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析《喜福会》中被丑化的中国男性形象书写

2016-05-09 14:25童安剑
青年文学家 2015年2期
关键词:丑化谭恩美喜福会

摘  要:在美国华裔文学作品《喜福会》中,谭恩美浓墨重彩塑造了正面的中国女性形象,轻描淡写勾画出的中国男性呈现的是被丑化了的形象。本文将《喜福会》中的中国男性形象分为三类:长相丑陋、邪恶无耻和无能平庸,并探析了华人男性被丑化的原因:一是和谭恩美的家庭经历有关;二是缘于女性意识的觉醒。

关键词:喜福会;谭恩美;华裔;男性;丑化

作者简介:童安剑(1979-),女,云南麻栗坡人,文山学院外国语学院讲师,主要从事英语国家文化和教学法研究。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5)-02-0-03

华裔美国作家谭恩美(Amy Tan) 的处女作《喜福会》(Joy Luck Club)自1989年出版就因其独特的中国魅力而备受美国社会瞩目,而且从上世纪90年代起就成为了中美两国学者的研究新宠。据粗略统计,从90年代初至今,国内公开发表的以《喜福会》为研究对象的论文就达1100余篇。美国华裔文学的序幕在1912年被艾迪丝·伊顿(Edith Eaton)的短篇小说《春香太太》(Ms. Spring Fragrance)拉开,但是初期的华裔文学作品并没有得到美国主流的认可和接受。直到20世纪的70年代,新生代的华裔后裔女作家汤亭亭、谭恩美等凭借其独特的视觉使得华裔文学进入到美国主流小说范围内。汤亭亭的《女勇士》和谭恩美的《喜福会》成为各界学者研究“中国性”的范文。《喜福会》中丰富的中国元素符码,尤其是中国母亲的形象深深感染了美国主流社会,小说中的华裔女儿们激起了移民后代的共鸣,所以,《喜福会》的影响力显而易见。

在《喜福会》中,谭恩美站在女性主义的立场上,着力刻画女性,深刻表现了文化背景不同的母女两代人之间的冲突。在谭恩美的笔下,女性是着力刻画的主体对象,为数不少的男性在这部小说里成为点缀。在中国传统文学作品中,男性主角或聪睿智慧,或风流倜傥,或英勇骁战,这些具备优秀品质的男性总能成为某些人心目中的英雄或偶像。然而,《喜福会》颠覆了以男性为主女性为辅的男性书写,男性非但不是小说的主角,而且大多数的男性形象毫无阳刚之气,又加上品行不端,让人生厌,尤其是其中的华人男性。在这部小说中,每个女性有各自的、丰满的、正面的形象,而中国男性则是丑陋不堪、邪恶无耻、无能平庸的形象。本文将对《喜福会》中的华人男性形象进行分类,并就他们被丑化形象的原因进行探析。

一、《喜福会》中的男性形象

1. 长相丑陋的中国男人

傅满洲(Fu Machu)和查理·陈(Charlie Chan)是美国大众心里定型化的主导华人形象。美国作家萨克斯·罗默(Sax Rohmer)创作了关于傅满洲的17部小说,这些故事后来被搬上银屏,因而恶魔一样的华人傅满洲在美国家喻户晓。罗默这样描写傅满洲的外貌:“高高的,瘦瘦的,像猫一样不声不响,肩膀高耸,长着莎士比亚的额头、撒旦的脸,脑袋刮得精光,细长的、不乏魅力的眼睛闪着猫一样的绿光。”在美国具有同样知名度的中国男人查理·陈是一个聪明智慧的华人侦探,用严密的逻辑推理和东方人的耐性机智地破获了一个又一个疑案。然而,查理·陈卓越的表现并没有给他挣来英俊帅气的外表,比格斯(Biggers)把他孩童化了,“他确实很胖,却迈着女人似的轻快步伐,他那象牙般肤色的脸像婴儿一样可爱,黑头发剪得短短的,深褐色的眼睛有些斜视。”

谭恩美,一个在美国长大的华裔后代,从未在中国生活过,那么她会如何描绘中国男人的长相呢?是以自己父亲和哥哥们为原型?或是沿用傅满洲、查理·陈的定型了样子?在《喜福会》中,答案不揭而晓。谭恩美用只言片语勾勒出几个中国男人的外形:在顾映映关于儿时中秋节的回忆中,她一心崇拜、并急于向之倾诉的月亮娘娘竟是一个男子扮演的,“起皱的双颊,一只油光光的酒糟鼻,满口大板牙和布满血丝的双目。”[1](P71) 年幼的顾映映不仅失却自我,还从这个长相丑陋的“月亮娘娘”透视到了丑恶的现实。

安梅第一次看见吴青时,他在一堆女人的簇拥下粉墨登场,“用人们慢慢扶出一个大块头男人,他个头不高,但很肥胖,气喘吁吁的,看着比我母亲要老多了。他的前额油光光的,鼻翼边一颗大黑痣。”[1](P224) 吴青妻妾成群,家里所有女人对他必须得言听计从、百依百顺、千方百计讨好他。掌控女人的命运的吴青披上这样的外皮,必定成为遭人唾骂的对象。

再有,精美的钢琴老师老钟,“他似已很老很老了,头顶突得光光的,戴着副啤酒瓶底一样厚的眼镜,在层层叠叠的圈圈里,一双眼睛整日像昏昏欲睡的样子。”[1](P128) 失聪的钢琴老师最终没有教会叛逆的精美,试想,吴素云为女儿找一位高大英俊的美国教师,精美的命运又是如何呢?

《喜福会》中浮现出的中国男人在外表上毫无魅力可言,然而,谭恩美笔锋一转,塑造出的美国男性个个魅力十足。顾映映的美国丈夫克利福特﹒圣克莱尔,“大块头、白皮肤” [1](P243),“仪表端庄,干净整洁,直至我们结婚后,他还保持着这种良好的仪态”[1](P244) 。顾映映的女儿丽娜如是评论丈夫,“他的皮肤细腻白皙,欣长结实的躯体,真的十分迷人。”[1](P150)许露丝说道,“我不讳言,特德最初能引起我的注意的,恰恰就是那些与我的哥哥和我所认识的中国男孩子们的不同之处:他的鲁莽,他的执着,他的自信和固执己见。他的瘦削的轮廓分明的脸庞和欣长的身材,他的壮实的手臂,还有,他的父母来自纽约泰兰城而不是中国的天津。”[1](P107) 薇弗莱在离婚后,认识了“长着一头拳曲的红头发,鼻子两边还布满了橘红色的斑斑点点”的里奇[1](P175),尽管外表上不似前几位那样出众,但是他性格温存,善待薇弗莱和苏珊娜(薇弗莱的女儿),因而,里奇的魅力也丝毫不逊色。

2. 邪恶无耻的中国男人

在美国人心目中,中国男人劣迹斑斑,《喜福会》中旧中国的几个男性形象亦然。傅满洲被视作“黄祸”的代表和邪恶的化身,缘于他想要掌控整个世界的野心以及他给西方文明带来的巨大威胁;《喜福会》中塑造的男性没有这般本事,但也被看成十恶不赦的坏蛋。他们的“邪恶无耻”主要是对女性的肆意摧残和凌辱。旧中国时期,封建男权制度的统治坚不可摧,男性成为女性的主宰,女性作为男性的附属品,对男性只能惟命是从,往往难逃沦为男权制度牺牲品的厄运。《喜福会》中的吴青和顾映映的第一任丈夫堪称这一时期劣根性男人的典型代表。

吴青是天津的富商,经营地毯,靠外国人发财,因此十分洋派,喜欢洋货:住的房子是外国人在英租界建造的洋房,漂亮高挑的四姨太必须穿西服。尽管如此,吴青骨子里仍是中国封建时期的男尊女卑、传宗接代的思想。“吴青的大部分人生都以‘生儿子、传宗接代为借口,四处寻花问柳。为了自己一时的快活,他设计陷害了安梅的母亲--- 一个与他仅有一面之缘、可怜而清白的寡妇,让她成为自己性欲的牺牲品。”[2] 安梅的母亲被迫嫁给吴青,当了四姨太,悲剧接踵而来:娘家人把她拒之门外,骨肉分离,和吴青的儿子被三姨太强占,经常遭受其他姨太太的随意欺辱。安梅的母亲对于吴青来说,只是他夜晚泄欲的工具,完全是可有可无的一种存在。最终,这个可怜的女人因为仅存的一丝希望也成为枉然时,吞食裹着鸦片的元宵自杀了。

如果说安梅的母亲遭遇不幸的源头是家境贫寒的话,那么出身富贵的顾映映为何也不能摆脱悲惨的命运呢?顾映映是无锡一个富庶家庭中嫡出的女儿,长相漂亮,性格泼野,也因父母之命嫁与一个寡廉鲜耻、风流成性的富家子为妻。一段描写把顾映映丈夫的轻薄展露无遗,“‘开瓜!说着,他操起一把刀按在西瓜上,只听 ‘扑的一下,那熟透了的瓜一剖为二,他则咧嘴狂笑起来,并露出一颗金灿灿的牙齿。”[1](P238)自恃过高的顾映映的终身大事由不得她自己拿主意,这在旧中国是司空见惯的做法。本是不情愿,但在婚后顾映映“变了,变得连自己都觉得陌生。为了他打扮自己,不断更换自己的发式,在床笫间舒展自己的魅力,希望能生个儿子。”[1](P241)使顾映映发生变化的无疑是男权制度,她没有了自己的思想和评判标准,只知千方百计讨好自己的丈夫。但是,同时饱尝了男权制度好处的顾映映丈夫也明白自己处于尊贵的地位,肆意践踏妻子的尊严。他抛下新婚而且怀孕的妻子,肆无忌惮地和戏子、舞女、美国太太、妓女,甚至和他的一个比顾映映还要年轻的表妹鬼混,最后,一个被他玩弄后弃之如履的女佣人用一把利刃刺死了他。

3.无能平庸的中国男人

说到男性的无能,表层含义指的是丧失了性生活的基本能力。美国华裔男人老早就被冠以无性能力或同性恋的污蔑,这种异类形象追根溯底反映的是早期移民的生活。1882年美国国会通过的《排华法案》禁止华工的妻子进入美国,随后美国政府针对亚裔移民又制定了“反通婚法”,明确禁止白人和亚裔结婚。因此,华人只得生活在畸形的单身汉社会里,而且被定格为“性无能”的形象。此外,为了避免华人移民和白人男性在劳动力市场上形成竞争,政府只允许早期华人移民靠体力在矿山劳作或修建铁路,或是做些女人的活儿,像在餐馆洗碗、端盘子,给有钱人当侍从,在洗衣店洗衣等等。理查德·冯拍摄的录像《肮脏的洗衣房》中出现了华工男子互相帮忙梳理辫子的镜头,许多美国人据此做出了华人之间搞同性恋的推断。

《喜福会》中洪天余---龚琳达的第一任丈夫---恰好符合了美国人对中国男人性能力方面的定性。龚琳达以童养媳的身份进到洪家。她的小丈夫天余“十分霸道,就像个大军阀似的,”“千方百计地要逼我掉眼泪”。[1](P47)婚后,琳达“明白了天余身上那东西的能耐了。…… 他对我没欲求,他那种惊慌失措的惧怕,令我明白他对任何女人都没有欲求。”[1](P54)无能的天余把所有责任全部推到龚琳达的身上,可怜的小媳妇不仅挨了耳光,还被“圈禁在床上不准起身”,[1](P54)过着比囚犯都不如的生活。

此外,这些男人的无能还表现在他们在家庭生活中“隐形”的身份。薇弗莱的故事里,父亲极少登台,好似隐形人一样,不管是下棋还是挑选人生伴侣,薇弗莱只在意和听从母亲的建议。许乔治一家模仿美国人去海滩度假,小儿子许平不幸溺水。第二天凌晨,许安梅带着露丝重返海滩,希望找到儿子。在这样的时刻,乔治缺席了。吴素云一直竭力打听失散的双胞胎女儿的下落,“这是她朝思暮想,铭心刻骨要想实现的事”。[1](P263) 吴坎宁却对妻子不断找寻女儿的事情毫不知情,他对什么都无所谓的心理恐怕也没有对妻女的关心,他从未给过她们和他交流的机会,“每天晚饭后,当妈在厨房擦洗完了,餐桌也已抹擦干净了,此时老爸早已将脸躲在报纸后面,一支接一支地抽起他的黑猫香烟---这通常是‘请勿打搅的暗示。”[1](P7)

如果按照所处地的差异来划分的话,《喜福会》中的中国男人有旧中国男人和在美华裔男人之分。旧中国男性的丑陋在于他们任意蹂躏女性的恶劣行径,而在美国的华裔男人们丑陋之处是他们碌碌无为、自甘平庸的心理。吴坎宁“向来是个出了名的好好先生,什么都无所谓。”[1](P14) 薇弗莱棋艺超群,两个哥哥不是奋起直追,而是“自甘落后,自愿承担妹妹应做的家务,自甘放学后只顾嬉戏玩耍,不愿苦练棋艺,不想出人头地。”[3]

二、中国男性形象被丑化的原因

《喜福会》中的男性形象沿袭了美国主流文化长久以来对中国男性的刻板形象(stereotypes):缺乏男性魅力、被动、顺从等。批判的矛头一致指向了谭恩美的“伪华裔”身份,斥责她为了迎合美国主流的需求,特意否定贬损男性同胞。对于谭恩美在《喜福会》中丑化中国男性的原因,笔者有着一些自己的看法。

首先,谭恩美丑化中国男人和她自己的经历有着很大的关系。谭恩美在创作《喜福会》前并没有在中国生活的经历,小说中穿插的中国故事和中国元素全部来自她母亲的讲述,所以吸纳和创造这些中国符码时难免掺杂了时代的、社会的、个人的情感因素。谭恩美的父亲和一个哥哥先后死于癌症,这可能是她认为中国男人在体格上不如美国人强健的原因,所以,中国男人或许像吴青一样肥胖,或许像洪天余一样瘦弱。谭恩美的母亲在移民美国前受尽第一任丈夫的虐待,为离开他,母亲不得不抛下三个女儿。显然,《喜福会》中不少情节来自于母亲的生平经历,“作为一个华人移民的后代,当谭恩美获悉了母亲早年在中国的苦难以及当时社会中存在的种种不公时,揭露旧中国男性的丑恶嘴脸,将其作为负面的角色加以丑化、鞭挞,便成了她表达对母亲那段苦难人生的深切同情的重要手段”。[2]

再者,女性意识的觉醒也促使谭恩美塑造了有失公允的男性形象。在男女地位相对平等的美国成长,再加上轰轰烈烈的女权运动的巨大影响,像谭恩美这样的华裔后代逐步发展自我中心意识,她们不愿再像母亲一辈那样生活在男性主导的家庭和社会里。华裔女作家们确定了女性在其作品中的主体地位,塑造出一系列英雄女性和反叛女性,从而抨击男权制度。“揭露华人男性压制女性的劣行,并指出他们及其代表的中国父权制才是制造华人女性痛苦的根源,成了她必然的选择。”[2]

归根结底,谭恩美在《喜福会》中成功塑造了丑陋的中国男性形象,也凭借这一“他者化”形象赚足了美国人的目光。但是,谭恩美通过丑化、他者化中国男性形象来衬托女性形象,无疑强化了中国男性在美国主流社会中的刻板形象,加深了美国主流和华裔族群的区分意识,结果只会是让美国华裔子孙(包括华裔女性)的身份构建越来越艰难。因此,美国华裔作家在融入强势主流社会的同时,应该切实地了解中华文化的精髓,在作品中真实介绍中华传统,确认中华文化的认可。

参考文献:

[1]谭恩美(著). 程乃珊,贺培华,严映薇(译). 喜福会[M]. 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 2010, 12.

[2许锬,盛周丽. 丑恶的他者,失败的自我 —— 《喜福会》中华人男性形象解读 [J]. 重庆文理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 2011 (3):61-64.

[3]张利敏. 谈美国主流文化对《喜福会》中华裔男性形象描写的影响 [J]. 佳木斯教育学院学报, 2012 (7): 114-115.

[4]陈爱敏. “东方主义”与美国华裔文学中的男性形象建构 [J]. 外国文学研究, 2004 (6): 78-83.

[5]王小玲. 试析美国华裔女性文学中“男性隐退”现象 [J]. 作家杂志,2007 (11):75-76.

[6]姜智芹. 美国大众文化中华裔男性的身份建构:以傅满楚和查理﹒陈为典型个案 [J].外国文学研究, 2007(1): 133-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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