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文莱王室交往趣事

潘正秀

就我们个人来说，作为驻文莱使馆的第一代人，所做的工作只是点滴，但其影响对两国关系来说是个积累的过程。

中国与文莱是同频一海的友好邻邦，两国人民之间有着长期友好交往的历史。1991年9月中、文正式建交，为两国友好关系的发展揭开了新的一页。1993年8月，双方商定在各自首都互设使馆，并互派常驻大使。我们夫妇有幸作为中国驻文莱使馆的第一代人，肩负开拓两国友好关系的重任，在文莱工作和生活了四年多时间。我们同文莱王室成员交往的一些经历与见闻给我留下了难以磨灭的记忆。

觐见王后的那一刻

按照文莱惯例，新任大使到文莱向苏丹陛下呈递国书后，大使夫人要分别觐见王后与王妃。1994 年 4 月 20 日，即我到达文莱后将近3个月的时间，接到文莱外交部通知，当日下午，文莱王后要在王宫接见我。得到这个消息，当时我十分高兴，因为我到文莱后，使馆就向文莱外交部递交了我要求觐见王后与王妃的照会。两三周后，外交部礼宾司通知我去见王妃，但见王后事，迟迟未获答复。为此，我惴惴不安，因为我是先见了王妃，我怕有冒犯文莱王室礼仪之嫌。使馆主管礼宾工作的官员知道我的心情，因此，他在得到通知后，马上当作一个好消息告诉我，“老潘，王后要见你了！”

那天下午，文莱外交部礼宾司女官员到大使官邸迎领我前往努鲁尔·伊曼王宫，专为王后服务的礼宾官在楼下迎接，她领我进入王后会客厅。我老远看见王后已站在那里等候。王后浓眉大眼、白晰丰润，身着一袭制作极其精美的马来衣裙，显得体态窈窕，其前襟、袖口与下摆处点缀着各色珍珠宝石，与她颈项、手腕与手指上所配戴的各式首饰相映生辉，随着她抬手投足而七色生辉，光彩夺目。我顿时感到这位王后的确是尊严与华贵的象征，加上周围侍从济济、威仪袭人。

尽管为这次会见我准备已久，但此情此景使我心情还是有点紧张。我往前走了几步，根据当地习俗，稍加停留再走到王后面前与她握手，并用我临时抱佛脚学的几句简单的马来语，首先向王后打了个招呼，“王后陛下，午安！”王后听了后，十分惊喜地问，“噢！你还会说马来语？！”我答，“仅仅一点点”。这时气氛顿时活跃了，我与王后之间的距离拉近了，我紧张的心情也随之舒缓下来。

我坐定后，王室两名侍从开始招待茶点。他们两手捧着金光闪闪的托盘，两脚平行缓慢前进，目光向下，首先走到王后面前站定，待王后点头后，再向前移一步，一条腿膝盖着地，另一条腿成直角形跪在王后面前，按照王后旨意把几种点心一一夹送到食盘里，再欠身猫腰走到我面前重复一遍。上完点心后，两名待从起身，先后退三步，转身去取茶水和咖啡，再按上述程序向王后与我分送。我第一次接受别人跪地为我服务，真是受之不安。尽管王后几次盛情地说，“请！自己来！”我无心品尝茶点，当时只想利用这个机会与王后多交谈一会儿。王后首先问我到文莱多久了，我说快3个月。王后一听情不自禁地说，“哎呀！我这么晚才见你，真抱歉。”我听后马上应答，“王后陛下应酬繁忙，能在百忙中接见我，是我最大的荣幸”。这时我想，王后见我较晚，没准是手下人没及时禀告她，“中国大使夫人要求觐见。”看来那些日子我心里犯嘀咕是多余的。

在半个小时的交谈中，我与王后交谈了不少内容，王后问到我的家庭、中国情况和对文莱印象。当问起我的家乡时，我顺便向王后简单介绍了公元 1408 年渤泥（即今日文莱）加那王率 150 人代表团访问中国，后客死在当时中国明朝的京都南京，并安葬于南京南郊的史话。我告诉王后，我就出生在那个地区。王后对我说的这一史实很感兴趣。

会见结束后，我向王后赠送礼品。我告诉王后，“我从中国为王后陛下亲自选购了一块丝绸，希望王后陛下喜欢。”王后伸手在礼品盒上触摸一下，然后感谢我亲自为她选购礼品。送完礼品，觐见就算结束，我向王后告辞，并再次感谢王后拨冗接见。通过这次觐见，我发现王后不仅仪态端庄、雍容华贵，而且笑容可掬、和蔼可亲、平易近人。我心中迟迟未获接见的疑团彻底化解了。

文莱苏丹御妹、外交部无任所大使玛斯娜公主殿下（右三）与夫婿携两个子女到使馆贺年，并与中国大使夫妇合影留念。 

春节开门大迎宾

文莱与中国历史上交往密切，一些习俗传统不乏中国影响，特别是旅居文莱的华人在融入当地民风民俗的同时，在节日、饮食、婚丧嫁娶等方面一直保留着中华文化传统。文莱华人在欢度中国春节时有个“开门迎宾”的做法，这与当地穆斯林庆祝开斋节的习俗一样，他们在春节期间选择一天从早到晚大开门户，欢迎左邻右舍，亲朋好友登门贺年，互致问候。

我们在文莱设立大使馆后，入乡随俗。自 1995 年起，春节期间我们也选定一天作为“开门迎宾”日，大使官邸打开门户，欢迎各方宾客上门拜年，共渡新春佳节。文莱王室人员很少到华人家里拜年，一般也不出席驻文莱使节官邸的活动，因此，我们到任后的第一年春节没敢贸然邀请王室人员到大使官邸来，但 1996 年中国春节与文莱开斋节仅一天之差，而文莱国庆（2 月 23 日）也在这期间。文莱人说，这年是“三喜临门”，历史上是少见的，因此，节日气氛特别浓厚。使馆决定搞一次“开门迎宾”活动，而且把规模搞得大一点，邀请的人比往年级别高一点，人数多一些。

考虑1995 年“世妇会”期间，文莱外交大臣夫人扎瑞娅殿下曾破例接受邀请，出席了我以大使夫人身份举行的茶会。这年春节，使馆想试着邀请文莱苏丹御妹、外交部无任所大使玛斯娜公主殿下出席官邸的“开门迎宾”活动，但公主殿下来不来，谁也没把握。因为，王室人员接到某项活动的邀请后，是否参加一般答复比较晚，而且不便于催问，我们只好耐心地等着。“开门迎宾”当日下午，我们在餐厅摆了当地华人和文莱人均喜爱的豆沙包、芋头角、春卷、炸鸡腿、酱牛肉、龙虾片等十来种食品，会客厅内还备有点心等小吃，可谓丰盛。出席我们“开门迎宾”活动的客人络绎不绝，整个客厅与门厅挤满人，大家谈笑风生、气氛非常融洽，我们夫妇迎客，送客忙个不停。

突然，门口传来信息，玛斯娜公主殿下来了，我与大使急忙赶到门口，只见公主殿下与夫婿携两个子女真的来了，我们赶忙把公主殿下一行四人引到会客室里面，我请公主殿下到一个放在重要位置的沙发上就座。因为听说，王室人员一般不与非王室人员并排就座，我与大使分别坐在两旁的沙发上。但公主殿下连声说，“Come（来）！ Come（来）！”让我与她同坐一个沙发，然后公主殿下夫婿坐到我的位置上。因为公主殿下是文莱外交部部长级无任所大使，不是一般的夫人。本来，我想她一定是要与大使交谈，我只是坐旁边陪衬一下，但她一落座就面对着我，显示出她对女主人的尊重，丝毫不摆高官的架子。这时我马上主动与她寒暄，我首先欢迎公主殿下携家人，在繁忙的开斋节应酬中，出席我们夫妇的春节“开门迎宾”活动。公主殿下说，这是她开斋节以来出席的第一个非王室的“开门迎宾”活动。我赶忙说，这是我们夫妇，也是我们全馆人员的莫大荣幸！我感谢公主殿下给我们这份殊荣。

苏丹王后陛下（左）亲切会见笔者（右）

大使这时在一旁开始行使起他作为男主人的“职责”，他让招待员把食品端到客厅，招待公主殿下及家人。公主的女儿和儿子端起盘子时，眉头一皱，有点犯难，好像怕吃不下，公主赶忙对他们说，“如果吃不下，也要吃一两样。”我理解公主殿下是在教育她的孩子，完全拒绝中国大使夫妇的食品是不礼貌的。从这件小事可以看出，文莱王室对子女的教育还是严格的。我看两个孩子吃着吃着似乎感觉不错，我问他们，“喜欢吗？”他们点头表示很好，然后兴致勃勃地跟着我到餐厅又自取了一盘。殿下见此景高兴地说，“没想到他们吃这么多！”我想这些小公主、小王子换换口味，可能也觉得新奇吧！

搀扶公主登上“历史”舞台

我还记得1997年香港回归那年，使馆决定举行庆祝香港回归大型招待会，请玛斯娜公主作为主宾出席，她很愉快地接受了邀请。招待会前两天，文莱外交大臣穆罕默德亲王要到香港出席庆祝回归仪式。那天我们夫妇与玛斯娜公主殿下都到机场去为亲王送行。在机场我发现玛斯娜公主拄着拐杖，一瘸一跛地走路。我赶忙上前问怎么回事。公主告诉我，她打网球时脚扭了。我马上连想到，中国有“伤筋动骨一百天”的说法，可是我们使馆庆祝香港回归的招待会在即。玛斯娜公主这样怎么出席，特别是还要上台接见演员。我脸上顿时流露出为公主着急的表情。公主看出我的心思，并安慰我说：“没关系，庆祝香港回归的招待会我一定要出席的。”我心里还是不踏实，我说，“可是殿下上台恐怕有困难。”公主很痛快地说，“到时候你搀扶我一下就行了。”听到这儿我高兴了，我说，“殿下信任我，我一定搀扶着你登上这个历史舞台。” 公主对我说的“历史”两个字很重视，她能理解我用的“历史”两个字的意义。她又用加重的语气重复“historical” 舞台。从这件事可以看出，公主殿下对中文关系是很重视的，也反映她坚强乐观的性格特点。

从两国关系来看，文莱王室成员与我们使馆的关系的确有个逐步从相识、熟悉到友谊深化的过程。关于文莱高官出席中国使馆的“开门迎宾”活动自从1995年娜斯娜公主开了个头，年年举办。在我们夫妇离开文莱后，这项活动至今已延续近二十年。不仅玛斯娜公主殿下夫妇，还有更多的内阁大臣及其他高官在中国春节期间到中国使馆拜年。在其它一些场合，文莱王室人员对中国使馆的活动也是积极参与。我在文莱期间，中国使馆参与了文方组织的几次义卖，王后及其他王室成员都要到中国摊位前饶有兴趣地观看与购买中国展品，有时还站在那里与我们使馆人员聊聊，显得非常亲和。

就我们个人来说，作为驻文莱使馆的第一代人，所做的工作只是点滴，但其影响对两国关系来说是个积累的过程。今年是中国与文莱建交25周年，我们高兴地看到，在双方的共同努力下，两国在政治、经济、文化、教育、卫生等领域交流与合作取得了长足进展，在地区和国际事务中相互支持，密切配合，中文友谊显示出了蓬勃生机。我相信，在和平共处五项原则基础上，中文睦邻友好合作关系在新世纪必将谱写出更加美丽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