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的游艺

2016-05-09 15:56虞霄
青年文学家 2015年20期
关键词:母鸡游戏

虞霄

我的家乡连山话称“玩”为“耍”,去玩,就是去“耍极”。我们这群六零、七零年代的人,小时最喜的当然是去“耍极”。那时,我们女孩子男孩子的游艺都很多,几好耍,很好玩。

以前的城镇,每家每户住的都是平房,就算是楼房,也不过四五楼高。那些平房,门前多有一个院子,最适合孩子们“聚众闹事”,不玩个天翻地覆决不罢休。哪家小孩要招兵买马,就在大院的地坪中间大吼几声,每家的孩子就会陆续倾巢出动,集合,分队,分工。有的准备粉笔,有的准备胶绳,有的准备沙包,每个人都不会闲着。

我们要玩很多的小游戏,跳格子,丢沙包,甩大绳,跳橡皮筋,攻城,老鹰抓小鸡,踢铁罐,滚铁环,抓石子……多罗罗的游戏都是大哥哥大姐姐传下来,可以玩到天黑,玩到星星出动看热闹,玩到妈妈出来喊吃饭洗澡才依依不舍地各自回家。以前的民居,没有小区会所,也没有游乐场。那时的小玩意,玩法原始,简单,童趣盎然,取材就地,低碳环保。那是一种纯粹的玩耍。

那时的女生,没有芭比娃娃,没有彩笔,男生没有变形金刚,没有滑板车,我们都没有游戏机和网络游戏,我们玩的就是人多热闹出汗多,动脑又动手,多体力和搏斗的游戏,齐心协力力量大。

记得我的小学、初中、高一,几乎没啥功课可做,寒暑假只有薄薄的一本,几天做完,剩下的时间就是我们掌控的时间。那时,没有兴趣班、补习班一说,我们的功课,靠平时积累下来。

那个年代,多注重学生的劳动技能和人品素质。父母不会讲多少大道理,也不怎么懂得如何表达情感,他们甚至不怎么过问孩子的功课,在班上排第几名,要不要参加补习班,国家大事也似乎与他们无关,他们只希望孩子听话听教,健健康康。

那时,我们最爱看的动画片不啻就这几部,《大闹天宫》、《神笔马良》、《鹿回头》。那时卡通片不叫动漫,叫动画片,中央台每天翻来覆去播就播这几部片子。过了几年,有一批舶来的,《聪明的一休》、《花仙子》、《蓝精灵》、《米老鼠和唐老鸭》,奇幻、魔幻、梦幻,招招犀利,彻底征服了我们。每天雷打不动追看这些动画片,小朋友之间可讨论、争辩的话题自然就多了不少。

在自家大院前的地坪上,一群女生叽叽喳喳像一群麻雀,红扑扑的小脸蛋谁也不服输。翻飞的裙子,湿漉漉的头发,旋转轻盈的身子跳上跳下。过家家伴着笨手笨脚,初尝破锅破碗带来自食其力的喜悦,脸上一抹炭黑让我们小小年纪就懂得父母操劳家务的不易。

洁白的手绢,圆润的石子,柔润的尼龙绳,这些好玩的小玩意廉价而好玩。在一旁窜来窜去的大黄狗,不太搭理人的小花猫,四处觅食的母鸡和小鸡,不苟言笑的大人,我们的童年生活单调却充满童趣。

小时候,体育老师常教我们玩“母鸡孵窝”,据称是一种壮族少年儿童的体育游戏,壮语称“咩该放哟”。

玩的小孩6至8人,游戏开始前,先在地上划个直径小圆圈作“鸡窝”,“鸡窝”里放七八块拳头大小的石子作“鸡蛋”。然后,抽签选出一个扮“母鸡”的人。游戏开始时,扮“母鸡”者先在“鸡窝”里四肢撑地,形似“母鸡孵蛋”,任务是守护“鸡蛋”不让别人抢去。

其余的人就蹲在“鸡窝”四周伺机“抢蛋”。“母鸡”要全力“护蛋”,对前来“抢蛋”者,“母鸡”要用脚踢对方,若对方被踢到身体任何一个部位,就不能再来“抢蛋”了。“母鸡”在伸脚踢人时,双手不能离地,更不准撑出“鸡窝”之外踢人。一轮游戏结束,“母鸡”能保住“鸡蛋”不被抢光就是胜利,抢光就是失败。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些小时候我们常玩的游戏今天已没什么人会玩了。现在的游戏太多,尤其是那些机动游戏和网络游戏。

山区的生活虽枯燥清贫,却是鲜活灵动的。

打弹弓是最捣蛋,最具破坏性的一种男孩游戏,轻则打下小鸟,重的能一弹击破玻璃窗,再重些的一枪伤眼。常常有不好彩的小孩,脑门上被射到起个大包,一周不退。因此,父母管得最严的就是不许玩弹弓。我们自制的弹弓枪多用软铁丝制成,子弹是用纸皮折叠而成的V型纸弹,杀伤力稍弱,打到脸上只是有点疼,但不会受伤。这门玩意既考手工,又考眼力,玩起来紧张而刺激。

攻城最具搏击性,两个男生斗牛般顶在一起,看谁的力气大,先把对方掀出代表城堡的白线外,后面的伙伴攻入敌方城内方为胜。战事结束后一个个蓬头垢面,衣服撕破,脸上挂彩,胳膊大腿青紫一块。斗赢的自然兴高采烈,斗输的不免垂头丧气,心里还颇不服气,心里琢磨着如何赢下下一局。最后双方相约,再战一城。这是一项典型的流血流汗的男子汉的游戏,那时的父母顾不上,对这些打打闹闹大多态度淡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小孩撒野去。

小女生玩的东西不外乎丢手绢,过家家,跳房子,丢沙包,抛石子,打纸帖,翻花绳,稍微考体力一点的就是跳绳,踢毽子。

我们到河边捡了质地圆润的小石头来玩,或者直接到石子工场“偷”几颗体积小稍微长相好一点的石头回来,往坚硬的岩石上滚动摩擦,加工成大拇指般大小没有棱角的小石头。抛上抛下,从一抓到五,过程中以没有一颗石子掉下为赢,抛得越高整理石子的时间就越多,拢得就越紧,抓的石子就越多。

那考的可是眼明手快啊,练就手指灵活。这种游戏老少皆宜,按现在的医学,说是对预防老人痴呆也有用。

翻花绳最受女生欢迎,随时随地都能玩。只是简单的一根细绳,两头扎好,在两双小手之间翻来翻去,一挑一钩,一插一拨,再一拉一定,能瞬间变出桥梁、飞机、青蛙、田字,甚至厕所来,都是自己想象出来的名字。最后的输赢就是绳子不能散开,也不能重复造型。

那时,一个沙堆,一堆木工刨出的刨花,一个破铁罐,都足以让一群淘气鬼玩个半天。那时家乡的县城到处搞基建,河沙堆得到处都是,这可成了孩子们最乐不思蜀的地方。玩沙堆时,挖一个深洞,再拉一个不知情的小伙伴过来,引诱他往掩饰过的洞口走,一脚踩下去,沙子没到大腿,一旁的小伙伴“幸灾乐祸”笑得半死,被“陷害”的小伙伴又气又好笑,但“被害者”却从来不恼,继而也加入热火朝天的玩耍当中。

不管男生女生,最爱玩的是在炎热的夏天,跑到河里和池塘游泳,这也是父母最为担心的。在没有网络的当年,民间一传十十传百,疯传某某河又淹死了一个小男孩,某某池塘又有一个男青年溺水身亡,有的连尸首也找不到。看管三四个小孩对父母来说颇为劳心劳力,在那个年代,大多数父母使用最简单最直接的管教方法就是呵斥加棍棒。我的父母却稍微民主一点,只是吩咐我们不能到深水区和有漩涡的河道中间游泳,其余的自己看着办。

没有泳衣,女生和衣直接下水,条件稍好的女生换上短衣短裤,把换下的长裤扎成充气筒,权当泳圈用。男生大多赤条条来个自由式裸泳,身手敏捷像河里的白鲫,一下闭水半响不出水,一下鱼跃翻腾,浪里白条,羡煞我等只会扑腾一下纯属瞎玩的旱鸭子。

在盛夏,一群小孩最喜到田里、小溪边捞鱼。大一点的哥哥姐姐领着一群弟弟妹妹,兴高采烈地挑着粪箕铁捅,卷着裤腿直往小河小溪奔去,一群跟屁虫在后面屁颠屁颠地跟着。

每年的夏季,我们除了上山就是下河,抓鱼,摸螺,捞蚬,不管收获多少,图的就是一个好玩,还能帮家里丰富一下饭桌。小孩见到流动的河水就来劲,吧唧吧唧在小溪小河里倒腾。凭感觉哪个出口,哪丛水草藏着鱼群,把粪箕口对着水草处猛踩几下,片刻,再猛地一捞起,待水迅速漏干后剩下的就是活蹦乱跳的小鱼小虾。此刻的心情最激动,都期盼有一条稍大一点的鱼出现。最惶恐最紧张的就是捞上一条水蛇或一些奇异的生物,大伙“哇”的一声把粪箕一抛,顿作鸟兽散,连粪箕都不知扔到哪儿去,回家时一个个成了小泥猴。

那时的小孩几乎个个身手敏捷,会爬树,会掏鸟蛋。高耸入云长在山里的板栗树,杨梅树,长在院子里的无花果树,石榴树,长在田边的桃树,李树,都成了我们发泄过剩精力,寻觅打牙祭零食的黄金宝地。

女同学育梅家中的那棵无花果树,树冠伸得很开,丫字的树枝攀爬起来毫不费劲。那些泛着粉绿透着粉红的果实,咧着口子,流出汁液,似乎在等我们采摘。熟透的无花果甜到流糖,又软又糯,是我们最爱吃的水果。无花果树几乎不用打理,长在院子里,树根处成了小孩拉尿和小猫拉屎的地方,虽不算高大威猛却也长得枝繁叶茂。待熟透的果实被摘光,剩下那些又小又生的果实就留给小鸟和昆虫当粮食。

儿时的游戏绝对接地气,灵魂在田野里自由地奔跑。迎着风,张开肺,呼吸着满山黄茅草、苦棘滕略带涩味的清香,欢声笑语回荡在群山之间,像电影《赛德克.巴莱》,那个在陡峭湿滑的台湾山地上下飞奔跳跃的赛德克族少年,《阿甘正传》那个为了排遣心中苦闷而不停奔跑的阿甘。一群山中少年,在大地的滋养下茁壮成长。

那个年代物质匮乏,工业落后,大多数人都有手工方面的技艺。父亲利用闲暇时间与儿子一起做木工,木柜子,木板凳,木饭桌,竹椅子,结实耐用。完了父亲就一遂儿子的心愿,用圆木条做个木马,用细铁丝做个手枪,再用粗铁丝做个滚环,让儿子在自家小院里滚着玩。

父亲和哥哥用废报纸裁出老鹰和小鸟的形状,黏上撑开的竹篾上,做两条长尾巴来平衡,再牵上一捆细长线,一只灰头土脸的纸鹞就做好了。这些自制的纸鹞没有多五彩斑斓,但足以让孩子们欢呼雀跃。此时的孩子抑制不住喜悦,拉上小伙伴,跑到空旷的田野上,迎着风,奋力地拉扯着,奔跑着,小脸蛋通红,双眼紧紧仰望着这只靠几个人亲力亲为做出的纸鹞能不能飞上天,能不能越飞越高。那种欢乐与天地融合在一起。

母亲在忙完家务活后,会编个竹篮或藤篮,用来买菜,装食物。母亲还经常编几个大竹簸箕用来晒干菜,小竹篮用来装洗过的菜,这些取自天然的竹篾没有任何的化学颜料和化学成分,都是从山里采来加工而成的。母亲会把编得精巧一点的小竹篮给女孩当表演道具用,我曾表演过的《编花篮》里面的道具就是母亲编的,当年在学校简陋的舞台上欢快了旋转着。

盛水的水瓢用老葫芦瓜的外壳做成,非常耐用,也没有任何化学成分。洗锅的刷子用老丝瓜瓢晒干后做成,洁污力超强。我们玩的沙包用粗布碎缝上,跳格子的石块磨去四方,薄薄的一片。跳大绳的麻绳两头扎个结,就可玩得天昏地暗,不亦乐乎。

这些小玩意的制作材料随手可得,几乎不用花什么钱。材料取自天然,靠的是父子同心,母女同心,还有“卓越”的技艺,为平淡清贫的生活添上一点难得的温情。到今天,这样的家传技艺多已失传。

那个年代,所有的物品都物尽其能,绝不浪费一丝一毫,一挖一片,绝对没有今天垃圾围城的窘境。

以前的牙膏皮是铝做的,可以回收。酒瓶子等玻璃器皿也可回收。牙膏必挤得丝毫不剩才舍得交给收买佬,牙刷必用得毛边。肥皂用得只剩下拇指大,再揉进脏衣服里用掉。毛巾用到变成烂毛絮,再拿来当抹布。

每家每户必挂一幅挂历,过了期就用来包书,对折,压痕,把最美的风景和明星包在封面,书本又可传给弟弟妹妹了。穿了洞的铁质脸盆,水桶,铁锅,交给走街串巷的铁匠师傅补上,连裂掉的瓦缸也能补上再用。生锈或破得厉害的脸盆就用来做炭盆,或者用木屑堵上破洞给鸡鸭当饭盆用。

每年的冬季,弹棉花的师傅就会到村里、城里来帮人弹棉花,板结发硬的棉被经过师傅的弹弹打打,转眼变得又松又软,小孩子都爱看弹棉花的情景。那时候很多能工巧匠,他们总是神通广大,能令许多破烂起死回生。走街过村的卖货郎最受欢迎,耳尖的孩子们远远听到自行车铃铛响的声音,就从四方围上来,凑上去看他们担子和袋子里有什么糖果,橡皮,玩具,钢笔之类的。

他们的货袋子非常有诱惑力,超凡的魔力吸引着我们的眼睛和口水。这些货郎多操外地口音,着装时髦,俨然是我们孩子心目中的明星。我们常用卖破烂换来的零用钱换麦芽糖,水果糖,还有小人书。

那些粗糙寒碜的小玩意为我们的童年带来的何止是欢乐,还有满满的亲情。妈妈是送我小玩意的最强有力的后盾,素雅的小手绢,丑丑的布娃娃,碎花的蝴蝶结,都是用剩布剩料做成的。

图文并茂的小人书,连环画,多被伙伴抢着看,每一本都已被翻烂。小玩伴的兰质蕙心和“别有用心”带来的“礼物”,别有一番情趣。凡是有好友过生日,大家都想着办法送点小礼物。大多数自己做的,买的只是少数。小小礼物,礼轻情意重。明星卡片,笔记本,钢笔,书,铅笔盒,陶瓷公仔,塑料花,盆景,发夹,至今我仍珍藏着不少,每次翻看都能勾起许多童年和少年的记忆。

当时同学相互之间最爱送的是钢笔,还在上面刻字,让你不好好练字还真不好意思。那时大家都普遍能写一手好钢笔字。

今天,我仍珍藏着许多小玩意,除了小人书,盒带,贺卡,还有毕业留言册,笔记本,黑白身份证。就连刚工作时的未婚证,就业证,粮票,成家后的结婚戒指,项链,胸针,都保存了下来。

这些小玩意,很多已发黄发霉发绿,但我仍不时翻出来,摸一摸,抹一抹,晒一晒,闻一闻,再悉数收好。这些看似过时的小玩意,会一直伴随我的后半生。

在这个物质泛滥,情意三千不敌胸脯四两,人心荒芜的物欲年代,还能有什么花样百出的玩法,出其不意的小玩意值得我们长久地珍惜下去。这些小玩意和旧时的玩法,已随岁月渐渐老去,没有多不舍,只有不经意间霎时一回眸的停留。

如今女儿的小玩意多不胜数,堆了一屋子,玩的热度不过三天,偶尔也会对一两个玩偶情有独钟。不知她会否像我一样,长大后仍会记得一些旧时的玩法,珍惜一段逝去的时光,一份朴素的情感。

友人发来一首儿歌,当年的情景不禁又飘过我的眼前。

致我们已走远的青春:小时候,我们没有iphone,没有ipad,我们只会跳皮筋,打玻璃球,用小霸王打魂斗罗。

那时候,男孩追女孩,一追就是好几年,比的是心,念的是情。

这年头,男人追女人,几天就抱得美人归,看的是钱,拼的是爹。

以前我们春游烧烤,谈天说地。现在都是埋头微博微信。

小时候,我们吃五分钱一支的老冰棒,一毛钱一袋的无花果,五毛钱一瓶的汽水,一块钱十根的粘牙糖。

如果哪个小朋友有5块10块大钞,那简直就可以当孩子王收小弟了。有20块钱,就可以吃好多好吃的东西,还可以买点杂志,全班传着看。身上有100块钱,去哪都昂首挺胸,超级自信。

我情愿回到那一年,我们,都没有钱,但是我们都很快乐,那个是属于我们的年代。我们是玩大的一代,却不是玩物丧志的一代。

我也是玩大的一代。欢迎加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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