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战“丝绸之路”的西方话语权:还我华夏“玉帛之路”真相
——第九次玉帛之路(关陇道) 文化考察活动天水总结会发言摘录

2016-05-04 06:56冯玉雷,叶舒宪,易华
丝绸之路 2016年6期
关键词:齐家丝绸之路天水

挑战“丝绸之路”的西方话语权:还我华夏“玉帛之路”真相
——第九次玉帛之路(关陇道) 文化考察活动天水总结会发言摘录

时 间:2016年2月2日

地 点:甘肃省天水市伏羲庙

主持人:冯玉雷 《丝绸之路》杂志社社长、主编

参会人员:叶舒宪 上海交通大学致远讲席教授,中国文学人类学研究会会长

易 华 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学与人类学研究所研究员

丁虎生 兰州理工大学党委副书记

王若冰 甘肃省天水市作协主席

高世华 甘肃省天水市博物馆副馆长

雍际春 天水师范学院陇右文化研究中心教授

张国荣 西北师范大学美术学院教授

张振宇 中国甘肃网总编辑

亢兆宁 中国甘肃网新闻总监

刘 樱 《丝绸之路》杂志社副主编

军 政 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中国文学人类学研究会甘肃分会副秘书长

丁 哲 上海交通大学博士研究生

叶舒宪(上海交通大学致远讲席教授,中国文学人类学研究会会长)

唐代诗人戴叔仑《塞上曲》云:

汉家旗帜满阴山,

不遣胡儿匹马还。

愿得此身常报国,

何须生入玉门关。

末句用东汉名将班超的典故。班超一生在西域征战30年,暮年垂老时上疏请归,有“臣不敢望到酒泉郡,但愿生入玉门关”二句。此后,文人习惯将玉门关视为胡汉分界的标志、华夏国门的所在。王建《秋夜曲》云:“玉关遥隔万里道,金刀不剪双泪泉。”王建用“玉关”简称来串联起玉门关两端的万里道路,若不是运送美玉之路,路上关口怎能叫玉关?李益干脆用“入关”二字概括从外部进入玉门关。无论是为“丝绸之路”命名的德国人李希霍芬,还是著有《佛教征服中国》的荷兰汉学家许理和,都不曾推敲过玉门关得名的中国原因。在他们眼中,玉门关只是丝路或佛路上一个普通站点而已,至于同样位于该路线上的玉门县、玉门镇、玉门市、玉石障等一大批古今地名现象,外国人就更不知所云了。本土的交通要道就这样被外国人在殖民时代用欧洲人的视角加以命名为“丝绸之路”。

玉门关与这条文化大通道上运输的玉石真的无关吗?

本着对本土文化自觉和重建中国话语的初衷,笔者2005年开始了对甘肃古文化的研究和实地调研。2012年完成中国社会科学院重大项目《中华文明探源的神话学研究》。随即展开西部七省区的玉石之路考察。2014年以来,中国文学人类学研究会联合《丝绸之路》杂志社和中国甘肃网、上海交通大学等单位,先后组织九次玉石之路田野考察,驱车总里程约2万公里,聚焦河西走廊及其两端的古代交通路线,尝试弄清和相对复原古代西玉东输的“路网”(八次考察的学术报告或笔记陆续发表在《民族艺术》、《百色学院学报》、《丝绸之路》、《兰州学刊》、《中国玉文化》等刊物和“中国甘肃网”)。这九次考察始于黄河中游进入中原的路线:山西大同盆地至雁门关一带,那是先秦时代西来文化的进关路线及关口;包括环腾格里沙漠的路网调查;从广河县到马衔山的齐家文化玉源考察;以肃北马鬃山为目标的草原玉石之路调查;以新疆的北疆和南疆通往河西走廊的玉石路线调查;包括昆仑山连接阿尔金山及河西走廊的主要运玉路线站点。还有2016年初的这一次在陇山两侧穿越往返的关陇古道考察。

这次考察的重要学术意义在于填补玉帛之路路网认识上的空白点,摸清关陇道路的古今路线大致情况,以及探索若干未知的偏僻古道的存在(从西峰至镇原、固原的蒲河道);追踪问迹,探查和理解齐家文化遗址与玉器文物向东分布的情况。本次考察预计目标是关陇古道的情况,结果有两个超出预期的重要收获:一是在通渭发现本地玉矿资源,很可能也是齐家文化玉器的材料来源之一。这就给我们绘制出的中国西部玉矿资源区地图,增添了超越前人的新内容,也为揭开《山海经》所记录上百座出玉之山的谜底,又增添了甘肃本土的新物证;二是在镇原县博物馆看到距今约4900年的常山下层文化佩玉巨人墓葬复原景观,为探索齐家文化的来源找到重要线索。最后两天穿越千河流域的关山飞度,聚焦秦人从甘肃东进中原的路线,观摩张家川县马家塬西戎墓地发掘现场,以及清水县战国西戎墓地出土的金银器,体会到先秦古书中所说秦人与戎狄杂居的真正含义,以及秦人兵器领先、马车和车战技术领先,以至于最终能够武力统一中国的奥秘。可以说玉帛之路的实地考察,逐渐让我们明确中国之所以为中国的深刻学理。为什么秦统一后要熔化天下之金属兵器,用一件至高无上的宝玉和氏璧打造象征天命和权力的传国玉玺!

早在夏王朝以前的尧舜时期,新疆的和田玉就通过活跃在河西走廊地区的印欧语系大月氏人输送到中原国家。我们据此判断玉石之路上西玉东输的历史有约4000年,相比佛路和丝路的2000年,确实有大传统与小传统之巨大差别。问题在于,为什么在同一条道路上传播玉石的人和传播佛教的人,主要都是非华夏民族之印欧人种的分支呢?这是一个十分耐人寻味的问题。汉武帝派张骞出使西域的目的就是联合大月氏,共同对付强敌匈奴人。张骞出使的结果,虽然联合月氏的初衷没有实现,但这件史实至少可以表明:中原华夏国家与游牧在西北的印欧人种的关系,要大大好于和北方草原新崛起的游牧民族匈奴人。如果还要进一步追问其所以然,那么目前除了玉石之路大传统的存在以及活跃在此路上的不同人种间因互利互惠而达成“化干戈为玉帛”之和谐关系以外,还没有什么更恰当的解释。

中国式的和平理想表达方式为什么自古就以“化干戈为玉帛”这样一句尽人皆知的成语?来自深厚的中国历史经验的民族团结理念,还有比这更实在、更精当的表达吗?迄今还没有过,今后恐怕也不会有!这就为在中国的世界崛起时代背景下,重建中国话语提供了最佳的本土资源。“西学东渐”以来,中国人盲目地跟着外国人的话语谈论中国文化的现象应该告一段落了!本土话语的打造不能是闭门造车式的,需要严肃的科学调研和客观事实为基础,三年来一共九次玉帛之路考察的初衷便在于此。外国人所指认的“丝绸之路”是一条单一的线路,从长安通向罗马,主要功能是向外国出口丝绸。中国人重新命名的“玉帛之路”则是复杂的、多线路贯穿交织而成的路网,至少在中国境内贯穿东西的文化大通道是如此的,呈现为路网状态。从发生的原因看,这条举世无双的文化道路的形成不是为出口丝绸,而是为向中原王权输入西部的优质和田玉。如今看来还包括输送马鬃山、马衔山和祁连山产的甘肃玉。

我们坚信,我们所做的探索是前无古人和后有来者的。伴随中国玉帛之路申报世界文化遗产的伟大事业,中国话语、中国道路、中国故事都一定会得到全面创新的再讲述:这是在万卷书、万里路的实证调查基础上,依靠第一手的新材料和新发现所做出的新探索。让玉帛之路成为国家文化的新品牌,传统文明核心价值的符号,最终传播全世界,这是我们努力的目标。

数九寒冬,又逢五十年不遇的极寒天气,关山古道上积雪绵绵。其艰辛可想而和。恰逢年关,举国上下涌动的是春运大潮和办年货的激情。考察团10余人不畏艰险,风餐露宿,日夜兼程,通过中国甘肃网及时发布专家手记文章和记者报道数十篇,充分体现了大无畏的精神,我作为考察发起人,借此机会向大家表示由衷的感谢。

丁虎生(兰州理工大学党委副书记)

第一次考察,我就接触到了这个活动,当时参与的人很少,我一直在关注和积极参与这项活动。

史前文明时代,玉石是最早将不同部落统合起来的意识形态方面的东西,谁掌握玉石资源,谁就拥有了执政的合法性。玉是人和其所生存的环境交流的媒介之一,现在通过考古发现的玉璧、玉琮、玉环等,实用的非常少,大量的是礼器,主要用于祭祀和表明身份。古籍中明确记载,玉璧祭天,玉琮祭地,人通过玉石实现自身意志与天地、神灵的沟通。因此,形成了中国历史上重视玉器的传统,中国历史上凡是与玉联系起来的都是好的东西,如“君子比德于玉”、“化干戈为玉帛”等。从中国传统的精神价值观形成的时代来说,玉就在其中扮演了重要角色,也就是说,玉中包含了中国的核心价值观。

我很重视田野调查的研究方式。近年来,整个学术导向过于关注书斋作业,以论文来论英雄,实际上就是从资料到资料的不断重复,尤其是现在的年轻人过于依赖网络。我第一次接触叶舒宪、易华先生所做的实地调研,就非常赞赏这种研究方式,强烈的“现场感”会给我们带来古籍之外更为丰富的收获。目前,国家正在实施“一带一路”发展战略,很多基层市县有很好的值得不断挖掘的文化资源,但由于各方面的原因,所提出的一些说法都是不专业、缺乏学术支撑的,不具有说服力,也造成了学术研究的空白点。而且我认为,学术研究不一定必须要集中在高校,很多“接地气”的地方文化研究者在相关领域更具有发言权。我虽然是外行,但我非常关注和热爱中国传统文化以及家乡的各种文化。

在我们团队的研究方式中,将实地考察与现代传媒紧密结合,这一点非常重要。叶舒宪、易华等教授都是白天考察,晚上整理成果,第二天就在网络上发出来,影响力非常大,传播力非常广,对于传播和普及地方文化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同时,这些传播的资源都是学者在实地考察的基础上完成的,具有学术支撑和很强的说服力。我们此次考察,每一站都有丰富甚至意外的发现,例如我们在通渭发现了玉矿,在庄浪、崇信发现有关常山文化的东西以及非常完整的一条古道。总之,此次考察信息量很大,需要反复琢磨、消化、梳理,最终形成具有说服力的研究成果,并向外界传播。我们的这些考察和研究为丝绸之路以及华夏文明的传承创新做了扎实的基础性工作。这次考察中,我写了一篇文章,呼吁玉帛之路发现的重要文化遗产及现象能够及时、大量地进入到国家保护的范围中。

最后,希望我们的队伍越来越大,地方学者能广泛关注我们的研究,为甘肃的华夏文明传承创新区的建设和丝绸之路的研究提供更多、更好的学术支撑。

雍际春(天水师范学院陇右文化研究中心教授)

“玉帛之路”是一个非常有创新价值的概念,西方人提出的“丝绸之路”概念只涵盖了西汉以来2000年的中西文化交流。而叶舒宪先生倡议的玉帛之路,正好将丝绸贸易兴起之前已经开始的玉石贸易包含进来,这样,也就将中西文化交流的时间至少上推到距今4000年前。这是更加符合中西文化交流实际的科学表述。

李宁民(天水市博物馆馆长)

多年来,我一直在关注玉帛之路的考察研究状况。20世纪90年代,《丝绸之路》杂志刊登了杨伯达先生关于齐家文化玉器的文章,杨先生将良渚文化、齐家文化以及新疆的玉石文化结合起来提出了玉石之路。近些年来,在叶舒宪教授的带领下,围绕着玉石之路的课题也进行了大量的研究。我在这方面涉猎不深,就此次考察活动,我想说几点自己的看法。

首先,我非常赞同叶舒宪老师提出的重建“中国话语权”。现代以来的很多学术话语都是西方舶来品,甚至还有“中华文明西来说”。中华文明探源的学术起源也受到了西方的影响,至今依然影响着学术界的研究。随着中国国力的增强,对中华文明的起源探讨,国内的学术界有了新的提法,尤其在天文历法和礼仪制度建立方面。玉器是中华文明礼仪制度建立过程中非常重要的组成部分。叶舒宪教授玉帛之路学术观点的提出、研究的深入以及学术成果的不断涌现对华夏文明的起源研究做出非常大的贡献。

其次,我非常赞成叶舒宪老师提出的“玉帛之路”的概念。中国历史上存在一个玉器时代,中国古代有四个时代,分别为石器时代、玉器时代、青铜(铜器)时代和铁器时代,其中指出玉器时代是轩辕黄帝时代。皇帝是中国古代神话传说中的人物,但也是有历史依据的。天水是黄帝故里,将传说、文献记载和玉帛之路的研究结合起来将会对中国古代史的研究产生重要意义。

再次,我非常赞同叶舒宪教授提出的田野调查的研究方法。过去仅仅依靠文献学的研究方法已经远远过时了,新的学术观点和成果很难出现。将考古、文献、民俗与田野调查结合起来是非常好的学术研究方法。王国维提出二重证据法,叶教授提出四重证据法,这是学术研究方法的重要进步。陈寅恪先生曾提出,新的学术观点的提出必定要仰赖新材料的发现。通过田野调查可以发现新的研究材料,这对整个学术研究来说都是很大的贡献。

以上三方面对中国古代文化研究、中华文明起源研究、中华民族文化研究有非常大的帮助。

就关陇道和丝绸之路古道的形成来说,我没有过深入的研究,但从文献记载以及天水本地的一些文化发现来说,我有一些了解。

首先,在齐家文化之前,关陇道是否就已经形成了?对于这一点,天水的考古发现有一些证据。天水的大地湾文化是目前发现最早的史前文化,天水史前文化的发展序列大概进入到4000多年就是大地湾文化,接下来是仰韶文化的早、中、晚期,其中有半坡类型、庙底沟类型。早在距今8000~4000年的史前文化中,不仅天水五县两区广泛分布仰韶文化,关山以及陕西宝鸡都有齐家文化的广泛分布。同时,在渭河古道台地的两岸也有很多仰韶文化遗址。从关中宝鸡到天水渭河两岸台地发现的仰韶文化以及大地湾一期文化说明,在齐家文化之前8000年开始,关陇道应该就已经存在了。但是,关陇道的具体走向仍需要探讨。一种说法是渭水古道,且渭水古道两侧台地上就有古代文化遗存的发现。我认为,应该将玉石之路及之前的文化发展脉络结合起来进行研究。

就丝绸之路东西大通道的贯通时间,通过数次玉帛之路的考察发现,齐家文化距今4000年前就已经形成了。4000年前,在甘青地区是齐家文化,在中原地区是夏文化、二里头文化。童书业先生的《春秋史》中提到,夏和周的族源是来源于西部的,周来源于庆阳一带,夏来源于西北,对此,《吕氏春秋》、《穆天子传》、《史记·封禅说》等古文献中都提到了夏代来源于西北,中亚地区当时也有大夏国。也就是说,4000年前,不仅是齐家文化玉石之路,也和夏代文化密切相关,二者之间的关系也是必然的。春秋战国时期是铜器时代,在天水清水的考古中也发现了很多青铜饰片,其中包含很多草原文化的因素,张家川马家塬战国墓地出土了很多玻璃器、青铜饰片,其中也包含很多草原文化的因素。从天水的这些考古发现来看,春秋战国时期,从清水、张家川到平凉,再到内蒙古的鄂尔多斯,再到河西走廊的道路已经贯通了。同时,天水的考古发现也佐证了从8000年前到汉代丝路开通之前这条大通道的贯通。

天水是丝绸之路上的重要枢纽,其路网是非常繁杂的,天水市、关山一带的丝路古镇非常多。关山也被称为大陇山、大镇关,传说汉武帝过关时遇到雷阵,因此取名大镇关。关山向西的第一个重镇就是长亭驿,历史悠久,然后是马鹿镇、恭门镇,到了清水有清水城、秦亭古城,到了秦州有关子古镇,秦安有陇城、略阳镇,甘谷有安源镇,武山有洛门镇。这些镇的历史都非常悠久,从汉代到唐宋都有一定的建制,也出土了很多文物。例如关山白起堡,始于战国,唐代的时候建立白起祠并出土了碑刻。因此,从天水丝路古镇来看,天水境内的丝路分布至少达到三至四条,其中,张家川、清水、天水、秦安、甘谷、武山是其重要的分布区。不断深化天水在玉帛之路中的研究,能为玉帛之路提供更多新的材料。

最后,我想说一下常山下层文化和齐家文化之间的关系。关于这个课题,在天水有很多考古资料,大地湾文化的五期就是常山下层文化,之前是仰韶文化。就天水的史前文化来说,现在存在着分歧,大地湾文化将仰韶文化晚期看作四期文化,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在天水师赵村、西山坪遗址发掘后提出应该是马家窑文化的石岭下类型。过去,学术界有一个观点,即半山、马厂文化类型没有过武山以东,但现在的考古材料证明,在天水秦州区西山坪文化遗址中也有半山、马厂文化类型。从天水的考古发现,我们可以梳理出,从大地湾一期到仰韶文化的早中晚期,再到马家窑文化的石岭下类型、半山类型、马厂类型,再到齐家文化是一脉相承的。秦安没有发现半山、马厂的东西,但大地湾仰韶文化晚期的东西其实就是石岭下类型。从大地湾文化四期直接过渡到常山下层文化,之后到了齐家文化,这一发展历程,可以从天水的考古发现中找到相应的支撑,同时为玉帛之路的学术研究提供依据。

王若冰(天水市作协主席)

第九次玉帛之路(关陇道)文化考察活动成员踏勘考察丝绸古道的前世今生,重点考察的是关陇古道,以玉帛之路追溯丝路古道历史渊源,不仅是人类文化史上的壮举,更是对丝路文明史正本清源的重大贡献。

高世华(天水市博物馆副馆长)

我很赞同“玉帛之路”这一概念。在历史长河中应该有一个玉器时代,这次考察搜集到新的资料,对古代文化学术及中国古代史研究具有重要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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