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人类学视域下的《呼兰河传》研究

2016-04-14 18:48荆莹莹彭在钦
当代教育理论与实践 2016年11期
关键词:萨满教呼兰河传呼兰河

荆莹莹,彭在钦

(湖南科技大学 人文与传播学院,湖南 湘潭 411201)



文学人类学视域下的《呼兰河传》研究

荆莹莹,彭在钦

(湖南科技大学 人文与传播学院,湖南 湘潭 411201)

萧红的小说《呼兰河传》以回忆性叙述呼兰河城的东北故乡往事。这部小说不仅语言质朴,文字优雅,而且叙事从容,从对琐事的叙述发掘出深远的内涵。萧红以其细腻的思维,勾勒出一个极具特色的东北乡,完成了对东北地区文化进行形象阐释和书写的义务,同时,这也是一部精彩的地方民俗学画卷,在这里,通过萨满教宗教仪式,我们看到整个东北乡土缩影,同时也引发了对生命和人性的深刻反思。

《呼兰河传》;文学人类学;地方性知识;仪式内蕴

1 《呼兰河传》的东北地区地方性知识书写

《呼兰河传》中,萧红给读者呈现了一个极具地方性知识的呼兰河东北乡。这里有“我”和祖父的后花园,有形形色色的人和东北地区始终脱不掉的“冷”。

第一章里,萧红就让呼兰河城气候的“冻裂了”抢先登场。“严冬一封锁了大地的时候,则大地满地裂着口”,“水缸”“井”甚至是”房子“也都被冻住了,封住了。除了气候的冷,呼兰河城地理上的“冷”也是作者着意表达要点之一。“地理上的呼兰河为松花江支流,位于黑龙江省中部。源出于小兴安岭,上游克音河、努敏河等支流汇合后称呼兰河。”而呼兰河城就是依托这条河流的一个“并不怎样繁华,只有两条大街”的小城。每条小街不过都是学堂和药铺、盐铺还有牙铺,就连学堂也是在破败了的龙王庙和城隍庙里开设。

有别于虚构和想象式的书写,《呼兰河传》是萧红回忆她小时候的经历和生活的。也不同于人类学家的民族志和风俗志写作的理性分析,《呼兰河传》则是通过故事和人物构造体现了东北的地方性知识。在文中,我们不止一次的看到“冻裂了”“家雀”“死脑瓜骨”“毛子人”“韭菜馅饺子”“打狗饽饽”“酱缸”“打梆子”“跳大神”“冰溜子”“黄米粘糕”等字样,还有对本地人生活习俗和风土民情的描写,他们对“跳大神”这一民俗的热衷和对待人生虽淡漠又顽强的态度,为读者展现了一幅关于东北呼兰河城的地方性知识图景。

虽然《呼兰河传》的地方性知识并不是作者的写作动机,但萧红生于东北地区,并在此生活成长度过了自己的童年时期,自然在写作中体现了大量的东北地区的地方性知识。东北地区现在指的是黑龙江、吉林和辽宁三省构成的区域。其气候范围相当于我国的寒温带和温带湿润半湿润地区,因而自然景观上表现出不同的特征。冬季寒冷,春夏气温不高。正是这样的气候造就了《呼兰河传》里与众不同的“冷”。比如形容冬天冷,作者轻巧地提到“大地被冻裂了”,“盛豆腐的方木盘贴在地上拿不起来了”,早晨起来,房子被冻得“竟推不开门了”。这样的描述让读者大概懂得了东北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冷”法。

除了呼兰河城的“冷”,萧红最钟情的莫过于和祖父的“后花园”了。后花园是“我”童年的天堂。这里五颜六色,“花园里面明晃晃的,红的红,绿的绿,新鲜漂亮”;这里到处洋溢着淡然、闲适、自由的气息,“倭瓜愿意爬上架就爬上架,黄瓜愿意开一个黄花就开一个黄花,若不愿意,也没有人问它”;这里是我和祖父两人的世界,祖父笑眯眯地看着我玩闹,任我自由自在的成长,自由自在的玩耍。而我和祖父的和谐正和园中一切生物顺其自然的生长相辅相成,遥相呼应。东北地区自古以来地广人稀,因气候和地理位置有着丰富的物产,民风更是以大方和淳朴著称,自古以来就是帝王的狩猎围场和天然的大花园。而萧红笔下的小花园,更是东北地区这个大花园的映衬,衬托出了以呼兰河城为代表的东北地区独特的环境和生活状态。

《呼兰河传》没有特定的主人公,而民俗却是贯穿始终的。在讲述东二道大街的泥坑时,得知农业学校校长的儿子掉进坑里,人们便议论纷纷,说是惹怒了龙王爷,就已经将呼兰河人对待生活的另一种态度引入读者视线。而第二章介绍的“跳大神”“放河灯”“四月十八娘娘庙大会”等则深切体现了呼兰河人的精神世界。小团圆媳妇的是否“出马”更是让呼兰河民俗的描写直接成为小说的主题内容。总此种种,萧红在《呼兰河传》中描写的民俗大概分为因节气而形成的礼仪民俗、世代传承的信仰民俗和因生活遇到困难而亟待解决的生活习俗。东北地区历史上也是多民族聚集地,每个民俗都有着自己的宗教信仰,正是这样的历史环境使得东北地区盛行以“神舞”为名的宗教歌舞,也即是今天所称的“萨满教”。萨满教据史料记载由来已久,“早在三千年前满族的远祖肃慎人就开始信仰萨满教”,《呼兰河传》里的民俗描写,正和萨满教相吻合,可以说《呼兰河传》关于民俗宗教的描写,为民族宗教提供了活的文本资料。这也是《呼兰河传》书写地方性知识的体现之一。

2 “跳大神”“扎彩人”的仪式内蕴:人类史前文化传递的载体

“民俗文化是指沟通民众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反映民间社区的和集体的人群意愿,并主要通过人作为载体进行世代相沿的生生不息的文化现象。”[1]《呼兰河传》就是这样一部不可多得的作品,作者通过人物叙事充分描绘了东北别样的民俗特色,而当民俗沿袭久远,就成了人们集体无意识状态下的“仪式”,比如在呼兰河城里,生病了就“跳大神”驱鬼,新入门的小团圆媳妇生病就要“驱鬼”“出马”等等,这就是呼兰河城的“仪式”,既是“仪式”的展现,也是“东北民俗”的多元呈现。

相信人死后,灵魂依旧存在,就要到地狱里面去,相信灵魂和肉体可以分离的,这是中国文化一直信奉的理念。正如呼兰河城里,人们相信人死了魂灵要去地狱里边去,但是地狱没有人间的房子、衣服、马,因此“活着的人就为他做一套,用火烧了,据说是到阴间就样样都有了”,扎彩人和扎彩铺就这样出现了。扎彩铺简直无所不有,“大至喷钱兽、聚宝盆、大金山、大银山,小至丫鬟使女、厨房里的厨子、喂猪的猪倌,再小至花盆、茶壶茶杯、鸡鸭鹅犬,以至窗前的鹦鹉”,全部都有。而这一切正是人们心中根深蒂固的相信“人死后灵魂进入地狱”的心理暗示,在长久的沿袭中不断在人的心理加深,在人死后,担心亲人在“那边”过得不好,用火烧“房子”烧“衣服”烧“钱”,这正是近乎仪式的民俗。

除了“扎彩人扎彩铺”,呼兰河城还可以请人“跳大神”治病。文中第二章,讲到呼兰河城的精神生活时,萧红首先提到了“跳大神”。

先说大神。大神是会治病的,她穿着奇怪的衣裳,那衣裳平常的人不穿,红的,是一条裙子,那裙子一围在她的腰上,她的人就变样了……大神拿了这鼓,站起来就乱跳,先诉说那附在她身上的神灵的下山经历,是乘着云,是随着风,或者是驾雾而来,说得非常之雄壮[2]。

此后在老胡家老太太生病请人“跳大神”驱鬼、小团圆媳妇害病屡次请“大神”等等,都使读者对“跳大神”这一独特仪式有了深刻的印象。跳大神是东北少数民族在漫长历史过程中形成而沿袭的一种原始宗教,也即宗教学上萨满教的仪式活动的一种。萨满教一词源自西伯利亚的满——通古斯族语的saman一词。“人类学中专门研究萨满教的专家哈利法克斯(Joan Halifax)归纳说,萨满——巫术的基本特征有如下四个方面:一种对幻想的追求,或者分解与复原的体验;出入上中下三界的能力;进入迷狂出神状态的能力:医疗能力以及在社群与非常态的世界之间沟通的能力。”[3]而呼兰河城里的“跳大神”特征最为明显的则是第四个方面。从某种意义上说,《呼兰河传》是在讲述一个关于东北少数民族原始宗教在东北广大地区沿袭演变的故事,而文中的“大神”则是作者极力塑造的变质了的让现实变得“苍凉,幽渺,真不知今世何世”的人物。在现代视野下,“跳大神”代表的是一个渐渐消失的梦,这个梦因为过于遥远而变为愚昧人的物质手段,而变得更像人类原始时期的神话,在这个神话里,仪式就成了传达人类精神财富的重要工具,其连通的是极深的人类史前文化智慧渊源。在呼兰河城“跳大神”过程中,胡家婆婆花大手笔为小团圆媳妇请“神”喊魂,可以看出民俗和人类信仰掺杂在一起产生的巨大作用,通过仪式深刻传达。

3 呼兰河人的象征及人性内核:逆来顺受与暖性叙述

呼兰河城里没有一个中心主人公,这里生活着形形色色的人,从东二道街的淹死儿子的王寡妇,到扎彩铺的活计,从粉房里晒粉唱歌的人到磨坊里的冯歪子嘴,从动不动就要自杀的有二伯到在“我”童年就存在的老厨子,还有伴随“我”整个童年,陪伴我成长,和我拥有一个后花园,教我诗词的祖父。作者眼中的呼兰河城,人并不是城里的主人,但人人又衬托在城里,充满在城里,人生就是这样你存在我我存在于你的真实的温情的存在。呼兰河城的冬天是冷的,在这个小城里生活的人们,按照他们对待生命的方式,逆来顺受平静地活着,“生老病死也都是一声不响地默默地办理”,同时也有人面对人生苦多乐少而“自以为得意”,也有人在绝望之时却生出无限责任之感,顽强地活下去。

文中讲到东二道街的王寡妇平静地生活着,突然有一天自己的独子溺水而死,虽然此后王寡妇疯了,却也还是“平平静静地活着”,诸如此类如染缸房年轻学徒被淹死、造纸坊里饿死的私生子等,都平静漠然地对待生死。正如作者所说,“生、老、病、死,都没有什么表示。生了就任其自然的长去;长大就长大,长不大也就算了。”“我”家荒凉的院子里住着“漏粉的”和磨坊的冯歪子嘴。漏粉的每日乐此不疲地捡蘑菇做粉条,拉起胡琴打梆子,虽然每天都要面对房子塌掉的危险,却也能苦中作乐,“逆来顺受,你说我的生命可惜,我自己却不在乎。你看着很危险,我却自己以为得意。不得意怎么样?人生是苦多乐少”,冯歪子嘴在漫长的打磨中却突然有了孩子和媳妇,却又突然死了媳妇,丢下两个孩子,他却“并不像旁观者眼中的那样的绝望”,反而认为“在这世界上,他一定要生根的。要长得牢牢的。他不管他自己有这份能力没有,他看看别人也都是这样做的,他觉得他也应该这样做。”

萧红笔下的每一个人都是真实的,现实的,“她没有同时代作家那种秉持着线性历史观的乐观昂扬,也没有在假太空的解决方案中寻找心灵的避难所,而是直面自然荒原中的人的主体性被剥夺之后备受束缚的命运悲剧和苦痛不堪的生存真相。”她看着呼兰河城人近似于呆板的日常生活和漠然的生命意识,她关注着贯穿于她童年时代的人和事,对普通人逆来顺受面对生死而产生强烈的生命意识。同时,她又沉浸在后花园里,在祖父的爱护下自由自在成长,此时的萧红看到呼兰河城人又是充满“暖性”的,在后花园里,在我家的贮藏室里,在冬天躺的热炕上,都是祖父带给“我”暖性时光。而这暖性,让萧红更为关注人的命运,更加注重探讨生命和人性的价值。

《呼兰河传》中形形色色的呼兰河人是中国东北乡土人生的真实写照,是底层民众灰暗、浑蒙、荒蛮却也不失善良和暖性的象征。萧红对待人生之思的广度、深度和厚度更带有冷暖的温度。人性在不同的文化形态中有不同的表现,人性是文化的镜子。在呼兰河人的身上,我们看到生死的逆来顺受,也看到了人性的暖性,与祖父在一起的短暂的快乐时光该是萧红对待生命思考最终精神归宿罢!

[1] 仲富兰.中国民俗文化学导论[M].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98.

[2] 萧红.呼兰河传[M].北京:译林出版社,2012.

[3] 叶舒宪.文学人类学教程[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0.

(责任校对 莫秀珍)

10.13582/j.cnki.1674-5884.2016.11.057

20160721

2016年度湖南省研究生科研项目(CX2016B528);湖南社会科学基金项目(13YBA149)

荆莹莹(1991- ),女,内蒙古赤峰人,硕士生,主要从事现当代文学研究。

I246

A

1674-5884(2016)11-018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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