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角巷忘记了六便士

2016-05-14 10:14繁浅
花火B 2016年7期

繁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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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相信,真正的爱情、命中注定的爱人,是不会被时间的洪流冲散的,哪怕有一天我忘记了自己,我也不会忘记你。

陪他风霜雨雪,陪他仗剑天涯,陪他共饮江水。喜欢一个人的感觉,不外如是。

part 01 我只是为了赢

说起来,许优知道柯卓的秘密是在去鹿角巷那天。

四月末,点点零散的星子嵌在如墨的夜空,许优停稳自行车,从车筐里拿出叮叮作响的铁链子和一把老式大锁,认真把那辆世纪古董横梁自行车锁在巷前的桂花树上。

那是刚过谷雨的季节,暖湿裹着春花清淡的香味在夜空里飘荡,她围着厚厚的羊绒围巾站在鹿角巷口,踮着脚去摸挂在墙上《哈利·波特与混血王子》的巨幅海报。

就是这里没错。

许优还在反复端详海报上的那句台词,手机突然响起《命运交响曲》的铃声,把她吓得一个哆嗦。

“你怎么还不到?”电话那端柯卓相当不耐烦,“拖拖沓沓难成大事!”

“就你行!”许优反唇相讥,“你那么有本事,别下凡啊!”

“你!”柯卓气结,还没等他再辩上两句,许优就利落地挂了电话。

与柯卓斗其乐无穷,她原本抑郁的心情终于缓解了一些,脚步轻快地走进巷子里。

2016年1月14日,《哈利·波特》系列电影中饰演斯内普教授的艾伦·里克曼因癌症去世,柯卓组织了一场纪念活动,就在今天晚上八点钟的鹿角巷。

鹿角巷并不宽敞,两侧低矮的墙面爬满了青藤,一串串灯泡似乎就长在那片绿色里,闪着暗淡的光,许优走了几步,觉得稀奇,凑脸过去仔细看灯泡上细密精致的欧式花纹。

许优还没看出个所以然来,柯卓就站在了她面前,他提着一盏炭烧玻璃风灯,微微皱着眉头:“公告上不是说了要穿霍格沃兹学院的校袍吗?”

许优托着下巴审视了他一番,他穿着黑丝缎面烫着金边的巫师长袍,外面罩着墨绿色银扣的斗篷,风灯微弱的光亮衬得他脸色苍白,稍稍一低头,细碎的星光便挂在了他纤密的睫毛上。

“这不穿了吗?”许优撩起外套的衣角给他看里面那件她堂哥的肥大破旧的学士服,“心意不分价钱,这件看起来也说得过去吧。”

柯卓冷哼一声,揽住她的肩膀:“我说许优,我今年的梦想就是你能体面一点儿。”

许优瘦瘦弱弱的,像一株刚抽芽的细柳,柯卓轻轻松松环住她的肩膀,垂下眼睛和她对视。

隔着极短的距离,许优可以清楚看见柯卓黑曜石般的眼睛里满是讥诮。

“那礼尚往来,我今年的梦想就是让你一个人去花滑表演赛。”许优冷笑一声,拍开他搭在她肩上的胳膊。

“怎么还较真起来了,花滑那个事明明是双赢,你是为了那个瞎子……哦,抱歉,”柯卓声音愈发冷淡,“是那个弱视,而我只是为了赢。”

许优刚想说些什么,忽然沉闷的钟声击破夜色,原本暗淡的灯泡瞬间大亮,十几个穿着黑色长袍的男女生聚到他们周围。

“纪念仪式正式开始,”柯卓一改刚才冷嘲热讽的模样,虔诚地从口袋里抽出细长的魔杖,极小声地说,“教授,再见了。”

“永远的斯内普教授。”所有人低声道。

如果这个时候有人经过鹿角巷,一定觉得他们疯了。

十几个年轻人穿着黑色长袍伸直手臂高举“魔杖”,魔杖顶端的小灯泡全都亮起,他们嘴唇翕动念念有词。

许优也举起手里的魔杖,心惊胆战地看着空荡荡的巷子口,小声问旁边的柯卓:“我们大晚上的,进行这种纪念活动,不会被路人打死吧?”

柯卓目不斜视,伸出右脚轻踢了她小腿一下,咬牙切齿地小声呵斥她:“闭嘴,就你话多。”

灯光璀璨,许优侧过脸偷偷看他,他一副黑巫师打扮,长长的眉尾斜飞入鬓,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像欧洲中世纪的贵族,骄衿中又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邪气。

的确是很好看的男生啊,许优心里泛起细淡的涟漪,如果没发生那件事,他们之间也不会这么针锋相对吧。

活动结束,柯卓和许优主动留下来做清扫,一直到收尾工作结束,柯卓才看到她手里拿着的“魔杖”。

“许优!”柯卓声音拔高,“你手里是什么?就算我没指望你能从奥兰多的主题公园买到定制版,起码也在淘宝买个高仿的吧!你就这么来参加纪念仪式?”

“可是……”许优摊平手掌,委委屈屈地看向他,“这么长的筷子还要五块钱一双呢,我很需要钱,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柯卓说了一个字又顿住,无奈地按住太阳穴,“算了,明天训练,冰刀穿我送你的那双行吗?求你了,我必须得赢。”

许优终于低眉顺眼地点点头。

柯卓叹了口气,揉揉她的头发:“走吧,送你回家。”

part 02 我从未改变,是你走得太远

晚上九点,天空中浮着一层微暗的月光,柯卓抱着手臂站在一边冷眼看努力和链子锁搏斗的许优。

那把大锁还是从月亮镇张奶奶家的废品回收站淘来的,又丑又沉,整把铁锁锈迹斑斑,每次打开都很费劲,许优努力转着手里的钥匙,倔强的锁纹丝不动。

“就这还用锁树上?这种自行车我爷爷都不骑了好吗?”柯卓恨铁不成钢,一把抢过钥匙敲了敲锁身,轻而易举地打开了铁链子。

街上行人很少,带着暖意的风迎面拂来,似乎吹得人心里也草长莺飞,许优轻荡着小腿坐在车后座,抓住正奋力蹬车的柯卓腰间的衣服:“柯卓,你不是说柯爷爷都不骑这种自行车了吗,那你怎么骑得这么熟练啊?”

柯卓一时语塞,慢下速度回过头恶狠狠地凶她:“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许优笑得前仰后合,揪住他棒球外套的领子大声说:“几年不见,你脾气怎么还是那么坏啊!”

“我从来都没变过。”柯卓心里顷刻间一片寂静,不由得脱口而出。

“你说什么?”许优没听清楚,抓着他的胳膊,把耳朵凑得更近一些。

“我说,这两个月的训练期你给我好好表现,能不能去伦敦的花滑表演赛就看我们俩的默契程度了。”柯卓把车子稳稳停在许优家楼下,若有所思地盯着她,“我姑父已经好多年不看诊,你可要好好把握机会。”

许优收了笑容,一言不发地抢过他手里的自行车,拔腿就走,几步之后突然回头,只见他还站在原地。

“柯卓,你为什么那么喜欢《哈利·波特》?”许优轻声问。

“那你呢?这么暖和的天气为什么还要戴羊绒围巾?”柯卓的眼睛如同一汪不见底的深潭。

许优沉默了很久,叹了口气:“回去吧,已经很晚了,路上小心。”

他们都知道,有些秘密就像断了线乘东风远走的纸鸢,它终会落地,但不是现在,不是这一刻。

许优把横梁自行车锁在楼道栏杆上,声控灯应声而亮。柯卓双手插在口袋里,听着她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楼道又重新陷入黑暗。

他突然陷入漫长悠远的回忆,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冬天,四下一片银白,许优扎着稚气的羊角辫把石榴红羊绒围巾绕在脖子上,偌大的冰场只有她一个人。她轻轻巧巧做了个蹲踞式旋转,右脚落下时,眼睛恰好对上他的目光,笑盈盈的模样像一簇火苗“轰”的一声点亮他心里的火树银花。

“双人自由滑到现在还没做好节目编排,时间已经很紧了。”柯卓接通嗡嗡作响的手机,那端教练一如既往的严厉终于让他回过神来,“我可以帮你找到更好的搭档……”

“不用。”柯卓打断了教练的话,“如果我要复出,搭档非她不可。”

他紧紧攥住手机看向二楼透出暖黄灯光的那扇窗口。

许优怎么会明白,他一直都不曾改变,是她,是她走得太远了。

part 03 她终于下定决心

回到家已经九点半,许优打开门看见乔煦就坐在客厅里,清苦的中药还在桌子上冒着腾腾热气,住在对门的姨妈应该已经来过了。

“回来了。”乔煦将目光精准地定在她身上,笑意温柔,“斯内普教授的纪念活动还顺利吗?”

许优坐在桌边仔细看着他,他那好看的眼睛像浅褐色的琉璃珠,看久了才能发现那眼神里其实空无一物:“嗯,仪式很简单,但是感情很真挚。”

“真好。”乔煦看见眼前模糊的影子,知道她就坐在自己对面,“我也想去看看。”

“很快,你再等等。”许优紧紧握住他的手,“如果田迟医生愿意主刀,你的眼睛康复大有希望,你还有机会站在赛道上。”

“你还不知道吧,田医生已经申请了无国界医生远赴非洲,近几年不会回来。”乔煦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声音低了下来,“看不见也不要紧,我只是不甘心,如果……唉,算了,优优,我最怕你为难。”

她和乔煦相识十几年,他总是这样,事事为她着想。

许优从来没想过柯卓会骗她。

年久失修的水龙头每次都要狠狠砸几下才有水,许优掬了捧冷水拍在脸上,两扇窗户大开,过了很久她才觉得有点冷。

乔煦已经睡了,自从许优来到这个城市读书,他成了她的房东以后,每次都要等她回家,他才能安心睡下。

许优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卧室,她想了很久,还是从书柜的最底层抽出一个精致的盒子,慢慢打开包装拿出那双冰刀鞋。

这是柯卓提出要她做他的双人滑搭档的要求后送来的礼物,Wilson花样冰刀,她细细摩挲着每一处纹理,宛如在同自己几年前的梦握手,原来他还记得。

“如果你再敢滑冰,就给我滚得远远的,别再回来!”好像出现了幻听,爸爸声嘶力竭的怒骂又回荡在耳边,还有妈妈的啜泣:“优优啊,你把他害得还不够惨吗?”

许优的双手剧烈颤抖,她努力了几次才把冰刀鞋装进背包,沉吟片刻终于下定决心。

part 04 六便士想得久了,你会更渴望月亮

好在许优在大一时就修满了选修课的学分,现在时间也算充裕,第二天她连午饭都没来得及吃,一下课就跳上K01公交车,在心里默默数过十五站下车,来到和柯卓约好的新世界冰上运动中心。

这家滑冰馆刚建不久,还没对外开放,柯卓正在做热身活动,几个利落的自旋后稳稳停下来。他活动几下手腕,懒洋洋地指挥她:“愣着干什么,穿好冰鞋过来。”

小心翼翼踩在冰面上,许优不断提醒自己要放松,可腿还是微微发抖,每滑一步都可以听见窸窣的声响。走了几步后,她再也支撑不住,停在原地,脸色煞白,汗如浆出,不能再移动分毫。

过往的画面一帧帧从眼前飞快地盘旋而过。

“柯卓……我滑不了……不行……”许优突然以手掩面坐在冰面上开始痛哭。

“你好好听我说,”柯卓几步滑过来也蹲下身握住她的手腕,轻声细语地安慰她,“你还记得林教练说过的话吗,你是为冰场而生。不要再想那件事,生活绝对不会因为你的逃避而止步,要向前看,你明白吗,许优?”

许优眼睛里有几道明显的红血丝,他迷茫无助的样子像只因为一根胡萝卜迷失在田野里的海棠兔。

柯卓向后滑开一步,单膝跪地,温柔地看着她:“把手给我。”

许优搭上他的手,明明眼泪还未干透,可似乎就在瞬间,所有的惧怕烟消云散。

说来也奇怪,那种感觉就像希望的种子忽然落地生根,然后池塘生春草,有一种力量在细软的草叶上滋生。

没关系,有他在,好像一切都没什么大不了。

柯卓说得没错,许优在滑冰上极具天赋。

虽然她已经几年没有进行过花样滑冰的训练,但在半个月的短暂磨合后他们可以配合得非常默契,一些高难度托举也完成得行云流水,连一向不苟言笑的教练也频频赞叹。

背景音乐是柯卓自己坚持要用的,《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插曲《A time for us》,一首缠绵悱恻的小提琴曲,弦乐的韧与绵把一段悲剧爱情表现得愈加凄婉动人。

越是这种叙事式的音乐就越需要极富感染力的表现,他们把所有课余时间都用在滑冰馆里刻苦训练。

“真的决定要复出?”许优踮起脚对着休息室里的镜子练习圆圈自旋,从镜子里看到柯卓正往膝盖上缠绷带,“你的伤……”

“没关系,能再站上赛场,哪怕只有一次也好。”

许优双手紧紧攥拳,视线固定在镜子中自己的脸上,有一刹那突然觉得陌生得可怕。

作为曾经的花样滑冰运动员,柯卓现在的状态她不是不明白。

在巅峰期受伤,这几年饱受伤病困扰,再加上年龄逐渐增加,想像之前那样回到国际赛场的可能性很小,一直没有正式宣布退役,现在反而要复出,他到底在执着什么呢?

“是不是很不理解我的选择?”柯卓站在她身后,把一直沉思的她吓了一跳。

“是不理解,但我保持尊重。”许优微微一笑捶了下他的肩膀。

“许优,”柯卓顺势轻轻握住她的手,“你还记得在月亮镇时我对你说过的那句关于六便士的话吗?”

许优的左手蜷在他的掌心里,似乎她整颗心也像手掌那样渗出薄薄一层汗,变得潮湿起来。

当然记得,她在心里偷偷回应。

“六便士想得久了,你就会更渴望月亮。”

许优一直没有忘记当年柯卓说的这句话。

于是她懂了。

part 05 我是真的很喜欢

十八岁以前,许优一直生活在月亮镇。

那是很靠北的一个小镇,夜幕降临,圆盘似的月亮就从小镇后面的青山挣出来,轻飘飘地挂到树梢上。

记忆中小镇的月亮很美、冬天很长,乔煦住在她家隔壁,他们从小一起学轮滑,后来她选择了花样滑冰,他则开始训练短道速滑。

那时候的乔煦每天都会在许优家楼下扯着嗓子喊:“优优哎,训练了——”

他喊得抑扬顿挫,把尾腔拖得很长,像走街串巷卖糖人的大叔。

许优特别喜欢站在窗台上,她经常推开窗户,猫一样轻巧地爬上去倚在窗棂上,眯着眼冲他笑:“乔煦,我今天不想训练,要不咱们去学冰雕吧。”

这种在乔煦看来纯属无理取闹的要求当然不会被应允,他板着脸竖起三根手指:“我数到三,如果你还不赶紧下来,今天的训练增加一个小时。”

许优手忙脚乱,赶紧爬下窗台飞奔下楼,赶去和他会合。

乔煦心中有个英雄梦,她知道,他希望短道速滑的历史上有朝一日也能留下他的名字。

“如果没有柯卓,我们应该会有很好、很安稳的生活。”乔煦无数次说过这句话。

可就在那个冬天,柯卓的出现如同一道光,照亮了一个她一直企盼却从未到达的世界。

刚到年底就是几场接踵而至的大雪,许优最不怕冷,照旧打开卧室的窗户,呼吸雪后冰冰凉凉还带点甜味的空气。

“喂,楼上那个。”柯卓恰好站在她家的栅栏前,看见窗后的少女披着湿漉漉的头发正好奇地探出头来,“你快给我扔件外套下来,我要冻死了。”

零下十几度的天气,他居然只穿着薄薄的牛仔衬衣,英俊的面孔冻得惨白,嘴唇泛青,尽管说话恶声恶气不招人喜欢,许优还是不忍心看他被冻死在冰天雪地里,拿了自己最厚实的一件碎花棉袄丢了下去。

柯卓用拇指和食指夹住那件棉袄,一脸嫌弃,不过认真摸了摸衣服厚度,还是套在身上。他本就瘦削,长相又清俊,穿着粉色的碎花小袄,俏生生地立在那里,像个眉清目秀的小姑娘。

看他不伦不类的样子,许优拍着窗台哈哈大笑。柯卓本来怒气冲天,可远远看她眉眼弯弯,轻灵的笑声叮叮当当洒下来,他原本的暴脾气刹那间消弭。

“喂——”柯卓冲她招招手,鬼使神差地提议道,“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个好东西?”

许优对上他的目光。

天空是冷冷的灰青色,雾气缭绕,懵懂少女和乖戾少年遥遥对望,那一眼大概就是电影开场前的伏笔。

本来已经和乔煦约好了半个小时后去冰场训练,可面对柯卓的邀请,她不免心动,眼睛骨碌碌转几圈,掰着手指数了半天,最后还是答应下来。

于是许优第一次坐上了那么时髦的二八自行车。

来到月亮镇的第三天,柯卓就偷偷改装了爷爷那辆永久牌二八大杠,整体刷成明亮的黄色,车轮涂成粉色,又把后车轮换小了一码,看起来又时尚又拉风。

柯爷爷做了一辈子军人,威严的做派根本接受不了孙子不着调的新潮,一拐杖把柯卓赶出家门,让他好好反省。

“老头子对我太狠了。”柯卓努力蹬着那辆改装过后的自行车,冷风呼呼吹过来,他打了个哆嗦低头交代许优,“快把这个外套扣子给我弄紧,冷冷冷。”

许优坐在自行车的横梁上很是拘谨,整个人看起来像被他的长臂圈进了怀抱里,她微微抬头可以清楚看见他下巴挺拔的线条,不知为什么,她突然觉得两颊滚烫,把手从衣袖里伸出来,仔细给他系好衣扣。

“哎哎哎……”车把剧烈晃动,在柯卓一连串的怪叫之后,自行车撞上路边的石头,两个人狠狠摔在地上。

“你到底会不会骑车?”许优两颊热度未消,手掌蹭破了一大块皮,龇牙咧嘴地质问他。

“第一次骑这么个破的车子,难免影响我发挥。”柯卓把她拉起来,“不过也到了。”

柯卓带她来看的居然是刻在山脚下的一处冰雕,虽然算不上精细,但也能大概看出英式古堡的轮廓。

“霍格沃茨魔法学校,怎么样?”他一脸得意。

“特别棒!”许优高兴地跳起来,“《哈利·波特》简直是我全部的青春啊,你也喜欢吗?”

柯卓也笑起来:“嗯,很喜欢。”——是真的很喜欢。

part 06 如果我不曾推开那扇窗户

许优也不知道柯卓和乔煦之间的对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或许是她逃掉训练和柯卓出去爬山,也或许是柯卓在乔煦面前揽着她的肩膀开玩笑:“咱们俩一个卓一个优,简直不能更配了。”

又或许是两个天才少年不甘示弱的自尊心。

柯卓跟着教练来月亮镇集训,在ISU国际赛事上,他曾经完成过4Lz3T的超高难度连跳,短节目和自由滑一共完成六个四周,勾手四周堪称完美。

随着他的到来,乔煦原本的光芒顿减,更何况许优看向他的眼神,乔煦比任何人都懂其中的深意。

两个人的剑拔弩张终于破碎在那场事故里。

国家队花滑教练来冰馆看他们训练,隐隐透露出要收个拔尖苗子做关门弟子的意思。天赋固然重要,但能得到经验丰富的教练指导更加关键,大家心照不宣,明白这个名额必将在最优秀的柯卓和许优中产生。

柯卓虽然获奖无数,可因为合约问题无法自主选择教练,而且他也听说教练更加倾向一经打磨便会大放异彩的许优。

从某一天起,柯卓突然疏远了她。

“赢就真的那么重要吗?”周五校本课结束后,许优在学校琴房堵住正在弹钢琴的柯卓。

“你读过《月亮和六便士》吗?”柯卓在琴键上十指翻飞,“最高领奖台既是便士,也是我想要的月亮。”

“就算放弃我?”许优咄咄逼人。

音乐声一顿,柯卓的双手悬在半空久久未落,很久之后他终于开口:“就算放弃一切。”

许优摔门而去。

柯卓的功利让她伤透了心,她将大把时间耗在训练场,有两次甚至累得虚脱,躺在冰面上起不来。

乔煦看不下去她自虐式的训练,周末时帮她约柯卓出来,在学校羽毛球馆见面。

“把话全部说清楚就好了。”乔煦拍了拍许优的脑袋,“不要怕,还有我呢。”

柯卓还没到,许优转头看向窗外,许久不见的明媚阳光倾洒进来,她的心情一瞬间豁然开朗,乔煦说得对,说清楚就好了,大不了把那个名额让给他,反正她也没有想过要在花样滑冰上有多大成就。

一直笼罩着许优的那朵阴云终于散去,她心里欢喜,又犯了老毛病,提起脚轻轻巧巧地攀上窗台,刚趴在紧闭的窗户上,打算仔细看看外面的风景,只听一声裂响,她整个人摔了出去。

羽毛球馆在二楼,乔煦反应迅捷,一把抓住许优,但也被重力带了下去。

许优脚踝骨折,可乔煦却摔在花坛上,被枯枝划伤了眼睛,做了几次手术才勉强保住微弱视力。

医院走廊灯光昏暗,许优听到管理羽毛球馆的老师反复向乔煦的爸妈道歉,最后极小声地说:“我明明跟柯卓说过那扇窗户坏了,让他通知一下大家。”

许优就在那一刻心如死灰。

眼巴巴要把机会让给他的自己真是可笑,许优使劲掐住右手背,努力不让眼泪掉出来。

如果不曾攀上那扇窗户,许优还以为自己看到的就是全世界。

part 07 他们都不懂什么是爱

一晃几年过去了,许优没有再见过柯卓,乔煦来到A市接受治疗,她也离开月亮镇来这里读书,找到就住在姨妈家对门的乔煦,执意要照顾他。

“田医生已愿意为你主刀,等你康复了以后,我再离开……”许优对抗拒她照顾的乔煦承诺道,“就当是为了让我心安。”

许优那个时候还不知道田迟医生已经不在国内。

田迟是极负盛名的眼科专家,不过早几年就专心做视神经萎缩的病例研究,很少接诊,更何况他居然是柯卓的姑父。

当年因为那场事故,许优和乔煦双双离开冰上运动,听说因为乔煦的事,柯卓在队里遭到排挤,一次训练时被恶意推搡造成严重摔伤,一直在国外复健。

许优没想到在大二一开学就遇到了柯卓,他还是那样英俊,眉眼之间却透露出历经世事的沧桑,他找到她,表示自己想借即将在伦敦举行的花滑表演赛复出,要她做搭档参加选拔赛。

“只要我能参加表演赛,作为报酬,我可以恳求姑父帮乔煦做手术。”柯卓挑了挑眉,“怎么样?”

这个诱惑,许优根本拒绝不了。

后来即使知道他骗了自己,许优也无力抗拒。

选拔赛那天人山人海,室内冰场坐满了观众,他们是最后一组选手,开场前许优特别紧张,柯卓把她拥进怀里,小声说:“不要紧张,相信我。”

如泣如诉的小提琴音响起,许优以卢茨跳跃开场,微笑着偏过头来牵他的手。

她穿着白色镶钻的表演服,腰肢纤细,脊背挺直,如同在清晨亭亭而立的雏菊。柯卓又想起那天她推开窗户,漂亮的少女像是披着星光的森林精灵,让他再难忘怀。

再难忘怀。

就像这是最后一次相见,她拼尽全力,几乎要把自己燃烧殆尽,时嗔时喜,或怒或悲,柯卓也完全被带入音乐中,双人旋转、螺旋线、托举都很顺利,观众席静寂无声,每个人都为这场飞蛾投火的爱情揪心不已。

音乐接近尾声,最后一个动作是死亡旋转,她一个转身和柯卓贴在一起,双手揽住柯卓的脖颈,在倒下去的那一霎,她清清楚楚看见柯卓落了泪。

对不起啊,柯卓,对不起。

“放手吧。”许优低声说。对上柯卓不知所措的目光,她松开了紧搂住他的手,任自己失去控制摔向坚硬的冰面。

柯卓最终没能复出,他膝盖的伤本就严重,经过这次重创,以后能正常行走就已经是万幸,他必须要和挚爱的花样滑冰告别。

是啊,最后一刻,柯卓拼命抓住了失去控制的许优,两个人都摔得很重。

“放手?许优,我绝对不会放手。”柯卓躺在担架上,看向她的目光仍旧清明,“哪怕我死了。只是你对我……”他抬起左手覆在眼睛上,轻轻哽咽了一声,像个委屈的孩子,“你对我也太狠心了。”

“既然这样,你就别执迷不悟了。”许优拽下教练刚帮她裹上的围巾扔进垃圾桶里。

所有知情人都觉得她狠心,为了报复柯卓,要毁掉他的复出计划。

没人会相信她不恨他,就连乔煦那天晚上想说的也是“如果柯卓再也不能滑冰就好了”。

他们都不懂什么是爱。

柯卓刚来月亮镇的那天,许优刚好也在训练场,她戴着那条厚厚的羊绒围巾,在十几个人的队伍里一眼就注意到这个满身骄傲的男孩子。

第一眼就喜欢的人,无论时光怎么变换,怎么会恨他,怎么能恨他。

许优无意中听到柯卓教练和医生的谈话,说如果柯卓执意复出,以后在比赛中无论是心理压力还是身体负荷都不容乐观,失败和伤病极有可能会击垮他。

唯一的办法就是阻止他复出,许优下定决心故意在选拔赛中出现致命失误来绊住他入围的脚步。

反正柯卓也不会在意她,毕竟当年他间接导致了她和乔煦坠楼。

起码在看到乔煦的那封信之前,她是这么想的。

真相知道得太晚了,等她养好了伤,才知道乔煦被乔家父母接到了英国进行精神治疗。

他留给许优一封信。

年少时可怕的嫉妒心让他做了错事,他太喜欢许优,害怕她被抢走,又极讨厌不可一世的柯卓,于是偷偷在柯卓的冰刀上做了手脚。

那段时间柯卓不能适应月亮镇过低的气温,一直反复低烧,他浑浑噩噩地去训练,本来保护措施就没做好,在练习四周跳时重重摔下,造成双膝粉碎性骨折。

他是特意在琴房等着来兴师问罪的许优,那个时候的他根本不能站立,更别说去赴约。

许优在这座城市绵长的雨季里放声大哭。

他们错了太多,也错过了太多,不过还好,在这场感情里,彼此都不曾辜负。

part 08 就让鹿角巷忘记六便士

许优知道柯卓的那个秘密是在去鹿角巷那天。

谷雨过后,暖意融融,她踮起脚去摸巷口那张巨幅海报,上面用很小的字体写着:“致我非常爱的小姑娘。”

下面印着那句经典台词——

邓布利多问:“After all this time?”

斯内普回答:“Always.”

编辑/夏沅