值得自己这么处心积虑呢。

一直没吃东西，她要犒劳自己的胃了，她知道自己的胃喜欢什么。来到路边的小店，她指着一款田园薯片说：“来两包。”

芊芊边走边“咔嚓”“咔嚓”地吃薯片，她喜欢这声音，也喜欢薯片在嘴里化掉的感觉，接下来就是胃喜欢的过程了。

二

芊芊走过广场，那里乘凉的人正在散去，风已经不热了，从长裙下钻进来，小腿有了凉凉的感觉。芊芊不紧不慢地走着，刻意不制造出汗水，并刻意享受这感觉。她是个凭感觉生活的女孩。

“请给我一包薯片，谢谢！”芊芊的手伸向拎包里拿第二包薯片时，有个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她回过头，看到一只老鼠，和她一样大的老鼠，穿着考究的礼服，很帅，嘴边贴着六根直直的胡须，翘向两边。他的耳朵和米老鼠相像，是圆圆的，后面拖着一条长长的细细的尾巴。他的眼睛可不是小小的老鼠眼，而是大大的人的眼睛，正发出幽蓝的光，还带着淡淡的紫色。

正是这光，让芊芊感到亲切。与其说眼前是只老鼠，还不如说是装扮成老鼠的人呢。她甚至连惊诧的表情都没有，反问道：“哦？薯片？鼠片？是老鼠的鼠吗？”

“老鼠”笑了：“你是想把我切成片对吧？鼠片也行，谢谢！”

芊芊也笑了：“可惜我没有鼠片，只有薯片，马铃薯的薯，不是老鼠的鼠。”还没说完，她自己就笑弯了腰，这是说绕口令呢。

“老鼠”伸出手，那是一双很干净的人的手：“给我吧，我饿坏了，吃完了我也给你讲绕口令，谢谢！”

芊芊忘却了刚才从派对上带出来的不快，把薯片递给他。

他的吃法跟芊芊的斯文完全不同：张着嘴，把一整包薯片都倒进嘴里，接着就是“咔嚓”声。芊芊听着，想象着那些薯片在自己嘴里化掉。

“老鼠”吃完了就说：“我是纤纤玉鼠，这是不可能的……”

正说着，白小依慌张地跑来：“芊芊，你看到骆峰了吗？这家伙突然不见了！”

芊芊转回身对她说：“没有，我只看到一只大老鼠，和人一样大。”说着，她伸出双手比画着。

“别开玩笑了！”白小依匆匆从她身边跑过，“今晚的人都疯疯癫癫，神神秘秘的。”

“我没开玩笑！”芊芊看看四周，哪里还有大老鼠？她摸摸包里，没有薯片了，咂吧一下嘴，还有薯片的味道，是一包薯片的味道还是两包薯片的味道，她就不知道了。

骆峰？紫蓝色的眼睛？芊芊甩甩头，回到宿舍，对于想不通的事，她才不会钻牛角尖呢。就当这是幻觉吧，人家不是说了吗？芊芊遇鼠，这是不可能的。

第二天傍晚，芊芊又躲进校园的小树林里吃薯片，这里一般没人会来，偷偷吃东西就要这样嘛！

正要吃第二包时，那个声音又响起来了：“请给我一包薯片，谢谢！”

芊芊睁大眼睛，夕阳西下，树林里的光线不够好，但芊芊还是认出了昨天的那只老鼠。

“老鼠的鼠？”芊芊歪着脑袋问，并没有急着递过去薯片。

“老鼠”笑了，他的牙不大，果然跟人一样：“好吧，你把我切成片吧。话说老鼠成片也许味道不错呢。”

芊芊也笑：“昨晚你怎么突然跑了？”

“老鼠”边接过芊芊的薯片边说：“被你的同学吓的。”

芊芊又笑了：“小依是个漂亮女孩，你也会喜欢她的。”

“老鼠”认真地说：“可我不喜欢那样的，只喜欢你这样的。”

芊芊愣住了。“老鼠”好像并不在意自己说的话，他忙把薯片倒进嘴里，专心地“咔嚓”起来。

芊芊问：“我叫叶芊芊，还没请教……”“老鼠”挥挥手：“我知道你是叶芊芊，我说了芊芊遇鼠嘛！叫我鼠片好了，老鼠的鼠。”芊芊呆住了，原来他说的真是自己想的“芊芊遇鼠”。

“鼠片，你的眼睛真好看，和骆峰的一样。”芊芊这样说。

“骆峰……是谁？是你喜欢的男同学吗？”

“是……不是，他是我们学校最受欢迎的男同学，大概没有女生不喜欢他吧。”芊芊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说。同学们都说，白小依是一厢情愿，每次听到这话，芊芊不知为什么有一点点高兴。

三

几天后的晚上，白小依在宿舍里哭天抢地，痛不欲生，说骆峰没良心，白费了她的苦心。几个女生轮流劝慰她，开导她，看护她，还陪她埋怨骆峰无情，准备找他理论。

有消息灵通的同学说，骆峰今天晚上出发去写生了。

芊芊心里很不自在，她又出去买薯片。靠在路边的一棵树上，吃完了一包，蚊子袭击了她光滑的小腿肚子，等了二十分钟，那个声音也没响起，她闷闷地回去了。

这一晚，大家都没睡好，听白小依在梦中哭喊、抽泣。芊芊在黑暗中睁着眼睛，几次想吃那包放在床头的薯片，最后还是搂着它才睡着了。

一连几天，芊芊照样每次买两包薯片，但只吃一包。包里的薯片多起来，芊芊却瘦了不少。她带着恍惚的感觉，仿佛那双紫蓝色的眼睛就在身后看着自己，可一回头却什么也没有。

有同学说芊芊得相思病了，芊芊苦笑，谁也不知道她在等一只“老鼠”，一个自称鼠片的陌生人。

白小依的心情恢复得倒快，她宣称现在更欣赏一位音乐组的男生了，每天开口闭口都是音乐术语，好像刚从维也纳金色大厅回来的著名歌唱家。

芊芊的包里有了八包薯片，她每天下午按时去小树林，固执得让人心疼。

这一天，天上飘着细雨，小树林里有着沙沙的响声，密密的树叶让小雨汇聚成大滴，偶尔掉一滴在芊芊的头上，她正大口地吃着薯片，靠在湿漉漉的树上。

“请给我一包薯片，谢谢！”芊芊的睫毛上刚好落了一滴雨，她的眼睛不得不模糊，她摸出包里的所有薯片。

那个叫鼠片的家伙变得又黑又瘦，满脸疲惫，只有眼睛是亮的。他照例倒进嘴里一整包薯片，边“咔嚓”边问：“你每天都给我留一包？”

芊芊眼睛红红的，却不肯承认：“没有啊，我是吃不了，才顺便给你留的。”

“鼠片”的眼睛更亮了：“那我顺便告诉你，我不白吃你的薯片，给你带了东山碧螺春。”

这一夜，芊芊睡得香，梦里带着茶香，她是抱着那包茶叶睡的。

次日，听白小依说骆峰昨天写生回来了，变得又黑又瘦，没有了往日的风采。白小依说这些时轻描淡写，早不见了十天前为他焦虑不安的半点影子，反而带着些许的不屑和“幸亏离开”的得意。

芊芊不动声色地问：“他是去好玩的地方写生了吧？”白小依依然淡淡的，说是去苏州。芊芊被刚喝的一口茶呛了一下，那口东山碧螺春茶。

此后，芊芊不吃薯片了，只喝茶，她每天和同学一起上课、吃饭、回宿舍。那个声音没再响起，她在尝试着忘记那只“老鼠”，那个叫鼠片的家伙。

近日，白小依又和体育组的男同学一起玩，每天大谈托马斯全旋，还有中锋后卫什么的。芊芊又和全体宿舍女生一起被迫进行了一次体育扫盲。照这样的速度计算，大家很快就会掌握各种兴趣小组的知识，成为全面发展的多功能人才了，白小依真的是功不可没。

四

时光，在如山的作业堆里流逝，冬去，春又来。

芊芊的身材越来越好，她坦然而骄傲地接受那些目光的扫射。她的成绩也越来越好，老师已经不止一次表扬她了。但她不骄傲，依然热心地回答同学们的询问和请教。

自信，就是从内到外的自然流露，不需要其他任何装饰，芊芊觉得这句话太对了。走在校园里，她的脚步轻盈，青春魅力四射。

“同学，能请你做我的模特，给你画个肖像吗？谢谢！”

“巨老套！”芊芊不屑地笑笑，头都不回。

“那么，请给我一包薯片，谢谢！”

芊芊回过头，看到阳光下骆峰那双紫蓝色的眼睛都是笑，她也笑了：“是老鼠的鼠吗？”

“什么？”骆峰的紫蓝色眼镜眨呀眨。芊芊有些失望。

骆峰放下背着的画夹，拿出一包薯片递给芊芊。芊芊不接，却看向画夹，顺手打开来：“我能看看你画过的美女吗？”

“不要——”骆峰这样说，已经来不及了。芊芊看到第一幅：喝着碧螺春的女孩，画的正是白裙长发的自己。

第二张不是画，而是写满了字：

请给我一包鼠片，谢谢！

请给我一包鼠片，谢谢！

请给我一包鼠片，谢谢！

……

芊芊一直念下去。

“这鼠片，都给你！”骆峰在芊芊的手上放了更多的薯片，他那紫蓝色的眼睛眨了又眨。

芊芊的脸红了。她闭上眼睛，不敢去看那片紫蓝色。

骆峰给的薯片太多，已经装满了芊芊的书包。芊芊突然睁大眼睛，满脸笑意，轻轻地说：“谢谢，我已经不吃薯片了。但是还要谢谢那个叫鼠片的家伙。”

“我也要谢谢你。我潜心琢磨了很久，终于找到了画画方面提高的突破口！”骆峰也红着脸说，“还有啊，我的文化课成绩也进步了，别以为我们学艺术的学生都是成绩差。”

“没有啊，我看到全校排名榜上有你的名字，真心为你高兴呢。”芊芊连忙解释。

骆峰像小孩子一般笑了：“谢谢你注意到我了。”

芊芊心里想，这有什么呀？你的成绩威胁到我的全校第一的宝座了，我能不注意、不紧张吗？可她嘴上却说：“我会注意到每个榜上有名的同学。”这么说，算是她的一点点狡黠吧。

路过那个排名榜的牌子，他们都明白，以后的日子，竞争还会更激烈。

那幅画，骆峰送给了芊芊，看得出，他是松了一口气的。那口气，仿佛是一个句号，这让芊芊变得坦然，她也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那些薯片，芊芊都分给宿舍里的同学了，她们以此来缓解巨大的学习压力。就连白小依最近也勤奋起来，完全没有了平日的花痴状态。

后来，芊芊每次看到大街上发传单的人装扮成大白、泰迪熊、哆啦A梦的样子，总会不自觉地想起自己生命中存在过的一只“老鼠”，想起那个有着紫蓝色眼睛的男生。正是他的突然出现，让她下决心改掉了一直以来的坏习惯，认清了自己未来的路。想到这儿，她忍不住偷偷笑起来。

但她永远不会知道，她的那句“老鼠的鼠吗？鼠片？”同样拯救了一个迷茫的男生，让他明白了艺术的真谛，除了写实，生活的画板上还可以有幻想，以及更多更美的风景。

走过青春期，每个人都会迎来一个崭新的世界。

小编圈重点

身处青春期，总会被一些小情绪扰乱了心，不过这未必是件坏事。如果处理得当，也许会变成成长的动力。对未来多一份美好的幻想，成长之路会变得更加缤纷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