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骨师之女》中的另类“疯女人”

2016-05-09 16:33王玉哲
青年文学家 2015年20期
关键词:疯女人

基金项目:2014年度河南省软科学研究项目(编号:142400410709)。

摘  要:《接骨师之女》是华裔女作家谭恩美的名作,描写了旧中国女性宝姨短暂一生中的悲惨经历。本文从女性主义的角度出发,结合宝姨的经历,探讨她的思想和行为,意在为她正名:她不是众人口中的疯女人,而是为女儿焦虑的母亲;她颠覆了传统的女性形象,以失语而反失语,是敢于反抗男性权威的奇女子。

关键词:《接骨师之女》;疯女人;失语和反失语

作者简介:王玉哲,1981年11月出生,河南郑州人,女,硕士学位,河南教育学院外国语学院讲师,研究方向:英美文学。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5)-20-0-02

1979年,两位美国女学者桑德拉·吉尔伯特和苏珊·古巴合作出版了《阁楼上的疯女人: 妇女作家与十九世纪文学想象》,以夏洛蒂·勃朗特的名作《简·爱》为分析坐标,研读和分析了小说中的疯女人伯莎·梅森,提出了具有颠覆性的观点,在女性主义文学批评领域掀起了层层波澜。纵观英语文学史,尽管“疯女人”的形象在十七世纪已经出现(如莎士比亚剧作《哈姆雷特》中的奥菲利亚),但是对这种形象进行透彻分析和系统研究,吉尔伯特和古巴是第一例。自此以后,“疯女人”的形象受到文学评论家的青睐,被从各种各样的文学作品中挖掘出来。然而评论家们大多探讨了“疯女人”发疯的成因或分析了其发疯的后果—颠覆性或者预言性等等,而笔者在本文分析“疯女人”却是要为其正名。

一、对传统女性形象的颠覆

《接骨师之女》是美国华裔女作家谭恩美出版的第四部作品,主要以作者及家人的经历为基础,以母女关系为主线,描述了刘茹灵(在美国结婚后改为刘杨茹灵)及母亲宝姨和女儿杨露丝三代人的经历。

宝姨出生于接骨世家,父亲是远近闻名的接骨师,母亲早逝。受父亲的宠爱,她自小“像男孩子一样为所欲为,”“认字读书,勇于发问,猜字谜,写律诗,一个人跑出去游山玩水……肆无忌惮地快活,见了生人也不回避,毫无女儿家羞涩之态……不裹脚,自由自在地跟着父亲在书房和药铺里打转”(谭恩美,2012:159),自幼学会了神道医术等很多本事,也逐渐形成了独立的性格。旁人“赶集的时候经常看到她一个人出来逛”,神婆说她“心算得快,还跟小贩争执。行为乖张,性格又倔,爱问东问西,自作主张”(谭恩美,2012:160)。如此竟到了“几乎没人敢上门来提亲的地步”(谭恩美,2012:159)。可见,宝姨年少时的性格就已经脱离了中国传统的女性形象。

虚岁十九岁那年,宝姨的命运被彻底改变了。当地棺材铺的张老板想娶宝姨为妾(从后文得知他真正的目标是宝姨父亲的鸦片膏和龙骨),被宝姨断然拒绝,“我可不要做这种封建婚姻的奴隶。”(谭恩美,2012:164)而仅仅一周后,她不顾张老板的威胁应允了一见钟情的刘沪森的求婚(这次允婚引发了后来难以挽回的一场惨剧)。在当时半殖民地半封建的中国,宝姨,一个十九岁的年轻女子,从自由恋爱到婚前偷吃禁果(“宝姨引他上了炕,小叔忙不迭地享受洞房花烛之乐”(谭恩美,2012:165),完全背离了中国的传统女性形象。

尽管生活在旧中国,但宝姨并没有按照传统女性的形象生存,而是从内心出发,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嫁自己喜欢的人。这种行为怪癖乖张、思想独立的性格,是在父亲的溺爱之下形成的,正如女权主义大师西蒙·德·波伏娃在其被称为西方妇女“圣经”的《第二性》中所说的那样,“一个人之为女人,与其说是‘天生的,不如说是‘形成的”(西蒙娜·德·波伏娃,1998:204)。宝姨的这种独特气质和行为方式,并非先天生成,而是后天形成的,彻底颠覆了中国传统的女性形象。

二、作为母亲的焦虑

十九岁是宝姨一生中重大的转折点。婚礼当天的惨剧让她同时失父丧夫;随后,吞墨自杀不成,她又惨遭失声毁容之苦,在刘家老太太的坚持下,为了腹中的小生命,她才愿意忍辱偷生,以“保姆”的身份留了下来。

作为儿媳,虽然在刘家生活十几年,但宝姨却被认为是“北京来的远亲”,“尼姑庵里差点烧死的”,大家都觉得她“死了倒还好些”(谭恩美,2012:167)。她的日常生活就是以保姆的身份照顾女儿和在刘家的墨坊里干活,偶尔出去挖挖龙骨。她的后半生被完全禁锢在刘家,除了茹灵和老太太以外没有人看得起她,被人嘲笑的叫做“焦木炭”、“烧火嘴”。老太太去世后,宝姨越来越焦虑,因为茹灵对她的态度发生了变化。

首先是茹灵对宝姨的崇拜转向了对名义上的母亲—伯母的崇拜:作为孩子的茹灵希望像妹妹(伯母的亲生女儿)一样得到伯母的称赞和宠爱。随后,茹灵十四岁时有人开始提亲,宝姨为这门亲事很担心,和茹灵之间出现了第一次大的冲突;当她听到茹灵要嫁的是张老板(害死她父亲和丈夫的凶手)的儿子时,“她发出一种溺水的人那种绝望的声音,然后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她打了我一巴掌,然后把我推到墙上,一下一下地打我的肩膀,打我的头”,“她突然双膝跪倒在地,使劲拍打自己的胸脯,表示没用啊,没用啊”(谭恩美,2012:195)。名义上是保姆的宝姨却做出了一种母亲的行为,表现出了担心女儿的焦虑。“言语”阻止不成,宝姨又写书信给女儿,希望能阻止女儿做下错误的决定。可惜茹灵并没有读完,当宝姨听到她说“就为了摆脱你,我也要嫁过去”(谭恩美,2012:199)时,她的焦虑达到顶点:捶胸大哭、双手飞快挥动拍打着墙壁。第二天宝姨自杀的消息传来,终于成功的阻止了婚事,而她的尸体在母亲的命令下被扔到了“穷途末路”(刘家院后的崖沟,堆积被抛弃的死尸的地方)。

宝姨自杀后尸体被扔到“穷途末路”是有寓意的,根据中国传统的理念,人死后入土为安,宝姨并没有得到合适的安葬,尸体被扔到崖沟里,这印证了宝姨在刘家根本没有地位可言。“穷途末路”是一个隐喻,象征了女性被禁锢的命运,而宝姨短暂的生命中贯穿着这样的禁锢:被禁锢、作为母亲的焦虑以及最终的反抗和挣扎。宝姨以生命为代价,为了女儿而反抗自己被禁锢的命运。

三、失语和反失语

失语症(aphasis)原是医学上的一种病症,指因大脑左部受伤而造成的言语功能障碍或丧失,被运用到文学批评中,特指女性在男权社会中没有发言权。女性失语是女性主义批评理论体系的一大前提。在文学领域的男权世界中,人们的语言是男性的语言,是男性意识的载体,体现的是男性的立场和价值观,而女性被压迫,没有自己的声音和话语,处于失语状态,只能压抑自己的语言和欲望。女性的压抑状态横贯于整个女性的历史。对于宝姨,一个有如此悲惨命运的女性,自然也是如此。

宝姨吞墨被救后,说不出话来,只能发出嘶嘶的声音,这显示着她不仅失了言语,还失了身份。没有人关心她叫什么,即使自己的女儿也只是叫她“宝姨”,从未想过她的名字是什么。她以保姆的身份照顾女儿,在墨坊里干活,在刘家过着被压抑禁锢的生活。

婚礼上的惨剧给她留下了永远的烙印,内心的伤疤隐隐作痛,尤其在听到或者看到杀人凶手张老板时。惨剧后的第三天,当张老板送棺材到刘家时,“她先是举着烧火的火箸要打他,后又拍着棺材大哭”(谭恩美,2012:166);在后来的日子里,只要听到有人提张老板,她就“吐口水,……在房间里敲着铁桶咒骂张老板,……她捶胸顿足,拼命挥手……拼命发出一种很怪的声音,仿佛恨不得把喉咙掏出来”(谭恩美,2012:173)。及至最后,当她得知女儿将要嫁入张家时,她不惜以生命为代价来阻止,只为表述自己的心声。

尽管在生理上宝姨是失语的,但在心理上,她一直在陪伴女儿,时刻交流和教导着女儿,不管是用手语的方式还是书写的方式,亦或是以自己的生命。这样看来,宝姨亦是反失语的,她独立的人格一直都存在。

四、为宝姨正名

宝姨多次被称为“疯女人”。她的话被认为是“疯子保姆的疯话”,二婶认为她“疯疯癫癫”,张老板则直接说“她是个疯子”(谭恩美,2012:174-176),即使外孙女露丝也把她误以为“疯子鬼”和“疯女人”。那么,宝姨真的是疯女人吗?从上述的分析来看,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文学作品中的疯女人,女恶魔形象实际上恰恰是女性创造力对男性压抑的反抗形式”(朱立元,2003:438)。宝姨在别人眼中的非正常行为,不是发疯,而是一种策略,一种反抗命运、为自己正名的策略。在当时的男权社会中,女性没有话语权,更何况是宝姨这样一个克夫克父的“扫把星”!作为刘家明媒正娶的儿媳妇,她在婚后完全失去了自己的名分,多次要告发真正的杀人凶手张老板,但是她的言语总被当成是疯狂的举动,更被刘家的男性权威们视而不见。

艾莱恩·肖瓦尔特认为:“疯狂既是女人的命运,又是女性的本质”(艾莱恩·肖瓦尔特,1998:2),但是这种“疯狂”并不是生理学意义上的。对宝姨来讲,她是为了爱才做出了种种在别人眼中不可思议的疯狂举动。宝姨不是“疯女人”,是维护正义、爱护家人、反抗命运的奇女子;她超越了所生活的时代和社会,便被时代和周围的人所不容,最终只能以死为一生谱上壮丽的一曲,为自己的悲惨命运划上句号。

五、结语

《接骨师之女》出版于2001年,距离小说中故事发生的时间过去了将近一个世纪。即使在二十一世纪的今天,宝姨的经历仍然让人扼腕叹息,她的行为仍然可称为女性的楷模,她的思想更走在世人尤其女性的前列。

参考文献:

[1]Gilbert, Sandra M. Susan Gubar. The Madwoman in the Attic: The Woman Writer

and the Nineteenth-Century Literary Imagination [M]. New Haven and London: Yale

University Press, 1984.

[2][美]艾莱恩·肖瓦尔特. 妇女、疯狂、英国文化(1830一1980)[M].陈晓兰、

杨剑锋译.兰州: 兰州大学出版社,1998.

[3]安成蓉, 祝光明.女性失语症并未终结[J].重庆工学院学报,2003,(6).

[4][美]谭恩美.接骨师之女[M].张坤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2.

[5][法]西蒙娜·德·波伏娃.第二性[M].陶铁柱译.北京:中国书籍出版社,1998.

[6]朱立元.当代西方文艺理论[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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