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行车纪事

2016-04-15 23:58牛约克
驾驶园 2016年2期
关键词:舶来品手杖车头

牛约克

自行车,我小时候都叫脚踏车,离家不远的租车行门前开始张贴的是“出租自由车”,后来“自由”废了,成了“自行”。

我小时候,也就是解放前了,还没有国产自行车,都是三枪牌、老头牌这些舶来品。我家店铺里有两辆舶来品。夏天晚上,荣林(店伙)骑着,我坐在前面车杠上,在街上转悠,路灯昏昏,凉风习习,快乐得发抖。后来一辆车丢了:道生 (店伙) 骑车到金城银行办事,打回来电话,说银行出来脚踏车不见了,他现在正沿街找。父亲说,哪里去找?找不到的了,你回来吧。一年以后,店盘给外人,剩下的一辆舶来品也不知舶到哪个码头了。

我骑车始于文革结束,买了辆“飞鸽”。在新疆奇台这样的小县城,平时骑车上街都显得夸张,所以不怎么骑;只是早晨妻上班赶时间,骑车捎她去医院。医院在东门外,有一段路,宽阔的沙子路面,静悄悄,铺滿朝阳,远处是天山,每次骑这段路,心里充满著宁静和愉悦。如果到城镇四周的公社,那就非骑自行车不可。我有一次去靠山公社,上坡路,骑了半天。回城下坡就痛快了,茫茫戈壁,乘奔御风,心里想的是,这扰扰人世算什么!1979年,调回苏州,“飞鸽”留在塞外了。戈壁下面的坎儿井里有一窝窝野鸽,正好作伴。

回到苏州,买了辆“永久”,用的是侨汇劵。80年代初,还是自行车的天下。上下班汇在车流里,潮水一般,叮铃叮铃往前涌,让你充分感受人生。

骑车怕下雨,披上雨披,人就膨胀,碰上斜风急雨,车乱人挤,就狼狈了。那是80年春夏之交,黄梅时节家家雨,早晨赶学校,第一第二节有课。雨披鼓荡,人骑在车上倍感风雨飘摇。突然一个人撑小伞横穿马路。我赶紧刹车,湿漉漉的钢圈很难立时刹住,擦过了来人的小腿。对方一把拉住车头,是个50来岁的妇人。我问她碰得怎么样。妇人拉起裤腿,擦破了一圈皮,没有流血,但有血印。已经有六七个人围拢来了。妇人说要到医院去。围观的小青年笑了:擦破这点皮就上医院?谁让你横穿马路,得个教训!我对妇人说:附近也没医院,要不药店里买点药水纱布,包扎一下。妇人也不说话,就是拉着车头,不让我走。我说:我要赶学校上课去,不能这么耗着。还是不放手。一个围观的中年女子说:格(这)老太忒“横绷”(不讲理)。倒是一个老伯在一旁提醒我:给她两角钱就没事了。我身上只带了五毛几分钱,就将五毛钱给了妇人:你自己去买点纱布包一包吧。妇人一手接钱,一手松开车头,话也不说,转身走了。80年,一碗面一毛钱。这是我骑车史上唯一的事故。

79年我回到苏州就发现父亲每天拄着手杖上街散步,总是走在街的左侧。我问父亲,怎么不走右边走左边?迎面来车不危险?父亲说:迎面来车看得见,就怕背后来车,所以靠左走。于是父亲讲了他遭自行车撞的往事。这是78年的事,我们一直不知道。那时候,街道还没有改造,窄窄的人行道砾石硌脚,又有树,人行道上难行人,尤其老年人,只能擦边走街面。那天父亲散步,走在街道右侧。一辆自行车从身后撞上来,父亲被撞倒了。撞他的是个小姑娘,她扶起父亲,看是个老人(父亲都80过了),慌了,脸都白了,说:要不要送你上医院?父亲支着手杖迈了两步,觉著还能走,就跟小姑娘说:不碍事,你走吧。小姑娘问父亲要了地址,说老伯伯我明天来看你。父亲支着手杖走了百来步,痛了,不能走了。也正巧,我大外甥路过,赶紧把父亲扶上公交送回家。第二天小姑娘下班后按地址找来了,带了水果和糕点。好在父亲没有骨折,只是肌肉、韧带受了伤。从此小姑娘每个星期要来上两三次,带上水果,止痛膏,再帮父亲作按摩。小姑娘是厂里工人,父亲说,很会讲,笑眯眯笑眯眯,谈谈说说,解了不少寂寞。前后一个来月,直到父亲康复。后来路过还会进来看望一下,聊聊。父亲总是带着微笑说起这小姑娘。父亲告诉过我小姑娘的名字,可惜我没有记下来。从此,父亲说,我上街就靠左走了,不会再有这样的小姑娘从背后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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