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橙子

2016-04-16 02:56文_凉
读者·原创版 2016年3期
关键词:莼菜随风橙子

文_凉 炘



一颗橙子

文_凉炘

那个女孩,唇上有痣。刚洗完头发,就披着风干。

她踮起脚尖,捋一把香椿芽,估计要炒鸡蛋吃,或是烘干泡成茶。她经过院里养的鸽子群,咕咕的叫声逗得她笑。贺兰山的长风拂过银川平原,刚好将天空吹出一些湛蓝,这让她欣喜,微微闭眼,仔细呼吸。她的脖颈上,有晨露似的汗珠,让人有吮吸的念头。

她从上至下,从左至右地扫视这蓝天,于是看到了趴在墙头上的我……

我左脚挫伤性骨折,打了石膏,母亲坐在床头讽刺我:“你小时候爬树不是挺在行?现在爬个墙还能摔下来。”这是我高中时代全部记忆的起点。

她叫杜秋莼。

“莼菜,多年生水生宿根草本。叶子呈椭圆形,深绿色,浮生在水面或潜在水中。开暗红色小花。”

时隔多年,第一次查了这种植物,恍惚之间觉得,它像极了她。

“莼菜”深绿的叶色,约等于她性格中的沉稳。高中时代,她做了三年的学习委员,像每一部糖水味儿泛滥的青春小说里写的那样,她抱着一沓厚重的作业本,走过窗外的走廊,阳光充当着画匠,给她的长发描上金边。男生们想盯着她猛看,但碍于面子,只匆匆扫过一眼,一眼就心潮澎湃,不能自已。

我作弊了——窃取了作家情书的撰写方式,在她那里赢得了较高的分数,从一堆情书中脱颖而出,获得了她的回信。现在想来,作弊的自惭隐隐可见,从这颗浸满油盐的心中生出芽来。

在《爱你就像爱生命》中,王小波的每一封信,开头都写着“你好呀,李银河”,于是我把“你好呀,杜秋莼”放在了信的开头。

后来她告诉我,收到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信,很多以“美女”“莼莼”“阿莼”为开头,都让她深觉肉麻,无法阅读。唯独我的信开门见山,直呼名字,让她倍感真诚。

但和她恋爱与不恋爱,没有实质性区别。我曾为此懊恼不已,并痛斥她过于低下的恋爱热情。白天在一个班上,没有约会的空间;夜里两个人的手机都被父母管制,更觉煎熬,从她简短的“晚安”里,我看不见爱意深浓的影子。

我想吻她,想拥抱她,想牵着她的手游荡街头。我感受到身体中许多欲望正在组建,像一支军队,枪支火炮都已备好,唯独找不到进攻的方向。

许多年过去,才知道她的爱意,恰如“开暗红色小花”。她曾若无其事地从第一排座位走到我的座位边上,剥开一颗橙子,送到我手边。她曾与我打赌,说从《必背古诗词合集》中随便挑一页来背诵,背不出就抽皮条或者刮鼻子。

我自然是输了,《桃花源记》死活背不出来。她拉开我的袖子,二指并起,狠狠抽下来,留下一寸殷红。

年轻、狂躁的我,又怎能理解一个内敛的女子内心的巨大热情?像地下的暗河,汹涌无声,静谧奔腾。

我们的高考分数差异巨大,她去了沈阳,我去了武汉。一千多公里,“地大物博”在我心里首次沦为贬义词。

十多年过去,我失去了她全部的联系方式。我所记得的一切,就那样随风而起,又随风散落。

昨天买香蕉时,水果店老板说,加颗橙子刚好10块钱,我说行。

此时此刻,寂静的写字台上,我将橙子剥开,清香扑面而来。仔细想想,她刻我的时候,我也磨了她。这符合宇宙的规则。她不可能毫不费力就让我迷惘,我也不会平白无故让她心伤。彼此的付出显而易见,年轻的日子,就摆在那儿。

纤手破新橙,酸甜尽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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