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公共领域内的反奴隶制刊物流通之争

摘 要 1835年，美国反奴隶制协会开展了大规模的邮寄刊物运动。这一运动不仅引发了各州政府与联邦政府长达两年多的争论，也引发了报刊媒体之间的争论。最终，南北诸州对此形成了不同的看法。南方人认为，必须由南部各州，而非联邦国会立法来限制反奴隶制刊物的流通；北方人则认为，废奴主义者在北部州有出版自由的权利，这一权利不应该受到干涉。最终，这些不同的观点使得南北双方的矛盾加深，也使得“奴隶制和自由”变得更加不可调和。

关键词 反奴隶制刊物，流通自由，公共领域

中图分类号 K7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0457-6241（2016）18-0058-07

1835年，利用便利的邮政系统，美国反奴隶制协会开展了广泛的“邮寄刊物运动”（postal campaign），不断向南部蓄奴州邮寄反奴隶制刊物，希望通过这一途径能使南方人认识到奴隶制的罪恶，从而最终瓦解奴隶制。围绕是否应该管制以及应该由谁管制反奴隶制刊物，南、北各州以及联邦政府进行了持续不断的争论。长期以来，这一问题在国内并没有受到关注。①在国外，美国知名的南部史学者克莱门特·伊顿（Clement Eaton）详细探讨了反奴隶制刊物的流通在旧南部所引发的思想和出版自由之争；②威廉·萨维奇（William Sherman Savage）出色地分析了南部各州的反废奴（anti-abolition）会议及其通过的决议，指出了反奴隶制刊物流通之争对当时美国政治的深刻影响；③拉塞尔·奈（Russel B. Nye）则从公民自由的角度分析了有关废奴的争论；④一部分学者论证了反奴隶制刊物流通之争对南部拥奴人士的影响。⑤ 20世纪后半期，随着新政治史的兴起，研究早期联邦邮政系统的理查德·约翰（Richard R. John）认为，反奴隶制刊物流通之争是有关全国范围内联邦邮政系统争论的一部分，这一争论无疑是在挑战邮政系统权力的扩张，它在公共话语中限制了联邦邮政系统的边界；⑥唐纳·迪克森（Donna Lee Dickerson）从新闻史视角分析了报刊界对废奴主义者邮寄刊物运动的态度；①苏珊·威利-琼斯（Susan Wyly-Jones）

则运用政治学理论，通过对南部出现的大量反废奴会议进行研究，认为在反奴隶制刊物流通之争中，南部人达成了一种集体认同，即自卫（self-defence）战胜了联邦法律和公民自由，之后便开始确立了对北部废奴主义者的“零容忍”（zero tolerance）政策；②宪法史学者迈克尔·柯蒂斯（Michael Curtis）扩大了废奴运动研究的宪法学领域，认为内战前南部州对废奴主义者出版自由权的镇压，是后来国会起草宪法第十四条修正案的原因之一。③本文试图分析美国各州和联邦对反奴隶制刊物流通的争论，一窥美国内战前南、北双方在反奴隶制刊物流通问题上的不同认知。

一、南卡罗莱纳州的禁运斗争

19世纪30年代，美国反奴隶制协会（American Anti-Slavery Society）成立后，其队伍迅速发展壮大。1835年，它已经拥有400个分支机构；1840年，其分支机构已经超过2000个，成员超过20万。④美国反奴隶制协会甫一成立，便利用便宜的印刷业和邮资，向南部发起邮寄刊物运动。1835年，反奴隶制协会新出版了四份报纸杂志，分别是《人权》（Human Rights），《反奴隶制记录》（Anti-Slavery Record），《释奴者报》（The Emancipator）和一本青少年杂志《奴隶之友》（The Slaves Friend）。这年夏天，《奴隶之友》一共印刷了2.5万份，《人权》《反奴隶制记录》《释奴者报》分别印刷了5万份，这些刊物迅速被运送到南部诸州。⑤

反奴隶制的报纸和书籍大量涌入南部蓄奴州，引起了奴隶主的恐慌。1835年，在废奴主义者开展的邮寄运动中，南卡罗莱纳州首当其冲。查尔斯顿港是来自纽约和其他新英格兰地区运送邮件船只的中转口岸。很快，这里便出现了大量的反奴隶制刊物。1835年7月29日，查尔斯顿市邮政局长阿尔弗里德·胡戈（Alfred Huger）给联邦邮政总长阿莫斯·肯德尔（Amos Kendall）写信称，来自纽约的反奴隶制刊物和报纸成千上万地涌入查尔斯顿港。胡戈声称：

这些刊物具有煽动性质，蛊惑了南卡民众，事实上，已经有一种暴动的情绪……我事先扣押了一些出版物，等待联邦政府的指示。⑥

在胡戈写信的当天晚上，一群暴徒（大多是有身份有地位的奴隶主）在南卡前任州长罗伯特·海恩（Robert Y. Hayne）的带领下，冲进查尔斯顿的邮局，焚烧了几袋装有废奴刊物的邮件袋。不久，南部各州纷纷效仿查尔斯顿。整个夏天，暴徒们洗劫了南部各州的多数邮局。⑦

8月4日，联邦邮政总长肯德尔回信给胡戈，认为他自己：

既没有将反奴隶制刊物排除在邮政系统之外的权力，也没有禁止运输这些有危险倾向报刊的权力。⑧

但肯德尔进一步指出，联邦邮政部是服务于各州的，其所运送的邮件也不能对各州产生破坏性的影响。他同意禁止运输那些“具有煽动性、破坏性”的出版物。他在信中激昂陈词：

我们需要对法律负责，但是更需要对我们生活的社区安全负责，为了爱国主义，我们可以放弃（法律）。因此，我不会支持，但也不反对你所采取的那些措施。⑨

由此可见，肯德尔默认了胡戈扣押反奴隶制刊物的行为，将这一问题重新交给各州处理。

在给联邦邮政总长写信的同时，胡戈也写信给纽约州邮政局长塞缪尔·古弗尼尔（Samuel Gouverneur），希望他能阻止废奴协会继续邮寄反奴隶制刊物。①8月7日，古弗尼尔写信给美国反奴隶制协会的领导人，要求他们在收到联邦邮政总长的指示和通知之前，暂停寄送出版物。②此时纽约州邮政局长与南部诸州的邮政局长达成一致：应该向联邦政府寻求帮助，是否应该禁止反奴隶制刊物的流通。

在与反奴隶制协会通信之后，8月11日，古弗尼尔写信给联邦邮政总长肯德尔，询问其意见。肯德尔回信暗示：

废奴主义者运用邮政系统向南部散发煽动性刊物的法律权利，并非像他们想象的那么明显。③

肯德尔认为，作为纽约州的邮政局长，古弗尼尔有权建议反奴隶制协会将其出版物从南部各州撤回。反奴隶制协会有权在纽约州散发其刊物，但不应该向其他州散发。在联邦国会介入这一问题之前，各州邮政局长可以禁止将反奴隶制刊物邮寄给南部人民。④

就这样，围绕煽动性出版物的问题，在经过各州邮政部门和联邦邮政部之间的相互沟通之后，政治界形成了一个基本共识：这一问题已经超越了各州处理的范围，应该由联邦邮政部来处理。但是，联邦邮政部的官员又一致认为，邮政总长没有权力决定是否应该将反奴隶制刊物排除在邮寄之外，也没有权力决定反奴隶制刊物的性质，这一问题应该由美国国会来决定。

12月，在向国会提交的总统咨文中，杰克逊总统指出：

向南方散发的反奴隶制出版物煽动了奴隶的情绪、激发了奴隶暴动，进而使得战争一触即发。

他欢迎北方人对奴隶制“强烈”抗议，但不同意废奴主义者拥有出版“不合法且邪恶”的出版物的权利。最后，他建议国会通过一项法律“通过严重的刑罚，禁止那些旨在煽动奴隶暴动的刊物在南部州的传播”。⑤杰克逊认为，依据宪法第一条第八款中联邦国会有权设立邮局和修建邮政道路的规定，国会有权通过这样的禁止性法律。

二、联邦国会尝试立法的失败

1835年，第二十四届联邦国会决定成立一个五人委员会来讨论杰克逊总统的立法建议。12月，参议院挑选出五名成员，分别是南卡罗莱纳州的约翰·卡尔霍恩（John Calhoun）、佐治亚州的约翰·金（John P. King）、北卡罗莱纳州的威利·曼古姆（Willie P. Mangum）、马萨诸塞州的约翰·戴维斯（John Davis）和密苏里州的李维斯·林恩（Lewis F. Linn），该委员会由卡尔霍恩任主席，五人中有四人来自蓄奴州。⑥

五人委员会召开了三个月的闭门会议，于次年2月4日由主席卡尔霍恩公布了一份关于处理煽动性出版物的法案。该法案禁止各州邮政局长接收或是邮寄给个人：

任何涉及奴隶制的报纸、小册子，或者是其他带有文字和图案的刊物。依据法律，这些刊物都禁止流通。⑦

奇怪的是，该法案的五个部分涉及的都是各州邮政局长的职责，却不曾涉及联邦国会的权力。委员会没有遵从杰克逊总统的提议，对“煽动性出版物”建立一个联邦标准，这明显反映了四位南部议员的州权思想。

与此同时，法案还附带了一份卡尔霍恩所撰写的报告，该报告没有得到委员会多数的同意。在报告的第一部分中，卡尔霍恩承认杰克逊总统对废奴出版物性质的界定，即它们“具有邪恶的和高度危险性的煽动倾向”。但是，他认为宪法第一条修正案旨在限制联邦国会对出版物的控制，故国会没有权力进行立法。卡尔霍恩还在其报告中追溯了出版自由自建国到1798年《惩治煽动叛乱法》（Sedition Act of 1798）的历史发展，特别引用了麦迪逊在《弗吉尼亚决议案》（The Virginia Resolutions）中的一句话：

联邦政府没有权力，以任何形式或任何方式，来干涉出版和言论自由。①

他指出：惩罚的对象是在流通中的报刊，事实上，禁止流通就是禁止出版自由……从而禁止了公众情感和公众意见的交流，因此，杰克逊总统建议的禁止煽动性刊物流通的法律是违宪的。②该报告进一步指出，联邦国会不仅无权通过立法禁止煽动性出版物的流通，而且，也没有权力界定出版物的性质。相反，因为各州有维护其内部和平和安全的权力，故各州有权力界定出版物的性质，通过禁止反奴隶制刊物流通的立法。于是，卡尔霍恩提出的最终解决方案是，联邦国会只能通过法律惩罚违反州法的联邦官员。③

卡尔霍恩之所以极力支持各州对反奴隶制刊物的管制，源自他本人对废奴主义者的深恶痛绝及其州权至上的思想。他认为反奴隶制刊物的传播将会：

晃动联邦的政治框架，破坏联邦组织的每一个分支，摧毁白人组织的安全和独立，粉碎联邦的纽带，使得联邦化为一片血海。④

卡尔霍恩认为应该由各州而非联邦政府来管制反奴隶制刊物的流通。实际上，他这么做并非真心是为了维护宪法第一条修正案中的出版自由权，而是为了维护州权，更是为了实现他本人的政治野心。卡尔霍恩认为，如果国会有控制州际出版物流通，界定出版物性质以及决定哪些刊物符合流通的权力，那么，总有一天，国会也可以宣布反奴隶制刊物是合法的，也可以来管制南部的奴隶制问题，这将会破坏南部的自主权。卡尔霍恩认为，州法是高于联邦法的，尤其是在涉及奴隶制问题时。⑤此外，卡尔霍恩反对强化联邦权力也有着更深层次的政治动因。他对杰克逊总统心怀不满。1836年杰克逊又挑选了范布伦作为其总统接班人，夺走了他当总统的美梦。在南部禁止反奴隶制刊物流通的运动中，卡尔霍恩看到了有利的时机，试图借机分裂南部的民主党，打击杰克逊的继承人范布伦。同时，他更加希望借助反奴隶制刊物流通的争论，将南部诸州团结起来，在自己的领导下建立一个强大的南部政党，来对抗杰克逊的民主党。⑥

1836年4月，参议院对五人委员会的法案进行了辩论。亨利·克莱（Henry Clay）认为这一法案太过模糊，可以适用于正在发行的报刊，也会适用于将来任何有关奴隶制的出版物。坚定的联邦主义者丹尼尔·韦伯斯特（Daniel Webster）认为，委员会提出的法案违背了宪法第一条修正案，因为出版自由包括报纸的印刷、发行和流通的自由，不仅是联邦政府，各州政府也没有权力通过限制反奴隶制刊物流通的法律。韦伯斯特尤其反对决定“刊物的正常流通”取决于“刊物的性质”，这一做法会“直接”削弱出版自由。⑦莫里斯（Morris）讲到这一法案使得联邦法律要遵守24个南部州的法律，他认为当一个人订购一份报纸，并付了邮资之后，该报纸就属于订阅者了，任何剥夺此人阅读该报纸的做法都是违宪的。⑧

有趣的是，参议院对委员会法案的讨论并不是很多，更多的是对卡尔霍恩报告的辩论。北部辉格党议员一致反对这一报告，他们反对卡尔霍恩州权至上的论断，即“联邦没有权力通过立法禁止煽动性出版物的流通，而各州有权这样做”，⑨同时也反对卡尔霍恩将禁止煽动性出版物的流通这一问题变成一个党派问题。⑩最终，委员会法案和卡尔霍恩报告都没有在参议院通过。

在参议院讨论五人委员会法案的同时，众议院也成立了众议院邮政委员会（the House Post Office Committee）来讨论这一问题。1836年3月25日，委员会成员海兰德·豪（Hiland Hall）公布了一个意见书，声称联邦国会无权就煽动性刊物的流通立法。但是，豪的意见书并没有得到多数成员的支持，委员会因为分裂而最终没有形成一个多数意见。①最终，众议院的讨论也无疾而终。

联邦国会就反奴隶制刊物流通的争论，进一步加深了南、北部诸州的矛盾和冲突。最终，国会没有通过任何形式的立法，又把这一问题重新交给各州，这反映了内战前联邦政府在处理奴隶制问题上的局限性。此后，南部各州纷纷立法，来惩罚那些邮寄反奴隶制刊物的联邦邮政官员以及接受反奴隶制刊物的订阅者。而围绕反奴隶制刊物的争论，从一开始就没有局限于政府的精英阶层中，报纸、小册子也在争论和探讨这一问题。

三、南北部报纸对反奴隶制刊物流通的争论

反奴隶制刊物流通之争绝非仅仅局限于各州邮政部和联邦国会，早在联邦邮政总长对这一问题表明态度，并向总统寻求帮助时，南北部的各大报纸就对这一问题展开了争论，并在公共领域中塑造了不同的意见。

1835年废奴主义者开展“邮寄刊物运动”以来，南部便处于一种骚动的状态。几乎南部每一家报纸都认为，废奴出版物的最终目的是为了鼓动奴隶发动血腥的暴动，夺取他们的自由，使得南部“血流成河”。②《奥古斯塔年鉴》（Augusta Chronicle）指出，《人权》杂志已经到达该市，这是“最具有煽动性的刊物之一，明显的证据显示，它会煽动残酷的奴隶暴动”。③《里士满辉格党报》（Richmond Whig）声称，那些读过反奴隶制刊物的人，会即刻相信“它最直接的目的就是促使奴隶暴动”。④基于对反奴隶制刊物的这些认识，南部媒体提出了他们处理反奴隶制刊物的方法。那就是运用南部各州的法律，来惩治运送反奴隶制刊物的联邦邮政人员，而且多数州还要求北部州配合南部的政策，来惩治北部的废奴主义者，更有甚者，甚至要求北部诸州将废奴主义者运送到南部，运用南部的法律来惩治这些人。

南部媒体还一致认为，奴隶制是南部各州的州内事务，早在宪法签订之时，联邦政府就默许了奴隶制的存在，而北部一小撮废奴主义者向南部散发反奴隶制刊物的行为，干涉了南部各州的自治，影响了南部人民的荣誉感和独立精神。佐治亚州的一位公民在信中写道：

难道南方人应该沉默无语，放弃他们的权利，成为北方人的附庸吗？抑或是她应该告诉这些狂热分子，告诉全世界，我们是独立的人民，我们可以自己来评判自己？⑤

北部的废奴主义者对南部媒体的夸大之词进行了反击，他们指出邮寄反奴隶制刊物的目的，并不是为了煽动奴隶暴动，而且这些报刊并非是寄给奴隶的。废奴主义的司法理论家威廉·杰伊（William Jay）对反奴隶制刊物会煽动奴隶暴动这一说法提出了疑问：

这些犯罪发生在何时——何地——又是如何发生的呢？又有什么证据呢？毫无疑问南方人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这一点。⑥

此外，废奴主义者还指出，依据美国宪法第一条第八款的规定，他们拥有运用美国邮政系统的权利。

之后，北部媒体也对反奴隶制刊物的流通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一些媒体谴责联邦邮政总长肯德尔支持南部诸州邮政局长的做法。《阿尔巴尼杂志》（Albany Journal）认为，肯德尔的指示将会产生令人意外的结果，各州的邮政局长们会运用他们的权力拒绝邮寄那些在政治上与他们意见相左的报纸。⑦《哈特福特时报》（Hartford Times）称肯德尔的不作为是“向无政府状态迈进了一大步，破坏了联邦法律和宪法”。⑧《奈尔斯周刊》（Niles Weekly Register）指出：“肯德尔的做法是对邮政部最恐怖的监视，而且这是由华盛顿的联邦当局所批准的。”①支持范布伦的《纽约晚报》（New York Evening Post）则刊登了反奴隶制协会的抗议，反对禁止反奴隶制刊物流通的立法。

当然，北部的一些主流报纸支持南部各州独自处理反奴隶制刊物的做法。民主党的机关党报《华盛顿邮报》（Washington Globe）以支持杰克逊的法定继承人范布伦而著称，该报认为，要解决反奴隶制刊物的流通问题，可以让南部各州运用它们自己的法律来惩罚犯罪者：

让南部各州依据它们自己的权利和权力，让他们自己执行针对邮政局长及其他人的法律吧，我们毫不怀疑，这会得到最高法院的支持。②

然而，这一方法不过是为了让北部的民主党人在这场危机中得以脱身，拉拢南部的民主党人，在接下来的大选中支持范布伦。

但很快，一些北部报纸注意到，让南部各州的邮政部门独自审查反奴隶制刊物，将存在着很大的问题，也会威胁到他们的出版自由权。波士顿的《阿特拉斯报》（Atlas）报道，一位南部邮政局长在搜查反奴隶制的邮件时，发现了一封粉色信纸的求爱信，拆开并阅读了这封信。该杂志的编辑怒不可遏，“这是华盛顿的耻辱！我们的自由在哪里？”③正如拉塞尔·奈所说：

美国的新闻界拥有出版自由的悠久传统……编辑们非常珍视这一特权，一旦受到侵害，他们将会迅速做出回应。④

《纽约晚报》的编辑威廉·拉吉特（William Leggett）谴责邮政部对邮件的审查制度，痛斥对反奴隶制刊物流通的限制。他认为，人民“指责政府”的这一权利要求保护废奴主义者的言论自由权，保护这一权利是政府其义不容辞的责任：

一旦政府开始区别什么是正统的，什么是非正统的思想时，并根据其倾向决定什么是安全的，什么是不安全的思想时，我们就要跟自由永别了。⑤

拉吉特并非废奴主义者，他也不同情废奴主义者，但是在认识到联邦和各州开始限制反奴隶制刊物的流通之后，他愤怒的指出：

他们如今停止反奴隶制刊物的流通，谁能保证明天他们不会取消我们的刊物？⑥

此后，美国知识界和新闻界出现了猛烈批评卡尔霍恩报告的文章。这些作者走得更远，不仅认为联邦政府没有权力禁止反奴隶制刊物的流通，甚至认为南部诸州也没有权力这么做。一位弗吉尼亚人写道：每一个州的《权利法案》和州宪法都指出了不受限制的出版自由权，与联邦宪法的内容差不多：

与联邦国会不能剥夺人民的言论和出版自由权一样，各州也不能剥夺人民的这些权利。⑦

毫无疑问，南部各州禁止反奴隶制刊物流通的立法违背了州宪法和各州的《权利法案》。

对卡尔霍恩最猛烈的攻击来自一本小册子《自由的捍卫者》（Freedoms Defence）。作者以罗马执政官“辛辛那图斯”（Lucius Quinctius Cincinnatus）的名字为笔名，认为禁止反奴隶制刊物的流通违背了邮政自由。这本小册子于1836年在马萨诸塞州出版，其作者实际是马萨诸塞州的前任州长、新罕布什尔州的前联邦参议员威廉·普拉默（William Plumer）。普拉默试图呼唤北部自由民阶层起来捍卫出版自由，他认为这一权利正被南部奴隶主阶层破坏。普拉默指出，无论是联邦还是各州政府，都没有权力剥夺人们的言论自由权和出版自由权。⑧普拉默注意到，蓄奴州正准备要求北部各州通过惩罚反奴隶制刊物的法律，他尖锐地指出，“联邦国会和各州议会，美国宪法和州宪法，都将言论自由权留给了人民”，这些权利“最终”只属于人民。⑨

毫无疑问，美国北部出版界对反奴隶制刊物出版及流通自由的宣传，使得北部各州没有理会南部诸州的“无理要求”，通过州立法来限制反奴隶制刊物的流通。尽管联邦政府中的政治家都希望管制反奴隶制刊物的流通，杰克逊总统希望通过联邦立法一劳永逸中止反奴隶制刊物的传播，而卡尔霍恩则希望通过各州立法来限制反奴隶制刊物的流通，但这两派的努力最终都失败了。

围绕反奴隶制刊物流通的争论，使得美国南北部的舆论界形成了不同的看法，南部诸州一致认为，为了保护奴隶制，必须通过南部州立法来管制反奴隶制刊物的流通；北部诸州则认为，废奴主义者在北部有言论和出版自由的权利，这一权利不应该受到干涉，而且一些北方媒体还认为不管是联邦，还是各州政府都没有权力干涉废奴主义者的出版自由权，这一看法将会得到越来越多的支持。毫无疑问，南方人和北方人的不同看法加深了南北各州在奴隶制问题上的分歧，促使了南部的分离倾向，使得它们在“奴隶制和自由”两者之间必然要选其一。伴随着废奴运动的发展，美国南北各州的分歧将会变得越来越不可调和，最终只能靠一场流血的战争来解决这一问题。

【作者简介】李丹，扬州大学社会发展学院讲师，复旦大学历史系博士后，主要从事美国史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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