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怪联盟（四）

第四章 异能

海怪有收藏品吗？

当然是肯定的，它们已经不需要为躲避天敌烦恼，生命中就剩下吃了睡，睡了吃。收藏品是必要的，不然睡醒而且饱着的时候，要干啥呢？

霞水母是世界上最长的生物，在正常情况下，触手都能长到三十多米，更不要说海怪级别的涅柔斯。

海怪没有给自己起名字的爱好，但是人类有啊！

全球被发现的海怪，都被人类冠名过。

水母偶尔会浮到水面上，它身躯虽然庞大，却偏好小鱼，而小型鱼类海面上比较多，水母捕猎的时候需要伪装，触手可以缩小到原来的三分之一，每条触手上都有毒刺，当它们猛地伸展触手时，上面的刺也跟着同时张开，这样一来，绝对是个超级大渔网。

涅柔斯可以笼罩五百平方米的海域，这是它的绝对攻击范围，水母的触手虽然柔软，很容易被撕裂，但无论鲨鱼还是剑鱼连挣脱的可能性都没有，因为海怪级别的霞水母触手上刺的麻痹速度非常快。

涅柔斯只吃小鱼，它会慢吞吞地缩回触手，扔掉大个的猎物，然后享受美食。

多数时候，它都是半透明的，这是很好的伪装，但它变换色彩的时候，难免会被卫星拍到，于是它的照片就光荣出现在了某国秘密机构档案上。海怪可以拦截与发出很多种次声波，超多的光纤埋在海底，人类的许多事情对它们都不是秘密，问题只在于它们能不能听懂。

慢慢地，涅柔斯的名字就传开了。

一只水母有啥收藏品呢？

有，而且收藏品还是活的。

涅柔斯养了十几条牧鱼。

现在它懒洋洋地浮在海水中，小巧的牧鱼在它的触手里不断穿梭，在完全不碰触毒刺的情况下，鱼嘴一张一缩，一路啃过去，霞水母舒服地微微缩张伞盖。

身体太庞大，难免就要生些奇怪的东西。

像是某只大海龟，壳上居然生有十几种海藻，还有各种贝壳，同样是养小鱼当宠物，也别把自己糟蹋成那样吧！不爱干净的家伙真可怕！

“我的触手！生生被扯断了那么多！”

霞水母在跟大章鱼抱怨。

那个人类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有啥收藏品特质？

“能像我的小可爱们定时负责给我清洁身体、进行全身按摩吗？我家的小可爱还能游出去，把鱼引到我的触手上，让我躺着不动就能吃撑！那个人类行吗？”

阿碧瑟用一条触手挠了一下圆滚滚的脑门。

它的收藏品，当然是瓶子和罐子。

霞水母愤怒了，这只嗜好追赶人类船只的章鱼，居然无视它！

“阿碧瑟！”

“也许不是收藏品！”章鱼继续挠脑门，它急于结束这场对话，好去找吃的。

“不是收藏品，那是什么？”霞水母很惊讶，它丢掉这么多条触手，不就是因为人鱼不喜欢那个人类被“损坏”吗，不能损坏的当然只有收藏品。

“也许是吃的！”阿碧瑟含糊地传出这条次声波。

霞水母全身颤抖，在海中沉沉浮浮，这是它在大笑：“胡说，够他吃几餐啊，连你牙缝都塞不了！”

“我没长牙！”

“总之不是……”

等等，人鱼好像吃得很少！

“那就麻烦了。”

章鱼很聪明，它比大多数生物都要有智慧。阿碧瑟用圆溜溜的大眼睛看海面：“人类很脆弱吧！”

“好像是。”

“所以……”阿碧瑟摊开八条触手，悠悠地沉下去找食物了，“希望他还活着！”

人鱼可不吃死的东西！

夏意不但活着，还活得不错。

他发现自己在海水中根本不需要呼吸，除了水压之外，也没有任何不适。他没长出类似腮的东西，游泳的速度也不过关，却能灵活地在水里转弯，而且他竟然不渴！

没有淡水，人根本不可能活过三天。

夏意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出了问题。

这天早上，他捡起昨天捞上来的海藻，扔进一块岩石的凹缝里。他郁闷地想着石花菜虽不难吃，但太咸，这些天没下雨，不然一定要用水泡一下，只要不咸死人什么都好。

算了，都末世了，哪里还能去挑剔吃的？

夏意走神，突然有冰冷的水浇到脚背上。他茫然地低头看，那个石凹处已经灌满了水，漂出来的石花菜顺着水一起淌出来。

难道这还是个泉眼？夏意吃惊地伸手去摸，结果石头还是石头，刚才还满到溢出来的水一下全没了，如果不是湿漉漉的脚背与同样因为泡水舒展开的石花菜，夏意简直疑心自己在做梦。

他愣了好久，才慢慢理出头绪。然后他盯着那石凹处，认真想着有水就好了，反复默念，折腾半个多小时，终于“哗啦”一声，涌出了水花，这次夏意看得十分真切，水不是冒出来的，而是凭空出现的。

他陡然一惊，水也跟着立刻消失。

夏意伸出手指，沾了点儿水痕送进嘴里。不是咸的，只有岩石上泥土的气息。

虽然事实摆在眼前，夏意还是愣了很久，他反复看自己的手掌，不相信一觉睡醒，自己就成超人了。而且还有这么实用的本领，难怪没被淹死，因为无师自通会游泳了，也没被渴死，整天泡在海水里，要是渴死就怪了。

肯定是身体潜意识将水里的氧气摄取进来，又从海水里得到了足够维持生命的水分。

夏意没觉得欣喜，只是很无语地想到一样物品。

他好像成了净水器之类的东西。

对大多数人来说，异能就是能凭空掰弯汤勺的那种，有点儿匪夷所思，不过真的存在。科学不是解释了吗，有的人生来就带着大量的静电，所以完全不能梳头；有的人意志力比较强，催眠术对他无效；更有人心理素质过硬，睁着眼睛说瞎话，什么腺素都正常得可以欺瞒测谎仪；至于天生力大无穷都不算异能了，只能说是异人奇事。

就算看见一个人徒手将香烟点着，恐怕也会被人认为他是个魔术师，绝对想不到异能或者魔法上面去。

但已是世界末日，还有什么不可能？

李绍硬生生地将目光从安莉那件削肩小礼服上拉回来，模特的身材果然超级好，他估摸着一条胳膊横揽那个腰绝对没问题，但是安莉太高了，穿上高跟鞋后身高就更吓人，就算他已经能单手举起几百斤的东西，对他来说，安莉依旧还是可望不可即的。

李绍是个小人物，给自己的定位也很普通，怕事也不敢惹事，男儿血性藏得比较深，一般爆发不出来，安莉将他使唤来使唤去，他也没半点儿压力，相反颇觉得自己了不起。

一觉睡醒变成超人的念头倒不至于产生，但是武林高手的梦想肯定有。

平常他跟着夏意，简直都没人注意，因为夏意自己都没存在感，更别说李绍这个蹩脚助理。所见到的不是××天后，就是××影帝，或者是投资方的大老板，坏脾气的导演，李绍悲摧到除了群众演员，谁都不能得罪，见谁都要赔笑。

进入社会本来就是磨砺棱角的过程，有的人圆滑，骨子里却依旧骄傲，而有的人，譬如李绍，就只会迷茫地随波逐流，靠着一点儿小聪明熬资历，运气好的话，也许熬个十年八年会有点儿小成就。

但现在这一切，都混乱了。

李绍蹲在甲板这一头，看着几个船员吃力地将那些尸体抬起来，表情麻木地丢下海。

这些人，有的是因为辐射死的，更多的却是自相残杀。活下来的人里，出现异能的人虽然很多，但是也就只能让食物变熟，或者勉强让空杯子里出现半杯水。

不管怎样，水属性的异能都是异常珍贵的，因为他们是在海上，淡水总有被耗尽的一天。

“事实就是这样，船长，我们遇到的并不是海怪，而是……”

“世界末日？这太过荒谬，我很难相信。”

安莉摩挲着手指，一点儿小小的火焰在她的指间跳跃，她漫不经心地笑：“我相信船长您自己也很清楚，五天多了，我们为什么还没有等到任何救援？‘塔拉萨女神号目标如此明显，天上也没有厚厚的云层，我们难道被世界遗弃了吗？不，这场灾难是世界性的。我们在轮船上，周围都是大海，在高温下蒸发出大量的水汽补充云层，但陆地上呢？或者说缺水的地方呢？”

还有多少人活着，这是个问题。

她拍了一下手，指着甲板周围或近或远站着的几十个人。

“你们待在安全舱里没接触到辐射，所以不清楚，这五天以来，能活下来是多么侥幸。就算我们中间有人改变了，比如我，忽然可以使用火焰，但我们没有电，不能让游轮上的任何一个设施启动，不能GPS定位，好吧，我对地球轨道之外的卫星是否安好持怀疑态度。总之，我们可以不回陆地，但一定要找到有淡水、有食物的地方。”

否则，就只能死。

船长沉默许久，才说：“辐射已经消失了，也许过段时间，发电机就能恢复。”

“可是，我们等不起。”

船长定定地看着安莉，无论她之前是做什么的，现在是否又真的跟她所说那样是世界末日了，经历这场浩劫后，拥有如此强大的异能，必然会改变一切。他并不蠢，比起韩家父子，当然知道谁更值得选择。

“‘塔拉萨女神号全部是钢铁与合金结构，只要将豪华海景房里的地板与床拆下来，勉强可以充当船桨，绳子也有，逃生使用的橡皮艇与救生衣齐全。”船长说着，信心越来越足，“有一份为了防止雷电击坏GPS定位装置而特别准备的防水地图，只要带上指南针，我相信……”

“关于这点，很不幸！”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走出来，他下巴上全是刚长出来的胡楂，看上去颓废得不行，看人的眼神都是茫然的，“所有的指南针都不能用了，所以我相信安莉小姐的猜测，这是地磁场有问题。”

“不，不能离开游轮！海里有海怪！”不知道是谁，蹲在一边叫。

安莉连瞥都不瞥一眼，倒是李绍吼道：“那你就待在船上等着饿死，食物跟水也不用分给你了！”

“塔拉萨女神号”是极大的游轮，不是一般风浪可以倾覆的，更多的人觉得待在这上面才最安全，可食物与水是悬在头顶的利剑，他们只能做出选择。

“安姐，韩家那几个也跟着跑出来了。”

“随便他们。”

游轮上的救生艇多得是，足够一百个人用了，但能不能逃出去找到一个有淡水的岛屿是未知数。安莉又不是心理扭曲的疯子，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要弄死几个碍眼的。她只是命令食物与水不分给他们，让韩家那自诩有身份的父子俩穷折腾去。

“虽然辐射没有了，但海水中仍然会有残余，没有异能的人确实留在游轮上比较安全，食物与水可以领走一份，然后我们就分道扬镳。”

接触有辐射的海水也许活不过一年，但或许会因此产生异能呢！

这是许多人的心里话，他们心里挣扎纠结着。

安莉哪里去管他们在想什么，直接对船长说：“必须立刻启程！如果云层大面积聚拢，海上起了狂风，救生艇又只能漂浮，不等海怪来，我们全都没活路！”

刚才还带着希望神采的人全部绝望了。

在宽广的海洋面前，人类实在太过渺小。

夏意也是这么想的。

这片海域只有由礁石组成的荒岛，涨潮的时候，甚至会直接变成一片汪洋，海底的海藻找来找去也就那几种，最郁闷的是，不知道附近的鱼类是被辐射吓跑，还是被海怪吃完了，愣是什么都没有。

再这样下去，会饿死吧？

必须要离开这里。

夏意这个决定下得一点儿也不困难。比起“塔拉萨女神号”上的人，他要轻松得多，吃的东西在路上随手抓一把就行，其他东西重要吗？

其实要是换别人，在海上荒岛孤零零地待了四五天，找不到吃的，又疑心有恐怖的海怪在周围，估计早就精神崩溃了。不过夏意吗，要是有个人跟他在一起，他反而紧张得睡不着觉。

夏意只是孤僻，他并不傻，在末世之中，人心是最靠不住的东西。

正常生活里，人们都会为了一件小事闹得不可开交，夏意猜不透别人在想什么。现在如果跟别人待在一起，不谨慎绝对不行，他很清楚，如果是逃命，连李绍都不会回头来拉他一把，这还是熟识的情况下，外加李绍也不是太坏的人。

世界上没有人应该为你做什么，也没人理所当然就应该要帮助你。

孤独地活着，在外人看起来，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但是在此时成了最大的益处。

夏意没有需要担心的人，不用辗转反侧想着他们在这场劫难中结果如何。李绍与安莉，仅仅是他比较熟悉的人，结局生或死，现在就是看谁幸运。

因为夏意决心往更深的海域游，去找可吃的东西，所以这天晚上，他打算恢复力气，决定不睡到日上三竿不起来。

这个愿望实现起来有点儿难度。石头太硬，一不小心翻身硌到，不免还要撞青。

结果这一次，他不是因为撞到痛醒的，而是饿醒的。

这些天夏意根本没正经吃过东西，当他纠结地按着胃睁开眼睛时，就呆住了。

礁石上全部是蹦跳的沙丁鱼，有些已经没劲，趴着不能动了，有的还在垂死挣扎，但全部都是新鲜的，带着一股海腥味，尾巴不断甩出水珠，飞到夏意脸上和身上。

真是见鬼了！昨天这里方圆几百米都还看不到一条鱼！

十几条细长的银色小鱼在夏意身边蹦跶着，离开了海水，它们再怎么奋力挣扎都无济于事。

有一条小鱼蹦到了夏意的身上，他伸手一抓，结果由于鳞片太滑，这条不到十厘米的小鱼一下就从他指间溜了出去，重重地跌在礁石上，鱼尾一抽，约莫是摔晕了。

夏意将它捡起来，用手指戳了一下鱼腹，胖鼓鼓的，看上去极为肥美。

难道是海浪将它们冲上来的？

他不记得昨天晚上有起过那么大的风，而且这满地的沙丁鱼，没有一条是特别瘦小的。全都鱼腹雪白，鳞片光滑，从那蹦跶劲儿就能看出来是最好的。

夏意纳闷地望着天。

他的确听说过龙卷风将远处的海水卷起后，又将那些卷上天的东西扔下来的事件，不过最近这气候，别说龙卷风，有点儿微风就不错了，这些沙丁鱼到底是怎么来的？

夏意很饿，他就是饿得胃痛才醒的。

可是海藻他可以捞上来，随便掐掉根部，生啃能咬动的细尖叶子与茎干，鱼要怎么办？

钻木取火？就算烤鱼，也不能直接将鱼架上去烤，必须掏出内脏与鱼鳔。

夏意甚至没有一件像样的刀片可以剖开鱼肚，就算直接吃生鱼片，也要将鱼背与鱼肚那块肉切下来，还有鳞片呢？吃苹果可以随便洗洗，一边吃一边吐皮，甚至连皮带肉一起啃，但一条鱼……谁来示范一下一边吃，一边吐鳞片的技能？

大概会被鳞片划伤口腔吧……夏意觉得胃更痛了。

之前，他找锋利的贝壳当刀子自杀，现在，他又要找锋利的东西当刀处理食物了，果然末世时漂流在海上很悲摧。

阳光正好，照在海面上，泛起的银色光亮没有引起夏意的注意，就算海里还有几百条沙丁鱼他也没办法。他在思考，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把眼前这些看似肥美的食物吃下去。

夏意异能还不稳定，又不在海水中，所以没听见某段次声波。

“人类不能吃沙丁鱼吗？”

“呼……没听说过，应该可以，咕噜噜。”

“说话的时候别吐泡泡！”

“好的，咕噜噜！”

“……”

某条人鱼忍无可忍，次声波朝着远方海域传递：“你到底多久才能爬到？”

“这不能怪我，我只有这种速度……如果不是那只大鱿鱼，就我一个从南极来太平洋得爬整整一年！浅水海域待着真不舒服，还要保持运动，简直累死了，你别催我！”

人鱼只能继续透过海面，看着礁石上的夏意。

因为觉得人类无法在海中徒手抓住鱼，所以人鱼特意将沙丁鱼抛上岸。可是，食物都已经摆在了面前，为什么不吃？

沙丁鱼没有金枪鱼和旗鱼味道好，可是考虑到人类的能力，人鱼还是将这种近海能找到的鱼类驱赶到这片海域。

“奇怪，难道是不合口味吗？”

不应该啊，饿极了的时候大家都是看到什么吃什么，人类怎么就例外了？

远处的海水里遥遥传来了回音：“也许是不会吃？”

“不可能，人类并不笨，跟阿碧瑟一样聪明。”

“……”

夏意听到海水激起的浪花响，警惕地扭过头。

这是……

淡银色的长发湿漉漉地披落在洁白光裸的肩上，珍珠色的肌肤因为水珠发散着诱人的光泽，宛如极光般的魔紫色瞳孔睁着，无色的双唇微微张开。

那不是美丽，而是一种非人类的妖异。

白皙的脖颈上用极细的乌线串着一只小巧的玉白色海螺，胸口以下都浸在海水中。它在日光下仰面望过来，夏意险些一脚踩空摔进海里。

原来这个地方还有人？

夏意感到危险，在这个时候遇到陌生人，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与其奢望在别人那里得到切割食物的刀，还不如离远一点儿，不要让那柄刀有机会伤害自己。

他本来就够孤僻，现在就更不同了。

夏意很介意自己的异样，当然不希望被人发现。于是他毫不犹豫，扭头就跑。

看见夏意的反应，海中的人鱼更是诧异，它本能地闭上了眼睛，悠长美妙的歌声在空气里回荡，但夏意却好像没有受到半点儿影响，迅速跑向了岛屿另一边。

人鱼，或者说，无论在哪个传说与机密资料里都属极度危险级别的海妖塞壬呆住了。

这不可能，人鱼的歌声是人类的天敌，只要有恐惧，仇恨，愤怒乃至一切负面情绪存在，就会听见致命的歌声，然后全身无力，栽倒下去。

结果不应该是这个人类摔落在海水里，轻而易举让它抓住吗？

为什么会这样？他竟然还听不见歌声！

但如果不是惧怕，这个人类为什么要转头就跑？

“哗啦！”人鱼没入水中。

这个岛就这么小，夏意能够逃到哪里去？

夏意跑到海岛的另一边，他没有带走那些沙丁鱼，在他的理解里，刚才见到的那个人可能是在海中捉鱼，然后将鱼扔上岸。那些食物不属于他，他也不想得到。只要赶紧离开这座岛，游个十分钟就有成片的海藻。

四五天的海上生活，让夏意显得十分狼狈，头发乱七八糟，衬衫和裤子也是皱巴巴的，上面布满了海水蒸发后留下的盐渍，鞋子早就没了，脚底被磨出好几个水泡，袖口与衣服也被岩石拽出了好几条裂口，背后还有泥巴与沙。

即使是熟悉他的人，猛一见估计也认不出来。

其实不穿衣服在水中游泳更顺畅，但夏意，或者说只要是人，都有这么一个根深蒂固的习惯，衣服是必须穿的。

夏意还没往海里跳，就看见海面上银色的鱼尾“啪”地一下，拍出了雪白的浪花。

如此眼熟……

夏意警惕地往后退，他看见海水中缓慢浮现出来的人影，终于意识到了这是什么！

淡银色半透明的耳鳍由于与头发同色，所以之前没注意到，这边海岸的海水更浅，能清晰地看到手肘与腕上生着银薄如纱的鱼鳍，鱼鳍中间有一道坚硬修长的骨刺，水珠顺着鱼鳍的细微褶皱往下滚落。

那手臂轻巧灵活地拨开海水，逐渐接近了海岸。

平坦的胸口被淡银色长发遮住一半，细腰上有细小的银色鳞片分布——夏意简直怀疑自己是饿晕了，所以才产生了幻觉，他相信海里有海怪，但人鱼也太离谱了。

他傻傻地看着这条传说里的美丽生物伸手，从海水里捞出一条不断扭动扑腾的沙丁鱼。然后那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轻易地用指甲把鱼腹剖开，暗红色的血流出来，顺着人鱼的手臂往下流，手肘处的薄鳍被染成淡淡的银红色。人鱼将手指伸进鱼腹，将沙丁鱼的内脏扔出来，鲜红色亮眼地染在漂亮的手上。

鱼类身上到底哪块肉最美味，它非常清楚，尖锐的指甲顺着鱼脊的纹理，轻松取下最细腻少刺的鱼肉托在手里。它再次游近海岸边，举起手臂，将鱼肉送到夏意面前。

海风的腥味与淡淡的血腥气在鼻尖弥漫。夏意感到额角尖锐的刺痛忽然明显起来，异能失控，凭空出现了一个篮球大小的水团，往下坠落，“哗啦”一声，浇在了人鱼身上。

“啊？”

人鱼愣愣地看着夏意，它伸手，抹了一下唇边的水痕，淡粉色的舌尖舔着手指。

怎么不是咸的？

这一声疑惑的声响，让夏意回过神来。

人鱼并不是危险的生物（被童话与一般认知骗了的主角夏意）。不是人，就不会有复杂的心思。夏意当然有好奇心，他试探着伸出手，碰触了一下递到他面前来的手掌。

很凉，肌肤滑腻得像有吸力。

这不是人类该有的温度。

这也不是人类的手，多出一个指关节，显得手指特别修长有力，有种妖异的魅力，指甲是漂亮的椭圆形，很长也很尖锐，上面还有鲜红色的血迹，被水一冲，就缓缓顺着手腕流下来。

“你……”相信眼前的人鱼不是幻觉后，夏意觉得应该说些什么，却词穷了。

夏意松开握住人鱼的手，接过那块鱼肉，虽然吃生食需要一点儿勇气，可是对着那双深邃的紫色眼睛，他只能硬着头皮往下吞，还好这块鱼肉不大，腥气有点儿重，但他嚼了几天海藻，所以可以忽略这块鱼肉的腥气，也没被噎到。

夏意觉得胃里火烧火燎的痛感减轻了。

他很难控制脸上的表情，要想笑还得仔细想想最近演的人物所发展的剧情，是在什么时候笑了，回忆思考代入后才能笑得出来，于是这个过程就长了点儿。

人鱼一直盯着夏意看，见他在笑，觉得有点儿莫名其妙。

人鱼嗜好一切负面情绪的精神能量，与之相反的喜悦感觉恰好会让人鱼觉得没有食欲，但这个人类，为什么逃跑的时候情绪不对，笑的时候情绪还是不对呢？！

果然这个人类值得收藏啊！

安莉担心的海上风浪没有发生，只是在太阳暴晒下，她的好皮肤很快就没了，脸上手上到处脱皮。人人穿着救生衣，坐在橡皮艇上，海并不平静，稍微起伏总有浪花浇到身上，沾了水的皮肤更容易被晒裂，到处留下白花花的盐渍。

橡皮艇可以坐十个人，但是因为还要放置食物与水，也就载了八个人。

安莉这条船还好，除了船长跟大副外都是异能者，吃的东西放在一起，除了最初划桨的时候几个人有点儿不协调，导致橡皮艇原地打转外，还没啥不愉快的事情发生。

四个人一轮换，不敢停，就这么过了一夜，安莉手臂就酸得抬不起来。

李绍的异能好像是力气大，可他技巧差，一个使力不当，橡皮艇往左偏还是小事，木头做成的船桨被折断才是最大的麻烦。

“其实我觉得根本没有划出多远！”

“就是，我还觉得远处那个阴影是‘塔拉萨女神号游轮呢！”

“海上就跟沙漠里一样，除了太阳，啥标志物也没有，也许费了老大劲儿，其实一直在转圈！”

后面几条橡皮艇上的人也纷纷出声抱怨。他们的压力更大，因为相信安莉等人的实力，他们拼命要追上，不敢掉队，同条船上的人也互相不信任，紧紧护着那点儿吃的喝的，连睡觉都不敢眯眼，这样耗下来，谁能撑得住？

昨天从游轮上下来的时候足足有十条橡皮艇，一夜过去，回头看看就剩下六条了。

划不动船赶不上是一种可能，至于别的，谁知道呢。

好比韩家父子一直不吭声，等到最后却用枪威逼一些普通人将食物让给他们，安莉也没管，现在这样的情况，谁还能顾得上其他？食物与水总有耗光的一天，如果找不到海岛，异能再强有什么用？能烤干海水，还是能抓住鱼？

“迷路不至于，我是循着洋流的大致方向往东南走，那里岛屿很多。但是有个问题，因为辐射，现在表层海水下完全没有鱼。”

听了船长这话，李绍忍不住翻白眼，没好气道：“你有透视眼，能看得见海面以下吗？”

船长也不恼，只是指着海面说：“整整一天，我们没有看见任何海鸟，海水的起伏也是均匀的，如果有鱼群，那么一定会引来以它们为食的海洋生物，但海水……”

如同死寂。

夏意没有离开这座岛。

并不是他有食物就决定安心待在这里不走了，也不是被那条人鱼迷上。事实上，他在吃下那块生的沙丁鱼后不到半小时，胃部立刻绞痛，他趴在礁石上，冷汗直冒。

没听说过沙丁鱼有毒！

夏意脸色惨白，拼命想将吃下去的那块鱼呕出来。

冰凉的手指抚在他脸上，夏意下意识地偏了下头，就算在这种时候，他依然不喜欢被碰触。人鱼应该不可能故意给他吃有毒的东西，如果想要杀他，单单那尖锐的指甲，就足够切断他的气管。

夏意将自己蜷缩成一团，荒岛上没有医生，也不能洗胃，误吃有毒的东西，看来是没救了。他痛得脸色煞白，迷迷糊糊地想着。

冰凉的手指不断在他脸上抚摸，还摇晃了一下他的身躯。

夏意勉强睁开眼睛，人鱼不会掩饰表情，明显是惊慌的样子。大概鱼肉有毒的事情它也不知道。

如果就这样死去，能有人……好吧，不是人也没关系，能有谁为自己的生死担心，一直守在身边，感觉也是一件快乐的事情。

塞壬怔住了。

就在刚才，这个人类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甚至有暗红色的血迹从嘴角流出来，象征生命的精神波动在逐渐趋近微弱，如果彻底消失，人就死了。可是，这种索然无味，甚至有让人鱼不想接近的突兀感觉……

他在高兴？还是开心？

哪有人类在快死的时候是这样的？！正常情况下，那种绝望、不甘与怨恨的情绪，甚至吸引人鱼在很遥远的地方循着感觉游过去。

或者，对于这个人类来说，死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人鱼缩回手，一种说不出的愤怒充斥在心中。

这怎么行，这是它好不容易才发现的，听不见它歌声的人类，也没什么讨厌的气息，结果忽然要死了！

它将手指往自己苍白的腕上一划，浅红色的血液就流出来了。

人鱼将手腕凑过去，想强迫夏意将血咽下去。但是夏意身躯微微抽搐，已经神志不清。

于是人鱼只能将手腕抬起，放在自己唇边大口吮血，然后凑上去，用舌尖撬开夏意的唇，将血灌进去。

一接触到夏意嘴里流出的黑血味道，人鱼立刻明白过来，这个人类是中毒了，虽然它怎么也想不通沙丁鱼会有毒，但还是尽力将自己的血灌进夏意的喉咙。

血的味道本来就不好，更别说夏意痛得意识都游离了，他只想着将那块有毒的鱼肉吐出来，现在想要他将血咽下去，可得费好大力气。

人鱼再抬起头的时候，手腕上的伤口凝固了。黑色与浅红色的血痕交错，染在原先无色的唇上。

它用冰凉的手指摸了一下夏意的脖子，发现全是冷汗，不过他呼吸似乎平稳了点儿。

“哗啦！”银色鱼尾没入海中。

碧蓝的海水中除了细细的海沙，就只剩那些惊慌乱窜的小鱼。

人鱼迅速伸出手指，准确地将一条沙丁鱼攥在手中，直接扯开了鱼腹，然后凑近鼻尖，仔细闻了闻。

不太重，但确实有淡淡的异味。那是不属于鱼肉的味道。

海怪，或者说很多鱼吃这种东西都不会有事，但换了脆弱的人类……夏意还躺在岸上昏迷不醒呢！

人鱼愤怒地将这条鱼的尸体直接丢入水底，然后发出了次声波。这段次声波强得在极远处都能听得见。

“涅柔斯！你从哪里找来的这些鱼？”

某只悠闲享受牧鱼按摩的霞水母吓得猛地往上一窜，又是纳闷又是茫然：“当然是海里啊！”

“咕噜噜，哈哈哈！”

“你也给我住口，爬到现在都没爬来！”

“……”

“阿碧瑟，你去找能吃的东西来，是人类能吃的东西！要是再出事，我就拿你的触手充数！反正人类肯定能吃章鱼！”

“为什么不是涅柔斯的？”章鱼很郁闷，水母的触手那么多啊，随便扯几条呗。

“需要我提醒你，涅柔斯的身上长满毒刺吗！”

大章鱼猛地精神一振：“可是，我也有毒！而且很毒！”

“那就尤瑞比亚，它没毒！”

“啊？”某条不适应热带海域水温，正缩在海底，热得全身哆嗦的鱿鱼，用长满倒钩的腕足，在礁石上划出了深深的白痕——为什么提到它，跟它有什么关系，它没说话呀！

下期预告：被海怪们的对话萌哭了有木有！而刻托赶走的旗鱼居然还被船上的人类打劫了？夏意居然还被塞壬抱住了？OMG，听起来有点儿精彩啊！

肉沫沫有话说：

最近有读者私信我，问我是不是口味特别重，喜欢【哔】美不说，还很喜欢做这种末日题材的小说。我想说，我这么纯洁，善良，天真的girl，当然……重口味啊！难道你们不喜欢吗？！难道你们没有看得很爽，嗷嗷直叫吗？！哼，我才不信呢！

为了催《海怪联盟》，为了催《寒武再临4》，最近读者都来我微博轰炸我，威胁我，还说不能按时上市的话，就要我直播吃翔……嘤嘤嘤，你们都是黑粉吧！

那我就和大家预告一下吧！

《海怪联盟》

天堂放逐者/著

定价：26.80元

预计上市：2016年5月

《寒武再临4》（大结局篇）

水千丞/著

定价：26.80元

预计上市：2016年3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