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子的金花

萱小蕾

晚上八点，黑子端了一碗饭出大门，在院子里逛着吃。走了几步，就遇到刘二。刘二手里捧着个刚烧熟的红苕，一边吹灰一边颠，一边颠一边问，黑子明天你几点去金花家？

黑子心里咯噔一声，一口饭嚼了一半，停在嘴里问，你说啥？刘二说，明天金花家不是有活路割麦子吗？我怕瞌睡困过头了，你先起来了就喊我一声。

黑子心里又咯噔了一声，金花请了刘二，却没请自己，意思啥？他想了这一下，然后赶紧支吾了刘二一声说要得，然后又赶紧把半口饭嚼着吞了。然后他就哽着了，急忙起身回家找茶下饭。刘二在后面笑，黑子你饿死鬼转世啊，吃球那么快，又没人抢你的……

黑子一溜烟回屋了，屋里的确没人抢，一个人的饭菜，煮多少吃多少，吃得快吃得慢剩下的吃不完的也都是自己的。

可是难道金花不是自己的了吗？黑子想着几天前他还从金花的热被窝里钻出来呢，那夜他回来时，路上的月光比手电筒的光线还亮。那天他给金花锄了一天草，本来累得很了，回去吃了两碗金花煮的面疙瘩，体力又恢复了。当他从金花床上下来时，满身满头都是汗，像虚脱了一样。回去的路上，黑子的双脚在打颤，但他知道却不觉得那叫累，他只是觉得太激动。这个单身了三十多年马上奔四的单身汉，一路吸着身上的汗味，因为那里面混着金花的香味。

后来的几天，黑子都在金花的地里。有人路过在晒口上喊他，说黑子你在换活路啊！黑子低着头只笑，他猜自己跟金花的事还没人知道。但是他不怕被人知道，他几乎想告诉大家让人知道。跟金花睡觉肯定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因为金花多好看啊，金花说话声音多好听啊，金花做的饭也多好吃啊。

可是今天，黑子坐在屋里等到很晚，也不见金花来请他这个活路。他一夜翻来覆去，早上迷迷乎乎睡着了，醒来是被刘二砸窗子惊醒的。刘二说，黑子你个怂人，叫你娃喊我，你娃个人倒还没起来，走不走啊，赶紧一路啊？

黑子赶紧支吾说，我跑肚子呢，你先去吧。刘二停了一下，又骂了句黑子你个懒虫，然后就从窗外消失了。

黑子日上三竿才起床，吃了点剩饭后，他就搬个凳子坐在大门口。然后他又煮了一壶艾蒿水放在门槛边上，以防有人像刘二那样问他。他手里翻着一本破旧的武侠小说，眼晴不时看向门外的路，盯到天黑也没眨上几次眼。

刘二没出现，黑子晚饭也不吃，反正也不做活路，省一顿是一顿。黑子还是坐在屋檐下看着路，一直看到月亮照亮了路，一直看到刘二出现在路上，黑子分明看到刘二的腿打个颤，像虚脱了一样。

黑子握着拳头站起来，刘二倒是先招呼他了，黑子你娃漆麻黑了还坐在外头搞啥？黑子闷闷地说，等你。刘二一愣，接着哈哈笑起来，你娃脑壳有水啊，我又不是你婆娘，你等我捞球。

刘二说完，甩了甩中分头，又把那件粉色带花的衬衣往肩上一撂，扬着头从黑子面前过去了。黑子大气不出，一阵风吹来，他闻到刘二身上的汗味，有着金花味道的汗味。

黑子在原地站了几秒，突然就冲过去照着刘二的背踢了过去。但是刘二比他高，也比他壮，小个子黑子腿踢是踢出去了，却踢歪了。刘二听到动静转身一看，黑子重重摔在地上。

刘二莫名其妙地看着地上的黑子骂，你娃颠了啊，走平路还翻筋斗？黑子趴在地上咬着牙没有动，刘二过来蹲在他身边，一巴掌拍到他头上，又是一巴掌拍到他头上。嘴里一个字一个字地蹦，黑子你真是个废物……

黑子突然哭了，刘二笑了，一边笑一边往地上吐了口痰，然后说，得了得了，不球管你了，我回去了啊。老子今天心情好得很，不陪你了……

刘二站起来，吹着口哨走了。

半夜里，黑子锁上门，轻脚轻手来到金花家。他在窗下听到金花均匀的呼吸声，拳头握得很紧，腿却有些哆嗦。终于，他敲了敲窗棂，屋里呼吸声顿时停了，接着一片死寂。黑子又敲了敲窗，轻轻说，是我，黑子。

金花像是长出了一口气，然后说你个先人这么晚了来干啥？黑子问，金花你家割麦子为啥不喊我？金花说，你给我做了好几天活路了，人家说闲话啊。黑子说，那你现在给我开门。

金花犹豫了一下说，黑子你回吧，我们明天再说。黑子不走，黑子问，金花你是不是跟刘二也睡了？金花犹豫了一下说，黑子你回吧，我们明天再说。

黑子还是不走，黑子一拳头打在窗条子上。哪家的狗叫了起来，金花急着说，先人你先回去吧！那刘二不是我愿意的，他那么大个子，我哪里犟得过他。好了好了你快走，明天再说……

黑子喘着粗气，黑子说，狗日的刘二，我回去捶死他。金花在后面唉了一声，被狗叫声淹没了，黑子消失在月光里。

黑子出现在刘二家窗外，黑子把一块石头从刘二窗子上丢了进去。刘二骂了起来，刘二媳妇也骂了起来。黑子听到刘二下床的声音，刘二媳妇说，刀，刀，拿着菜刀，过细点……

黑子听到刀字，转身跑回家去了。

黑子是回去磨刀的，他磨了一夜刀，把砍柴用的弯刀磨得明晃晃的。但第二天黑子不想起床了，直到中午时分被外面一阵招呼声吵醒了。

他趴在窗子上一看，金花站在刘二家院子边上，刘二递了把椅子给她，还顺手摸了一把金花的屁股。刘二媳妇端了一缸茶出来递给金花，然后开始商定第二天刘二家割麦子请金花来帮忙的事。

黑子握着拳头，拿起那把弯刀黑着脸打开了大门。金花转过头来，微笑着看他。刘二转过头来看着他，刘二媳妇也看着他。黑子突然不知迈哪只脚了，他正犹豫时，看到县城的大巴从大路上开过来停了，金花的男人背着个破背兜走了下来。

金花站起来，向她的男人走去。男人看了眼金花，又看了黑子他们。黑子低下头，使劲往地上吐了口痰，回身锁上大门，提着弯刀向后山砍柴去了。他听到刘二干咳着向金花的男人打招呼，他听到刘二媳妇也在打招呼。

责任编辑/文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