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曼·罗兰芩的个人存在就是一出英雄剧

2016-05-14 14:58韧雾
领导文萃 2016年8期
关键词:罗曼罗兰托尔斯泰

韧雾

1866年罗曼·罗兰出生于法国勃艮第区的克拉姆西小城,家境十分平凡,父亲这边上溯五代都是公证人,母系方面则是农民或铁匠。家人认为世道维艰,对他的最大期望便是努力得到一份稳定工作,一生衣食无忧。他只好服膺于家人的期望,按部就班地努力。在未经发表的私人档案中,有人发现过一张小纸条,小罗兰写着:“我向妈妈保证,尽我一切力量,准备投考高等工艺学校”——从这里毕业后可以担任高级工程师。

罗兰的敏感天性中有压抑不住的对艺术的热爱。罗兰在发现托尔斯泰的作品后,将其奉为偶像,“一个活着的莎士比亚”。晚年的托尔斯泰世界观发生激变,放下创作,潜心投入到为世人谋福利的事业中。1886年,托尔斯泰的小册子《那么我们该怎么办?》出版,让欧洲为之震惊,他把罗兰“最崇敬的艺术无情地革除了教门”,也让其困惑不已。为此,1887年,罗兰冒昧地给尊为心灵导师的托尔斯泰去信求教。

没想到几周后,他得到了托翁长达8页的亲笔回信。托尔斯泰阐述其艺术见解:只有使人们团结的艺术才有价值,只有为自己的信仰能够做出牺牲的艺术家才能得到承认;不是热爱艺术,而是热爱人类,才是一切真正志趣的前提……罗兰获得了极大的心灵震动。茨威格后来评价:“这是罗曼·罗兰全部创作的起源,道德威望的基础。”

为英雄树碑立传

罗曼·罗兰最初一直在写剧本,他晚年在回忆录里自述:“戏剧过去是,如今仍然是我最喜欢的艺术形式。”据统计,他一生共写了21个剧本,公开发表过的有15个,流传下来有书可查的有12个,而真正在舞台上演出过的,尚不到一半。

但在罗兰生活的时代,法国盛行绝对真实的现实主义和自然主义文学。茨威格形容其时占据舞台的是“通奸故事,琐碎的色情冲突,从来没有触及全人类的道德伦理问题”,自然主义将生活引向“狭隘、平庸和琐碎,可罗兰想要凌驾于摇摆不定的现实之上,想要那永恒理想的伟力”。他似乎注定孤独,也倍感失意。罗兰曾在写给易卜生的信中说:“我对周围一切感到太格格不入,所以我写作仅仅是为了我自己,我写了五六个剧本,写完一个又一个。可是,我有时不由自主地由于这种孤独而心烦意乱。”

他将眼光投向了自己崇敬的对象,发现“越是深入研究伟大作家们的生活,就越对他们毕生遭受如此众多的不幸感到震惊”。罗兰转而歌颂那些不甘于平庸的天才,在痛苦与患难中奋斗的灵魂,《贝多芬传》《米开朗基罗传》《托尔斯泰传》应运而生,涵盖音乐、美术、文学三大领域的巨人。罗兰形容自己写《贝多芬传》,是唱出了“病愈者的感谢曲”。尽管文学界对其无动于衷,但这本小册子声名不胫而走,销量绝佳,成为罗兰的成名作。

罗兰的英雄主义集大成之作,是他的代表作《约翰·克利斯朵夫》,“献给各国的受苦、奋斗、而必战胜的自由灵魂”。这本书从1890年开始构思,1912年写完,前后经历20余年。罗兰先用十余年构思,积累笔记;然后又经十载逐步写出全稿,平均每年一卷,集中写稿的时间只有每年暑假的3个多月。

“超乎混战之上”

1914年7月31日,侨居瑞士的罗兰在一个小镇的火车站上,猝不及防看到一战爆发的公告。他忧心如焚,回旅馆后写下了“战时日记”的第一页:“这是一年中最晴朗的一天……在这样温柔的良辰美景中,欧洲各国人民开始互相残杀。”

罗兰一贯持有反战思想,他曾说法德之间的战争,让他整个青年时代都在战事与死亡的威胁之下度过,而现在适龄的青年们又要被送上战场充当炮灰。他慨叹,自从1910年托尔斯泰逝世,“欧洲再没有一个伟大的道德权威!”而他要扛起这杆旗帜。

9月15日,罗兰在《日内瓦报》上发表了《超乎混战之上》一文,这也是他人生第一篇政论。他呼吁尽快结束战争,宣称各民族、各国文化都有其固有的优点,应当互相尊重;还建议成立“最高道德法庭”来制止这场战争。

社会性的狂热席卷欧洲,罗曼·罗兰无疑是逆流而上,引起一片哗然。在法国,社会舆论谴责他是卖国贼。“在当时的爱国主义者看来,罗兰的第一个罪行是他公开思考战争的道德问题。‘对祖国是不能争论的。”一些友人公开表示与他断绝关系。德国人也并不领情,《德意志评论》指责他的和平理念,是“在阴险的中立主义假面具下,包藏着法国对德国精神的最危险的攻击”。当时欧洲一批著名的作家、艺术家都在狂热地支持本国政府,德国作家托马斯·曼、霍普特曼;也有如里尔克、霍夫曼斯塔尔这样内心反战,但迫于压力,不敢公开表态。

1915年,瑞典皇家科学院决定授予罗曼·罗兰当年的诺贝尔文学奖。法国的沙文主义者又群起攻之,甚至给瑞典政府施加压力。所以拖到1916年,瑞典方面才通知罗兰去年获得该奖。罗兰将奖金全数捐给了救济难民的多家组织。他还在瑞士的国际红十字会“战俘通讯处”,义务工作了9个月,登记信件、写信,“天天沉浸在悲痛与哀伤的海洋中”。

尘封50年的访苏日记

1931年和1934年,罗曼·罗兰先后发表《向过去告别》和《全景》两篇总结性的长文,概括自己在甘地的“非暴力主义”和以苏联为代表的无产阶级革命思想之间,探索社会发展出路的思考。1917年列宁曾邀请罗兰去俄国,他拒绝了,说自己不愿陷入政党间的混战。但十几年后,在著名的《向过去告别》一文中,罗兰宣布从此同曾经的“精神独立”思想决裂,认为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证明是“真正精神独立的唯一保障,是个性充分发展的唯一可能”。

罗曼·罗兰被看作是“苏联的老朋友和维护者”。1935年,他每天接到大量信件,要他对当时苏联国内因基洛夫被杀而大规模镇压“凶手”“反对派”的局势做出解释。当年6月23日,69岁的罗兰应高尔基之邀来苏联访问。两人的通信持续了20年,但一直未曾谋面。苏联给予了罗兰的27天来访最高礼遇的接待。

但人们很奇怪,罗兰回国后却未对访苏期间的观感发表任何言论,当年曾引起过种种揣测。直到多年后,他的访苏日记被发现,作家详细记下了见闻,但最后却写下:“在自1935年10月1日起的50年期满之前,不能发表这个笔记——无论是全文,还是片段。”

1989年这本约15万字的日记正式出版。罗兰在日记里肯定了苏联建设新社会的成就,也记录了许多他目睹的弊病。红场体育节日大检阅,罗兰看到斯大林就像“罗马皇帝”一样,站在检阅台上欣赏着群众对自己的崇拜。他对此很反感,“对真诚的共产党人来说,这是极其危险的手段,它可能在社会上挑起向一个人顶礼膜拜的不祥的宗教信仰”。

访问期间,两位好友也没有机会好好深谈,到高尔基家里来访的客人太多了,有时一天竟多达八九十人。罗兰被招待观看苏联电影和戏剧,看到的要么是“拙劣的政治宣传品”,要么是对美国歌舞剧的“拙劣模仿”,“自从文艺形式的多样化被强权取缔后,大众的艺术趣味竟然腐败堕落成这个样子”。

罗曼·罗兰为什么要把日记封存?有人认为他的保留直接原因是出于对家人的保护,妻子玛丽亚的亲友都在苏联,而大清洗运动已席卷全国。也有人为其辩解,作家并没有将日记美化后再出版,他可能从维护世界反法西斯的大局出发,且仍对苏联抱有期望,于是缄口不言。但无论如何,这都是罗兰身上一道暧昧不清的阴影。1937年,罗兰曾致信斯大林为判决布哈林求情,但没有回音,布哈林也于1938年被枪决。有学者注意到,从1937年以后,罗兰的书信与文章里就永远不再出现斯大林的名字了。

1944年8月巴黎解放。当年11月,78岁的罗兰抱病到巴黎参加十月革命的纪念活动,他在一个多月后病逝。

(摘自《国家人文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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